56、民主微曦(下)
在此之前,人类历史上最为成功的改革应属半个多世纪前的管仲改革。在亚欧大陆文明的东西两端,管仲与梭伦,两个文化背景迥异的天才,以不同的方式在探寻着建立清平盛世的政治秘笈。 由于周文化的影响,中国各个诸侯国的立国之本都是礼制。翻开春秋三传,随处可见合乎礼或是不合乎礼的评论。因此,为了维护社会稳定,管仲首倡的便是“礼义廉耻”。 在西方当然完全不同,没人知道礼是什么玩意。而在某种程度上去除了宗教影响的希腊,人们只好将解决问题的希望寄托在了法制的身上。 梭伦改革的核心就是立法。 这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扫除负债法案。 法案中,所有的债务全部被取消。 卖身为奴了么?宣布你被解放了。 土地抵押出去了么?收回来。 欠钱么?不用还了,别说利息,连本金不用还了。 除此以外,梭伦还宣布在雅典永远禁止有人因为还不起债而沦为奴隶的情况发生。 这个法案,简直相当于两千多年前的土地革命和解放奴隶宣言。 有人要问了,难道贵族阶级就眼睁睁地看着梭伦这么折腾?他们为什么不起来反抗呢? 这就涉及到另一个问题,贵族为什么成其为贵族?他们凭什么保持贵族的地位? 我们借中国的一个制度便可以揭示其中的奥妙:春秋前期,平民是不能够打仗的,只有贵族子弟才可以参军。 对了,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在历史的任何时代,政治权力和经济利益都是以军事实力为依托的。换句话说,一切的好处都是打出来的。 在中国,贵族垄断了兵器的生产和发行,因而垄断了军事资源,从而保持着对平民的军事优势。 在希腊,曾经也是如此。贵族骑兵无人可当,牢牢地掌握着军事主动权。 但是,一个新式兵种的兴起,打破了这一局面。 遍布地中海的希腊商人阶层,渐渐用强大的商业能力给自己找到了新的武装。这种武装方式,在今后几百年里,将成为欧洲的一种重要的兵种——重甲步兵。 这群人左挎大盾,右执长矛,身披重甲,队形紧密,据说每个人身上的家伙什加起来有七十多斤重。骑兵撞上这样的重甲方阵,有如撞上了一堵墙。终于,贵族骑兵不再是不可战胜的神话。 而商人阶层为了从贵族手中抢夺权力,此时义无反顾地站在了贵族的对立面,支持梭伦新法。 面对如此形势,雅典贵族只好妥协。 不过,虽然梭伦的扫除负债法案很震撼,但更多的是大势所趋。 真正改变人类历史的杰作,是他的政治改革。 梭伦的政治改革,涉及面相当之广,被编成一部《梭伦法典》,刻在在城市中心的木柱之上。这其中,使梭伦名垂千古的,是那四百人议会制度。 梭伦将雅典人民(奴隶除外)依照财富重新划分为4个阶级: 最高级是资产在500蒲式耳(谷物的计量单位)以上的人们,需要缴纳12倍的赋税,可以当选执政官及军事指挥官; 第二级是资产在300至500蒲式耳之间的人们,需要缴纳10倍的赋税,可以担任政府官员和骑兵; 第三级是资产在200至300蒲式耳之间的人们,需要缴纳5倍的赋税,可充任重甲步兵; 第四级是资产在200蒲式耳以下的平民,不用缴税,但是如果战时被征召入伍的话,连点像样的装备都不会发的。 而在这四个阶级中,每级推选100人,组成了四百人议会。曾经由贵族院指定的执政官,改由四百人议会推举产生。而这位执政官的表现,还得受议会的监督。 此外,梭伦还首创了陪审团制度,而当时的陪审团,居然足有6000人,大约上至腰缠千蒲的富豪,下至街头扫地的老大爷,全都包括进去了。 人类历史上,平民第一次参与了统治。民主的思想,自此发端。 我无意过度拔高梭伦改革的意义。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在雅典,奴隶的人数应该比以上四个阶级人数总和还要多得多。这不是真正意义的民主。 一切还是雏形,一切都不完善。 可是,我们无法否认,从《梭伦法典》颁布的那一天起,整个人类的历史,已经走上一个完全不同的轨道。直至今天,整个西方的政治制度与法律体系,处处可以找到梭伦的影子,在一部部现代宪章和法典的背后,总是闪烁着梭伦那深邃眼睛中智慧的光芒。 黑暗时代刚刚过去,梭伦的灯塔就开始照亮欧洲。 公元前572年,66岁的梭伦从执政官的职位上退休。在得到雅典官员关于梭伦法十年不动摇的保证后,梭伦开始了他的旅行。 他来到了埃及名城赫里奥波利斯,研究埃及的宗教与历史;他写下了一部史诗,描述了一个神秘莫测的亚特兰蒂斯,又经两百年后柏拉图的描绘,引得两千多年后仍有无数人心驰神往;他航行到塞浦路斯,帮助那里的人们制订法律,并设计了一个以他名字命名的城市;接着跑到吕底亚去,与那里的国王克罗伊斯大谈了一番什么是快乐的哲学命题。 漂泊十年,梭伦回到雅典,终老故乡。“活到老,学到老”的名言与他的传奇人生一样,千古流芳。 当梭伦正在雅典静悄悄地实行他的伟大改革的时候,在亚欧大陆其它地方,一场场争抢地盘的战斗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请看下集——拓土纷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