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纵论中西全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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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混乱时代

 

　　这个时代是如此的混乱，乱得让人理不出头绪来。我尽量删去了一些小角色的戏分，尽量清楚地展示一下这嘈杂的几百年发生了什么。

　　公元前22世纪

　　古埃及发生了一场极其严重的大旱。我们不知道旱灾的具体情形，我们只知道，绵延了近千年的统一的古埃及王国彻底崩溃，他们好像回到了萨尓贡之前的苏美尓，各个城邦混战不休。史称第一过渡时期。

　　但我觉得危害还不止于此，从后面的埃及政治发展可以看出，这场天灾还断送了法老在埃及人民心中至高无上的地位，从人间神圣被打回原型。更夸张的是，这场大旱居然伤及了太阳神的地位。之后，它将不再是唯一至高无上的神，阿蒙神和奥西里斯神将悄悄地在人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宗教体系的多元化，导致埃及人不再是无比团结的一个整体。

　　而苏美尓人、阿卡德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大约在同一时期，东北山区的古蒂人，颠覆了萨尓贡身后的阿卡德帝国。蛮族的入侵，让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同样开始倒退。当时的情况有多混乱，我们不知道，因为古蒂人统治的那几十年，什么也没留下，包括任何文字记载。

　　公元前21世纪

　　中国的夏朝建立，古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的情况也稍有好转。

　　首先，历史悠久的乌鲁克城出现了一个名叫乌图赫伽尔的人。他领导苏美尓和阿卡德人共同起义，赶走了野蛮的古蒂人。七年后，起义成果被乌尓城的乌尓纳姆篡夺，创建乌尓第三王朝。（我们知道，乌尓城历史悠久，之前就曾经两次当过苏美尔的精神领袖。）

　　而古埃及的混乱状况渐渐平息，埃及中王朝建立，但领土只剩下古王朝的1/3。

　　公元前20世纪

　　著名的阿门内姆哈特一世成为第一个篡权成为法老的大臣，说明大臣在埃及政权中地位渐渐重要起来。

　　而乌尓纳姆建立的乌尓第三王朝仅过了一百年被我们在第7节提过的埃兰人推翻，乌尓古城毁于一旦。埃兰人建立的王朝丝毫没有统治力，苏美尔阿卡德地区陷入极度的混乱。

　　这是一个悲剧性的历史时刻，人类文明的绝对先驱，仅仅在3个世纪之前还是世界霸主的苏美尔人，在一次接一次的蛮族入侵中，被彻底异化，苏美尔人这个称呼永远地退出了历史舞台，永远。

　　从这个时刻开始，那个曾经出镜率最高的名字苏美尔，再难被我们提及。除了在我们缅怀的时候。因为苏美尔人这个民族虽然不复存在了，但是他们的文明却没有消亡，今后将兴起的巴比伦人会接过他们的火种，将美索不达米亚的文明之光传下去，甚至飘过爱琴海，在希腊人那里点亮整个欧洲。

　　苏美尔人永垂不朽！

　　或者，我们应该摒弃这个阿卡德语对他们的叫法，用一次已经消亡的苏美尔语，亲切地称呼他们一声——黑头人。

　　而伟大的苏美尔人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一伙游牧民族正在欧洲北部悄悄兴起。与产生萨尔贡的阿卡德人不同，他们是一伙彻头彻尾的游牧民族。听说哪里有水，有牧场，就会立刻收拾好他们那点可怜的家当，举族迁徙过去。现在，正是他们大规模迁徙开始的时候。说他们是同一个民族也许不太恰当，但他们操着差不多的语言，在差不多的生活方式下生存。这就是印欧人。

　　如第4节所述，由于马的大规模驯化，他们得以欧洲大草原上纵横驰骋，四面深入已开化的甚至未开化的地区。更重要的是，他们发明了一种超级武器——战车。这是一种马拉的两轮车，一个人骑马，一群人站在车上射箭。风驰电掣，乱箭齐发，根本无人可挡。

　　于是，一批人沿多瑙河向西，翻越阿尔卑斯山进入意大利，被称为拉丁人。另一批继续向西向北，形成了西欧的凯尔特人和北欧的日耳曼人。还有许多批陆续进入希腊，融合成希腊人。原来这些在今后的欧洲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种都是这么来的。还不止于此，他们还将进入伊朗高原、印度河谷，甚至美索不达米亚，去破坏他们所能接触到的每一处文明。

　　这是人类文明的倒退时期，也是对古文明世界秩序的颠覆时代。在上千年的时间里，值得我们记述的故事少之又少，英雄人物倒是有几个。但这个时代的大势是，我们随处可见四处钻出来的印欧部落。让我们耐心一点，陪那个时代可怜的人们走完这段混乱的历史，去期待新的黎明吧。

　　公元前19世纪

　　这场混乱的大潮中，一贯的和平主义者古埃及人居然也转了性。他们东出红海，向巴勒斯坦地区发动进攻，甚至到了叙利亚。向南，他们在沙漠的旁边找到了大瀑布。越过瀑布去攻击尼罗河上游的努比亚人，在今天的苏丹。埃及人再度发挥他们的建筑特长，向南征伐中建造起一系列军事要塞，堪称人类建筑史上又一精品。

　　而美索不达米亚地区依旧混乱不堪，但它周边的曾经的卫星文明们却渐渐兴起，这个世纪值得一提的是亚述人。他们尽情在游牧民族带来的民族大融合中发展他们的商业，形成了繁盛一时的亚述贸易区，算是给我们这段暗无天日的历史带来一点慰藉。

　　公元前18世纪

　　一个叫做阿莫里特人的部族出现了一个传奇的首领——汉谟拉比。不得不说，他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人，他用了30多年富国强兵，之后以他们的城市巴比伦城为中心，历时9年，发动无数战争，居然将已经散得不成样子的美索不达米亚统一起来了。他建立起了巴比伦第一帝国。巴比伦超越已经成为埃及中王朝都城的底比斯，成为世界第一大都市。

　　这似乎是一个可以名震史册的成就。当然，汉谟拉比非常得意。他说：“我在这块土地上创立法和公正，在这时光里我赋予人类幸福。”这句话就成了著名的《汉谟拉比法典》的开篇。《汉谟拉比法典》之所以著名，是因为它是我们能找到的第一部成文法典。但如果我们仔细研究法典的内容，其实是一部非常原始的法典。其中最著名的话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法典的主要目的是确立阶级关系。与后世重要的希腊法、罗马法并没有什么太大关系。所以也很难说它在人类法律史上占有多么重要的地位。

　　而且事实证明，在一个强敌环饲的境况里试图确立森严的等级制度是荒唐的。汉谟拉比死后仅仅7年，两个印欧部落赫梯人和喀西特人就轻而易举地摧毁了巴比伦第一帝国。赫梯人似乎对这个地方不感兴趣，转了一圈跑了，继续会北面经营他们的赫梯王国。喀西特人坐享了汉谟拉比的成果，当起了这个大王国的主人，史称巴比伦第三帝国。

　　另一伙印欧人将触角伸得更远，直接闯入了不设防的印度河谷，消灭了绵延近千年的印度河谷文明。之后的几百年史称晚期哈拉帕文明，但却是一种文明的倒退。印度人第一次被征服。

　　而另一支以闪米特人为主的游牧民族，喜克索斯族，也大摇大摆地开进了尼罗河三角洲，好不容易初具规模的埃及中王朝宣告覆灭，埃及重新分裂为南北两个王国。

　　在这个文明一个接一个被摧毁的世纪，古文明第一宝岛——克里特岛上的早期米诺斯文明也走到了尽头。不过让人稍微心安的是，这毕竟不是人类自己的错。游牧民族只会呆在马背上，扔到水里恐怕要晕船。早期米诺斯文明大有可能是毁于地震。

　　公元前17世纪

　　让我们振奋的是，米诺斯人完美地重建了震后家园。在大陆上一片混乱之际，小小的克里特岛成为蓬勃发展的海外桃源，并将在以后反哺欧洲大陆，产生希腊迈锡尼文明。

　　古埃及的情况却更加恶化，三千多年前就已经堪称历史悠久的孟菲斯古城，也被喜克索斯人占领。

　　公元前16世纪

　　曾经的埃及中王朝国都底比斯出现了一位真正的英雄——阿莫西斯。他重振一千五百年前那尓迈的雄风，挥师北下，统一埃及全境。喜克索斯人哪来回哪去，继续游荡。埃及新王朝就此建立。

　　这个新王朝与古王朝绝不相同。古王朝的埃及人民安居乐业，和平发展，新王朝的埃及人民也许是受了入侵者的刺激，比中王朝更加注重向外扩张。埃及人历史悠久，科技发达，他们一旦团结起来向外扩张，天下将不再是游牧民族的天下，今后数百年，埃及将成为世界第一军事帝国，以全新面貌站在历史舞台中央。

　　但混乱的情况仅仅在埃及好转而已，巴比伦和印度仍在印欧人的铁蹄之下。甚至遥远的中国也来凑场热闹，出现了史上第一位暴君——夏桀。而这位亘古未有的暴君将引出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朝代更迭。中国真正迈进青铜时代，并迅速站到历史舞台中心，而且一站就是三千多年。请看下集——庖丁阿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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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庖丁阿衡

 

　　这个朝代交迭的决定性人物，居然是一个奴隶。

　　这个奴隶的名字叫做阿衡，山东曹县人。他有着与萨尓贡大帝一样的本事——做饭。看来厨师真是一样有前途的职业啊。后来，这个厨子随他们部族有莘氏的一个女子嫁到商族。

　　说起这个商族，史书上可是大大的有来头。他的祖上一直能追溯到五帝中第三帝，帝喾。帝喾除了挚和放勋之外，还有一个儿子契。后来协助大禹治水有功，被赐姓为子，封在商这个地方，在现在的河南、山东一带。子契的第十四代玄孙，叫做子天乙。在古时候，人一旦成了牛人，名字总要变一变。子天乙后来就变成了大家熟悉的成汤。

　　史载，到成汤做部落首领的时候，这个部族已迁都八次。仅仅十四代就迁都八次，这说明商族基本上是个游牧民族。事实证明他们的畜牧业也的确非常发达。

　　好，我们接着说阿衡。阿衡到了商族以后，就负责给子天乙做饭。但是看起来，他是一个蹩脚的厨子。有一天，成汤就对他说：“阿衡啊，你这个菜怎么做得这么难吃啊？”

　　失业的危机摆在了阿衡的面前。但牛人就是牛人，阿衡不慌不忙地说：“这个，这个，不是我做得难吃啊，是调料不够啊。”成汤纳闷了：“那你说，还缺什么料？我让手下去搞。”阿衡就开始侃了，专挑成汤没听过的说，什么天上飞的，地下跑的，这个花蕊，那个草根的胡诌了一通。说得成汤是口水直流。

　　然后，真格的话来了，“您要想搞到这些东西，吃到这绝世美味，就必须先拥有天下。”天啊！这饭吃得也太不容易了！

　　而这时的成汤正好心中有气，他之前不知道为什么被桀捉去关了好长时间，刚刚被放回来。他闻言大喜，在宗庙举行了隆重的接待仪式，破格拜阿衡为相。阿衡就有了一个我们熟悉的新名字——伊尹。

　　伊尹接着侃他的老本行，说治天下呢，就跟做饭一样，必须懂得五味调和。而最根本呢，是要懂得重用贤人。

　　真是太能忽悠了，比五味调和，谁还能比得过伊大厨师啊。那贤人就非他莫属了。

　　从此，成汤对伊尹言听计从。接下来，就看伊尹的表演了。

　　他首先去刺探了一下敌方的军情，回来下了一个结论——夏桀必亡。

　　这是一个相当不容易的判断。当时部落联盟已经没有那么松散，成汤的实力跟夏桀比起来远远不够。而且在成汤伐桀之前，夏桀轻而易举地击败了几个敢造反的部落，还顺带拐了好几个美女回去，声势正隆。而伊尹却说：“一看水就人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一看民众就知道国家会不会灭亡。”

　　这句话给他赢得了身后无数儒家的粉丝。于是孟子拒不承认伊尹是奴隶出身，一定要说成汤三顾茅庐才把这位隐士大贤请了出来。

　　但伊尹与后世这位铁杆粉丝不同的是，他没有告诉成汤说你只要施行仁政，天下就会定于“一”，而是一步一步指导成汤完成霸业。

　　第一步，他们趁夏桀到处打仗的时候悄悄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该消灭的消灭，该拉拢的拉拢。成汤与夏桀的实力对比其实比萨尔贡和乌伽尔扎吉西的对比还要悬殊。他们不可能一战而定，只能一点点来。这一活动贯穿整个备战过程的始终。

　　第二步，伊尹再次深入敌后，除了刺探军情，还外加散布散布谣言啊，涣散涣散军心之类的。最牛的，我们这位无所不能的大厨还勾搭上了被夏桀冷落的美女妹喜，使得他的间谍工作更加成绩斐然。《孙子·用间篇》将此举大加赞赏，评价道：“故惟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

　　第三步，冷静地选择时机。怎么选择时机呢？先惹你一下，伊尹让成汤停止对夏进贡。桀大怒，“起九夷之师”，大举伐商。伊尹一看不妙，说咱们赶快谢罪，恢复进贡。这夏桀还没折腾够，仍有很多支持者，时候未到。这再次说明之前夏桀必亡的判断绝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出来的。

　　第四步，继续试探，又停止进贡，桀又要起九夷之师。但是会盟的时候有个部落中途溜了，于是其他部落也纷纷解散。伊尹判断出时机已到，不顾这边正大旱，仍然起兵出击。

　　第五步，用宣传封建迷信的方式进行战前动员。这也成了今后打仗之前的保留曲目。

　　第六步，选择路线。这还是得益于那位美女内线妹喜的消息。妹喜对伊尹说：“夏桀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两个太阳，西边一个，东边一个。两个太阳掐架，结果西边的那个把东边那个给掐下去了。”伊尹一听大事不好，我们商在夏的东边，这可如何是好。于是他们决定绕到西边进攻。这是天命所归也好，冷静谋划也罢，总之是起到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

　　然后就开战了。战争的过程中商族充分发挥了游牧民族的优势，以区区六千死士，在开战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的有力情况下，连续作战。鸣条一战，彻底击溃夏桀，并将他从山西一直赶到安徽才罢休。

　　商朝宣告建立。一手缔造这个王朝的伊尹也顺理成章的位极人臣，官名居然是他的小名，阿衡。成汤死后，伊尹又控制了四代天子的废立。其中还囚禁过商朝第四代君主太甲，摄政三年。

　　回首汤桀之战，成汤基本上就是个精神领袖，一切基本由伊尹策划。以奴隶之身入相，开创一代历史，从游刃敌后，到策划战争，再到治理天下，甚至编写乐舞，无所不能。伊尹之传奇性，甚至超过萨尓贡，堪称“千古第一厨”。他的故事也激励着身后无数平民学子，成为众多有志青年的精神偶像。

　　中华人民在商朝奇迹般崛起，经济全面赶超西方，以青铜技术为标志。商朝晚期，短短几百年，中国的青铜业已经遥遥领先于世界，丝绸、瓷器、美玉这些举世无双的文化标志也在商朝形成规模。没有商代开创的甲骨文、金文，我们今天的汉字恐怕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

　　在商文明已经发展到顶峰的时候，古埃及人却迎来了他们覆灭之前最后一段值得称道的历史。请看下集——最后辉煌。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9-29 20:17:21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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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最后辉煌

 

　　就在全商人民大炼青铜赶超西方两强的时候，西边还在天翻地覆中。
　　
　　公元前15世纪
　　
　　先讲讲可怜的米诺斯人。两百多年前，大地震后一片废墟，米诺斯人不但把家修起来了，还将克里特岛建设得美仑美奂。他们的王宫气势恢弘，千门百户，曲折相通。由于结构过于复杂，远远超越了时代，所以，以其中最大的王宫为代表，这些奇妙的建筑就有了一个引人入胜的名字——迷宫，其中以克诺索斯城的王宫最为著名。还值得一提的是排水系统，设计极为精巧，在当时的世界遥遥领先，不啻为人类古文明的建筑奇迹。
　　
　　但人类的历史上，老师往往是小花猫，学生经常是凶残的老虎。曾经在米诺斯文明的带动之下成长起来的迈锡尼人侵占了世界上最华美的城市克诺索斯，并以此为军事基地，把他们在克里特岛所能看见的每一样比自己漂亮的宫殿及建筑损毁，把能抬动的宝贝抢回家。
　　
　　这个场景是不是很熟悉？三千多年后，两个叫英吉利和法兰西的强盗给我们复制了这一幕，我们的万园之园遭受了同样的命运。（君不见这几日，那个叫法兰西的还把他抢的东西拿出来拍卖呢。）
　　
　　在迈锡尼人的努力下，克里特岛在人类文明史中永远的归于沉寂。再过几百年，再没有人知晓世界上还曾经存在过这样一个文明。米诺斯文明连同他们可以光耀千古的克诺索斯迷宫，一起进入了希腊神话，仅仅是神话而已。渐渐地，那曾经绚烂的文明，成为一段众人向往却无人相信的缥缈往事。
　　
　　与此同时，已经彻底转了性的古埃及产生了一个杰出的军事家——图特摩斯三世。他的出现，标志着曾经爱好和平的古埃及在这场席卷世界的战争浪潮中，成为真正的军事帝国。
　　
　　话说上个世纪，古埃及的民族英雄阿莫西斯率众赶走喜克索斯人，建立埃及新王朝。但他的继任者阿蒙霍特普一世却没有子嗣，死后被他的妹夫兼手下大将图特摩斯成功接掌法老之位，史称图特摩斯一世。埃及新王朝向亚洲的真正扩张正是始于图特摩斯一世，他将军队开进了迦南地区，也就是现在的以色列、巴勒斯坦和叙利亚的部分地区，是连接亚非的重要通道。
　　
　　图特摩斯一世死后，留下了一个不能干的儿子和一个能干的女儿。不能干的儿子史称图特摩斯二世，他娶了那个能干的女儿，他的异母妹妹哈特谢普苏特。这是一个类似于唐高宗和武则天的故事，图特摩斯二世是一个无能且短命的法老，无论生前死后，大权完全掌握在哈特谢普苏特的手中。哈特谢普苏特把持王位22年，甚至带上王冠，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女帝王。而图特摩斯三世，是图特摩斯二世和另外一个女人的孩子，他与这位女法老的关系可想而知。
　　
　　公元前1469年，哈特谢普苏特离奇死亡，图特摩斯三世终揽大权。他甫一即位，便竭力抹去那个女法老的一切印迹，并把这项工作当作一生的事业进行到底，昭示了他们之间仇恨之深。想必是有一场惊心动魄、你死我活的秘密斗争。哈特谢普苏特的死，也是一个历史之谜，只可惜年代过于久远，无法知其细节了。
　　
　　但他的敌人显然不允许他来专心进行这项工作。他的爷爷图特摩斯一世虽然打进了迦南地区，但统治并不稳固。公元前1469年5月，卡叠什国王发动迦南地区的所有城邦起义，一呼百应，迦南人开始试图摆脱埃及新王朝的统治。刚刚掌权的图特摩斯三世面对严峻挑战，这就引出了人类历史上第一场有详细记载的战役——米吉多之战。
　　
　　米吉多，是迦南地区一个重要的军事要塞，在希伯来语中本来就是“军队集结地”的意思。它扼住了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连接线的咽喉，随着人类活动范围的不断扩大，无论是领土扩张，还是商贾往来，这里都成为重要通道。因此，不仅是冷兵器时代，哪怕是现代战争，这里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埃及的战争记录中反复出现这样一句话：得米吉多，如得千城。
　　
　　卡叠什国王率领军队迅速进入米吉多，在此安营扎寨，做好了抵抗埃及军队的准备。图特摩斯三世也走在了通往米吉多的征程上。摆在图特摩斯面前的有两条盘山大路，但他却选择了第三条——山间的崎岖小路。他不顾众将的反对，坚持率领全军于黎明出发，用了一天时间艰苦的穿过了这条人迹罕至的山路，于晚上到达敌军阵前，借着夜色的掩护，在对方眼皮底下扎下营来。而对此，敌军毫不知情。
　　
　　第二天一早，埃及人犹如天降神兵一般出现在迦南军队面前。战事毫无悬念，迦南军队根本没有做好抵抗准备，全军溃退。与上个世纪的成汤伊尹一样，东西方杰出的军事将领不约而同的为人类军事史开创了全新的奇袭战法。但不同的是，图特摩斯的奇袭，没有梦境指示之类的玄乎事情，而是一次精心策划的纯军事行动，更突然，更具杀伤力。
　　
　　只可惜在迦南军队纷纷向米吉多的城堡中逃窜的时候，图特摩斯的埃及军队没能抓住时机，趁势攻入城堡。他的部将和士兵们看到迦南人丢弃在营帐中的各种财宝，再也走不动路，错失了最好的战机。这个错误的代价是7个月的时间。图特摩斯又苦苦围困了米吉多7个月，使对手弹尽粮绝，终于拿下这座价值千城的米吉多要塞。
　　
　　由于此战在埃及史料中有详尽的记载，我们可以列举一些数字，了解一下在公元前15世纪的战争规模。
　　
　　此战，图特摩斯集结了一万大军，敌军人数也大致相当。战后统计，埃及人杀死83人，俘虏340人，缴获2041头母马，191只小马驹，11只种马，924辆战车（其中两辆是金子做的），200副铠甲，502张弓，1929头牛，22500只绵羊。
　　
　　由这些数字可以看出，虽是万人作战，伤亡却少得可怜。我们可以猜度的是，在那个时候，士兵们的原则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而战俘的人数也很少，在我看来，绝不是迦南人跑得太快，而是一旦胜利，埃及的士兵们眼中就只能看见被抛下的财物，再看不见逃窜的敌人。
　　
　　在人类历史的那个时期，战争的确还处在相对原始的状态。而扩张行动，主要还是为了是打出个宗主权，获得一些战利品、贡品，正是千里出征只为财。
　　
　　而埃及之所以能在这场战争和此后一系列战事中取胜，除了图特摩斯三世杰出的军事才能之外，还在于他们有着集体行动的传统。金字塔是怎么修起来的，没有有序的组织，这样的庞然大物不可能在数千年前就矗立在地球上。比较起来，古埃及人的相对更强组织纪律性，在人类早期相对散漫的战争中，确是有优势的。历史把世界上最早的军事帝国选在古埃及，也不全是巧合吧。
　　
　　不管怎么说，米吉多之战，是对图特摩斯三世意义重大的一场战役，初掌大权的他一战奠定了他在军中不可动摇的威信。拿下米吉多之后，图特摩斯三世瞄准了卡叠什城以及整个叙利亚地区。如果他能够达到目的，他将控制整个西亚和北非之间的通道。
　　
　　他做到了，用了十几年的时间。
　　
　　为了攻打叙利亚，他还建立了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支正规海军。随即，他拿下了叙利亚的西米拉，作为他的海军登陆基地。在图特摩斯的指挥之下，埃及军队战无不胜，渐渐将卡叠什和叙利亚大部收入囊中，而且建立了比他的祖父稳固得多的统治。
　　
　　在不断地扩张过程中，图特摩斯终于碰到了最强劲的对手，新兴大国米坦尼。
　　
　　米坦尼王国的缔造者被称为胡里安人。胡里安人是一伙奇怪的游牧民族，他们在语言上与我们熟悉的闪米特人、印欧人没有任何关系。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胡里安人使得米坦尼王国充满了谜一样的色彩。我们所知道的是，他们在上个世纪突然崛起，入侵巴比伦，击败古亚述，开始四处扩张，直到在叙利亚碰上天下无敌的图特摩斯三世。
　　
　　这是一场令人期待的强强对话，但过程却是一边倒。与图特摩斯三世同时期的军事统帅们是悲哀的，米坦尼与埃及进行数次大战，全部以埃及压倒性的胜利所告终。埃及成功吞掉了米坦尼在幼发拉底河西岸夺得的所有领土。图特摩斯三世打到幼发拉底河西岸时，发现了耸立的图特摩斯一世纪念碑。他在旁边又树立起了一块自己的石碑，然后决定彻底超越他的爷爷，强渡幼发拉底河，对米坦尼王国进行穷追猛打。
　　
　　终于，被彻底打垮的米坦尼王国和米吉多、卡叠什以及叙利亚各城邦一样，承认了埃及的宗主权，开始定期向埃及纳贡。随着图特摩斯三世的不断扩张，古埃及的版图不断加大，大到了空前绝后。
　　
　　除了版图的加大之外，周边的其它国家诸如巴比伦、亚述、利比亚等纷纷向埃及示好。而且，由于图特摩斯的埃及帝国拥有史无前例的强大海军，地中海东部已经基本可以算作埃及的领海，爱琴海诸岛、塞浦路斯岛都成了埃及的附属岛屿。
　　
　　图特摩斯三世的赫赫武功给埃及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不断缴获的战利品和源源流入的贡品使得埃及十分富有。图特摩斯给埃及带来的不仅仅是空前的辉煌，还有空前的繁荣。
　　
　　公元前1425年，人类古文明史上不世出的军事天才图特摩斯三世去世，留下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真正的世界性帝国。他一生出征16次，无一败绩。向北，埃及第一次跨过幼发拉底河，完全占据巴勒斯坦和叙利亚；向南，埃及的版图一直延伸到今天埃塞俄比亚境内的尼罗河第四瀑布。他的征伐，使埃及这个已有千余年历史的文明古国冲出非洲，震动西亚与地中海，也使得西亚与北非这两个世界最先进的文明中心有了真正的交流。
　　
　　今天，伦敦的泰晤士河边，曼哈顿的中央公园里，各矗立着一座方尖碑，正是当年图特摩斯三世所造的记功碑。它们，又被称作克里奥帕特拉之针，跨越数千年，仍在诉说着图特摩斯曾经的故事，诉说着埃及人民永远的骄傲。
　　
　　图特摩斯三世似乎已经把古埃及人所能做的做到了极致，他的继任者们只需要巩固他所打下的江山。可是，进入公元前14世纪，古埃及在巴勒斯坦和叙利亚的牢固统治突然衰落，这又是什么原因呢？请看下集——阿顿之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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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阿顿之辉

 

    公元前14世纪
　　
　　古埃及在巴勒斯坦和叙利亚的殖民地突然衰落的主要原因，是古埃及国内又出现了一个新型人物。这个人物是公元前14世纪中叶接任法老的阿蒙霍特普四世。之所以说他是新型人物，是因为这类人从没在历史上出现过。我们对他的评价是——宗教改革家。
　　
　　我们说过，自从埃及进入中王朝之后，首都已经从尼罗河下游的孟菲斯迁到了上游的底比斯。底比斯的神祗阿蒙也渐渐进入了古埃及宗教的中心。阿蒙神与埃及古王朝的至尊太阳神拉突兀的合二为一，成为阿蒙·拉神。
　　
　　政治中心的变迁导致宗教系统的变化，不是没有原因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有一群人在古埃及的政治势力中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他们，就是祭司集团。
　　
　　我们在第5节和第6节谈过宗教的产生，但并未涉及宗教与政治的关系。
　　
　　根于人们对生存的渴望与对死亡的恐惧，宗教的产生是必然的。代表人们与神交流的祭司集团也就跟着应运而生。当祭司集团渐成规模之时，有些成员就会发现，人们出于对神的敬畏，竟然会如此地依赖祭司。身为神的代言人，祭司们就开始学着主动去控制普通民众的思想，也就渐渐跻身于权力集团的中心了。
　　
　　在美索不达米亚，政治权力和宗教权力几乎合二为一。他们的国王及高级官员的大都身兼行政与祭司之职。我们前面说过，萨尓贡大帝的女儿就在担任农牧业等行政职责的同时，任职最高女祭司。而著名的《汉谟拉比法典》，卷首就画着汉谟拉比从沙玛什神手中接过法典的场景，因为法典要想被大家所接受，必须以神的名义发布。
　　
　　在古埃及却有些区别。他们很早就统一起来，而且自那尓迈以降，埃及法老英杰辈出，地位也十分重要。所有民众都知道，一片和平安定的生活是法老带给他们的。在人民的心中，如果没有法老，他们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各种困难。这样，祭司集团根本无法动摇法老的地位，法老就是人间的神。古埃及的人们给他们的法老建造宏大无比的金字塔，正是这种心理的最好诠释。
　　
　　但公元前22世纪那一场大旱之后，整个古埃及变了样、转了性。祭司集团也抓住机会，成功崛起，扶上来一个阿蒙神，挤进了权力集团的中心。
　　
　　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到新王朝以来，阿蒙神的祭司集团已经十分强大。这位新任法老的名字“阿蒙霍特普”，就是“阿蒙的仆人”的意思。但以阿莫西斯、图特摩斯们仍然在用行动告诉埃及民众，法老的重要地位仍然不可动摇。法老与祭司集团的明争暗斗日趋激烈。这，就是阿蒙霍特普四世即为时的背景。
　　
　　而阿蒙霍特普四世是一个雄心勃勃的法老，他一即位，就决心与阿蒙祭司集团斗争到底。他推出了一个在古埃及宗教体系中存在已久但从没重要过的神——阿顿。他还丢弃了自己那个仆人名字，起了一个新名字，并以这个名字为后人所熟知——阿肯那顿（阿顿的光辉）。
　　
　　为了配合自己的宗教改革，他甚至另建了一座都城，阿赫塔顿（阿顿的视线）。
　　
　　这场宗教改革进行得轰轰烈烈，在古埃及产生了地震般的影响。发展到后来，阿顿的地位已经由最尊贵的神演变到排他的、唯一的神。这最后的演变，终于使这场政治斗争演变成为一个真正划时代的宗教改革。它的意义，正在于人类历史上破天荒地出现了一神论。
　　
　　阿肯那顿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在斗争过程中逐渐才建立起来的一神论，会对今后的世界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一百多年后，一个叫摩西的人，大有可能是阿顿神的信徒。摩西将一神论带出埃及，由他的犹太族人发扬光大，直至那本古今第一旷世奇书的诞生。
　　
　　除了宗教方面，阿肯那顿还在文学和艺术上进行了改革。他强制修改了古埃及的通用文字，自己使用这种新文字写了很多歌颂阿顿神的优美诗歌。
　　
　　艺术方面，由于图特摩斯三世打通了海路，米诺斯和迈锡尼的很多有才华的手工业者来到埃及，在阿肯那顿的支持下，兴起了一股来自爱琴海域的自然主义艺术潮流。这种新的自然主义艺术十分注重写实，拒绝过分的艺术加工。这一点我们从法老面像的变化就能看得出来。之前的法老无论性格如何，即使是像图特摩斯这样威震四方的大英雄，传于后世的头像一律是温和、慈祥的长者面孔。而阿肯那顿为自己设计的头像则是一脸冷漠，面无表情。这大概是实情。在祭司集团的重重阻挠下成功推行这样一场改革，这位“诗人法老”的冷酷外表下，跳动着的应该一颗无比坚强的心吧。
　　
　　阿肯那顿是一位划时代的宗教改革家，也是一位优秀的诗人和艺术家，但绝对不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他一心扑在埃及国内的改革事业上，完全忘记了他们在巴勒斯坦和叙利亚还有一大片刚刚建立起来的殖民地。而恰在此时，西亚地区此起彼伏的游牧势力中又兴起了一个新的大国——赫梯王国。
　　
　　赫梯人，在四百年前，曾与他们的印欧兄弟喀西特人联合摧毁了汉谟拉比的巴比伦第一帝国。之后，喀西特人成了巴比伦的新主人，而赫梯人却销声匿迹。直到本世纪中叶，新国王苏庇路里乌玛登基，仿佛处在休眠状态的赫梯王国才突然重新兴盛起来。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人类文明史上最早的铁制手工制品，居然出现在这里——公元前14世纪的赫梯王国。这说明，赫梯早已不再是野蛮的游牧民族，而是真正崛起的工业强国。尽管赫梯的冶铁技术还处于萌芽阶段，铁的价格昂贵之极，只能用作象征财富与权利的首饰。但我们很难想象，一个没有强大工业底蕴的国家会想到去冶炼一种新的金属。
　　
　　在那个时代，所有强大的国家都会进行扩张。周边地区的财富、矿产、牲畜都在引诱着新兴王国。本就流淌着游牧民族血液的赫梯人当然也不例外。苏必路里乌玛率领的赫梯首先开刀的对象是陷入宫廷政变的米坦尼。这个在上个世纪还在试图与图特摩斯掰手腕的米坦尼王国几乎被苏庇路里乌玛彻底消灭，领土大都归入赫梯。随即，赫梯人瞄准了那块谁都眼红的肥肉——叙利亚。
　　
　　叙利亚面对强大的赫梯人，连忙向他们的宗主国埃及求救。可阿肯那顿忙于改革，将叙利亚人民抛弃了。叙利亚也被赫梯征服。
　　
　　阿肯那顿置所有殖民地于不顾，专注于他的改革。可惜的是，阿肯那顿在他的法老位置上只待了十八年就死去了。
　　
　　十八年，对于一场彻头彻尾的改革来说，似乎太短了一点。
　　
　　他死后，他的儿子斯门克卡雷即位，仅过了三年就死去了。而后，他的另一个儿子图坦卡蒙即位。
　　
　　图坦卡蒙，是一个功业和知名度严重不符的有趣人物。图坦卡蒙的名字在西方世界家喻户晓，但其实，他什么都没做。
　　
　　他之所以出名，主要是因为古埃及悠久的历史中，他是唯一一个数千年来坟墓从未被盗的法老。他于9岁即位，19岁离奇死亡，由于墓地保存完好，当代的考古学家们还运用科学手段检查了他的尸体，分析了他的死因，引起过一段激烈的争论。而挖掘出图坦卡蒙墓地的考古学家不久之后突然死去，更使关于法老诅咒的神秘话题风行西方世界。此是题外话了。
　　
　　他在位时最重要的活动其实是复辟。当然，这个小孩子是个傀儡，绝大部分的工作是由他的祖母泰伊完成的。都城被搬回底比斯，一神变回了多神，最高神祗由阿顿换回了阿蒙。连图坦卡蒙这个名字（阿蒙的形象）都是由图坦阿顿（阿顿的形象）改过来的。所有建筑物上法老“ 阿肯那顿”的名字都被抹去，似乎一切都回到了改革之前。
　　
　　但有一样是回不去了，就是埃及的世界性霸权。
　　
　  埃及经过这一段动荡之后，根本无力和赫梯抗衡。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下个世纪，又一个新的法老登基，率领埃及实现了中兴，并开始攻打赫梯，尝试恢复在西亚的统治权。他取得了一些战役的胜利，但收复失地的努力最终没有成功。尽管如此，毕竟是这位法老带领埃及走过了最后一段繁荣富饶的日子。请看下集——传奇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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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传奇法老（上）
　　
　　公元前13世纪
　　
　　本世纪初，古埃及一位新法老即位。这又是一位千古留名的法老。他，就是拉美西斯二世。古埃及，这个人类文明的先行者，将在他的带领下，迎接最后的回光返照。
　　
　　对于喜欢研究点宫闱秘闻的八卦人士来说，拉美西斯二世可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有8个皇后，姬妾的数量多得无法考证，生下了100多个儿女。在那个人均寿命也就三四十岁的年代，他居然活了90多岁。他的儿子们不断地被封为王储，然后死去。等到他去世的时候，他的前12个儿子都死了，只好由他的60岁的第十三子即位。
　　
　　拉美西斯二世绝不仅仅是一位能生孩子的法老，他同样是一位胸怀大志的军事将领。他10岁就入军旅，接位之后，便致力于恢复图特摩斯三世打下的基业，开始远征叙利亚。初尝胜果之后，雄踞西亚的赫梯人很快就发现埃及又出了一个雄心勃勃的法老。双方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一场决战，地点就在两大帝国的边界上。这是一个我们熟悉的地方——卡叠什。
　　
　　这是一场影响西方世界格局的战役，究竟是已经称雄一时的赫梯帝国能够巩固自己的成果，还是正在复兴的埃及帝国能够夺回自己的失地，将决定谁才是世上第一强国。但结局未免有些出人意料。
　　
　　第一回合，拉美西斯二世集结了两万军队，分为阿蒙、拉、普塔和赛特四个以神的名字命名的军团，向卡叠什浩浩荡荡地开来。路上，他们俘获了两个游猎的人。这两个人告诉他们，赫梯人非常害怕埃及帝国这位新任法老，迟迟不敢出兵，此时军队距离卡叠什还有两百公里呢。事后证明，他们显然是赫梯国王穆瓦塔里派出的间谍。年轻气盛的法老正中了对方的诱敌之计，他命令本部阿蒙军团做急行军，争取早日到达卡叠什，打垮赫梯人。但其他三个军团并没有跟得上。拉美西斯让阿蒙军团在卡叠什城外的高地上扎下营来，等待其他军团的到来。
　　
　　天不绝埃及，拉美西斯终于俘获了两个真正的赫梯侦察兵。严刑拷打之下，拉美西斯终于得知，赫梯人不是在两百公里外，而是在几公里外。他连忙派人通知另外三个军团，火速向这里汇合。但为时已晚，赫梯人已经突然出现在拉军团的周围。在赫梯战车群的冲击之下，拉军团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人只好向阿蒙军团的营地逃去。赫梯人尾随而至，但他们没有跟着逃兵从南面杀进营地，而是绕到西北角直接攻击法老的营帐。
　　
　　拉美西斯面临着人生中最严峻的考验。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体现出了他的本事。他也许不是图特摩斯那样优秀的军事统帅，但他绝对是一个勇敢的埃及将军。他没有慌乱，非常冷静的一面派人催促普塔和赛特军团，一面组织阿蒙军团迎战。
　　
　　奇迹出现了，法老权杖一挥，局势仅仅在一瞬间就完全颠倒。
　　
　　法老率领的阿蒙军团奋起反抗之余，一直被动挨打的埃及军队居然成功对赫梯人形成了反包围。双方短兵相接，战在一处。激战正酣之际，普塔和赛特军团突然赶到。如此一来，赫梯人只能仓皇逃窜，不少人跳入旁边的奥伦特河逃生，甚是狼狈。
　　
　　这就是发生在公元前1274年，历史上有名的卡叠什之战。这是人类历史上规模空前的车兵之战（双方都以新型战车为主），是一场突袭与反突袭的经典战例，也是一场不可思议的战役。其中最奇妙的，莫过于战场之势瞬间逆转的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事后，拉美西斯生动地描绘了自己是如何的英勇无敌，怎样的力挽狂澜。他叙述道：“没有军官在我的身旁，没有战车，没有士兵，没有壁垒，只有我自己，在战车的重重包围之下。但赛特（战神）赐给了我力量，敌人在我的马前四散奔逃。”好一个威风凛凛的英雄形象，为了宣扬这个以一己之力实现大逆转的神奇场面，日后很多建筑的壁画上都留下了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在很多战争记述中，故事的版本更加神乎其神。话说拉美西斯二世一看大事不好，并没有抵抗，而是带着大臣们上马，落荒而逃。一队赫梯骑兵紧追不舍。拉美西斯突然大叫：“快把我的护狮放出来！”原来，拉美西斯二世养了一只护身的狮子，到了生死关头，他便把他救命的最后一招使了出来。果然，赫梯骑兵一见狮子张着血盆大口冲了过来，便只剩下回头逃命的份儿了。
　　
　　这两个版本的故事都很精彩、很过瘾，好莱坞的大导演们若筹拍卡叠什之战，据此来拍，当可卖座。但很可惜，这些都不是事实。拉美西斯不是神秘的武林高手，他所谓的护身狮更被证实是子虚乌有，以讹传讹。导致这一战局变化的真正原因，实在赫梯人自己身上。要点有二：
　　
　　其一，战车显然不是一个适合于劫寨的兵种。在平原地区风驰电掣的战车到了营帐群中，立显步履蹒跚。局促的空间使战车的腾挪显得十分辛苦。这给了埃及人充分的时间准备迎击。
　　
　　其二，坏就坏在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直扑法老营帐。这不是说拉美西斯有多么厉害，或者是传说中的护王雄狮大显神威，而是和米吉多之战一样的原因——财宝。按说埃及军队是远征者，并不该携带太多财宝。可是法老就不同了，只他的金王座和随身的阿蒙金像就已经让赫梯士兵的眼睛里喷出火来。赫梯人纷纷跳下战车，向法老的营帐中直扑过去。而拉美西斯的高明之处在于，他早已带着家眷从营帐之中撤了出来，而后率领埃及军队将营帐团团围住。
　　
　　拉美西斯利用了他的财物，也来了一次诱敌深入之计，可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在财宝重于一切的古代，殊为不易。
　　
　　或许有的朋友要问了，如果赫梯战车在营帐群中举步维艰，埃及人同样以战车为主，何以迅速集结，发动反攻呢？答案很简单——科技创新的力量。
　　
　　说起战车，赫梯人本来是可以引以为傲的。他们被公认为战车之王。赫梯人常被称为“赫梯车兵”，令天下各国闻风丧胆。但埃及人的战车部队在一点上大大超过了赫梯人，直接影响了卡叠什之战的战局，避免了灭顶之灾。这就是战车的灵活性。埃及人对战车进行了三点改进，大大提高了战车的灵活性，在此役中大获成功，并被后人纷纷效仿。
　　
　　第一，修改了车轴的位置，使得人距离车轴更近。由于杠杆的原理，这使得力矩变小，相当于减轻了战车的重量。金字塔或许不是用杠杆搭起来的，但古埃及人对杠杆的研究显然领先于世界。
　　
　　第二，古代的战车大都是木制的，但古埃及人在轮轴的连接处铺上了一层金属，使得摩擦力大大减小，提高了战车的速度与灵活性。
　　
　　第三，在马的胸腹与缰绳之间增加了一层皮革，使得摩擦力大大增加，从而对马的驾驭灵活得多了。
　　
　　我们在第7节曾经把埃及人排在了科学排行榜的首位，看来他们仍然牢牢地占据在这个位置上。
　　
　　但科学不能保证战争的胜利，对于卡叠什的争夺又持续了16年，双方互有胜负，但拉美西斯二世始终不能更进一步，拿下卡叠什。这场漫长的卡叠什争夺战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直到公元前1258年，又一项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历史事件发生了。
　　
　　这一年，拉美西斯二世正准备再度兵发卡叠什，一个赫梯使团带来了一个奇怪的银板。法老接过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用楔形文字写就的阿卡德语。
　　
　　阿卡德语？萨尔贡建立的阿卡德帝国不是早在近千年前就已经烟消云散了么？
　　
　　但令人难以想象的是，这个由半游牧民族创造的语言取代了苏美尓语，与苏美尔人的楔形文字更加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它的优美精炼征服了所有进入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游牧民族们。这是人类语言史上的一个奇迹。整个西亚地区，到处流传着用阿卡德语写下的优美诗篇，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我们在第3节讲过的《吉尔伽美什》。就这样，阿卡德语在这块多难之地顽强地生存了下来，竟渐渐成为整个西亚地区的通用语言，甚至成为整个地中海东部地区准官方的外交语言。在古埃及档案馆中，总有精通阿卡德语的埃及人用这种语言记录种种外交事务。
　　
　　由此可见，被视为野蛮人的游牧民族一旦定居下来，便不再是野蛮人，而变成了文明人。他们完全可以创造出与原住民相媲美的灿烂文化。阿卡德人如此，赫梯人也是如此。我们接下来就将看到赫梯人这项历史性的创造。
　　
　　令拉美西斯惊诧莫名的是，这封银板书信一开头就书写着人类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话语：“伟大而勇敢的赫梯人领袖哈图西里“和“伟大而勇敢的埃及统治者拉美西斯”宣誓确立两国间的和平；互相信任，永不交战；一国若受到其他国家的欺凌，另一国应出兵支援。······
　　
　　整个和约详尽得出乎我们的意料，共18项，除了互相保证对方利益之外，甚至连引渡犯人这样颇具现代意义的条款都包括了进去。毫无疑问，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和平条约，开创了解决国际争端的全新方式。它被称作银板和约（或卡叠什和约），成为今后整个西方世界签订和约的重要范本，一直影响着今后的所有战争。
　　
　　很可惜，那块划破历史长空的银板终于没能保存至今。但赫梯人从银板上拓下的副本如今就躺在伊斯坦布尔的考古博物馆里，而另一份放大了的副本已经悬挂在了联合国总部的大楼，它似乎在告诉我们：
　　
　　虽然人类的战争还会永无休止，和平的条约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至少因为有了它，更少的人们作为权利的牺牲品无辜的死去，更少的家园因为野心和贪欲消失在战火之中。这是一个具有真正划时代意义的历史事件，它时刻提醒着后人，争端不是所有的时候都需要以你死我活的方式来解决。
　　
　　我们应该记住，它的首创者，是曾经的蛮族，赫梯人，这项伟大的历史功绩，属于这个早已被人遗忘的名字——哈图西里。
　　
　　拉美西斯二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哈图西里的提议，因为连年征战确实对赫梯和埃及都造成了严重的损耗。和平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拉美西斯二世没能重现图特摩斯三世的辉煌，但他的名气却丝毫不亚于那尓迈、胡夫、图特摩斯、阿肯那顿，甚至犹有过之。这主要还是因为他把另一件事做到了极致。请看下集——传奇法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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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传奇法老（下）

 

　　这项被拉美西斯二世做到极致的工程，正是埃及古王朝曾经独步天下的绝技——建筑。
　　拉美西斯二世在位66年，他下令修建的宫殿、庙宇、雕像和石碑数不胜数。有人这样形容：埃及的每一片土地都留下了拉美西斯二世的印迹。
　　
　　他在尼罗河东岸的三角洲，自己的故乡，凭空建起了一个在当时几乎堪与著名的孟菲斯和底比斯相提并论的大型都市——比·拉美西斯（拉美西斯的领域）。大家也许还记得，上个世纪的阿肯那顿倒也曾建过一个新都阿赫塔顿，但不久之后就被彻底荒废了。而比·拉美西斯却大大不同，在拉美西斯的建设下，这里从此成为埃及的重要港口，是埃及面向西亚的窗口。重要的银板和约正是在这里签署的。这里如何富饶我就不详述了，只提一点，被释放的战俘有好多都要赖在这里，不肯回家。
　　但新建一座城市这样宏伟的工程，跟他的另一座建筑相比，竟然是微不足道的。拉美西斯二世在今天如此出名，大概有一半功劳要归于这座建筑。这就是——阿布·辛拜勒神庙。
　　
　　你去埃及的话，当地人一定会告诉你，如果你只去过金字塔，而没去阿布·辛拜勒神庙，还是等于没到过埃及。你只好从开罗再飞两个小时，来到埃及南端与苏丹的边界，地处努比亚地区心脏地带的阿布·辛拜勒。
　　
　　不管是对图特摩斯三世，还是拉美西斯二世，咱们着重讲述了他们向北对迦南、叙利亚地区的征伐。这是因为我们之前说过，这些地方地处亚非走廊，位置重要之极。谁拥有这片地区，几乎就象征着谁是西方世界第一强国。但与此同时，虽然规模和意义都小得多，法老们向南的开拓却也从未停止过。
　　拉美西斯二世晚年，苏丹库施国已臣服于埃及，但还是经常出来捣乱。为了显示埃及帝国的神威及法老神圣的权力，拉美西斯二世决定将自己的形象永远定格在不可侵犯的南疆，就有了这个古埃及建筑史上登峰造极之作。
　　
　　阿布·辛拜勒神庙，建在了尼罗河西岸玫瑰色的山岩之上，是埃及岩窟庙的典范。这座庙宇深入山中达60多米。其中常用来作为埃及象征的，便是那庙前端坐的差不多有七八层楼高的四个拉美西斯的巨型雕像。在巨像的注视下，你悄悄走进那相比之下显得甚是狭小的门洞，便进入庙中了。
　　埃及的岩窟庙内部大都是三角形的，外宽内窄，这当然是因为越往里挖越容易塌方。但在这座庙中，这个特点却发挥了它的优势，大大增加了此庙的神秘色彩。
　　跨入第二道石门，进入一个大约有30平米见方的大厅，用作支撑的八根石柱全部雕成了拉美西斯与奥西里斯神的结合体。正如我们在第6节中介绍过的，这象征了法老在地下的永生。大厅的墙壁上全是雕刻出来的壁画。也许是因为终拉美西斯一生，再没有打过那样奇迹般的战役，因此壁画大多数都是描绘公元前1274年那场卡叠什之战的。只不过，这里面当然没有拉军团几乎全军覆没的惨状，只剩下赫梯人在法老的神威下瑟瑟发抖，四散奔逃。其中最著名的一幅，便是拉美西斯立于奔腾骏马所拉的战车之上，弯弓搭箭，直指敌人。整幅壁画动静结合，栩栩如生，尽得场面捕捉式绘画的妙处，实为古埃及美术的抗鼎之作。
　　
　　但古埃及最为光芒四射，在当时世界上根本无人能及的成就，当然不是美术，还是科学。
　　
　　走过狭长的甬道，穿过第三道石门，便是这座神庙最最闻名遐尓、引人入胜的精髓所在了。
　　小小的石室里又端坐着四尊石像：普塔（冥界神）、阿蒙·拉、拉美西斯、霍拉赫蒂（天空之神）。它们是当时的埃及帝国最为发达的四大城市各自的神祗：孟菲斯、底比斯、比·拉美西斯、赫里奥波利斯，这也代表了拉美西斯二世所倾力完成的另一项工作——彻底恢复多神崇拜。而拉美西斯二世的确是一位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被当成神供奉起来的人物。
　　每年的2月21日和10月21日，尼罗河东岸的太阳升起的时候，第一缕阳光便会透过石洞，穿越长长的甬道，照在阿蒙·拉神的脸上，而后，依次掠过拉美西斯、霍拉赫蒂的面庞。历时20分钟，阳光再度消失，小屋重新进入黑暗之中。而由于普塔是冥界之神，在埃及神话中是见不得光的，所以，它被阳光精确的略过了。而这一奇景，一年中只会出现两次。
　　
　　这是怎样的科学成就啊！埃及民众将这每年只有两次的日照，称为“神光”。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两次太阳照进石室的时间，刚好是拉美西斯即位与生辰的两大重要日子。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确立自己的地位，让人民崇拜自己，从古至今，无论中西，绝没有第二个人做得像拉美西斯二世这么有技术含量。
　　这时刻的拿捏如此妙到毫巅，涉及到日出时刻的测算，神庙地址的选择，山岩挖掘的深度，石像摆放的位置等等等等。若用现今的学科来划分，建造者们至少要精通天文学、地理学、几何学、物理学、建筑学等等学科。
　　
　　而此庙，建成于公元前1224年，距今3200多年。
　　
　　古埃及——人类永远的谜。
　　
　　世界各地环境各异，日出美景比比皆是。但每年的这两个时候，全世界的游客蜂拥而至，为了一睹这绝无仅有的人力所营造的日出奇观。当一缕金光划破天际，阿蒙·拉神的脸上一抹亮色闪过的一刹那，无数人的心弦为之颤动，神圣的感觉刻入每个人的心中。天人合一，是为此也。
　　可惜的是，我们现在看到的神庙，已经不再是原来的神庙了。之前讲过，1960年，埃及开始修建阿斯旺水坝。水坝一立，新版的世界地图上凭空多出一小片蓝色，被称之为纳赛尔湖。如此一来，千古奇迹阿布·辛拜勒神庙将葬身湖底。
　　
　　但拉美西斯所建筑的神庙实在太伟大了，没有人愿意就此失去这人类文明史上凤毛麟角的建筑精品。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动了一场规模空前的抢救活动。多国专家实地考察之后，瑞典人提出了一种切割重组的方案。于是，人们在神庙四周修起临时水坝拦住河水，将神庙切成一千多块，编上序号，逐一搬到新址，拼装起来。为了恢复神庙原貌，运来200多万立方米的岩石在神庙顶上垒起了人工山丘。整个过程历时5年，50多个国家共同努力，花费四千多万多美元（感谢美国人，主要是他们花的）。为了搬迁，发明了几项新的工程技术。这所有工作中最为困难的，还是再现那神妙的日出奇景。人们几乎做到了，可还是比原先的日期晚了一天。如果你想去参观，请记住，现在的日期已经是2月22日和10月22日了。
　　
　　就在阿布·辛拜勒神庙的旁边，有一座以同样方式被抢救出来的神庙，被称作哈索尓神庙，或小阿布·辛拜勒神庙。它有一个动人的别称——人类历史上最盛大的情人礼物。
　　
　　正如前文所说，拉美西斯二世皇后众多、姬妾成群，但令人难以想象的是，他却是一个无比专情的人。他的心只属于一个人，妮菲尓塔莉。妮菲尓塔莉13岁就嫁给了拉美西斯，成为他的第一任皇后，其时，拉美西斯尚未登位。拉美西斯对她如此宠爱，以至于一接过法老的权杖，就迫不及待地给妮菲尓塔莉戴上皇冠，让自己的爱人与自己共同执掌庞大的埃及帝国。
　　共同执政是古埃及一个很有趣的传统，经常出现父子共同执政的情况，在哈特谢普苏特之后，还出现了几个夫妻共同执政的例子，其中最为人所熟知的，莫过于一千多年后先后与丈夫和儿子共同执政的埃及艳后克里奥帕特拉了。这种共同执政的情况说明在古埃及，法老并没有过于强烈的权力欲，才不会因为争权导致一家人反目成仇。尽管埃及已经是一个庞大的帝国，但它绝不是一个集权国家，没有太过残酷的政治斗争。埃及古王朝那种其乐融融的生活方式，还在影响着后面的人们。
　　
　　众多文献都记述了妮菲尓塔莉的绝世美貌，她不仅征服了拉美西斯，还几乎征服了皇宫的所有人。“跟她有关的任何事都令人愉悦；无论她想要什么美好的事物，都会有人马上替她做到；她说的每一个字，听起来都那么悦耳。” 这是人们对她的描述。
　　宗教仪式上，政事活动中，时常可见她依偎在拉美西斯的怀中。是她，使拉美西斯成了一位诗人。“每天的太阳因你而升起”，便是这位传奇法老为她所作的传奇诗句。她拥有独立的权力，与拉美西斯共同执政了20多年，直至死去。
　　她死了，拉美西斯又独活了42年。拉美西斯是痛苦的，为了纪念这位令他刻骨铭心的王后，他在自己的得意之作阿布·辛拜勒神庙旁边，修建起了哈索尓神庙。墙壁上面，刻着那段著名的千古情话：
　　
　　我的爱是唯一的
　　没有人能和她相提并论
　　她是最美丽的女子
　　仅仅从我身边经过
　　她就偷走了我的心
　　
　　有人说：想去埃及，只为这一句。深以为然。
　　
　　在古埃及无限沧桑的历史上，他们的爱情故事，恰是那最温柔婉转、浪漫动人的一刻。
　　
　　公元前1213年，拉美西斯去世。尽管他频繁征战，大兴土木，但对国家的治理仍然井井有条。他死后，他的遗体从比·拉美西斯沿尼罗河逆流而上，被送往底比斯皇帝谷安葬。一路上万人空巷，洒泪送别。埃及的人们此刻大概不会意识到，这位伟大的法老带给他们的已经是古埃及最后一段繁荣强盛的时光了。
　　拉美西斯二世的木乃伊，几乎是古埃及历史上保存最完好的一具，静静地躺在埃及国家博物馆里，早已不见了古埃及第一美男子的风采。
　　
　　如果拿一个中国皇帝与他相比，乾隆也许再合适不过了。执政60余年，努力经营祖辈打下的基业，虽好大喜功，自我吹嘘，但毕竟带领一个几千年文明的古国走向繁荣的顶点。只是他们的子孙们将无可奈何地迎接历史的宿命。埃及，这个人类历史上最早的王朝，最早的帝国，即将日暮西山，风华不再。
　　
　　给予古埃及沉重一击的，将是于本世纪下半叶开始的又一拨民族大迁徙，文明大交流。请看下集——迁徙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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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迁徙浪潮

 

　　我们曾经在第9节一口气跨越了7个世纪，便是因为历史舞台上的角色如同走马灯一样来回变换，一个接一个的游牧民族兴起、衰落，几百年来始终重复着同样的主题：文明在饱受摧残之中顽强地生存着。进入公元前13世纪下半叶，类似的情况又要出现了。待我们慢慢梳理。
　　
　　故事可以从银板和约讲起。赫梯国王哈图西里之所以会天才地提出缔结和约的建议，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东边已经兴起了一个新的强国——亚述。
　　这是一个我们以前说过的名字，当然以后会更多地讲起，虽然我并不愿意提及。
　　他们应该是起源于印欧部落的一支，大约于公元前25世纪来到这里。主神和都城均被称作亚瑟，“亚述”因此得名。而后又经过了些民族融合。同样的，他们采用了楔形文字与阿卡德语。
　　在上个世纪，亚述国王乌巴利特一世率领已经被米坦尼欺压上百年的亚述人民成功起义，重新建立亚述帝国，史称中亚述时期。但毫无疑问，公元前14世纪称霸西亚的是强大的赫梯王国，亚述人不敢与其争锋，只好乖乖地呆在他们的东面，时不时地侵扰一下东边的近邻巴比伦。
　　进入本世纪，赫梯与埃及拉锯卡叠什，亚述人趁机开始蚕食原属米坦尼的领土。亚述的崛起，渐渐让赫梯震惧，便有了后来的银板和约。这份和约对后世的影响极为深远，但对于赫梯人来说，还是太晚了。
　　赫梯的确是一个工业强国，军事大国，但比拼综合实力，与埃及还相去甚远。常年的战争，对埃及只是很大的消耗，对赫梯来说却是元气大伤。而这短暂的兴盛还不足以使赫梯人建立起相对成熟的政治体制。因此，大战之后，赫梯国内也开始动荡。终于给了一旁虎视眈眈的亚述以可乘之机。
　　
　　公元前12世纪
　　
　　亚述对巴比伦的攻打越来越猛烈，终于在本世纪初，撕碎了喀西特人建立了五百年的巴比伦第三帝国。真正成为与埃及和赫梯比肩而立的又一个军事帝国。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便是赫梯了。
　　但赫梯帝国毕竟余威尚在，不像巴比伦那么脆弱可欺，以亚述的实力，还不足以一口吞掉赫梯。但就在此时，赫梯的西面出现了一个神秘的民族。直到今天，史学家们对于这个民族的起源和组成仍然争论不休。他们便被赋予了一个历史上极为少见的笼统名字——海上民族。
　　
　　这大有可能是一个逃荒者的人群，他们的入侵绝非劫掠，而是强制移民。他们其实是在地中海沿岸四处寻找新的家园，这一点，从入侵者们全部携带者他们的妻儿及所有家产即可看出。
　　尽管如此，他们对世界秩序产生的震荡是极其巨大的。
　　早在上个世纪末，他们就联合埃及西面利比亚人向尼罗河三角洲的西北地区连续发动猛攻，但均被拉美西斯二世的继任者迈尓奈普塔击退。这些海上民族又沿地中海向东游荡，再度从尼罗河三角洲的东北方独立向埃及发动进攻，再度失败。
　　他们终于意识到，埃及帝国虽然物产丰富、土地肥美，富饶得令人艳羡，但实在是块难啃的骨头。他们掉过头来，向北奔去。赫梯帝国的末日就此来临。
　　在亚述和海上民族的两面夹击之下，赫梯帝国轰然崩溃。在古文明史上写下过重重一笔的赫梯人逃离了他们新建的家园，回复到游牧时代，就此消失在历史舞台上。
　　但大家也许没有料到，赫梯帝国的崩溃，居然成为了人类历史上的一个重大事件。它标志着，西方世界的青铜时代走到了尽头。
　　
　　我们之前说过，赫梯帝国最早出现了铁制品。但为了严防这一独门秘笈的外泄，赫梯历任君主都将冶铁的秘诀牢牢攥在手中。他们不敢进行大规模的铁制品生产，铁匠们的工作就像是在从事地下活动。铁在赫梯唯一的意义，就是制成首饰，作为赫梯贵族向全世界炫耀的资本。如今看来甚是好笑，但炫耀，似乎永远是人类的天性。
　　赫梯帝国的毁灭解放了铁匠们。从此，铁器四散开来，人类进入铁器时代。
　　
　　青铜之优于石块，是很好理解的，我们可以想象，用石头打造点锋利坚硬的东西出来，是何等的艰难。但铁因何优于青铜？从青铜时代到铁器时代，因何是人类文明的一大进步呢？
　　
　　冶炼铁，无疑是难于青铜的。在古代熔炉所能达到的温度范围内，铁不能完全液化，而是形成灰色的多孔铁块。必须反复锤打炽热的铁块，形成熟铁，方能使用。而铁器不但难于铸造，而且需要更多的燃料，还更容易生锈，锋刃也更容易失去，可谓一无是处。
　　但只需要有一样好处就够了——便宜。相比制造青铜器所需的铜矿和锡矿，铁矿随处可见。这使得铁的造价极其低廉，可以大规模地用于生产和战争。
　　
　　那么由青铜时代跨入铁器时代，究竟是对文明社会更有利，还是对游牧入侵者更有利呢？我们来看一看。
　　
　　从前，文明城市的保卫者们可以用昂贵的青铜武器武装自己，贫穷的游牧民族只能用强烈得多的求生意志与之抗衡。先如今，随便哪个地方都能锻造出铁制兵器来，文明地区的优势荡然无存。加之“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一亘古不变的真理，两相较量，后果可想而知。
　　而且，铁的出现，也引发了游牧民族兵种的革命性变化。公元前2千纪初，游牧民族发明了战车，后成为千年来战争的主要兵种。这一次，他们又发明了一种新的战法，又会在两千多年里令世界胆寒。那就是骑兵。
　　
　　在游牧民族的四面冲击之下，西亚地区四分五裂，埃及帝国疲于应对。迦南与叙利亚这道亚非大陆之间的走廊地带，终于空了出来。但如此宝地岂会闲置，三个闪米特民族立刻冲了进来。
　　
　　这其中势头最猛烈的大约是阿拉米民族。整个叙利亚地区到处是阿拉米人建起的城邦。他们牢牢占据了这个古今必争的交通要道，成了陆上商道的绝对主人。
　　但是，另外两个声势远远不及的闪米特民族却在今后的历史中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甚至在整个人类历史中，都极少有什么小型民族的影响力能和他们相提并论。他们正是这个时候登上历史舞台的。
　　其中一个在地中海沿岸安家落户，以海上经商为业。他们将古埃及的象形文字演化成字母文字，并将其传入欧洲，成为当今世界使用最广泛的字母文字的鼻祖。他们，就是腓尼基人。
　　另一个在迦南地区悄悄居住下来。可他们的宗教再经过一千多年的发展，渐渐从此地传播开来，终将笼罩整个西方，至今影响着大多数的西方人。他们，就是希伯来人。
　　
　　本世纪的西方历史还真是有不少事发生。不过，在这些所有的事情里，若论在今天的知名度，它们加起来都远远不及在西边发生的另一件大事。那是一场历时十年的战争，经过几百年后一部伟大史诗和几部伟大悲剧的演绎，现在已经是妇孺皆知。
　　说起它的高知名度，可以举两个好笑的例子：因为它涉及了一个奇思妙想的破城之计，今天，一个最为著名的计算机病毒以它命名，借以象征入侵计算机系统的强大能力；又因为它描述了一个震烁古今的倾城美女，今天，一个几乎处于垄断地位的安全套公司也以它来命名，借以引起人们的无限遐思。
　　这，便是特洛伊战争了。请看下集——千古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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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千古美人

 

　　特洛伊战争发生的准确时间，没有人能给出答案。但应该发生在本世纪（公元前12世纪），正值迈锡尼文明的晚期。
　　我们之前说过，克里特岛由于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同时接收了苏美尔与古埃及两大古文明的滋润，形成了绝无仅有、华丽绚烂的米诺斯文明。之后，旁边南欧大陆在米诺斯文明的影响下，孕育了迈锡尼文明。他们在手工业、建筑、语言、文化等方面全部学习米诺斯人，但有一点不同，就是游牧民族的尚武本色。在尚武精神的刺激下，他们冲上克里特岛，摧毁了米诺斯文明。同时，迈锡尼的文化扩散至整个希腊地区。希腊人渐渐开始进行四处扩张，由希腊大陆向爱琴海诸岛和小亚细亚地区尝试移民。
　　特洛伊，是位于小亚细亚西北部的文化中心。这样一个地方，自然会吸引日渐强盛的希腊人。特洛伊战争，就是在希腊人向小亚细亚扩张过程中发生的故事。
　　
　　这次战争本身在历史中的意义，也许并不显著。但作为整个希腊神话中的重要一环，特洛伊的故事，虽然有很多虚构成分，但堪称一部迈锡尼文明时期希腊社会的百科全书。因此，在叙述中，我将全部保留故事的神话色彩。细细读来，我们正可以借此分析一下希腊人的思维方式，为即将出场的雅典文明找出一些源头。
　　
　　传说中，这是一个苹果引发的悲剧。
　　
　　故事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最高之神，宙斯。在宙斯身上，寄托着希腊人无限的欲望。宙斯总是千方百计地把他所看上的每一个美女弄到手。这一次，他又盯上了海洋女神忒提斯。但普罗米修斯却告诉宙斯，忒提斯注定会生下比父亲更强大的儿子，如和忒提斯结婚将诞下一个推翻宙斯的人。要知道，宙斯的父亲推翻了宙斯的爷爷，宙斯又推翻了他的父亲。他当然不想让此事重演。权力欲战胜了美女的吸引力，宙斯决定把忒提斯嫁给佩琉斯。有趣的是，佩琉斯是宙斯的曾孙子。
　　但佩琉斯要想娶到这位自己曾祖父都心仪的美女，必须满足一个条件，就是要先战胜忒提斯。佩琉斯知悉后，躲在那个忒提斯常休息的山洞等待时机。终于，趁忒提斯不注意捉住了她，忒提斯无论变成母狮、水蛇，佩琉斯都没有放手。就这样，佩琉斯娶到了忒提斯。这大概是说，穷追猛打，是游牧民族追求爱人的传统方式吧。
　　他们的婚礼惹出了事端。希腊人看来也明白“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不变法则，便将挑起事端的人物安排给了不和女神埃里斯。婚礼偏偏忘记了邀请埃里斯。埃里斯十分愤怒，想出一条诡计，采了一只金苹果，写上“献给最美丽的女神”并扔在宴会之上。赫拉、雅典娜及阿芙罗狄忒三大女神都认为自己才配得上这个称号。不和女神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打就打在了女人的七寸之上。
　　一个是老婆，一个是女儿，另一个自己也心仪已久，宙斯拒绝作裁判。为了逃避责任，他选择了特洛伊国王的儿子帕里斯作为仲裁者。远在特洛伊的帕里斯被无辜挑中，似乎没有原因。大概希腊人觉得一个城市的毁灭，是冥冥之中，不可改变的宿命吧。

　　最美的三大女神一齐来到了特洛伊，来到了帕里斯的面前。这是一次为所有西方人所熟知的选美，希腊人在三千年前就告诉大家，选美的结果，不过是潜规则的产物。
　　天后赫拉首先发话：“如果你把这个金苹果给我，你便可以统治大地上最富有的王国。”
　　接着是雅典娜。希腊神话中极少直接描绘雅典娜的美貌，她在希腊人心目当中，似乎总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智慧的化身。但西方似乎从来没有诞生过超然的智慧，即便是雅典娜，亦不能免俗。她对帕里斯说：“如果我胜利，你将以天下第一智者闻名于世。”
　　最后出场的，便是爱神阿芙罗狄忒了。她的许诺，是使帕里斯得到人世间第一美女。
　　
　　权力、智慧、美女，你会选哪一个呢？
　　
　　帕里斯作出了他的选择，将金苹果给了阿芙罗狄忒。无疑，这样就得罪了赫拉及雅典娜。对至高的女神来说，这足以构成巨大的侮辱，使她们下定了毁灭特洛伊的决心。
　　不久之后，帕里斯接受了一项国王交付的任务，乘船来到了斯巴达。而这里，居住着世上最美的女子，海伦。
　　
　　海伦也是宙斯的一个女儿，后被寄养在斯巴达国王廷达柔斯的家中。她的绝色，早已名震四方。在少女时代，就曾被雅典国王忒修斯和他的忘年之交庇里托俄斯共同劫走。两人抓阄决定这位美女的归属，还曾相互起誓为没得到海伦的人另行劫取别的美女。可是后来，海伦在斯巴达的两个哥哥又将她抢了回来。
　　海伦长成之后，自然更加迷人。求婚者接踵而来，争斗不断。廷达柔斯不知所措。直到其中一个求婚者，以机智闻名的奥德修斯提出建议：“所有求婚者发誓用他们的武器保护海伦的丈夫，使大家心中共同的至爱海伦，不会被任何因为未能中选而怀恨在心的人所伤害。”盟誓之后，选择权留给了海伦自己。她选中了阿尓戈斯城邦的国王，墨涅拉奥斯。
　　廷达柔斯死后，由于海伦的两个哥哥已经死去，墨涅拉奥斯就接任了斯巴达的国王。有了当初那条誓言的保证，一切都很平静，直到帕里斯的到来。
    帕里斯见到海伦的第一眼，就清楚她就是阿芙罗狄忒送给他的礼物。两人一见钟情。帕里斯趁墨涅拉奥斯远行克里特岛之时，率领随行士兵袭击了斯巴达的国王宫殿，抢走了无数珍宝，当然，还掠走了半推半就的海伦。他们在海上的一个小岛度过了一段幸福美满的时光，数年之后，他们才回到特洛伊。
　　
　　就此，“特洛伊的海伦”（Helen of Troy）成为西方世界的一条俗语。今天的中国人常以为这个俗语等同于我们的四个字——红颜祸水，实在荒谬之极。在西方人的头脑里，男人之爱美色，发乎天性，出乎自然。为心中所爱，是男人们自愿肝脑涂地，与女子何干。下个世纪，中国同样出现了一个倾国美人妲己，在身后留下了千古恶名。岂不知，在中国某些虚伪之人渐渐将绝色妲己塑造成狐狸精的形象之时，西方人提起Helen of Troy，总是无限憧憬地呓语着：“她的脸庞足以聚集千艘战舰。”只恨无缘一见。若单论此节，希腊那些游牧民族的后代们反而更可爱些了。
　　
　　可海伦的出走，终究还是要引发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请看下集——英雄齐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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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英雄齐聚

 

　　墨涅拉奥斯回来之后，人去房空，珍宝损失殆尽，胸中怒火万丈。但以区区斯巴达和阿尓戈斯之力，无法与特洛伊抗衡。他就找到了他的哥哥，迈锡尼王阿伽门农。如前所述，希腊地区仍处在迈锡尼文明时代，迈锡尼王在整个希腊地位十分重要。为了摘掉弟弟头上那不明不白的绿帽子，阿伽门农召集了所有当初起誓护卫海伦夫妇的英雄们。他振臂一呼，希腊城邦群起响应。不多日，十万雄兵，千艘战舰，整装待发。
　　以希腊当时的实力估计，这个数字应该颇有夸张。但西方人就是愿意相信，美人的魅力如此之大。所以直到两千多年后，伊丽莎白时代的英国剧作家马洛还在高唱着：
　　是不是这个脸庞
　　聚集了千艘战舰
　　是不是这个面孔
　　焚毁了特洛伊的座座塔楼
　　
　　但当初那个誓言的提议者，奥德修斯却不在人群中。很显然，当初他的提议是为保护自己而设计的。如今，海伦已是别人的王后，自己却有了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儿。身为智者，又岂能抛妻弃子，去打一场荒谬的战争。但当初发誓的情景历历在目，赖是赖不掉的。
　　他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这个主意，被后人无数次的使用，使不少人逃脱劫难。他的首创者，正是希腊人。那就是——装疯。
　　迈锡尼文明时期，希腊人已经开始使用双牛犁车来耕地。但奥德修斯却驾着一头牛和一只驴在土地上一瘸一拐地走着，土地中播下的也不是种子，而是食盐。
　　可跟后世很多中国名人相比，希腊神话中的奥德修斯装得还不够狠。墨涅拉奥斯的好友，来访问他的帕拉墨得斯一眼就看穿了奥德修斯的诡计。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偷出了奥德修斯尚在襁褓中的儿子，放在了田地里。奥德修斯的犁车果然在婴儿面前停住了。把戏被拆穿，奥德修斯被迫参战。但帕拉墨得斯颇有点缺德的做法也在奥德修斯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将在今后招致杀身之祸。绝不能招惹满腹智计，城府极深的人。这是希腊人总结出的教训。
　　总算扯来了重要的谋士，希腊联军还少一员不可或缺的勇将。他，就是上节故事开头那对夫妇佩琉斯和忒提斯的儿子——阿基琉斯。
　　
　　生存的艰辛、死亡的必然赋予了人类一种挥之不去的悲剧情结。阿基琉斯就是整个希腊神话中人类悲剧情结的集中体现。
　　
　　普罗米修斯说得是对的，忒提斯注定会生下比父亲更强大的儿子。预言家早就声称：特洛伊虽然注定要毁灭在希腊人手中，但如果没有阿基琉斯的参加，希腊人就无法做到这一点。但阿基琉斯，将会死于那场大战。
　　为了不让心爱的儿子死去，在阿基琉斯还是婴儿时，忒提斯就把他倒提脚踵浸于冥河斯提克斯中，令周身他刀枪不入，当然，除了被母亲捉住的那对著名的“阿基琉斯之踵”。佩琉斯又将他交给著名的英雄抚育者马人基戎教导，让他学会使用各种兵器。阿基琉斯渐渐成长为一个英俊潇洒、武艺超群的美少年。当阿伽门农要出征的消息传到忒提斯耳中时，忒提斯连忙把阿基琉斯藏了起来。
　　但是一位著名的预言家卡尔卡斯泄露了他的行踪，并告知大家俊美的阿基琉斯身穿女服，混迹于美女之中。被誓言所迫，勉强参战的奥德修斯打定主意要拉阿基琉斯入伙。他和另一位王子狄奥墨得斯假扮商人来到宫殿。但阿基琉斯如此美丽，两个王子根本没有办法从美女之中把他分辨出来。奥德修斯心生一计，悄悄将一矛一盾放到美女们的房中。然后，密令一个随从在屋外吹起进攻的号角。众美女以为大敌来犯，四散奔逃。只有阿基琉斯顺手抄起矛和盾冲了出来。伪装被识破，又禁不住奥德修斯花言巧语的哄骗，阿基琉斯也加入战团。
　　
　　随着这两个重量级人物的加入，希腊军队基本集结完毕。我们整理一下攻方大军的主力阵容：
　　统帅：阿伽门农（迈锡尼王）
　　大将：阿基琉斯（头号英雄人物）
　　军师：卡尔卡斯（神乎其神的大预言家）
　　宣传部长：墨涅拉奥斯（本来就是他的事）
　　其余重要将领：奥德修斯（机变百出的智者）、帕拉墨得斯（揭穿奥德修斯装疯那位）、狄奥墨得斯（与奥德修斯一同揭穿阿基琉斯那位）等等
　　
　　在战前的军事会议上，大家通过了一项史无前例的决议——先礼后兵。这件事在特洛伊战争中到底确有其事，还是后世希腊文学家的杜撰，我们并不知道；希腊人有没有听说过银板和约，我们也不知道。但以当时东地中海地区文明的交流程度分析，他们应当是听说过这件事的。这确实是关于“先礼后兵”比较早的记载。用外交手段去解决国际争端，至少在几百年后的希腊，特洛伊战争的记录者生活的时代，已被认为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希腊人派出帕拉墨得斯为大使，奥德修斯和墨涅拉奥斯为副使前往特洛伊和谈。一进入特洛伊，帕拉墨得斯便开始数落起特洛伊王子帕里斯抢夺珠宝、拐走海伦的罪状来。出乎希腊人意料的是，特洛伊人一脸无辜地表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原来帕里斯至今未归，尚在海岛之上与海伦逍遥快活，特洛伊国王以为帕里斯还在执行任务呢。但帕拉墨得斯不肯相信，仍然不依不饶。谈判终以失败告终。
　　三位使者回转希腊，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古代战争之前，都有个必不可少的程序，就是祭祀。这一点，在特洛伊战争的故事中也有体现。希腊舰队会集在奥利斯港。出发前，众人在岸边祭坛祭祀，忽然间祭坛下面爬出了一条血红的怪蛇，它弯曲成环状爬上了树，爬到树最高处的一个鸟巢，吃了一只雌鸟和八只雏鸟，然后变成一块石头。卡尔卡斯揭示了其中奥妙，他说这预示着希腊军队要围城九年，只有在第十年才能攻下特洛伊。
　　
　　希腊的人们很早就愿意相信，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一千多艘战船从奥利斯港出发，可是海面上一丝风都没有。在那个只有扬帆才能行船的年代，离开了风，军队是没有办法到达特洛伊的。原来阿伽门农狩猎时曾经射杀过月亮女神阿尓忒弥斯的神鹿，这便是女神的报复。卡尔卡斯告诉大家，只有阿伽门农把他的女儿伊菲格涅娅作祭品献给女神，女神的愤怒方可平息。
　　阿伽门农打了退堂鼓，准备辞去全军统帅之职。但墨涅拉奥斯哪里肯依，立刻跑来劝阻阿伽门农。他的一番话让阿伽门农改变了主意：
　　“你不记得了么，我的兄长，你如何热切地盼望统率全军，你如何渴望当上远征特洛伊的领袖？你假装对所有城邦的国王谦让恭顺，亲切地和每个人握手。你的大门永不上锁，最卑贱的人也可以自由出入。这些友好的表示不就是为了要得到你心中所希望的地位吗？。如今当获得这个特权要牺牲你女儿的时候，你就退缩了么？那样，你将不配成为希腊的王者。”
　　终于，阿伽门农还是不能放弃手中权柄，并且编了一个龌龊的理由。他派使者跑回迈锡尼，对王后克吕滕涅斯特拉说女儿要与全希腊的第一英雄阿基琉斯订婚而要把女儿带来军营。但后来，阿伽门农又后悔了，又派第二个使者想告诉王后真相。然而墨涅拉奥斯截住了第二个使者，并冲进来谴责阿伽门农的反复无常。两人争吵起来。正在这时，王后克吕滕涅斯特拉及公主伊菲格涅娅已经赶到。
　　阿伽门农只好抛下墨涅拉奥斯，前去看望妻女。在妻子和女儿面前，他进行着最后的心理斗争。
　　
　　当一个人撒了一个谎，接着后了悔，想要坦白真相，但由于种种原因未得机会的时候，被他欺骗的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会选择坦白，还是继续欺骗呢？令人遗憾的是，大多数人会选择后者。因为人们可以接受悄悄地改过，却很少有人能够勇敢地直面自己的过错。
　　我之所以愿意如此长篇累牍地讲述这段神话，正是因为在希腊神话里，已经处处透着人们对自身的审视，对人性的探求。跟苏美尔、古埃及相对符号化的人物和故事相比，这是人类思想上一个大大的进步。我们小的时候，总是喜欢说，这个是好人，那个是坏人。而对复杂人性的认识，表明人类历史进行到希腊时代，终于走出了童年。
　　人类最为古老的两大文明，在爱琴海边这块美丽的土地上，擦出了一束亮眼的火花。几个世纪后，希腊的人本主义将成为西方文明史上真正的太阳，光耀千古。而他们独有的美丽神话，恰恰是它的源头。
　　
　　现在，还是让我们先回到阿伽门农的营帐，去看看接下来的故事。请看下集——十年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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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年大战

 

  　阿伽门农还在竭尽全力地编织着他的谎言，不知道马上就将被揭穿。不一会，阿基琉斯进来了，克吕滕涅斯特拉立刻跑过来亲切地问候这位千里挑一的佳婿，搞得阿基琉斯一脸茫然。此时第二个送信的使者向她和盘托出了真相，克吕滕涅斯特拉惊怒不已，随即痛哭失声。她跪在阿基琉斯面前苦苦哀求，请他保护她的女儿，伊菲格涅娅，不要被她那狠心的父亲拿去敬神。阿基琉斯慨然应允。
　　与此同时，关于海上无风的原因已在军中传得沸沸扬扬，奥德修斯率领士兵哗变，逼着阿伽门农交出他的女儿。阿伽门农走向了他哭泣无助的女儿，打算拿她祭神，但阿基琉斯拦在了伊菲格涅娅的身前。很快，一层又一层的士兵将阿基琉斯、伊菲格涅娅和克吕滕涅斯特拉团团围住，逼她们交出祭品。双方剑拔弩张，眼看不可收拾。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伊菲格涅娅挣脱了母亲的怀抱，她说服了阿基琉斯，一切已无法挽回，她情愿用自己的生命去化解这场危机。她走向了祭坛，卡尔卡斯高喊着阿尔忒弥斯女神的名字，挥起了献祭用的宝刀，准备用处女的血完成对他们迈锡尼王罪恶的救赎。祭刀挥下，倒在血泊之中的却是一只红色的母鹿。原来月亮女神并不忍心看到这位无辜的女孩死去，救下了她。但伊菲格涅娅从此成了阿尔忒弥斯侍女，克吕滕涅斯特拉还是失去了她的女儿。
　　王后头也不回地走上了回到迈锡尼的路，她在伤痛欲绝当中设计好了阿伽门农的结局。
　　
　　阿伽门农的军队终于向特洛伊进发了。与此同时，帕里斯与海伦也已经回到了特洛伊城。海伦对特洛伊的国王说，她已爱上了帕里斯，如果将她送还希腊，她只能一死了之。海伦的美貌与决绝征服了特洛伊的国王和五十个王子们。王子赫克托尔统帅大军严密布防，等待着大战的到来。
　　希腊人顺风顺水地来到了特洛伊的岸边。卡尔卡斯声称第一个踏足海岸的人会首先死去。狡猾的奥德修斯把盾牌扔到岸上，纵身跳上盾牌。立功心切的普罗忒西拉奥斯一看奥德修斯无恙，便不再理会预言，立即跳上岸去。结果被特洛伊的赫克托尔王子飞矛刺穿心脏，当场毙命。但这先声夺人的威慑却不足以扭转战局，随即登上岸来的阿基琉斯连杀两个特洛伊王子，赫克托尓也无法与之匹敌。希腊人在阿基琉斯的率领之下将特洛伊人杀得大败。特洛伊人退回城中，希腊人也扎下营来。
　
　　众所周知，接下来就是九年的苦苦围城。九年里，特洛伊人很少出城迎战，躲在城中养精蓄锐。从神话中，我们无法得知特洛伊人的粮食来源在哪里，如何支撑了这么久，但总之，希腊人无计可施。
　　这九年里，有两件事情值得一提。
　　
　　头一件便是奥德修斯对帕拉墨得斯的报复。其实虽然帕拉墨得斯当年的事做得实在不太地道，但他是一个极有威望的人，因此才会被推举为和谈大使。如果没有他四处奔走，希腊联军也不会如此迅速地集结。可当年的仇恨如此之深，使得奥德修斯处心积虑，无论多难，一定要害死帕拉墨得斯。终于，他想出了一条毒计。
　　这是个神话中的计策，却在今后的真实历史中不断被使用，无论是权力斗争，还是两军交战，变换出无数个版本，多少在敌人的千军万马中闯过的英雄豪杰只要中招，就会在顷刻之间倒在自己人的铡刀之下。这，就是离间计。
　　人与人之间永远没有绝对的信任。古希腊人对人性的弱点，确已有了全面的考察。
　　奥德修斯悄悄地藏了一些金子在帕拉墨得斯的屋里，然后以特洛伊国王普里阿莫斯的名义写了一封信给帕拉墨得斯，感谢他出卖了希腊人的军事秘密。而后，他让这封信落在了一个俘获的奴隶手中。他假装偶然发现了信件，即刻下令处死送信人，并在全军会议上把信的内容公布出来。
　　阿伽门农组织了对帕拉墨得斯的审判。在审判大会上，奥德修斯又提议搜查帕拉墨得斯的住处。自然，搜出了黄金，于是陪审团（最早出现的陪审团，人本主义的一个特征）一致宣判帕拉墨得斯死刑。奥德修斯举起大石向帕拉墨得斯砸去，完成了自己的复仇。
　　
　　第二件是阿基琉斯的征战。特洛伊城久攻不下，希腊人转向周边地区。九年时间，阿基琉斯攻无不克，拿下二十三座城池，收获战利品无数。而所谓战利品，主要是两种——财宝和奴隶。而其中的两个女奴，引起了希腊联军的两大首领阿伽门农和阿基琉斯的争执。
　　这场争执，也就是荷马史诗《伊利亚特》的开篇。战争已进入决定胜负的第十年。
　　阿基琉斯的掠夺过程中，抢回了两个绝色女奴，一个叫克律塞伊斯，另一个叫布里塞斯。他把克律塞伊斯送给了阿伽门农，把布里塞斯留给了自己。
　　可凑巧的是，克律塞伊斯的父亲克吕塞斯是太阳神阿波罗的祭司，他想要重金赎回女儿，但阿伽门农贪图她的美色，不肯放人。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阿波罗一怒之下，让希腊全军患上了瘟疫。
　　卡尔卡斯当众揭示，这次灾难的罪魁祸首，又是他们的主帅阿伽门农。在众人的诘问声中，阿伽门农只得答应将克律塞伊斯归还，但条件却是要求霸占阿基琉斯的女奴布里塞斯。阿基琉斯一怒之下，愤然出走。
　　缺少了阿基琉斯，希腊人就没有了绝对优势。双方大将开始捉对厮杀，互有胜负，难解难分。直到阿基琉斯的至交好友帕特洛克罗斯的死，才又重新激发了阿基琉斯的斗志，重新投入到对特洛伊人的誓死拼杀。
　　心怀仇恨的阿基琉斯更加势不可挡，终于，特洛伊城的英雄，守城统帅赫克托尔，也死在了阿基琉斯的矛尖之下。
　　
　　可是，无论阿基琉斯多么英勇善战，在希腊神话里，决定战争胜负的只会是神，阿基琉斯的宿命也不可能改变。奥林匹斯山上，宙斯召开了诸神会议，许他们凭自己的心愿支持希腊人或特洛伊人。神祗们即刻分为两派。希腊派：赫拉、雅典娜、海神波塞冬等等；特洛伊派：阿芙罗狄忒、阿尔忒弥斯（她与阿伽门农的仇恨还是无法化解）、太阳神阿波罗（还是阿伽门农惹的祸）、战神阿瑞斯等等。
　　神祗们各施神力，加入战团。这一仗，就更加热闹起来。而在仇恨的驱使下，阿基琉斯还在不知疲倦地残杀着特洛伊士兵们，直到属于他自己宿命时刻的到来。
　　
　　看着特洛伊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阿波罗再也无法忍耐。他将自己隐藏在云雾之中，拉满了弓，搭上了箭。
　　云雾中一道金光射出，正中阿基琉斯的脚踝。阿基琉斯像巨塔一样栽倒，但他顽强地跳了起来。带着流淌如注的殷红鲜血，挥舞着长矛，再度冲向敌人。奥律塔翁、希波诺奥斯、阿尔卡托俄斯，一个一个特洛伊的英雄躺在血泊之中，特洛伊人望着发了疯的阿基琉斯，战栗着四散奔逃。
　　终于，阿基琉斯再也支撑不住，轰的一声，倒在了特洛伊人漫山遍野的尸体中间。
　　
　　接下来就是希腊人更加猛烈的攻城大战，但特洛伊人拼死抵抗。战争异常惨烈，无数英雄葬身于此，但希腊人还是不能攻进特洛伊，直至奥德修斯想出了那赫赫有名的木马计。
　　
　　第二天的早晨，希腊联军的战舰全部扬帆离开了。喧闹的战场刹那间变得寂静无声。特洛伊人惊奇地跑出城外，发现海滩上留下了一只巨大的木马。
　　特洛伊人惊讶地围住木马，他们不知道这木马是干什么用的。有人要把它拉进城里，有人却建议把它烧掉，还有人干脆要把它推到海里。正在这时，有几个牧人捉住了一个希腊人，名叫西农。他告诉国王，这个木马是卡尔卡斯号召大家制作出来祭祀雅典娜女神的。希腊人料到特洛伊人会毁掉它，就把它留给了特洛伊人，用以引起天神对特洛伊人的愤怒。但如果特洛伊人把木马拉进城里，就会给特洛人带来神的赐福。希腊人把木马造得这样巨大，正是为了使特洛伊人无法拉进城去。
　　特洛伊国王相信了他的话，正准备把木马拉进城时，祭司拉奥孔连忙制止，他举起长矛，刺向木马。这时，从海里窜出两条紫头巨蛇，扑向拉奥孔和他的两个儿子，将他们缠得窒息而死。随后，便钻到雅典娜女神的雕像之下。
　　见此情景，特洛伊人对西农的话更加深信不疑。他们辛苦地将木马弄进城中，开始了庆祝和平的狂欢。一直闹到深夜，特洛伊人才各自散去，做起了平静生活的美梦。
　　
　　万籁俱寂中，西农悄悄走到木马边，轻轻在马腹敲了三下，藏在木马中的全副武装的希腊战士一个又一个地跳了出来。他们摸向城门，杀死了睡梦中的守军，打开城门，四处点火。隐蔽在附近的希腊军队如潮水般涌入特洛伊城，开始了劫掠和屠杀。
　　曾经繁盛的小亚细亚文明中心，化成了一片灰烬。男人被残杀殆尽，女子和儿童沦为奴隶，财宝装进了希腊人的战舰，海伦也被墨涅拉奥斯带回了斯巴达。特洛伊战争就此结束。
　　
　　神话故事到这里却还远远没有完，阿伽门农回到迈锡尼，被他满腔仇恨的王后克吕滕涅斯特拉所杀。奥德修斯漂泊十年，方才回到家乡，留下不少美丽的故事，写入了荷马的另一部史诗《奥德赛》。
　　可迈锡尼文明的真实历史却即将结束了。洗劫克里特，焚毁特洛伊的希腊人很快就将遭受到同样的命运。请看下集——文明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