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而第一 我要为老师雕刻第一座木像。我的老师是一个奇男子,人们都叫他孔子。 春雨又下了起来,鲁城四周都濛濛一片。春草鲜艳地绿着,让人忍不住垂涎,又或让人想在上面打个滚儿。要是老师还活着,要是他还年轻,他会不会也有这种念头呢?我想,他也会偷偷看四下有没有人,然后脱了鞋子、挽着衣角,一下子就扑到草地上去了吧。 我总是会自己笑了起来。 有时候因为一场春雨,有时候因为一棵青草,有时候又仅仅为了一片云彩从头顶掠过,间或有一声鸟鸣,远远地传来,却又不敢在老师墓周的松柏上停留。 一想起老师,我就会想起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人生只若初相见,这话说得原来不错啊。 我的父亲端木巨年轻的时候就做了卫灵公的大臣,人们因他履中蹈和匡君泽民,就夸奖他是卫国的贤大夫。我的母亲是卫国另一个贤大夫遽伯玉的妹妹,她是一个天性贤良、仁慈端庄的女人,就连昆虫草木都不肯残伤。他们都说她怀孕十月,动静益慎,目不邪视,口无恶言,一饮一啄,必敬必洁。传说她还梦到天神赐她以宝玉,于是我便出生了。卫灵公送来了贺礼,父亲便名我以端木赐,字子贡。 我十七岁那年从卫国来到鲁城。那是鲁定公六年的事情。我带着舅舅写给孔子的信和一大束干肉去拜见孔子。那时候孔子还只有四十八岁,正值壮年。 我看到了我要求学的地方,不过是在孔子家茅屋的西侧堆起的高丘,周围栽的杏树如今蔚然成林了。土丘顶上插了几根树干,用麻帷围着,是孔子的位置,弟子则在下面受教。 我离开卫国前,舅舅就告诉我,孔子授徒不分贵贱,他也不纳礼筵席。无论长幼,他一概接受束脩作为拜师礼物,就是宰杀了的牛羊肉晒干后,切成肉条,十条十条地捆扎在一起,用红绸包裹着。如果富有的学生带来大大的一束干肉,孔子不会觉得太多,如果贫寒的学生带来小小的一束干肉,孔子也不嫌其太少。我带的,自然是大大的一束。 孔子读了舅舅的信,问了舅舅的近况和卫国的政事后收下了那束干肉。我从此便成为孔门弟子。老师问我想修习哪一科,我选择了言语。 那一科还有个叫宰我的人,我们后来常常辩论。他说宰我之意是“我为上卿”,我讥刺他是割肉之人;他说他的志向为宰天下,我讥刺他若非杀牲割肉便是坟墓之人。老师曾骂他不是个仁人君子,他后来在齐国跟着田常一起谋叛作乱,事败被灭族,老师常常为他感到羞耻。 可在当时,与宰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每日里的嬉戏、相互的讥刺、结伴的郊游……多么快乐的时光啊!这些美好的东西都不见了。 还有一个叫颜渊的年轻人,长我一岁。他已经跟老师学习了很多年,他的父亲颜无繇也是老师的学生。像他们这样两代人一起跟老师学习的,还有曾点、曾参父子。 颜渊是个聪颖的家伙,德行又好,老师时常夸奖他,说他能够得到自己的心传。至于我,入门既晚,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我记得老师教我的第一课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我后来才知道,任何人新入门的时候,老师都对他们说同样的话。 那时候我们对老师的话只有肤浅的理解,以为老师只是说:“学了又在恰当时刻实践,不是很愉快吗?有志同道合的人从远方来,不是很令人高兴吗?人家不了解我,我也不怨恨、不恼怒,不也是一个有德君子吗?” 还有一些鲁钝的家伙,就连这样粗浅的理解都没有,不停地来问老师:“夫子啊,我们琢磨了好几天了,怎么始终没有找到门路呢?” 那时候他总是澹然地微笑着,告诉他们,时间久了,人生的阅历丰富了,一切都会明白。 老师的那种神态令我着迷。他总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年轻的时候是这样,我想他年老的时候也一定是那么澹然吧。对于这样一个奇男子来说,无论理想是否已然破灭在道路上,无论他是否已是当世最有名的人物,他总是那么澹然着。 我喜欢在他澹然的时候听风吹着,看庭院里的花寂寞地开着。这一切寂寞的感觉就像这寂寞的男人,淡淡地立着,或正襟危坐着。 我想我应该是个不坏的学生,但颜渊显然更加出色。他总能够一点就通,甚至举一反三。老师寂寞着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向他请教老师言语的义理。 他们到他住的陋巷去探望,向他询问关于人和事的学问时,他也总是澹然地应对着他们。他的言谈举止,他的一切,都像极了我们的老师。 我说过,我们的老师对待任何一个学生,既不呵责,也不纵容。他甚至告诉整个天下,他教学生的宗旨是“有教无类”,穷学生带束干肉来当学费就可以了,富有的学生量力而行辄可,没有必要过分铺张。 颜渊呢,自然与老师一样,没有任何架子,是个可爱的家伙。不过他是我们的同门,可不敢收我们的干肉;我们自然也不敢送干肉给他,哪怕只是开一个小小的玩笑。 有一天我去找他,与他一同探讨入门之道。因为我们都还年少,我就冲他嚷嚷道:“颜家的小子,你能告诉我入门之道的真正内涵吗?” 颜渊先是莞尔着,后来终于忍俊不禁,也大叫着:“姓端木的家伙,老师的真正意思是:学问之道要持之以恒,无时无刻、随时随地都能体会到学问,你就会感受到慢慢有了进步的乐趣。但是你要探讨这学问的大道,完成自己如何做一个人,就一定要坚守着自己的原则,准备着一生的寂寞。因为真正的大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明晓的,如果有人理解了你,成为你的知己,一定会高兴得要死。如果人家不理解你,你也要有足够的胸襟和气度,不去怨天尤人,心中也不要蕴藏怨天尤人的念头,你就已经有了君子的品行了。” 我们结庐服丧的时候,经常会就“入门之道”进行辩论,我们记录下了那些辩论的话,把它们作为我们的心得。 我记得有若曾说:“孝敬父母、友爱兄弟的人,很少会去犯上。不好犯上却好作乱的人,世上是没有的。君子致力于探究人事的根本,根本建立了,学问之道也就出现了。孝敬父母、友爱兄弟,表面上看都是小事情,然而它关乎我们人生的建立、内心的修养,正是成为一个完整人的根本啊!” 有若小我两岁,但他的学问却很好,我们因之都称他为有子。老师去世之后,每次我主持晚间的辩论,我都会让他和曾参先登台为大家讲解。有时候我也会让子夏、子张他们登台为大家讲课,他们入门虽迟,但都是些聪颖有学问的人。至于我自己,以高弟子的身份主持辩论,然后默默怀念着老师的话、细心体会其精义,就已经很满足了。 有若的话很有道理,仁就是我们成为一个完整人的根本。老师曾对我们说过:“花言巧语、装模作样、空谈浮言、心口不一,明明心中反对,却像小丑一样频频点头、谄媚附和的人,是不大可能抵达仁的境界的。”每次听老师说这话,我都会凛然一惊,因为我修习的是言语科,稍不留意就会堕入巧言令色的诡道上。我总是觉得,老师每次这么说,都是针对我和宰我的。 如果宰我没有谋叛,完整地走完他的一生,老师一定会以他为荣,就像老师一直以颜渊为荣一样。可是,宰我被灭族了。他因为巧言令色、犯上作乱而被灭族了。 曾参肯定不会巧言令色,他父亲就是一个淡泊为志的人,而他的性格比他父亲还鲁,总是那么沉默寡言。但他是老师的心传弟子,是我们的命脉。老师最后的那些日子里,拼命地把自己所学讲给他和子夏这些年轻人,就是要给后世一个交代啊。 曾参没有辜负老师的心传之托,他的见解的确高出同门一筹。他知道老师的学问就是教我们如何做人做事,体会检验后而成为完整的人。对于老师的委托,他从来不敢怠慢,怕成为历史的罪人。有一次他说:“我每天多次自我反省:为别人办事是否尽心竭力了呢?同朋友交往是否言而有信了呢?老师传授给我的学问之道、如何做人做事,我真的去实践了没有?” 曾参每日要自省的这些事情,正是我们的老师教导我们要做的事情。他说过,做任何事情、对人对事都要尽心尽力,虽然这样很难,但只要持之以恒,我们就完成了圆满的人。 实,治理一个国家、领导一个组织,道理也是这样的,只要做到了忠信,就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好的领导者。记得老师说过:“领导一个千乘大国的原则,不过是对上克尽职守、对下恪守信诺,节俭用度、爱护人才、敦促百姓不误农时。做学问是这样的,这样也便是做学问了。” 道德的修养、人格的完整,是老师一直教我们去做的事。在那个紊乱的时代里,大道已经不行,世态炎凉、人情弊病,如果没有一种仁的目的、敬的态度和爱人的方法,这世道又怎么能挽回得了呢? 所以老师要求我们:“你们在家要孝敬父母,在外要友爱同门,出言要谨慎,行事要信诺,用博爱的心去爱他人,亲近那些仁德之人。这样躬行实践之后,如果还有余力,就再去学习礼乐制度、典章文化吧。” 我又要说起子夏,他姓卜,名商,字子夏,少我十三岁。他真是聪颖得很,难怪老师那么喜欢他。 子夏有一次阐发老师的话说:“看到有贤德的人就马上肃然起敬,侍奉父母能够竭尽全力;对待他人所托竭尽身心;与朋友交往言而有信。这样的人,就算他一天学问都没有研修过,我也要说他是个有学问的人。” 子夏的聪颖有时令我嫉妒,他让我想起了颜渊。如果他有颜渊的贤德,还会是曾参得到老师的心传吗?老师还会传授我一以贯之的学问之道吗? 无穷无尽的假设有时候会困扰我,使我在夜晚无法入眠。在看到学问之前,我先已嗅到了它的味道,可是为什么我看它的时候,有时那么近、那么清晰,有时却又那么远、那么模糊呢? 难道是我求道的态度有问题吗?我已经跟从老师坚定了自己求道的态度,我已经谨记了老师的教诲啊。 老师说:“君子不自重、不建立起自我的人格就不会有尊严,即使有学问也不牢靠。要以忠信为主,要谨慎交友、不要结交与理想人格背道而驰的人;对于自己的过错不要怕去改正它。” 多年来我一直按照老师的教诲去做的。 在与同门切磋的时候,曾参也对大家说:“父母过世要丧尽其哀,怀念列祖要祭尽其敬,内心有了虔敬,民风就会变得淳朴厚重了。” 我后来对曾参说,我们对任何人与事,都要有一颗虔诚、恭敬的心,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保持心灵的纯净和活泼,不被颓丧的世道污染,不把尘垢蒙蔽了良知。曾参听着,讷讷地笑了笑。我知道,他什么都懂。 我们对老师的过世马马虎虎算得上慎终了,我们怀念他的时候,似乎也可谓追远。这时候我们的内心才会稍稍地安宁些许。 但是陈子禽那个混小子,总是胡说八道。有一天我们正在探讨义理,他从外面踱步回来,兀自蹿到我的跟前,腆着脸神秘兮兮地冲着我,似乎又要说些什么。我还没等他开口就喝住了他。 我记得还在卫国的时候,这个混小子就曾偷偷问我:“我们老师到了一个国家,总是预闻人家的政事。这种资格是他自己求得呢,还是人家国君主动给他的呢?” 我见他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就讨厌。他的题外之意,恐怕是怀疑老师打听人家政治的原因是为了获得官位。那时候我就告诉他:“老师温良恭俭让,所以才得到这样的资格。就算这是老师求来的,但他的求法,或许与别人的求法不同吧?” 回答的时候是这样的,但我私底下还是教训了这混小子一番。我跟他讲:“混球小子,老师没有你们的龌龊念头。功名利禄这些东西,你们总是把别人推开,自己抢过来;老师却不这样,他总是先谦让给别人,实在无法推托了才自己勉强接受。老师讲求人格的修养、人品的熏陶,他的理想是救世救人,怎么会跟你们这种混球一样呢!” 那混小子立马闭上了嘴,翻着白眼,老大没趣地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嘟囔着:“我不过随便问问嘛!我不过随便问问嘛!” 每个人都从老师那里得到了学问,但是我总会自私地以为,老师所有的话都是对我讲的。你们知道,自从子路在卫国战死之后,没有人比我陪伴在老师身边的时间更长。我始终觉得在我和老师之间有一种特殊感情,超越了老师对其他学生的情感。 我像对待一个圣贤一样来对待我们的老师,所有人都认为我对老师的夸赞无以复加,而我觉得还不够。我那些速朽的话语根本无法描绘老师的万一;它们如果被人们记住,不是因为那些话语本身,而是因为它们是用以赞颂老师的。如果我对《诗》能够有更深的理解,或许能够找到更好的辞藻来赞颂我们的老师。 我相信老师一定感受到了我的热爱,而我也感觉到了他的慈祥。在孔鲤早逝后,我感觉老师将我当成了他的儿子;颜渊早逝后,我似乎又成了最得他偏爱的学生。老师生病的时候,他希望我能陪伴在他身边;他家的狗死了,也让我去帮他埋掉。我们曾经一起畏于匡、厄于陈蔡,我们也曾一起漫步在泗水之畔,谈论着天下局势和种种未竟的梦想;我们之间无所不谈,我们品评人物,无所不论…… 我的老师啊,他们都以为我只是想给你多服三年的心丧,来表达我对你的爱戴和崇敬。他们并不知道,我是先服三年弟子丧,再服三年的子丧啊。 老师,我记得你曾教导我:“观察一个人的方法是,当他父亲在世时要观察他的态度和志向;当他父亲去世了,要考察他的行为是否与当初一致;若是他始终言行如一、经过了三年都没有说一套做一套、背弃了父亲在世时的承诺,这样的人可谓已经尽孝。” 我觉得这是你对我的要求。我也一直是这么做的。有时候我用这种方法去观察别人,从来没发生失察的情形。这一点有若可以证明,他也曾使用这种方法观察别人,也从来没有失察过。 又说起有若,他真是你了不起的一个学生,最能够领会贯通礼的精神。他有一次说:“礼的应用,以中和为贵。先王的治国方法,最了不起的的地方就在这里。无论大小诸事,都要按照礼的精神处理,失去了礼的精神就一定会出问题。但礼的精神,是为了调节事物,中和偏执,如果超出了限度、矫枉过正、只追求和的名目而忽视了和的真义,为中和而中和,又不按照礼的精神予以调节,肯定是行不通的。” 这种和的内容、礼的精神,是老师你所一直推崇。有若阐解到了,也是按照您的教诲去做的。他对我说过:“信诺要符合于义,这样承诺才可兑现;恭敬要符合于礼,这样才不会招致无谓的耻辱;先亲爱父母再亲民爱人,像这个样子,即使并非至圣之人,却也值得宗仰了。” 老师啊,做个儒者真的很不容易,很多人都曾想过放弃。你要原谅他们意志薄弱。要知道如今的天下,“周礼”已成各国模糊的记忆,只有鲁国人还小心翼翼地遵循着它,维护着它,当作重大的学问去追求它。 人们挖苦我们的时候,总会提及鲁哀公和齐侯会盟的那段往事。你过世后第二年,他们在蒙阴会盟,齐侯对哀公扣头,哀公却只对他作揖还礼。齐人觉得受到了羞辱,非常恼怒。鲁国相礼的大夫解释说:依礼,寡君只能对天子叩头,对诸侯是不可以叩头的。那时候鲁国是何其弱,割地服役也不知几何,然而却固守着礼,甚至连毫不丢脸的叩头都不做。 四年后,哀公到齐国会盟,齐人挟逼着他叩头,他没办法只好照办了。齐人于是得意洋洋地唱歌嘲笑我们: “鲁人的顽固!几年都不觉醒。使我们又要奔波。一味死守着他们的儒书,引起两国间无限的麻烦!”① 他们一直是这样歌唱着。这混乱得不可救药的世道啊。鲁国在列国中文明最高,自从宗周和成周经过内乱的破坏后,鲁国的文化地位已经巍峨有如泰山。可是,在这无情无义、弱肉强食的世界上,就算是真正的泰山也只能流泪叹息呵! 老师说:“君子对于生活的要求并不奢侈,有饭可吃并不强求饱足,有处可居并不强求安逸,担当之事会迅捷去做,谨慎言语而不胡说八道,到有道人处匡正自己的学问和修养,这个样子可谓是好学了。” 我一直谨奉着老师的教诲,这么去说,也这么去做。我可以过任何你们能想像出来的奢靡生活,足够好的美食珍馐,美仑美奂的房屋,甚至蓄养无数的美人。然而,我都没去做。我依照着老师的教诲,努力使自己无限地接近君子的境界。 你们知道,我从来就不是一个穷人,学问之道是我真正的追求,但经商却是我的副业,也是我们家族的传统。即或在跟随老师求学的时候,我的马队也从来没有停止过买卖的脚步。卫国、曹国和鲁国之间的卖贵买贱使我获得了足够多的财富,用富可敌国来形容恐也不为过。除了在我家乡卫国,我去拜访他国君主的时候,从来不行君臣之礼,只行宾主之礼。 然而在我看来,所有财富和权势累加在一起,也抵不过老师对我的一句肯定和夸奖。我努力修养自己的心性,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只是为了老师的一句话呢。 我有一次问老师:“一个人贫穷而不谄媚,富有而不骄纵,这样的人怎么样?算不算富有气节和德行?”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学问修养做到了这个地步,已有小得,心中期望得到老师的褒奖,脸上一定有种自得的神情。多年之后想来,我都还觉得羞惭呢。 老师回答说:“马马虎虎吧。贫穷而不谄媚,富有而不骄纵,说明你依旧把贫穷和富有放在心上,不停权衡着自卑感和优越感。如果贫穷时犹能安贫乐道,富有时还可谦恭守礼,那就更好了。” 我虽然被老师小小地打击了一下,但那种心悦诚服的快乐却像是从每个汗毛孔中溢了出来。我是由衷地敬佩老师,他真是一个伟大的人。 我又问老师:“《诗》上说,‘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学问之道应该就是这样切磋琢磨吧。” 老师说:“赐呀,我只向你演示了一个道理,你却能够举一反三,推演出其他的道理来,领会到我还没有说到的涵义。你现在可以谈论《诗》了。” 老师对于谈“诗”的要求素来严格,他一直相信,只有诗教才可使人养成温润敦厚的品行。“诗”的精神,就是要成就一个人的素养。老师曾经对他儿子孔鲤说过:“不学诗无以言。”直到那天老师说我可以谈论《诗》了我才明白,我努力了那么多年,在言语科才刚刚入门。但是老师暗示我是一个有天赋的人,我心里还是很满足的。 多年以前,老师去拜访老子的时候,老子对老师说过:“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事隔多年以后,老师对我们说:“不怕别人不了解自己,只怕自己不了解别人。” 这使我想起我们的“入门之道”。在我刚入门的时候,老师曾经说:“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事隔三十年,在老师过世之后,在我独自为老师服丧的时候,我才明白它的真正内涵啊。 我闭上眼睛,轻轻地嗅着春天的气息。这是个恬然寂静的春天,虫鸟的鸣叫和惊蛰的雷鸣是一起到来的。而我们的老师,不也是伴随着这乱世一起来的吗? 上天使我们的老师来到这个世界上,让他为救世救人的梦想鞠躬尽瘁,让他的抱负不得施展在麻木不仁的世道中,却又让他的学问之道在三千弟子心中扎根,在整个天下发芽、滋生,然后慢慢地长成一棵棵参天之木。我们的老师,难道不可以与上古的帝王,尧舜禹汤相提并论吗? 老师过世已经三年了,世道还是这混乱的世道,天下还是那分崩的天下。鲁城还是那座鲁城,泗水依旧是那泗水。草依旧青青着,春雨依旧绵绵着。我可爱的老师啊,你是不是感到寂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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