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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敬宗见高宗已有所动摇,便趁热打铁道:“遗爱乳臭小儿,与一女子谋反,岂得成耶!无忌与先帝谋取天下,天下服其智;为相三十年,天下惧其威。臣恐无忌知季方自杀不果,事将败露,若为救急计,一旦悄然发动,陛下遣谁当之?今幸而宗庙有灵,苍天有眼(还有我许敬宗有胆),因按小事,乃得大奸,实天下之庆也!臣昔日见宇文述、宇文化及父子均见信于炀帝,结为婚姻,委以朝政。宇文述死,宇文化及又得统领禁兵。一夕间在江都作乱,先杀不附己者,臣家亦遭其祸乱(我虽想救父但怕死未敢)。大臣苏威、裴矩等,皆附之。待天明,隋之江山亡矣!前事不远,望陛下鉴之,速作裁断!” 这一番如簧之舌,说得高宗心烦意乱。惶急之中,好歹还算守住了底线,没有立刻表态,只是让许敬宗再去审审清楚。 这事哪还能搞得清楚!许敬宗退下后,神态虽还自若,其实已汗流浃背。他这一篇谎言,哄哄最高领导还行,一旦与当事人对质,势必漏洞百出。长孙若闻得风声,到高宗面前自辩,自己恐怕就无活路了! 这样的后果不得不防,他急派心腹禀报武后,希望得到内援。同时又派人严密监视长孙一家,务求阻断长孙与朝中的消息往来。 这一夜,他过得焦虑不安。 幸而,长孙现在已是光杆司令,不似先前满朝都是耳目。太尉大人仍是闭门谢客,埋头著书,丝毫没想到将有大祸临头。对自己的结局,他是有估计的,虽然武后之酷烈,已露出大部分锋芒,但自己毕竟与当今皇帝有舅甥之亲。所谓娘舅亲,历来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缘关系,就算将来夺了他的太尉名号,又能怎样? 他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孤臣,其辈份、其资历、其清高,都不允许他低下头去哀求一个由自己亲手扶上龙床的外甥。 即便是那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又能如何?武士彟本来就不算个什么人物,武家的小丫头,还能翻了天么? ——老臣的自信,就跟老树一样,不容易摇撼。 许敬宗安然度过了这一晚,其间大约是得了武后的明确指点,底气足了不少。 次日,许敬宗复奏,一番话编得有鼻子有眼:“昨夜再审季方,季方已承认与无忌谋反事,并供出韩瑗曾对无忌说:‘公以梁王(李忠)为太子,今梁王既废,皇上亦疑公,故将高履行(无忌表弟)贬出。’由此,无忌不安,始谋求自安之计。后见长孙祥(无忌堂弟)又被贬出,韩瑗亦得罪,故日夜与季方等谋反。臣参验供词,均与事实符合,请按律收捕!” 许敬宗现在虽有宰相之尊,但终究资历尚浅,他这么说话,简直是在要挟皇上。这后面如果没有武则天在暗助,估计借他一万个胆他都不敢。 高宗闻言,极为震动,忍不住泣下道:“阿舅若果如此,朕绝不忍处分,否则天下如何言朕?后世又如何言朕?” 许敬宗再次紧逼:“薄昭,汉文帝之舅也,文帝以代王而登极,薄昭有大功焉。后薄昭犯罪,仅为杀人之小过,文帝法不阿私,命百官着孝服,流泣而杀薄。迄今天下皆以汉文帝为明主。今无忌忘先朝之大德,舍陛下之大亲,谋夺社稷,若比薄昭之罪则不可同日而语,按照典刑,合诛五族(那岂不是要诛到皇帝家来了)。今所幸奸状自暴,逆贼供服,陛下何疑,犹不早决?臣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安危之机,间不容发。陛下若稍迟延,恐即生变,悔无及矣!” 这简直就是一篇事先背好的演讲词。危言耸听之下,高宗给吓住了,对许敬宗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胡说八道完全认可。 高宗本人并不是一个谋反起家的皇帝,对这方面其实并不敏感。但他的老爹李世民就是个靠谋反而夺位的皇帝,因此,贞观一朝对谋反的警觉气氛仍弥漫于今。 许敬宗的恐吓,明显是有的放矢,终于说得高宗跟着他的思路转了。 脑筋缺根弦的皇帝也不想想:长孙无忌若要谋反,日夜与一个图书馆长商量什么? 长孙他们当年的算盘打得好:扶起一个无甚主见的皇帝,元老们的日子会快活些。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皇帝能被你们左右,同样也就能被别人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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