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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新登台的武后,其政治风格与其丈夫的优柔寡断大不同。灭掉了废后、废妃,后宫其他妃嫔只有战战兢兢的份儿,哪里还敢存非分之想?也就不怕再有人乘虚而入了。以女色而进取的政治家,就要把别人以女色惑主的路堵死!这是根本。 接下来要处理的问题,是太子问题。这个问题的凸显,实是眼中之刺,不得不拔。现在的太子李忠,是在永徽三年(652年)七月立的,那时他才10岁。按说10岁的孩童,不可能有政治企图,他也仅仅是个象征。 当年王皇后惧怕武昭仪的节节上升,与舅舅柳奭商量好,说服长孙一派将没有什么根基的燕王李忠推上了太子位。由于这个背景,这孩子就是再小,也是王皇后族属与长孙一派手中的一张牌。只要把眼光稍稍往远看一下,如果这个太子将来接任了皇帝,那后果,傻瓜也能猜得出来。 因此,这个瘤子即便是良性的,也要切掉! 而从另一方面说,武则天已今非昔比,是个堂堂正正的皇后了。皇后之子,乃为嫡子。古代在皇帝继承人的顺序上,向来有“有嫡立嫡,无嫡才可立长”的原则,因此武后的儿子,已是名正言顺可以当太子了。 武则天到目前为止,生有二子。长子是李弘,封为代王,那还是在二度入宫后怀孕生下的,也有人认为早在感业寺时代就已珠胎暗结,是高宗跑去与武媚娘偷情的结果。武则天运气好,不仅适时生了头胎,在当上皇后的这年,又添了二胎,是为李贤,封为潞王。新皇后有这两个生龙活虎的儿子,要把现任的太子换掉,完全有充足理由。余下的问题,就在于有人出头提出,且需要堂而皇之走个程序罢了。 跳出来当这个出头椽子的,又是许敬宗。他揣摩高宗和武后都有此意,自己又是礼部尚书,职权范围内恰好可以说的事,何不抢个头功? 于是,在武则天正式当皇后的第三天,许敬宗就上奏,大谈换太子事宜。奏章做得古香古色,大意是说:今之太子,原非嫡子。因为永徽之始,国本(真正的太子)未生,所以从权安排了。现皇后已生子,是为正统,那么皇统问题就不可浮滥。我既然是负责礼仪工作的,便不敢失职,一定要说。 高宗看了,大喜,马上召见他,夸道:“卿,朕之伯夷!”忠到你这个份儿上,罕见呀!而后,又不耻下问:“立嫡之义,在礼如何?” 许敬宗振振有词:“皇太子,国之本也。本犹未正,万国系心(全天下都担忧)。东宫者(现在的这个太子)所出甚微,今知国家有正嫡,必不自安。窃位而怀疑(占据了位置而心怀疑虑),恐非宗庙之福也!” 他说的这些,正是武后换太子的礼法优势之所在。高宗放心了,于是说:“阿忠已有意自让。” 许敬宗立即跟上:“太子明智,愿速从之。”(《唐会要》) 谋私利也要披上“天下为公”的外衣。君臣俩的这番对话,好像是一场表情严肃的游戏。这事,就这么定了。 两个月后,即显庆元年(656年)正月初六日,《降太子忠为梁王诏》颁下,大夸了一番李忠,说他主动提出让贤,“前后数四,情辞恳恻,义高旷古,道迈前修(道德超过前贤)”。为成其美事,特封梁王,出任为梁州都督。——孩子,这一捧大甜枣儿,你都拿去吧! 同一天,册立代王李弘的诏书也颁下。次日,又下诏大赦天下(不知是否还有犯人可放?),改元“显庆”。百姓们,今个儿都来高兴吧。 正月二十三日,为了讨武后喜欢,高宗又亲临大慈恩寺,办无遮大会,召集5000名僧人为新太子设斋祈福。 废太子李忠全身而退,倒还算明智。不过当年他一个14岁的小孩,有没有这个觉悟,是好心人提醒,还是迫于压力,抑或根本就是强加给他的?都很难说。 太子李忠被废时,太子的老师之一、宰相于志宁未发一言。其他长孙一派的人,因为新遭重创,也不见有人出面反对。 只有一个细节令人欷嘘—— 诏书颁下时,李忠上朝去听宣诏,还没等回到东宫,东宫的僚属们害怕大祸上身,都一逃而空,四处躲避。惟有右庶子李安仁岿然不动,在办公室坐等李忠回来。见李忠安然无恙后,方才顿首泣别而去。 谁个才是伯夷?怎样才算忠臣? 板荡时见,背运时见,众人皆狼奔惧祸时见!这就是真正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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