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马增远从相貌上看,很象北方人。脸上的皱纹说明了他的人生阅历颇深,略显花白的头发,加上时常露出的淡淡笑容,给人一种亲近感。这位年轻时做过国营工厂技术员的离任干部,现在成为了凌星电子公司的特聘顾问。他不打领带,时常出现在车间工人身边,有时还和工人说笑。中午在食堂用餐,也常见他和几个经理谈笑风生。而高又清则时常伴随左右,一边转动着脖子擦汗,一边插插话。看来,这位马顾问倒是能够深入基层,体察民情了。 马顾问一般下班以后很晚才回去。有几次,我走得比较晚,还看他的办公室灯亮着,似乎在整理材料。有时候,我对这位马顾问从心里钦佩,如此的敬业,对行业把握如此的精准,没有多年的工作经验,几乎是不可能达到的。不过,对我内心些许的触动,很快又让一种危机感代替,马增远的出现,使我时时觉得某种不安。 很长一段时间,我和这位马顾问的交往不是太多。他也不常来找我或者何振基。不过,他了解了些什么、听到了什么、到老凌办公室去商量了些什么,我也无从知晓。这种滴水不漏的工作方式,本身就令人可怕,表面上他还会和你嘻嘻哈哈,但是谁知道他掌握了你多少问题? 为了尽快制定将来的营销策略总体方案,同时也是为了试探这位马顾问的动态,我决定主动找他谈谈。我选择何振基不在公司的时候,这样免得引起什么不必要的猜疑。 马增远的办公室很简单。以前,这里是外贸部门的洽谈室,没有什么装饰。后来为了管理顾问的办公,安置了一张办公台、电脑、沙发和饮水机等等,才象是办公场所。马增远照例很用力地和我握手(他的手感觉很湿!),然后请我在沙发上坐下,倒水。显得十分热情。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应该是我去见你陆总的,看你们一直很忙,不敢多打扰,没想到你还是过来了!”边说边把茶水递给我。 我赶紧表示,我是个年轻人,您是老同志了,再不来请教,不是无礼么?一边说一边递上一支烟。接着问道: “马先生,您看,我这边的工作,哪些方面需要进一步改正,或者做些调整?您是顾问,做了这么久调研,再说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由您来指出问题,应该是比较客观的。” 显然马增远听到这话比较高兴: “哪里哪里!陆总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成绩斐然啊!不过呢,要我说的话,也确实有一些方面需要做些调整,……”马增远接过烟,却并不点上,而是一直拿在手上把玩,“陆总啊,是不是采购部有些员工,你以前就认识?” 我一楞,接着连忙点头,“是这样,是不是马先生听说了什么?” 马增远还是那样微微笑着,却并没接我的话。“没有没有。……我倒建议,对采购部要加大一下工作力度。这方面的工作是和生产上关联的。” 我心里暗自疑惑——采购部工作在钟文海的逐步调整下,已经有了初步成效,各方面的工作总的来说,我还是满意的,何以马顾问提出要对采购部加大工作力度? 我刚要问下去,马增远桌上的电话响了。马增远过去接电话。 “哦,是凌总啊?我马增远。好。好。哦……好。行,我马上过来。” 看来老凌要找马增远商谈什么事情。马增远放下电话,显得抱歉的样子: “凌总找我,我得去一下,回头我专门找你,咱们继续探讨这个问题?” 我忙站起来: “行行,你忙,回头找时间再聊!” 回到办公室,我无聊地翻着桌上的报表和文件——我难道很在乎我的处境么?我为什么总在心里放不下呢?放不下什么? 备觉抑郁。打开电脑上的页面,随便浏览着上面的内容。我总想把自己从公司里这些纷繁复杂的纠葛中给摘出来,但是却又无能为力。一时间,我不知道今后在公司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高又清闪了进来,他神色诡异,进来后迅速关上了门。然后坐在我桌前的椅子上。 “老陆,你不知道吧?你这边怕是要出事情呢!” 我一激灵: “怎么了?什么事情这么大惊小怪的?” “中层上准备人事调整,你这边好象有钟文海!” “哦?你如何知道这事情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上星期六不开了会的么?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老何要动真格的啊?我听柳淑云说的,她消息灵通着呢!看小钟是你的爱将,怕你没思想准备,我特地来告诉你。”高又清转动着他那猪脖子,不停地用一块小手帕擦汗。 这老何!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提前通知我!何况是我所负责的部门?我压了压怒气,平静地说: “谢谢你,老高。这次调整怎么也不提前商量?何总什么时候决定调整中层的?” “商量?会跟你商量的!这不还在酝酿中么?老陆啊老陆,你真是书生哪你噢。你以为你负责的工作你就说了算啊!老弟,别天真了!最多让你表个态,提点建议罢!这是凌星,不是泰科安普!不过呢,何总还是会跟你讲的,到时候你可得多长俩心眼噢!别太较真了!我可真是为你好啊!” 高又清离去了。我一下陷入了更深的矛盾中。我明白何振基是在以调整中层来向老凌示威,向马增远示威;若干中层经理中,只有钟文海似乎没有任何背景,于是便成为这次斗争中的牺牲品?为什么不去调整万昌、孙志明或者谢风?难道仅仅因为他们与公司高层的特殊关系? 我忽然想到了凌国雄对我说的“中层经理保持稳定”的那句话。对,找凌国雄!我不能无缘无故失去一个本无大错的经理! 正在这时候,我接到了何振基的电话。他请我到他的办公室去一下,说是有事商量。我明白,应该是中层人事变动的问题。或许,一场暴风雨要来了。如果是明哲保身、置身事外,那么就意味着我来到这家公司不是任职,做事业,而是混一个薪水、职位;如果是坚持自己的立场原则,那么今后的前途、后果怕是难以预料。 管不了许多。我拿上笔记本,去了何振基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