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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丝把车停在楼下。维奥莱塔随丽丝乘电梯上楼,电梯停在十层。丽丝打开门,维奥莱塔进入后发现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套房。
“维奥娜,你把行李放下,我带你去看看房间。”丽丝说。
维奥莱塔随丽丝看了看,发现这里很简陋,卧室除了床和一个衣柜外没别的,客厅里也只有简单的家具。维奥莱塔看着这情景直发呆,她不相信一个开跑车、几千万身家的富翁的女儿丽丝就是住在这样的环境中。
“别发呆,维奥娜。这是我给你租的房间,每个月500元房租,我先给你垫付了一个月,这钱你以后要还我。”丽丝说。
“可——,我——我没想是这样的地方——” 维奥莱塔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父亲告诉我说我该住在你那儿。”
丽丝抬头笑了起来,说:“我父亲他太守旧了。我有我的私生活,怎么可能随便与人同居,那样很多事会很不方便。维奥娜,你刚来纽约,并不了解这里,你慢慢就会懂了。”
“那我——” 维奥莱塔蠕动嘴唇想说什么,最后她还是决定不说了。
“别担心!维奥娜,我会时常来看你,至少在你适应纽约之前我会帮助你学会如何打理自己的生活。晚上我带你去参加个聚会,在纽约你必须有朋友,否则你会被这座城市淹死。”
维奥莱塔点点头,她现在只能这样了,对于期望与现实之间强烈差距她本能地感觉到不好的兆头。她现在真想立刻去机场买机票回家,但又想到父亲那期望的眼神,以及她过去令人窒息的生活就又觉得该坚持下去。她不想让岛上那些伙伴和邻居只把她当作一个只有漂亮脸蛋的洋娃娃。我是蒙蒂利亚家的继承人,我必须成为能担任这个角色的合格的人,这是我肩上的使命,维奥莱塔想。
她想到这,心里坦然了许多。她把行李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里面装的是手工雕刻的木制小人。这是她在安科雷季一家土著人开的礼品店里买的。
“丽丝,这个是给你的礼物。” 维奥莱塔说。
丽丝把礼物拿在手里。她扯开盒子的红色缎带,打开。她轻轻惊呼了一声,说:“真漂亮!”她把小人拿在手里把玩了一阵,然后张开手臂拥抱了维奥莱塔,“谢谢你!维奥娜。我没想到你会给我礼物。”
维奥莱塔笑笑说:“你喜欢我的礼物我很高兴,谢谢你帮我。”
“不用客气!”丽丝说,“维奥娜,我该走了。晚上七点我来接你,我带你去参加聚会。如果你饿得话可以去附近的餐厅,或者到超市去。这里有冰箱,还有厨房,只要你愿意你可以让自己活得像个女王。”
丽丝走了,维奥莱塔慢慢坐在椅子上,把自己的脸捂住,她想哭,但哭不出来。有生以来她从来没这样无助过,也从来没这样这样感觉孤独。生活原来还有这样一面,她想,看来我的少女时代对大都市的幻想原来只是一个梦。
丽丝晚上七点准时来找维奥莱塔,她进门后发现维奥莱塔依然是来时的打扮,头发也没有梳理,而且连行李都没有打开,依然放在客厅的地上。丽丝知道维奥莱塔的沮丧,她并不以为意。在她看来,纽约就是这样,一切都要靠自己。没有人会是你天生的救世主,也别指望朋友会在你苦难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朋友仅仅是为了放松自己的一个伴,而不是可以依赖的靠山。
“维奥娜,快换衣服吧!再晚我们就迟到了。”丽丝说。
维奥莱塔在丽丝的催促下强打精神收拾打扮了自己,她带的衣服并不多。在此时的季节,纽约的秋天已经是寒风凛冽了。她箱子里有一件蓝色的呢子大衣,这是她在安科雷季一家高档服装店买的,但在纽约,她的着装似乎就不那么时髦了。她脚上穿红色的长靴,戴了顶蓝色的呢子帽,她拉美人特有的深色皮肤和娇小的身段,以及魅力四射的眼睛至少遮盖了她着装与这个大都会时髦打扮的差距。
“维奥娜,你还是很美的?”丽丝说,“我带你去的聚会有很多英俊小伙子,你会让他们对你着迷的,你很快就会有追求者。”
“哦!丽丝,我忘了告诉你了,我已经结婚了。” 维奥莱塔说。
“什么?你结婚了?可你没带结婚戒指啊!”丽丝说。
“我——,” 维奥莱塔摊摊手,耸耸肩说:“我出门忘带了。”她向丽丝撒了谎,实际上她除了结婚那天外再没带过结婚戒指。
“你这么年轻,为什么要这么早结婚呢?难道做一个自由年轻漂亮的单身女人不快乐吗?”
“丽丝,我不想谈这件事。” 维奥莱塔说。
“哦!那是你隐私,我不该随便打听。那你还去参加聚会吗?”丽丝问。
“去!丽丝,我要做一个真正的纽约人。” 维奥莱塔斩钉截铁地说。
“你需要我对你结婚的身份保密吗?”
“要!” 维奥莱塔坚定地说,“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已经结婚了。”
丽丝点点头,她猜维奥莱塔心中有什么秘密不愿意讲出来。她们两个下楼乘车半个小时才到目的地。丽丝带维奥莱塔进入聚会大厅,这里几乎全是年轻人,虽然是聚会但大家打扮的都非常休闲,男子绝少有西装领带的打扮,而女子也没有华丽的礼服。丽丝告诉维奥莱塔,这里是一个聚集纽约波普艺术、超现实主义、集成艺术、行为艺术、偶发艺术和新几何主义精英的地方,基本都是有才华的年轻人,这里充满浓郁的艺术气氛,也许再过十几、二十年这里中的某些人会成为美国文化、艺术领域的领导者和先锋。
维奥莱塔只是点头,她头一次迷惑于她未知的领域,并感觉自己是如此渺小。丽丝带维奥莱塔穿过大厅朝几个人走去。那几个人见到丽丝立刻脸上展现笑容,他们纷纷上前与丽丝拥抱,有人甚至抱着丽丝狠狠亲吻她的脸蛋。
“我介绍一下,这是维奥莱塔,我的新朋友。”丽丝对大家说。
这伙人友好地上前向维奥莱塔打招呼,和她握手。有个男士幽默地说:“丽丝很显然在制造战争,带这样漂亮的女孩子来是想让我们人人堕入情网。”
维奥莱塔听出男子对她的赞扬,她脸羞红了,她头一次有含羞的感觉,这和她的性格是完全不相符的,但似乎在这样的氛围中维奥莱塔内心的张扬和霸气顷刻被打磨光一样。她在着这些年轻人看似礼貌,其实却隐藏火热的调侃和嬉笑中有了淡淡的自卑。
这晚上维奥莱塔说话并不多,因为她跟不上这些人的思路,他们所谈到的那些名词、观点和艺术门类她听都没听过,尤其是某些很多他们时常提到的人名更是晕头转向。在聚会中身边一个年轻女子突然问她对克莱夫·贝尔的“有意味形式”怎么看。
维奥莱塔张大嘴傻呆在那里,她无从回答,因为她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在她窘迫的时候一位男士走了过来,他是刚才丽丝在介绍她时那伙人中的一个。
“维奥莱塔小姐,你别去管她什么‘有意味形式’,我猜这个大厅里知道这个名词的人不会超过三个。”他说着拍拍那个问维奥莱塔问题的女孩子,“安妮,你向维奥莱塔小姐提这样连你都搞不清楚问题是在折磨克莱夫·贝尔,说实在克莱夫·贝尔是个傻瓜,他梦中呓语编造了这样一个名词,而像你这样的狂热的追随者只喜欢鹦鹉学舌。”
安妮对男子的讥讽毫不示弱,她说:“难道你认为克莱夫·贝尔不如你埃德伟大?你如果能让克莱夫·贝尔屋顶上的雪砸到你头上都是你这一生最大的幸运了。”
“是啊!安妮,所以我这辈子永远也得不到大师的青睐,但我想得到你的青睐的机会倒还是不少的。”
“你就做梦去吧!埃德,如果你还自知之明的话,就应该回家去好好把你父亲的杂货店接过来,你这辈子就只配做一个小镇上的杂货店店主了。”
“你的主意太正确了,安妮,我正有此打算。我想在曼哈顿第五大道开一间卖杂货的小店,出售的都是你作品。我还要在店门上写一行大字:美国最伟大的艺术家安妮·伯格的永恒艺术精品展销。”
“埃德,你最好明天被汽车撞死,我会为你好好大哭一场的。”安妮说完扭身走了。
维奥莱塔看着这一对男女为了她而剑拔弩张,最后一方愤而离去而完结感觉很是内疚。她并不认为这个叫安妮的女孩是有意为难自己,她一定误认为我是这里的一分子,维奥莱塔这样想着。但无论怎样,这个叫埃德的男子为她解了困窘,她内心还是感激他。
“维奥莱塔小姐,你别在意安妮,她误认为你是这里的一员。”埃德说。
“我知道!” 维奥莱塔说。
“你从哪里来?”
“什么?”
“我说从哪里来?你家在哪里?你显然刚到纽约不久。”
“我从阿拉斯加,我今天才刚到纽约。”
“哦!怪不得。丽丝是你的——”埃德想问又止住了。
“她是我父亲朋友的女儿,我们今天才刚见面。”
“哦!丽丝总是这样忽视别人的感受,她把你放在这里,也不管你是否受得了这里的气氛。我说维奥莱塔小姐,如果觉得这里热的话我们可以出去喝杯咖啡什么的。我请你!”埃德摊开手说。
“我是很想出去!如果不是很远的话我很愿意去喝杯咖啡。”
“那好!我们走吧。”埃德说完抓住维奥莱塔的手,穿过人群向门口走去。
维奥莱塔被埃德拉着手,她感觉埃德的大胆是那么自然,似乎就是理所应当一样。维奥莱塔跟随埃德出了门,他们乘电梯下楼,来到街上一个小咖啡店。在这里,维奥莱塔才细细打量了这个年轻人,他二十几岁,穿着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衣上面两个纽扣开着。他有一头灰褐色软软的头发,红润的北欧人的皮肤,身材高大,他有一双淡蓝色的眼睛,手臂上有细细长长的绒毛。另外他还有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就是他嘴唇上留有减得整齐的短短的胡须。
埃德并不英俊,但却有一种过目不忘的气质。维奥莱塔和埃德在咖啡店里聊了三个小时,几乎都是埃德在讲,内容几乎都是他在纽约的故事,他告诉维奥莱塔刚才和他吵架的女孩安妮是他刚分手不久的女友。
最后临分手时埃德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了维奥莱塔,他告诉女孩如果想游历纽约需要个向导的话,他很愿意为她效劳。
维奥莱塔第二天睡到早晨十点钟,她起来后给“蓝点训练营”打了电话。对方告诉她了行走的路线。维奥莱塔出门打了辆的士,她到的时候正遇到有一伙人从门里出来。那些人个个仪表庄重,男子是西装领带,女子则西装套裙。他们表情严肃,目光中透出自信和坚定。尤其走路的姿势和神态都与众不同。在他们的前胸都有一个细长方形的蓝色小牌,上面有精致的钻石状花纹和一行文字——BLUE DOT,很显然,他们是“蓝点训练营”的人。
维奥莱塔推门进入大厅,立刻就有一个女子走了过来。她胸前没有带刚才那些人的蓝色小牌,而是一个标明身份的工作卡。看来带那种小牌的人不一定是工作人员,维奥莱塔想。
女子礼貌地问询维奥莱塔来此处的目的,维奥莱塔告诉对方自己是来参加“蓝点训练营”培训的。女子立刻请她到台前来,请她坐在椅子上。
“请问小姐你的名字?”女子问。
“维奥莱塔,维奥莱塔·蒙蒂利亚。” 维奥莱塔说。
女子在名册上查找了一遍,找到了她的名字。
“是蒙蒂利亚小姐,我们正在等您。”女子把一张表格拿出来。“请您把这张表填了吧。”女子给维奥莱塔递过来一张表格和一支笔。
维奥莱塔接过两样东西,趴在台子上迅速填写完,女子看了一眼就把表格收了起来。
“您随我来!蒙蒂利亚小姐。”女子招呼维奥莱塔跟她走。
维奥莱塔随女子走进一个大厅,这里有一张长长的桌子,桌子后是三个中年人,两男一女。他们见维奥莱塔进来,立刻站起身,向维奥莱塔伸出右手。
“这位是费勒博士,这位是沙林格博士,这位是戈弗雷格博士,”女子依次介绍考官,“他们是你面试的主考官。祝您好运!蒙蒂利亚小姐。”女子说完转身出门了。
“请坐!蒙蒂利亚小姐。”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男子费勒博士说,“你别紧张,在这里你就感觉像是在家一样。而我们三位就像你的老朋友。你整个过程无须做任何试卷,仅仅是回答我们的一些问题而已,我们提的所有问题都没有标准答案,你只需要发挥你的想像力就可以了。你的回答没有对错之分,但你一定不要不回答。即便你的答案非常荒唐,但在我们看来依然是有效答案。明白了吗?蒙蒂利亚小姐。”
“明白了!”维奥莱塔点点头说。
费勒博士微笑着点点头,他对维奥莱塔的镇定自若表示满意。
“好了!我们现在就开始。蒙蒂利亚小姐,我的第一问题是这样的:假如你是上帝你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
维奥莱塔一愣,她没想到费勒博士会对她提这样的问题。她皱着眉头想了片刻说:“如果我是上帝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去睡觉。”
“哦!” 费勒博士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要去睡觉呢?”
“因为假如我是上帝的话,那我绝不会那么无聊去创造世界和人类。”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去睡觉非要有原因吗?上帝创造世界并没有原因呀!”
费勒博士微微一笑,他示意另一个男子沙林格博士提问题。
“有一天,你在街上遇到两个人吵架,一个是你的朋友,另一个是敌人,你会怎么做?” 沙林格博士问。
“我会拿石头砸我的敌人。”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的敌人。”
“可也许你的敌人没有错误,错误在你的朋友身上。”
“那我也要砸敌人。”
“为什么呢?”
“我砸他并不是因为他正确,而是因为他是我的敌人。”
“难道你就不顾正义了吗?你的敌人也可能是正义的一方呢。”
“我不懂正义还是不正义,我只知道是敌人就该那样对待。”
沙林格博士听后耸耸肩,他摊开手,表示自己问完了,该身边的女士戈弗雷格博士问了。
戈弗雷格博士是一个看起来有五十岁左右的女子。她听了维奥莱塔前面的回答,感觉很有意思。她沉吟了片刻,然后说:“蒙蒂利亚小姐,有这样一件事,在哈德逊河上有一艘船沉了,全部的乘客无一生还。过了一个星期后,有一个自称是哈德逊河沉船的唯一幸存者找到你,他对你你说:‘请帮帮我,给我一个美元,我需要给我的亲人打个电话。’你该怎么做?”
这个问题的回答让维奥莱塔思考了一阵,她感觉这个问题似乎是一个陷阱,似乎是在引诱她上当。
“戈弗雷格博士,你能告诉我这个人的确是沉船的幸存者吗?” 维奥莱塔问。
“他自称是。”
“那就是说他也有可能是在撒谎了?”
“假设他没有撒谎,他浑身湿辘辘的,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一样。” 戈弗雷格博士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能给他钱了,我总不能撒手不管。”
“你给钱的动机是什么?你同情他么?”
“难道他不值得同情吗?”维奥莱塔反问。
“你除了同情没有其他的动机吗?” 戈弗雷格博士没有回答维奥莱塔的反问,而是继续问维奥莱塔。
“我想我那时侯一定很害怕,我给他钱也有可能是想早点把他打发掉。”
“如果你害怕为什么不大喊大叫让邻居来呢?”
“如果那样的话会让我更害怕。”
戈弗雷格博士眼光朝下,侧侧头,她对维奥莱塔的回答不置可否。
然后又是费勒博士问问题,接着是沙林格博士,最后又转到戈弗雷格博士,就这样整个下午三个人轮番提问题给维奥莱塔,很多都是希奇古怪的问题,让维奥莱塔头昏脑胀,到最后维奥莱塔简直是胡说八道了,很多回答都不是经过她大脑思考的,她不在乎回答会引起怎样的效果,总之她知道她的任何回答都不会让三个人有所触动,所以她也不再考虑后果了。
问话在下午五点结束。费勒博士站起来,向维奥莱塔伸出手,说:“蒙蒂利亚小姐,我们问话到此结束,你可以回家了。”
维奥莱塔此时感觉很疲倦,她站起来,伸展酸楚的腰肢,她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此时她对参加“蓝点训练营”的热情已经减退了大半。她感觉自己来纽约参加这样一个学习简直就是错误,是白浪费时间。
维奥莱塔走到门边,她拉开门,就在她要跨出门的当口突然费勒博士大喊救命, 维奥莱塔回头一看,费勒博士身边的男子沙林格博士手里拿了把刀刺中费勒博士的胸部,那刀深深地插入胸口,血从费勒博士的西装里喷出来,沙林格博士随即把刀抽出来,准备插第二刀。而此时,女士戈弗雷格博士已然摊在地上,不省人事。
维奥莱塔恐惧地大吼一声,她先是浑身激烈地抖了起来。然后像是被什么力量推了一把似的从拿起门边台子上的花瓶朝沙林格博士的头上砸去。花瓶立即在沙林格博士的头上碎裂开来,沙林格博士毫无生息地倒在地上。维奥莱塔举起双手狂叫起来,她冲出门去,在走道里大喊:“来人!救命!杀人啦!”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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