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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深海有鱼 - 

[读书评论] [赠书名单已出]首部官场女性心态小说《出局》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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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17 09:26: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天上有个太阳
  30
  林小麦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回想着苏芳和贺秘书长的表情,有些想笑,但是,又感觉到了一点东西。林小麦知道,苏芳在努力。她突然意识到,蒋昆或许是在暗示她,苏芳是自己的对手,而且,是强硬的对手。其实林小麦自己也清楚,苏芳是她心里最畏惧的对手。对于林小麦来说,这是最可怕的。可她哪里是自己的对手呢。我怕她什么呢?我也很漂亮,而且比她身材好;整个政府大院都知道我有才华,能写各种题材的好文章,而她,别说写文章,可能这么大岁数都不一定念好一篇文章;我出身书香门第,读的是重点大学,受的是正规教育,出了学校进机关,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有口皆碑。而她呢,和她比,自己根正苗红,为什么要怕她呢。林小麦找不到理由,可那恐惧就藏在角落里,时不时跳出来,让林小麦不自在。
  林小麦实在想不通自己怕她什么,就放下这件事,研究材料。可心里还是惦记这次干部提拔的事。林小麦真忍耐不住了,人们都在往一个方向挤,僧多粥少,必须极力争取。
  正想着,电话响了,她一接,竟然是卿市长。卿市长说:“小林吗,忙什么呢?”
  林小麦连忙说:“没事,您有什么指示?”在这种情况下,她可不敢和卿市长再开玩笑。
  卿市长说:“怎么这么客气?晚上有时间吗?如果没有其他的安排,想和你聊聊天。”
  林小麦急忙说:“没有安排。”
  卿市长说:“那好,那咱们晚上八点在我宿舍见,知道我的宿舍在哪里吗?”
  林小麦说知道,只是不知道几单元几楼。卿市长说二单元三楼东门。卿市长家在外地,妻子和孩子还没有过来,和市委、市政府一些外地交流干部住一栋楼。
  这真是一个漫长的下午。别看林小麦在机关大院工作这么多年,其实单独和领导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并不多。机关的工作程序很严格,你必须通过几道环节才有可能到达卿市长,如果你违背了这套游戏规则,后果不堪设想。林小麦在这些问题上很谨慎,从不轻易越雷池一步。最关键的,那种工作场合的见面是戴着面具的,卿市长戴着,林小麦也要戴上。而林小麦始终觉得,她和卿市长之间应该有一种更温暖的面对面,这个机会不在办公室。她一直在等待的就是这样一次温情地召唤。
  林小麦看了看表,已经五点了,她找了一个理由,提前下班。第一次到卿市长宿舍去,总不能空着手去,可是拿点什么好呢?太贵的,自己一个月不到两千元的工资能买什么呢?太寒酸了,又不合适。她就沿路走过去,也没有看见什么合适的东西,倒是路上的景色让她很陶醉。这条路都是仿古建筑,廊檐微翘,亭台秀雅,门店的牌子也多是仿古招牌,如果不是用了现代通用的简化字,还真疑心到了前清。林小麦看看天色不早了,实在买不到合适的东西,心想卿市长也不会在乎这些,就买了一些时鲜水果,顺便买了一束鲜花。
  31
  春末的黄昏还是有几分味道的。虽然太阳早已经落下去,但是天空还笼罩着一层嫣黄,月季花的香在微风中一阵阵飘过来,有不少喜欢户外小吃的人在路边吃着热腾腾的烤羊肉串、麻辣烫,凉丝丝的朝鲜冷面。转眼就到了卿市长楼下,林小麦一看表。正好八点。她多了一个心眼,没有直接敲门,而是在门口先打了一个电话,说:“卿市长,我到了。”
  卿市长只说了句“我正和别人说着事呢,你过会儿再打电话”,就把电话挂了。
  林小麦心里一下子像坠了一块铅,她迟疑了一下,就一手提着水果,一手抱着鲜花下楼。上哪里去呢?离家太远,再说,刚抱着东西出来就很尴尬,再回去,一会儿再出来,更让人疑心。回单位也不行,这个敏感时期,一看她就是送礼要官的。又不能走远,就在附近转转吧。
  夜,黑了。
  不知当初的建设者是怎么想的,这栋楼竟然是孤独的矗立在一片平房中。在全市都实施亮化工程之后,几乎大街小巷都灯火灿烂,这里却连路灯也没有,只有从那些小院里射出一缕缕暗淡的光。林小麦反而有些庆幸,如果有灯,过来过去的人瞅着她这个样子,她会更难堪,万一有个熟人,她的脸该往哪里藏呢?
  她溜达了一圈儿,有些累,想找个地方坐下来,但是,胡同里连块石头也没有,总不能坐在别人家门口吧?人家一出门,或者回来看到她坐在门口,会把她当什么人呢?那就溜达吧。东边这家有人说话,她就往西边这家溜达;西边这家灯关了,她就往前走两步。有人来了,她赶快装出从这里经过的样子,匆匆走几步。有车经过,炫目的灯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她就趁机用鲜花把脸蒙起来。转了一阵,她觉得不能总在一个地方转,就换到附近的另一个胡同。她刚进胡同,手机就响了,是卿市长的电话,林小麦急忙接了电话,突然一声狗叫,把她吓得“啊”的一声,卿市长在电话上问:“怎么了?”林小麦急忙说:“没事。”
  卿市长说:“你再等一下,你先去单位吧。”
  林小麦不敢多做解释,就答应说:“行,我马上去。”
  卿市长电话挂了,林小麦一时有些说不出的伤感。不知谁家院里的狗还在低声地吠叫,狗的主人出来看了看,见是一个怀抱鲜花的女人,就喊了一声,制止了狗叫。她隐隐约约看见这好像是条死胡同,正好,她就照直走过去,一直走到胡同底。终于安全了。她把水果和鲜花放在地上,揉了揉酸疼的胳膊,想倚着墙站一会儿,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偏偏怕活物,各种虫子、蜥蜴、蛇,她都怕。身后的墙上挂了很多爬山虎,肯定有虫子和蜥蜴。她只能离开一定的距离,站一会儿,再蹲一会儿。忽然,她想,我回家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可是转念一想,这要是任何一个领导,她都可以走,义无反顾地走,可是,对待卿市长不能这样。卿市长没让她走,她不能走。
  不知不觉,胡同里的灯陆续灭了。
  在瀛洲市生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领略城市的黑夜。喧嚣褪去,周围的一切似乎还在微微摇晃。天上寥寥的几颗星,好像被钉上去的,没有一点闪亮的光彩。她想起小时候的星星,那才真是星星,密密麻麻得布满了天空,一闪一闪的,像是告诉所有的孩子,在人类的头顶,还有一个美丽的世界。
  林小麦忽然流泪了,泪水缓缓地从脸上流下来,她似乎看见那一滴滴泪水,轻轻地飞呀,飞呀,飞到了天上。她想起在考察的过程中,从未和这么多领导在一起的她,有时会无所适从,每当这时,都是卿市长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很小的动作,提醒她,帮助她,让她不至于出现失误。官场无小事,要知道原来市政府人事科科长就是因为陪领导出门时,上车晚了两分钟,而被调到了讲师团,再也没有起来。林小麦无数次回忆这些点点滴滴,看似没有什么,却让她常常感动着,回味着。自己在政界这么多年,却没有一个人这么细心地给予她这么多。她能走吗?不能。即使卿市长什么事也没有,即使他已经把她忘了,她也要等下去。只有这个人值得她这样等,他会懂得她这样等的心情,他能懂。
  她的腿麻了,像有无数小针在无情地扎,她轻轻地拍呀,拍,慢慢地有些舒服了。有些不知名的小飞虫落在她的脸上、胳膊上,她轻轻拿开。几点了?她心里问自己,拿出手机看了看,不仅吓了一跳。竟然已经十一点零四分了。卿市长会不会已经忘了她呢?和别人说话时间长了,就把她给忘了。或者,卿市长还以为她在单位呢,所以,一看时间晚了,以为她已经回家了,怕打扰家里人,所以,也没打她电话。不会的。林小麦自己摇了摇头,不会的,卿市长不会忘了她,他一定还有事,还和别人谈话,而且找她一定有重要的事,她不能关键时候掉链子,一定要坚持,一定不能前功尽弃。如果走了,这三个多小时还有什么意义?和没等是一样的。等吧。卿市长一定不会忘记她。
  她擦了擦眼泪,做好了彻夜等待的打算。这时,手机响了。卿市长很歉意地问:“还在单位吗?还能过来吗?”
  林小麦眼泪又流了下来,说:“能,我马上就过去。”
  她迅速整理一下衣服,擦干了眼泪,走了几步才想起地上还放着水果和鲜花,拿起来,抱在怀里,黑暗中,她闻到了一缕香。
  卿市长早早把门开了,笑吟吟地站在门后,她也笑了笑,两人谁也没说话。关了门,卿市长看见林小麦怀里的鲜花,很高兴地接过来,说:“都是给我的?”
  林小麦说:“这么晚了,能给谁呢?穷人的礼物。”
  卿市长长声说着“谢谢”,脸已经埋在了花中,很陶醉的样子。林小麦笑了。
  卿市长找了一个花瓶,把花插好,招呼林小麦也坐下,说:“对不起,让你等这么晚。”但是卿市长并没有说刚才是和谁谈事,林小麦也没问,她今天只是想做一个听众,所以,也不急于开口。
  卿市长打开了音响,把音量调得很低,林小麦听着有点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卿市长好像已经投入到音乐中,表情是沉醉的,这让林小麦对这首歌发生了兴趣。
  卿市长看了一眼林小麦,问:“听过这首歌吗?”
  林小麦说旋律有些熟,但是想不起来了。
  卿市长说:“这首歌的名字叫《心中的太阳》,只有我们这一代人才能理解这首歌呀。”
  说着,卿市长把头靠在沙发上闭了一会儿眼,很疲惫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聊聊。你为什么不写作,走到这条道上来呢?”
  林小麦迟疑了一下,违心地说:“也许,我有很多超越不了自我的地方。”
  卿市长抬起头,喝了一口水,招呼着林小麦也喝水,林小麦确实渴了,喝干了杯子的水就自己到饮水机那儿斟了一杯,喝了,又斟上。卿市长看着她,林小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喝干斟上了,林小麦一气喝了四杯水。卿市长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他迅速站了起来,使劲看着林小麦,很久,才说:“小麦,你刚才在哪里等着?”
  卿市长又一次叫她的名字,她心里一阵温暖,低下头说:“在单位。”就躲开了卿市长的视线。然而,在林小麦的灵魂深处,卿市长注视她的眼神,她是一生一世不会忘了。
  卿市长重又回到沙发上,但是,他很长时间没说话,灯光有些黏稠,给他的脸上涂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晕。林小麦手里拿着杯子,感觉空气有些沉重,一缕一缕往心里灌。
  过了很久,卿市长说:“谢谢支持,谢谢关心,如果可能,这次你也动一下吧。直接到县里任职难度大点,如果去不了,办公室还有一个副主任的职数,就安排你吧。多接触点东西,即使将来不在政界,这些经历也是宝贵的。”
  林小麦没想到卿市长会主动提出她的出路问题,这肯定不是今天晚上谈话的初衷。但是这样的气氛,林小麦是连谢谢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卿市长说:“天太晚了,早点回去吧。路上还有出租吗。”
  林小麦说:“有。”就站起来,准备往外走。她看见卿市长并没有站起来,也没有望着她,而是又闭上了眼睛,把头靠在了沙发上。林小麦忽然有一种冲动,想扑到他的怀里,吻一下他那宽大的脑门,但是,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往外走去。卿市长这才站起来,抢先几步走到门边,他看着林小麦轻声说:“走吧。”但是,他迟迟没有开门。林小麦说“你休息吧,我走了。”卿市长站着没动,过了很久,他才把门打开。林小麦没再说话,转身走出去,快到一楼的时候,听到门很轻的“咔”的一声关上了。
 楼主| 发表于 2009-3-18 08:58:47 | 显示全部楼层
  32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林小麦看到机关大院门口已经被黑压压的上访群众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了。一幅巨幅标语上写着:“无线电三厂的工人阶级要吃饭!!!”林小麦立刻想到了昨天上午的会。许见群书记如果这样干,素质也太低点了吧?她从边门进了机关,一进楼门就听见许见群书记高声大嗓地喊叫:“你们这是什么素质?啊,会议内容这么快就泄露出去了,给市政府造成多么大的影响!这个后果不堪设想,一定要查清楚,谁干的,要严肃查处。”
  最后查出来,办公室新来的交通员进来倒水的时候,卿市长正说到无线电三厂的情况,他只听说大概是省里给了无线电三厂很多钱,但是,卿市长不让给,别的他也没听懂。恰好他的未婚妻就是无线电三厂的职工,俩人一高兴,就把这事说了,他的未婚妻回家又和家里人说了,无线电三厂的职工已经六年在家待岗,一听省里给了钱,市里不让给,就在一夜之间联合起来,第二天一早,四百多名职工就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市政府,还准备到省政府上访。林小麦不知道后来是用什么办法让这些职工解散的,只知道因为这件事情,那个交通员被调离了办公室,具体调到了哪里,也不清楚。
  林小麦很关心这件事会对卿市长产生什么影响。快下班的时候,她找了一个理由,来到了卿市长办公室,卿市长正打电话,用手示意她坐下。这是里外套间,里面是卿市长的临时休息室,屋子里有些乱,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进去简单给收拾收拾,一起身,卿市长正站在身后,她吓了一跳,就红了脸,走到外屋,在书橱前看着,头也没回说:“你没事吧?”
  卿市长已经站在窗前,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林小麦说:“有一个人惦记,好,真好。”
  林小麦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她没有接话,只是说:“你晚上没事吧,咱们找几个小范围的朋友唱会儿歌去吧,我有一个好地方。”
  年前经贸委搬迁,原来的办公地点盘出去了,姚遥利用工作便利,说服丈夫办了一家绿荫练歌厅。林小麦给姚遥打了电话,姚遥很精明,一听就知道有重要事情,她清楚,林小麦不是一个甘居人后的人,不会不采取行动。她亲自过来检查卫生和音响效果,最后定下音响最好的六号房间。
  晚上八点,一辆奥迪A6悄悄停在了绿荫练歌厅门口,姚遥和几名服务员早已经恭候在门口,吴大卫先下了车,蒋昆、林小麦和卿市长最后下来,大伙只是互相点了点头,进了房间后,林小麦才给姚遥一一介绍。卿市长四周打量着,说:“不错嘛,很有品位。”
  姚遥连忙说:“卿市长您多指导,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这里条件简陋,请您多包涵。”
  卿市长听完这话笑了起来:“你可比小麦能说多了,不错,很不错。”
  姚遥听见卿市长这么亲切地叫小麦,不由看了一眼林小麦,林小麦也在看她,眼神不大自然,姚遥就挤了挤眼,林小麦脸就红了。吴大卫招呼卿市长点歌,早有服务员端茶倒水,上了一桌子干鲜果品,几瓶零点啤酒。姚遥想打个招呼出去,被卿市长留下了。卿市长说:“今天女同志本来不多,就委屈你陪陪我们吧。再说,你要走了,你的老同学会说我不通情理的,我可不愿意让她对我有意见。”
  林小麦也挽留姚遥,不让她走,姚遥就留下了。
  吴大卫说:“我带了两瓶茅台,今天好好喝一杯。卿市长,你为我受委屈了。”
  林小麦赶紧说:“今天咱们不谈政治好吗?咱就唱歌,就为个高兴,行吗?卿市长?”
  卿市长说:“哎,这就对了。”卿市长也不客气,主动拿过歌本,说:“今天我一定要点一首歌,一首特别好听的歌。”
  林小麦一听,就问姚遥:“你这里有没有《心中的太阳》?”姚遥说:“有。”
  服务员过来放《心中的太阳》,音乐声起,林小麦清楚地看到卿市长的表情就不一样了,一层层的往事奔涌过来,漫过他的眼睛和眉宇,林小麦已经看到了卿市长经历的岁月,他从不曾说出口的苦难和愿望,他的失落、伤痕甚至失败,那么清晰地出现在林小麦的心里,肆意地泛滥着,一点一点吞噬着她。卿市长已经投入到音乐中,表情是沉醉的。《心中的太阳》过去也听过,可能是那时年龄小的缘故,她始终没听懂歌词的内涵。今天卿市长一唱,林小麦猛然意识到,她竟然听懂了这首歌,更重要的,通过这首歌,她隐隐感到自己能够懂了卿市长。卿市长唱得很投入,尤其是那句“我不知道哪个更圆,哪个更亮”,唱得回肠荡气,高亢深沉。林小麦终于明白,一向品位很高的卿市长怎么偏偏对这首歌情有独钟。
  卿市长唱完这首歌,大家又点唱了一些流行歌曲,都是情呀爱的,好像个个都是情种。卿市长说:“我今天还要唱一首更抒情的歌--《把悲伤留给自己》,”然后冲着林小麦说:“行吗?”几个人一听,都笑着鼓掌。林小麦的心又一次被什么击中了,她知道昨天自己回去很晚,卿市长这是在表达自己的歉意。
  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
  既然你说留不住你
  回去的路有些黑暗
  担心让你一个人走
  林小麦四周看了看,姚遥赶快把早已准备好的鲜花交到林小麦手里。林小麦站起来,送上鲜花,卿市长接过鲜花,把脸埋在鲜花里,看着林小麦继续唱着。姚遥也站起来送了一次花,卿市长点了点头,
  林小麦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给卿市长斟了一杯酒,自己也满满地斟了一杯,一饮而尽。卿市长没有着急喝,而是闭上眼睛,轻轻抿着那杯酒,很久才喝干。
  吴大卫唱了一首《为了谁》。
  蒋昆点了一首《男人哭吧不是罪》
  林小麦一看躲不过去,就唱了一首《一言难尽》,卿市长这回自己斟了一杯酒,闭上眼睛,轻轻啜饮着,一直到林小麦唱完这首歌才睁开眼睛,带头鼓掌。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姚遥的眼睛。
  姚遥知道,林小麦看起来浪漫风情,但是她像一朵还没有绽放的花,这一次,林小麦完蛋了。
  爱情在不该到来的时候来到,对于谁都是悲剧。对于两个敏感时期的人更是如此。但是,这是别人无能为力的,因为人这一生,或早或晚,属于一个人真正的爱情总会到来的,幸运的人爱情该来的时候来了,不幸的人却只能和爱情遥遥相望。
  姚遥知道,林小麦被唤醒了。
  她看大家唱得很尽兴,就征求了蒋昆的意见放了一首舞曲。吴大卫就拉起林小麦跳起来。姚遥招呼服务员进来,陪蒋昆跳着,自己走过去请卿市长跳舞。林小麦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见卿市长拿起一支烟,姚遥急忙给点上,卿市长就长长了吸了一口,眼睛望着桌上的酒杯,不再说话,看来是拒绝了姚遥的邀请。一曲终了,林小麦轻轻坐在了卿市长身边,卿市长依然吸着烟,眼睛像是没看见林小麦,等到音乐再次响起,林小麦把卿市长手里的烟拿过来,摁在烟灰缸里,主动拉起他的手。林小麦看见他眼里亮了一下,就迅速站了起来,把她拥在怀里。他们谁都不再说话,舞步很轻,一个花样动作也没有,他们就那样跳着简单的一步,谁也不看谁,但是,姚遥知道,此时此刻,他们都把对方看得清清楚楚,连对方一个眨眼也没有放过。卿市长突然没来由地说:“基本定了,因为办公室职数有限,我和蒋昆商量让你到开放办任副主任,还是我的管辖权限。”林小麦的手哆嗦了一下,很久才说:“谢谢。”然后俩人再也没说一句话,只是那样轻轻起舞。音乐在屋子里回旋荡漾,林小麦觉得自己要被融化了,有些晕眩,有些战栗,卿市长好像没看到这一切,只是很无意地把她往怀里拉了拉。林小麦真希望自己能把头靠在那个坚实的肩头,她只要一低头就可以实现,可是她还是眼睛看着远方,好像她能够透过歌房的层层墙壁,看到满天的星星。她真希望音乐能这样一直响下去,响下去……
发表于 2009-3-18 21:50:14 | 显示全部楼层

能不能把全集打包发上来阿。。。。

 楼主| 发表于 2009-3-19 17:38: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没有意义的对手
  33
  周四上午,苏芳打了一个电话,晚上请林小麦吃饭。中午林小麦和箱子一说,箱子想了想,说:“还记得开业那天我为什么没喝醉吗?就是苏芳告诉服务员,给我的酒杯里斟的水。这么精明的女人做你的对手,靠躲避不是办法,你必须搞清楚她的方向和思路。”
  林小麦说:“忽然发现你也懂政治了。”
  “既然我的麦子非要蹚这浑水,我就只能给她当船夫啊。不过,我还是希望当丈夫。”箱子说。
  林小麦还是有些迟疑,这个时候她不愿意看见苏芳,至于为什么她也说不清。她觉得苏芳请客,肯定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又玩什么鬼把戏呢。她决定不去。
  苏芳却很执著,下午专门过来请了一次。林小麦觉得不去实在说不过去了。
  吃饭定在鱼味斋饭店。林小麦进门看见那几个吸财洞,真觉得这饭店有哪里不对劲。进了房间,竟然看见贺秘书长、蒋昆和姚遥都到了,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苏芳站起来,扶着林小麦的肩说:“这就是咱们市政府大院的美女和才女,林小麦。”又指着另外几个人说:“这些都是我的朋友。这是我的弟弟,你就叫他小松就行了。”林小麦看见小松竟然带了耳环,心里就有些忌讳。心想,苏芳到底是干什么,身边的人怎么看都流里流气的。她和苏芳都是在政界,在别人看起来关系不错,其实情分里更多的是较量,林小麦看见她周围都是这样的朋友,心里就更看低了苏芳。但是,她对苏芳就是有几分忌惮,她想了无数次,就是想不明白,她到底怕苏芳什么,可是那怕就在她的心里,让她觉得没有底气。还有几个人,林小麦只是礼节性地握手,都没有记住。
  大家说说笑笑,但是没有点菜的意思,且空的是正座,林小麦就知道还有重要的客人。就悄悄问邻桌:“还有谁?”邻桌眼神怪怪地看了林小麦一眼,说:“你怎么会不知道?”
  林小麦觉得这话里有话,就不敢多说什么了,就安心喝水,又等了一会儿,卿市长突然出现在门口,高声说:“各位久等了。”林小麦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苏芳组织的酒场上,一时间被苦涩怨恨嫉妒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欣喜打得有点懵。
  一桌人都站了起来,脸上都是兴奋的表情。苏芳更是光彩照人的样子,说:“没事,谁让人家是领导呢,领导的代名词就是迟到,是吧,卿市长?”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卿市长的大衣,挂在衣架上。林小麦看到苏芳抱着大衣的样子,就觉得心已经往看不见的井底沉去,那些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磕着她撞着她,她急速坠到了旋涡的中心,只听到了大水的呼啸,别的什么也听不见了。
  邻桌推了她一把,她一看,满桌人都望着自己,一时有些愣怔。苏芳笑着说:“林科长,卿市长问你点什么菜呢?”
  林小麦不自然地笑笑,说:“谢谢卿市长,我吃什么都行。”
  卿市长朗声说:“是吗?我看你吃点委屈就不行吧?包桌吧,包桌快,时间不早了,就不要让女士们减肥了吧?”
  林小麦冷言冷语地说:“我看你倒是吃什么都行。”
  卿市长没有接林小麦的话茬儿,而是拿出一支烟,回头对林小麦说:“我可以抽支烟吗?”
  林小麦的心就上岸了,虽然还是湿淋淋地,但是已经有了阳光的温度,再加上也觉得自己刚才失态,就说:“这么绅士,我觉得自己快被感动了。”
  苏芳说:“我们已经感动了。”她回头对贺秘书长说:“贺秘书长感动吗?”
  贺秘书长说:“感动并快乐着。”
  苏芳接着问蒋昆:“蒋主任也感动是吧?”
  蒋昆坏坏地一笑说:“这种事吧,只要女人感动男人绝对感动。动动好。”大家哄堂大笑。
  贺秘书长说:“卿市长很平易近人,这样的领导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您真是我们瀛洲市的希望。”
  卿市长对这样的恭维显得很麻木,说:“是啊,想在这里干点事,将来你们想起我来不骂我就行了。”
  菜陆续上来了,卿市长说:“开始吧,谢谢苏科长的一番盛情。”大家相继举起杯子。
  苏芳能把卿市长请来,这让林小麦感到意外,看苏芳的眼神就有了几分内容,仿佛要从那眉眼里看出那些复杂的岁月来。苏芳看见了,就说:“林科长干吗总看我呀,喝酒呀。”
  林小麦说:“别说男人了,连女人都看着你漂亮。”苏芳一听,立刻冲着卿市长说:“卿市长,你听林科长多会夸人。”林小麦却没了兴趣,端起酒杯敬了贺秘书长一杯酒。
  苏芳敬卿市长酒,端起酒杯,说:“卿市长,我敬您一杯。”卿市长像没有听见一样,和旁边的人继续说话。苏芳就尴尬地站着,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卿市长,敬您酒呢。”
  卿市长随便举了杯子,心不在焉地抿了一下,继续和身边人说话。林小麦看出一些眉目,知道卿市长对苏芳并不上心,心里轻松了一些。可是,他既然来了就等于给苏芳一个机会,林小麦想,在苏芳这样的女人面前,会有不吃腥的猫吗?
  小麦忽然明白自己忌惮苏芳什么东西了,是经历。苏芳的经历让林小麦自愧不如。还有什么能够挡得住一个不在乎自己身体的女人呢,而且还是一个漂亮女人。林小麦觉得自己还没有出手,对手就看到了自己的短处,心里就有些灰。
  林小麦不知道苏芳为什么要请这顿饭,悄悄问蒋昆,蒋昆说:“知道狗熊奶奶怎么死的吗?笨死的。为什么请客?为当官呗。不就这点事嘛。”
  林小麦说:“苏芳也要提拔呀?”
  蒋昆说:“那是当然。”
  林小麦说:“她提不提还不是你说了算?”
  蒋昆说:“我说了算?你调走是我说了算吗?你没看这架势,是一个小小的开放办主任说了算的事吗?阿米尔,冲啊,再不冲阵地就丢了。知道我那天使眼色的用意了吗?该表现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表现啊。”
  卿市长说:“你们嘀咕什么呢?还不喝酒?”
  蒋昆说:“我们师生敬您一杯。”
  卿市长说:“单独进行吧,一枪打俩有些不够君子。来,咱们先喝一杯。”他主动和蒋昆喝了杯中酒。等服务员斟满了,又和林小麦喝。林小麦说:“还是我敬您吧。”就端起酒杯。卿市长说:“你少喝点吧,喝不了我替你。”说完就把林小麦的酒到进自己杯里。
  吃完饭后,卿市长走到门口,突然用左手揽了林小麦一下,说:“上我车吧,我送你回去。”林小麦想上车又觉得当着这么多人面不合适,有些犹豫,蒋昆过来直接把林小麦推到了车上。
  卿市长没有带司机,自己驾车。他们走过彩虹桥,走过一家家已经关闭的华丽门扉;有飞起的树叶在灯影里翻卷。有个年轻人拿着一个酒瓶子,摇摇晃晃地一边走一边唱。爱就像空气,突然乌云密布地压过来,让林小麦有些忧伤,就把头仰在靠背椅上。卿市长回头看了她一眼,打开音响,柴可夫斯基的小夜曲带着甜蜜的味道,伤感地在车里回旋。车灯低低地滑出橙黄的光晕,再往前又是一片幽暗,车灯又滑过去,夜色弥漫在身后。很快车到她家门口,车停了,林小麦想下车,刚想走,卿市长拉着林小麦的手不肯撒手,只是稍稍用了一点力,林小麦就像一片叶子一样飘了过去。她伏在他的肩头,心就像栖下的鸟,收敛起倦飞的翅膀。他抚摸着她的脸、她的头发,把嘴唇印在她的额头上久久不肯起来。这时,林小麦听见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奶奶披着一件披肩出来了。
  卿市长急忙松开手,动作有些慌张,挂住了林小麦的一绺头发。他慌里慌张地把头发给弄开了,身子挺直了。这动作让林小麦有些失望,两个人急忙下车。林小麦说:“这是我奶奶。”卿市长说:“奶奶好,打扰了。”奶奶说:“天晚了,有话进来说吧。”
  卿市长说:“不进去了,我以后再来看望老人家。太晚了。不打扰了。”
  奶奶没有坚持,回身把在门口。卿市长看了林小麦一眼,就上了车。他还特意摇下玻璃,说不清是向林小麦还是向奶奶挥了挥手,然后就迅速淹没在迷蒙之中。
  槐树伸展着暗淡的枝条,缠绕着老屋檐下的灯光。星星是隔世的魂魄,看着继续的故事重复的过程。林小麦不想进屋,在院里磨蹭着。奶奶说:“进来吧,也没什么。”
  林小麦进了屋也不敢看奶奶的眼睛,就坐在床上不说话。奶奶说:“你们是孽缘,是要结苦果子的。”奶奶的声音那么陌生,仿佛带着隔世的寒意。林小麦知道自己不对,可是脚步已经踏上飞驰的列车,下不来了。
  她说:“奶奶怎么办呢?我管不了自己了。”
  奶奶叹了口气,说:“还是及早抽身好,不然后悔就来不及了,早点睡吧。”奶奶好像知道自己什么也阻挡不了,佝偻着瘦小的身躯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是怎样的一夜呢?林小麦一会儿睡一会儿醒,好像一辈子的心事都追了过来,挤在她的葵花被子里。黑暗中,好像有箱子的眼睛,一会儿在衣柜上,一会儿在书橱里,无辜地眨呀眨的。她索性把灯开了,亮得眼睛里含了泪。想了想,像是赌博一样,打开手机给卿市长发了一个信息:“五里滩头风欲平,张帆举棹觉船轻。柔橹不施停却棹,是船行。满眼风波多闪烁,看山恰似走来迎。仔细看山山不动,是船行。”然后她看着窗外,觉得那信息已经融入无边的黑夜,越过嶙峋的高楼,闪亮的湖泊,呼吸的人群和城市的垃圾,一路直奔另一个人。那个人在干什么?她知道却不敢想,急忙把思绪拽回来。这时卿市长却回了信息:“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瀛洲不见使人愁。”林小麦一看他故意把最后一句的“长安”改成“瀛洲”,眼里一热,流下了眼泪。心想,纵是错误,也是值得,我就愿赌服输吧。
 楼主| 发表于 2009-3-20 08:59: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波德莱尔和有毒的蛇
  34
  早晨起来,林小麦眼睛红红的。奶奶摊了林小麦爱吃的薄鸡蛋煎饼,看着林小麦叹了一口气,说:“忒可惜了我这清清爽爽的孩子。”林小麦的眼泪差点又涌上来,低下头,和着煎饼把千般情义一点点吞下,知道从此后的日子是再也不能平静了。
  上班以后,卿市长借故到林小麦办公室转了一下,他好像无意地坐在林小麦的椅子上,一边和大家说笑,一边一样又一样地看林小麦的笔、书、笔记本,站起来的时候还抚模了微机,这些细微的动作让林小麦一时心波摇荡。
  下午下班后,箱子饭店忙,没有时间来接她,林小麦去坐公共汽车,快到站牌的时候,突然有车停在身边。正在诧异,车门打开了,卿市长只说了两个字:“进来。”一伸手就把林小麦拽进了车里。这手他就一直握着,再也没有松开。
  车过彩虹桥,越过富达日化、都市美容、富豪饭店、天骄美发、万里马服饰、巴比特美体中心、红太阳文化广场、新华书店。桃树过去了,一片红色的月季;塔松不见了,满眼茂密的古槐。车走了很长时间,到了一家饭店门前。林小麦一看,叫御神苑饭店。林小麦还不知道瀛洲市有这么富丽堂皇的大酒店,装饰得分外华贵。
  下了车他就拉着她的手,往里走。林小麦甚至没有挣扎一下。她就那样一直让卿河山领着,像跟着父亲上商店买一颗糖豆一样,没有任何放弃的欲念。林小麦没有设想任何后果,无怨无悔地跟着卿河山径直走向御神苑饭店。
  林小麦在走进御神苑饭店大门的一瞬,觉得好像被人看着一样,急忙松开卿河山的手。可是四下看看,并没有熟人。饭店迎宾小姐问了一句:“先生订哪个房间了?”卿市长说:“16号。”就带着林小麦直接进了房间。一进门,卿市长关上门就把林小麦紧紧抱在怀里,说:“让我好好感受感受你。”他飞快地脱了她的大衣,抚摸她,亲吻她。林小麦第一次知道亲吻是可以让一个女人飞起来的。林小麦觉得这才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应该有的感觉,她和箱子不是这样的。
  服务生过来点菜,他们才分开。他煞有介事地点着菜,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林小麦感觉服务生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心里忽然很不舒服。往窗外看看,一片幽暗,可是,林小麦总是觉得周围有人在盯着自己。卿市长过来拉她,她说:“别,这里很多人都熟,看见不好。”
  卿市长看看她,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把她揽在怀里,轻声说:“有时就想和你这么待一会儿,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林小麦低声说:“你怕吗?”
  卿市长低下头,吻着她的头发说:“怕?一个市长该怕什么呢?怕纪检委?怕组织部?也许吧?可是,现在,我就怕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菜上来了,卿市长回到自己座位上。林小麦却吃不下,她感觉那目光就越过墙壁在她周身逡巡。她估计卿市长吃饱了,就提出回去。她能感觉卿市长有些失望,但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说:“还是走吧,我有些不踏实。”
  35
  转眼到了七月,这一天的最高气温达到了三十七度,林小麦觉得摸什么东西都热烘烘的,让人很没有情绪。林小麦刚把省里下发的一个文给贺秘书长拿去,回来以后发现苏芳正和傅科长说得热乎,见她进来,傅科长说:“来了,苏科长找你。我还有点事,要出去一下。”
  苏芳说过来拿文件,顺便看看。林小麦见苏芳手里拿了一个手提袋,心里就有些疑惑。果然,苏芳说:“我买了两个太阳镜,你挑一个。”林小麦了解苏芳,绝对无利不起早,知道苏芳肯定有求于自己,就急忙说:“我戴眼镜难受,你自己留着吧。
  苏芳说:“你别以为这是十块八块的玩意儿,四百多呢。是水晶的。”
  林小麦说:“那我更不敢要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又莞尔一笑说:“我又不是帅哥,你就别和我来这一套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苏芳说:“能有什么事?我就是顺便来看看你。说没事也有事,我有一篇东西,想请你转给卿市长。”
  林小麦心里就一激灵,说:“我怎么转?你找贺秘书长不比我强?”
  苏芳说:“我要能找他还找你吗?我弟弟小松的事,不能总在鱼味斋当厨师吧?你把材料给卿市长,让他给批个字,剩下的事我自己跑。”
  林小麦听见不是提拔的事,心里平复了些。但是,让她给卿市长转交材料的事还是不能干,就说:“我真没法转。领导什么时候在我也不知道,你找贺秘书长最合适,再说了,你自己又不是不认识卿市长。”
  苏芳笑了,说:“别跟我来这一套,你在卿市长心目中什么分量我还不知道?别说何(河)秘书长,就是海秘书长也不行。我跟你说,男人就是药品,过期失效。尤其是政界的男人,绝对不会让一个女人影响自己的政治生命,所以你千万不要和他们玩真的,一定要及时利用,刻不容缓。我又不让你干别的,你就把这材料往他办公室一放,别的你不用管。”
  林小麦说:“你那水蛇腰一扭什么都有了。还用我?”
  苏芳说:“我这水蛇腰是不错,可这也不是灵丹妙药,包治百病。对卿市长,我这水蛇腰不起作用。美人计也得分人。”
  林小麦心里舒服了些,觉得自己动过心的男人毕竟不是凡夫俗子。正说着,蒋昆来了电话,蒋昆在电话上说:“干什么呢?”
  林小麦说:“没事,看材料呢。”
  蒋昆说:“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林小麦说:“不知道,什么日子?”
  蒋昆说:“这么重要的日子就我一个人惦记你,说明还是我真心在乎你。”
  林小麦笑了,说:“什么呀,是你诞生的日子?”
  蒋昆说:“今天七月初七,是中国的情人节,给你打个电话,明白吗?”
  林小麦哈哈大笑,说:“明白,明白。”
  蒋昆说:“明白就好,那我就放电话了。”
  放下电话,苏芳说:“是蒋主任?”
  林小麦说:“不是。别人。”
  苏芳说:“你看他给我发的短信:你在哪?如果在路上,祝你平安;如果在工作,祝你顺利;如果在聚会,祝你尽兴;如果你正在床上……那你忙吧。我给他打过去,逗逗他。”
  林小麦说:“好歹那是你领导,不合适吧?”
  苏芳说:“也是。那我给他打个电话,看他说什么。”苏芳没等林小麦阻止电话已经过去了。苏芳说:“今天是中国的情人节,给你打个电话,你今天给别人打电话了吗?”
  林小麦听见蒋昆在电话上说:“我要是给别人打电话是爬爬。”
  林小麦嘴里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苏芳放了电话,说:“看见了吗?这就是男人。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我们在男人堆里混,不能用女人的思维,必须用男人的思维对付男人。我们得联起手来。”
  她的话让林小麦心有所动。苏芳接着说:“你这条件,瀛州市没有几个,如果把资源调动起来,当一任副市长没有问题。”
  林小麦说:“我想都不敢想。”
  苏芳说:“那是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价值。你的气质、文采和修养,在市政府大院有几个人能比?在瀛州市有几个人能比?将来他们找这样一个能文能武的女市长都不好找。我早就想了,如果我哪天在政治上混不出眉目来,我就经商,现在好几个商界的朋友邀请我参与,可是,我算了一笔账。我如果当官,也是一样可以挣钱的,而且这钱挣得很体面,有名有利。你想想,一个县里的领导一年要花多少钱?玩着也得几十万,而且前呼后拥的,还有比这个更挣钱的生意吗?我现在是想从政,但是,如果这条路走不通,我一定支持你走,你具备当一个女市长的所有条件。你看出来了吗?现在从政光能干不行,还得有钱铺路,我给你做这些,我给你钱,你就耍去吧,到时候我们在瀛州市演个绝代双娇,你从政当官,我经商挣钱,一样可以出人头地。”
  林小麦对苏芳勾画的宏伟蓝图弄得哭笑不得。
发表于 2009-3-20 09:41:39 | 显示全部楼层
败了一本,慢慢看
发表于 2009-3-20 19:49:05 | 显示全部楼层
现代女性版“官场现形记”,面对着地方市县生活的现实,亲见着行政机关的悲欢喜乐,用女性的视角把经验心灵化,把历练文学化,把朴质的半泥土与半时尚的气息现代风情化。人事的复杂,世态的炎凉,欲望的挣扎,人性的沉沦,生命的困惑,眼下现代社会里这些生存问题,都在小说里一一展现,很能反应现实生活,虽然现代社会强调公正平等,但现实中女性要想在官场上谋得更好的发展,并不是有能力就能做的好的,需要付出的也比男人更多更多。。。。。。充满对潜规则的妥协与破坏。
 楼主| 发表于 2009-3-23 09:27:46 | 显示全部楼层
  36
  周一早晨一上班,贺秘书长把林小麦叫了过去。贺秘书长说:“卿市长有个想法,想在全市开展亮化工程,让拟个意见,点名让你写呢!”
  林小麦笑笑,说:“肯定是您推荐的。”
  贺秘书长竟然真以为是自己给林小麦提供了机会一样,客气地说:“我一直就是这样,愿意给年轻人创造一些机会。你去琢磨一下,起草一个建议,要抓紧,争取下周一下班前拿出初稿。”
  林小麦一听见卿市长点名让自己写,心里又一热。他把一切做得不露痕迹,越是这样她就越不能自拔。她想起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经历的一切,眼里沁满泪水,担心贺秘书长看出来,就使劲揉眼睛。
  林小麦说自己能不能在家写,心静。贺秘书长点头同意,又似若有所思地交代几句,好像早就胸有成竹。他本来对这个问题没有思考,又想在林小麦面前表现作为领导的高人之处,语言就很夸张地说:“亮化工程是瀛州市的一件大事,是落实十六大和省委六届五次全会精神的一次创举,也是体现市政府进一步转变政府职能、强化服务意识的重要载体。卿市长对这项工作十分重视……”
  林小麦奋笔疾书,恨不能把贺秘书长喘气的声音都记录下来。走出贺秘书长办公室,她偷偷看看本子上默写的波德莱尔的《人和海》,还有两句没写完:
  自由的人,你会常将大海怀恋
  海是你的镜子:你向波涛滚滚、
  辽阔无垠之中注视你的灵魂。
  你的精神是同样痛苦的深渊。
  你们俩都很阴沉而小心翼翼:
  人啊,有谁探过你内心的深奥,
  海啊,有谁知道你潜在的富饶,
  你们是那样谨守你们的秘密。
  而在同时,不知已有多少世纪,
  你们无情无悔,互相斗狠争强,
  你们竟如此喜爱残杀和死亡
  哦,永远的斗士,哦,仇深的兄弟!
  贺秘书长如果知道他慷慨陈词的时候,林小麦在默写别人的诗歌,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37
  秘书科成了空前热门单位,人来人往,电话不断,今天请明天送,无非都是为了能够承包在全市实施亮化工程的灯具安装工程。这一天快下班的时候,吴大卫竟然也来找林小麦,和林小麦探讨了一下午台湾问题。吴大卫说:“有一个上访户,非要见总书记,说研究出了解决台湾问题的方案。信访局没有办法,就责成当地给他找了活干,让他看鱼塘。这招儿还真管用,这小子一年没有来上访。可是,到了第二年,这小子又来了,还是要找总书记,说他把鱼塘当成台湾海峡,终于研究出了更科学的解决方案。”
  科里的人都笑。林小麦也笑了,但是,林小麦知道,吴大卫绝对不是来研究台湾问题的。果然,挨到下班,吴大卫提出请科室的弟兄们吃饭。大家都推说有事,吴大卫没有办法,就对林小麦说:“不吃就算了,以后再请大家。蒋老板接你吗?如果不接,就坐我的车走吧。”
  林小麦没有理由拒绝,就坐上吴大卫的车。吴大卫在车上直截了当地说:“你想法把这个工程给我,咱们利润分成。前期费用算我的,需要多少你和我说。”
  林小麦说:“你干吗找我?直接找卿市长多好。”
  吴大卫说:“这你就不懂了。即使卿市长想给我,这个话也不能从卿书记嘴里说出来。要有人托一步。大家心照不宣就行了。”
  林小麦似乎悟到了些什么。回到家后,竟然在书包里发现一套白金首饰,标价八千三百元,急忙给吴大卫打电话:“吴大卫,你忘我这里点东西。”
  “那是给你的,算是辛苦费。做生意的,对谁都这样,市场经济了,资源就是效益,不管成与不成,这个成本我要承担。你就收下吧,老兄的一点心意。”林小麦说:“这可不行,我无功不受禄,况且,这才到哪儿呀?”
  吴大卫说:“林科长,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想要你们那个工程,我公司正在走向多元化经营,情况你也了解,你所做的就是告诉我标底,别的你甭管。”
  林小麦已经看到了这里边的门道,肯定有不少人找了贺秘书长,说不定还找了傅科长,他们还不知道在这件事上捞多少好处呢。况且,给谁不是给,与其让别人得逞,不如自己卖个人情。但是,也不能让吴大卫看出底细,就做出很为难的语气说:“其实我跟你说,找的人太多了,没办法,有些关系不好平衡。确实不好处理。你也应该体谅我的难处。”
  吴大卫久经沙场,立刻就看见了林小麦话中的希望,他急切地说:“是,据我了解目前有六家公司竞争,我这就过去接你,咱们找个地方喝会儿茶,有些事一起商量商量。”
  林小麦立刻说:“不用,这事我拿不准,别耽误了你。”林小麦的确心里犯虚,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要卿市长和贺秘书长说了算,自己一个小科长能顶什么用?可是,机会难得,百年不遇,拱手给了别人又不甘心。
  林小麦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最坏和最好的结局都进行了充分设想。最坏就是弄不成,弄不成也神不知鬼不觉,损失不了什么;成了却是一本万利,最关键的,是林小麦想练练手,自己在政界也算有了些经历,看看自己到底能掂起多大的分量,试试自己操纵权力的能量。自己一门心思当一方领导,是盲目的一厢情愿?还是真有管理社会的能力?自己确实也该真刀真枪地试一下了。确定了目标,她就把心思集中到弄成这件事的思路上,设计推进的路线。正想着,有人敲门。林小麦过去一看,吴大卫已经来了,手里提了一个编织袋。奶奶以为是箱子,就在屋里说:“中和,这么晚有事啊?”
  林小麦说:“不是他,一个朋友。”奶奶就没有说话。
  吴大卫往沙发上一坐,说:“咱不绕弯子,我知道这事要过几道关,你就看着办,该咋办就咋办,这些你先用,不够你就说话。我知道你们文化人稀罕这些,就给你捎来了,都是真山货。你看着处理。”
  林小麦看都没看一眼那些东西,她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虚实,不动声色地说:“你也知道,想得到这个工程的人,不只你吴大卫一个,不能小瞧他们,个个手眼通天;我有一套方案,你看能不能实施……”
  吴大卫打断林小麦的话说:“这些工作咱们不沟通,永远不沟通,咱们只要结果。”
  林小麦心里一下有些紧张,说:“只要办事就有个成与不成,办成别张扬,办不成别埋怨。能做到就干,不能做到,你就另请高明。”
  “不沟通是对大家负责任。我所说的结果也不是非得弄成,你只要尽力就行。”吴大卫说。
  两个人言尽于此,也就不再多说,吴大卫告辞走了。奶奶等林小麦关上门回来,说:“麦子,这么晚来,肯定不是正大光明的事。麦子,咱们不缺吃不缺喝,你可别犯迷糊啊。”
  林小麦说:“没事,给我送本书过来。”
  奶奶说:“你呀,心大意高,早晚吃大亏。”
  林小麦心里想:不缺吃不缺喝,我所做的一切也不是为吃为喝。
  38
  林小麦已经和有关人员核算了标底,但是,她不能泄露标底,这是违法的。那么这个标底只能让贺秘书长泄露。这话她没和吴大卫说。
  她看奶奶睡了,打开编织袋子一看,里面是一本海派画家朱岂瞻的画册,另外是六幅安东的画,还配了他和画家举着这幅作品的照片,以证明这不是赝品。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还在茶几上留了一张龙卡,这小子大智若愚,藏而不露,出手阔绰,看不出,他还真是干事的材料。
  现在,一切都将按照林小麦的构想进行。
  一周以后,她和吴大卫约好时间,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林小麦故意不接电话,而让傅科长接。果然,傅科长接了吴大卫的电话,说:“你好,市政府办公室。哦,吴大卫,没听出来。怎么样,最近生意还好吧。请客?哎呀,你太客气了。不用转告,林科长在这里,你和她说。”然后把电话交给了林小麦。
  “吴老板,你好,好久不见。请客好呀,你请客我和傅科长应该没问题。贺秘书长不知道,你是请我们还是请领导?你要请领导我们就算了吧,都请?开玩笑,开玩笑。我问一下。”林小麦用手捂着话筒问傅科长:“中午没别的安排吧?”
  傅科长连忙说:“没有没有。”
  林小麦接着问:“贺秘书长在吗?”
  傅科长说应该在,没看见他出去。林小麦就对着话筒说:“你过半个小时来电话,我向贺秘书长请示一下。”
  放了电话,林小麦来到贺秘书长办公室,把吴大卫的意思添油加醋说完,贺秘书长也假意推辞了一下,最终定下了中午吃饭的事情。
  第一步成功了。乳白色的灯光绸缎一样铺撒开来,楼道里弥漫着意外的冷香,林小麦的心像花瓣一样,在看不见的风中摇摆。回到办公室,她和傅科长说:“贺秘书长很高兴,咱们还叫别人吗?”看起来是征求意见,其实她只是试探,她料定他不会不识相。果然,傅科长说:“有必要吗?人家请客,咱带一帮人,好像吃大锅饭。再说,万一人家找贺秘书长有什么事,气氛也不合适。”傅科长的聪明让林小麦满意,却不舒服,她知道这小子绝非池中物,一有机会就会得寸进尺,翻云覆雨,她不能不防。
  中午十一点四十分,吴大卫的别克就在门口恭候,贺秘书长没有坐,而是让司机的奥迪W000055送,贺秘书长依然在摆谱。傅科长立刻过去给贺秘书长打开车门,贺秘书长摆出很有身份的架势坐进车里。
  林小麦对傅科长说:“你去坐吴大卫的车吧,都不坐不合适。”傅科长特别愿意和有钱人套近乎,立刻就走向别克,吴大卫老远就给傅科长把车门打开了。
  这次他们定在箱子的巴比伦大饭店,林小麦看见房间的名字改了,依次是沁园春、满江红、西江月、浣溪沙、鹧鸪天、满庭芳、临江仙、雨霖铃,他们吃饭的房间叫汉宫春。贺秘书长大加赞赏:“用词牌名做雅间,构思太好了。”
  箱子说:“小麦让改,我就改了。”
  吴大卫说:“改得好。贺秘书长,你老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吴大卫一惊一乍地说着,林小麦很替大家难受,可是,她发现说的和听的都是自在的,便明白他们是正常的,自己还是书生了一些。
  汉宫春房间里都是微型的中国古代乐器,一掌大小的筝、古色古香的小琵琶、一只玉箫、一把扬琴,摆放乱中有序,和周围装饰浑然一体,在座的人都忍不住啧啧称叹。林小麦发现苏芳还没有来,就看了吴大卫一眼。吴大卫立刻心领神会,给苏芳打电话:“贺秘书长都到了,等着你呢。”
  苏芳袅袅娜娜进来了,大家眼前一亮。她披一头波浪长发,走路的时候,真如水波潋滟,风情万种。海蓝色眼影勾勒着细长柔美的眼睛,稍稍翘起的睫毛在修长的鼻梁上投下细细的阴影,嘴角调皮的翘起,进来后,她用手羞涩的捂了一下嘴,精心修剪的指甲上开满了浅蓝色的小花,幽香立刻溢满了房间。已过八月,她却还穿着一件韩国丝吊带长裙,露着圆润的肩膀,饱满的乳房高高凸起,像是要把所有人都挤走的样子,所谓尤物也不过如此吧。
  为人作嫁!林小麦精心设计的一切让自己十分难受,让自己相形见绌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可是,林小麦也很得意,英雄也好,美女也好,都在自己的圈套里,让她体味着操控的快感。在做一个被操控的美女还是做一个操控者之间,林小麦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后者。
  林小麦大方地把苏芳让到了贺秘书长身边。菜还没上来,林小麦就看见俩人的腿搅在了一起。
  作为交换,林小麦把苏芳的信给了卿市长的秘书。因为秘书知道卿市长很看重林小麦,他就没有耽误,直接给放到了卿市长的办公桌上。
  回来后,林小麦想过用吴大卫的东西去打通卿市长。但是,她反复考虑那样会弄巧成拙。她索性不做卿市长的工作,她知道,既然贺秘书长已经上钩了,他会自己想办法,用不着林小麦亲自出马。至于贺秘书长和吴大卫之间的交易,她也不再关心。够了,她已经得到了自己应该得的,再不住手就算贪心,会出问题的。
  虽然摆平了贺秘书长,但是,她和吴大卫的交易还有许多后续工作。科里也不能忽略,这些人不一定能成事,摆不平却能坏事。按照预定计划,一旦事成,给科里十五万元钱,有人吃肉,必须也要让别人喝汤。吴大卫特意安排林小麦和傅科长一起见面,把十五万元现金交给林小麦。为了表示清白,林小麦没有接这笔钱,而是让傅科长直接管理。回到科室后,她和傅科长商量如何处理这笔钱。傅科长提出,起码要给贺秘书长两万。林小麦不好说明白,贺秘书长已经从吴大卫那里得到了远远大于这个数的好处。如果说了,她的计划就全盘暴露;更不能说不行,那样等于拱手送给傅科长一个立功受奖的机会,他会立刻告诉贺秘书长,自己在贺秘书长面前就完了。商量的结果,是他们把十五万元钱如数告诉贺秘书长,然后由一个人把五万元钱给贺秘书长。林小麦看出傅科长迫切希望得到这个机会,心想,也好,落个清白。就顺水推舟,让傅科长单独把钱给贺秘书长。林小麦以为贺秘书长不会再看上这点小钱,按照她的判断,吴大卫至少会给他二十万元。傅科长回来说,贺秘书长收下了,也没有说什么。她听了感觉非常不好,觉得贺秘书长收下这五万元钱未免太贪小了。她开始怀疑他拒贿八十万元的真实性了。
  经过苦心运作,吴大卫击败众多对手,拿下了这个造价三千八百多万元的项目。傅科长起草了让全市各企事业单位、各沿街门店、各交通要道、桥梁、广场等全面实施亮化工程的通知。走在路上,到处都能看到人们安装各种灯具的现场,草坪上的塑料椰树、路边白色的花环吊灯、墙角垂吊下来的尖头彩灯,勾勒着绚丽和繁华。市政府门口上访人群增多了,有一天有人竟然打出了这样的口号:宁要老鼠药,不要小灯泡。林小麦从人群穿过的时候,听到人们骂骂咧咧,她觉得那些人的目光刀子一样在她背上滑来滑去。
  39
  这一天,林小麦接到通知,下午卿市长要召开调度会,要求贺秘书长和秘书科做好相关准备。
  参会人员都是一些职能局、重点企业的主要负责人。城建局局长说:亮化工程实施很不顺利,不少人有抵触情绪。
  经贸委主任说:一些单位已经濒临破产,工人工资不能保障,让他们这样的企业安这些灯具很不现实,弄不好还会激化矛盾。
  工商局局长说:这两年市场低迷,一些沿街门店效益不好,加上不少商户已经有装饰灯,再让他们重新安装很困难,已经在不少地方发生纠纷。
  他们说,林小麦和傅科长就记录。林小麦并不着急,她知道,政府决策一般很难推翻,这些人的牢骚不过是为自己日后做总结时增加一些色彩罢了。
  卿市长说:“亮化工程是市政府今年的一项重点工作,是民心工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卿市长的态度一亮出来,这些人立刻转变了口气,办法也有了,思路也有了,再大的困难也挡不住了,权力轻易地把亮化工程化险为夷,让林小麦再次领略了权力的威力。
  散会后,林小麦站在门边,等候领导们出来,卿市长最后走过来,他说:“林科长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林小麦发现,这句话让贺秘书长和傅科长脸上都出现了疑惑和嫉妒的表情。
  林小麦直接跟卿河山到了办公室,卿市长声音低低地说:“材料是你写的?”林小麦说:“是。”
  卿河山问:“几宿没睡了?”
  林小麦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柔情,心里一阵酸楚,说:“习惯了,没事。”
  卿河山看看林小麦说:“你其实不适合在政界的,一脸的风花雪月,满脑子诗词歌赋,怎么当官啊。”这话让林小麦很不是滋味,看起来是怜惜,可是这样定位就等于断送了自己的政治前途,而她是需要这些的。她想争辩,卿河山却转换了话题,问林小麦:“知道江北县缺一个副县长吗?”
  林小麦说:“不知道。”
  卿河山问:“不知道,不知道,干这个耳朵要管用。”
  林小麦看着卿河山说:“你不是说让我上开放办当副主任吗?”
  卿河山说:“想当副县长还是当副主任?”
  林小麦犹豫了一下,笑着说:“当副县长。”
  卿河山也笑了,说:“还不糊涂。这也是我的想法,你应该到下面摔打一下。别一天到晚光文绉绉的,荤的素的都知道些好。”卿市长突然脸一沉,说:“小麦,那天你给我的那个档案袋里的东西你看了吗?”
  林小麦知道他是说苏芳的资料,就说:“没有,我觉得自己看人家东西不好。怎么了?”
  卿书记说:“没什么。以后少干这种傻事。”
  林小麦说:“苏芳说他弟弟想找个工作,请你签个字,非要我转给你,赖在我办公室不走,我没有办法就给你拿来了。”
  “我知道了。以后少管这种闲事。”卿河山又说。
  林小麦很不高兴,说:“我本来就不爱找你。”
  卿市长说:“该找的事不找,不该找的瞎找。”
  林小麦脸涨红了,低着头说:“我不愿意……把感情和工作的事混在一起,我干了那么多工作,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这个时候你还玩清高,你差一点就失去了这次机会。”他给林小麦斟了一杯水,说:“我实话告诉你,政界是个有真有假、虚实各半的地方。这些当领导的,哪一个不是把自己拧了个儿地折腾?脸皮磨厚了,嘴皮子磨溜了,心磨硬了,到时候往台上一坐,说的话自己都不信。你呀,你是真没有遇到混账的领导,遇到那样的你还真对付不了。我原来工作的地方一个副书记就这德行,看上哪个女人就封官许愿,到时候逼着你睡,不睡就给你小鞋穿,让你天天堵心,有的弄成事业编。后来让我知道了,给弄到体协去了。小麦,你真不知道锅是铁打的呀。”
  林小麦还是第一次听他这样说话,心里不免犯嘀咕,到底苏芳给他的是什么材料,让他发了这么一大顿牢骚,就问:“苏芳给你的材料上写什么?”
  卿河山说:“写她想当官,能当官,你看吧。”说完就从桌上直接把苏芳的材料给了林小麦,林小麦打开一看,哪里是什么小松找工作的事,里面是苏芳一些自我标榜的个人资料和一封写给卿河山的自我推荐信。林小麦倒吸了一口冷气。
 楼主| 发表于 2009-3-24 13:39:35 | 显示全部楼层
  40
  傅科长看见她进来,急忙给她斟水。自从卿市长找她谈话,傅科长对她更加殷勤了,脸上总是谦卑的笑,越是这样,林小麦越感觉发憷,和他说话就越小心。傅科长把杯子递给林小麦,讨好地说:“林科长,你知道吗,听说,江北县缺一个副县长。”
  林小麦已经知道江北缺一个副县长,却并不知道其他的消息。在大院里,知道秘密越多身价就越高,她可不愿意让傅科长认为自己孤陋寡闻,就说:“我也是刚听说,动静还挺大。”后半句模棱两可,完全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知情而说的。傅科长却以为林小麦一定掌握比自己更多的消息,就像做生意一样,他决定把自己知道的信息作为先期投资,吸引林小麦更多、更有价值的信息。他说:“市委、市政府定的政策是三个一批,退一批、调一批、提一批。副县级52岁以上内退,任职超过五年转岗,重点提拔一批。听说贺秘书长有可能到县里任职,县长。林科长,你正科时间也不短了,应该想想。”
  林小麦知道,傅科长当正科级副科长也有两年了,他太渴望自己有个机会能够飞黄腾达。林小麦才不买他的人情。林小麦说:“咱们还要勤沟通,关键时刻一定要互相支持,互相补台,咱们一荣俱荣,一辱俱辱,这一点我不说你也明白,没听人家说吗?政界成功的经验是团结,教训是不团结。你去看看,起内讧的没有几个好下场。”
  傅科长连连称是,但林小麦知道他心里不舒服,就像她知道,关键时刻,他肯定会拆台一样。他就是这种德行,就像有的蛇天生就有毒。
  这天他们陪卿市长检查亮化工程进展情况,卿市长明星一样,身后跟着城建局、规划局等主管局长,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在裕华路上,裕华路是瀛州市城区主干道,槐树、塔松、冬青组成三层绿化带。林小麦这才发现路两边的灯换了,两边都是白色球形灯组成的图案,左边组成大花环状,右边是螺旋状,掩映在冬青和观赏松树之间,远远望去,分外肃穆。城建局长在汇报情况,看大家的表情,都觉得不太顺眼,但谁也没说。林小麦觉得,既然是检查,安装影响市容的路灯就有责任提出来,可是自己位卑言轻,没有说话的地方,就看贺秘书长,希望和他说一下,让他提,一眼看见贺秘书长穿得格外得体,就开了一个玩笑,说:“贺秘书长今天像新郎官呀。”
  贺秘书长好像终于等到有人发现他的变化了,急忙说:“是啊,今天是老婆生日,不能陪她过生日。穿上老婆亲自选购的衣服表示一点心意吧。”
  傅科长在旁边说:“贺秘书长还让我订购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现在恐怕已经送到了。”
  周围人都羡慕得不得了。只有林小麦清楚,他在作秀,他想在单位给自己制造夫妻感情依然和谐的假象,为升迁开路。林小麦真后悔自己多嘴,给了他表演的机会,就没有了说话的欲望。
  卿市长和各局领导走在最前面,林小麦只能远远跟着,始终找不到说话的机会,不过她知道卿市长也看见她了,就想制造机会,和卿市长单独说几句话。轮到参观一个新建广场,人们的秩序开始有些乱,一些人零零散散地转悠,林小麦终于蹭到了卿市长身边。卿市长说:“林科长,对咱们的广场还满意吧?”
  林小麦兴奋得红了脸说:“您满意我们就满意。”
  “看看,连林科长都学会搪塞我了。”卿市长笑着说。“你还有任务呀,你们要把这次检查结果形成文字,成功的地方要总结经验,不成功的地方要提出改进方案,明天下午下班前交给我。林科长,是不是太急了?”卿市长后边的话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林小麦心里很疑惑。
  林小麦连忙说:“没问题,下班以前肯定交给您。”
  卿市长又加重语气说:“辛苦一点吧,关键时候要冲上去呀。”说完,看了她一眼。就这一眼,林小麦知道,卿市长对她的安排有了初步结果,一时兴奋不已,目光就多了一点柔情。卿市长看看她,不易察觉的笑笑,继续检查,走路的动作和刚才比明显大了,说话声音更加响亮,不时有笑声传过来,林小麦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敢肯定,卿市长的兴致很高,情绪很好,都是因为林小麦眼里流露的那点柔情,一时心潮起伏,浮想联翩。
  天已经有些凉了,风裹挟了秋天花瓣和草的气息,黏稠的香气倏忽而过,让人禁不住依恋夏花的娇艳,连片红的、白的、黄的月季,一路铺展过去,水泥的城市立刻有了几分灵动。她开始琢磨怎么样形成这篇稿子。她分别找到几个部门的随行人员,让他们提供本单位开展亮化工程的相关资料,又找到卿市长的秘书,抄录了卿市长在检查过程中的讲话,尤其是一些重要观点,一一记录下来。中午吃饭时,林小麦没有跟大家一起吃饭,而是在招待处简单吃了点自助餐,就赶回房间准备材料。干了这么多年文字工作,对这些文字的套路已经烂熟于心,一个中午,林小麦就拟定了文章提纲,下午她用卿市长的观点,把各单位情况进行组合,加上自己组织语言的技巧,文章就有了。
  亮化工程即将接近尾声时出事了。据城建局施工单位汇报,有一家灯具店,坚持用自己的灯具,和施工人员发生争吵。施工人员强行安装时,不小心把一家门店二楼的匾牌撞了下来,砸到灯具店老板的头上,灯具店老板抢救无效死亡。
  林小麦想起裕华路上的路灯,觉得这一切有些牵连,就找了贺秘书长说:“贺秘书长,其实我们是唯物主义者,这样的话不该说,但是,我反复考虑,这个亮化工程是您牵头儿搞起来的,担心有些事情对您不利。”
  贺秘书长说:“要尊重群众的意见,最近我很忙,群众对我们的工作有什么反映,我们应该及时了解,有些问题及时纠正。”
  林小麦说:“有不少市民说,我们裕华路的灯不吉利,左边花圈右边灵幡,尤其是白天,看起来像是一堆堆骷髅,如果不重新设计,还会死人。”
  贺秘书长的脸色十分凝重,说:“这都是异端邪说,我们不信这一套。裕华路的灯是有些问题,但和这些封建迷信没有关系。”
 楼主| 发表于 2009-3-25 08:56: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我是一个女人
  41
  林小麦发现,干部提拔犹如在政府大院整个打了一层肥皂一样,连空气都是滑腻的。人们走路、说话都变得谨慎又谦卑,连笑容都显得夸张又勉强,彼此之间都在闪避着、试探着、妥协着。她在电梯里遇到贾师傅,贾师傅悄悄对林小麦说:“自己活动活动,政府大院你这条件的人不多,别的没有,用车你说话。”在即将走出电梯的时候,贾师傅还做出贴心贴肺的样子说:“真的,赶快行动。”林小麦只能做出和他共谋大事的样子,深沉地注视着他走出电梯,心里却是七上八下,觉得又可笑又有一种被搅扰和引诱的迫切,恨不能一步到科室。按常理说她正科时间长,可她到办公室时间短,这是致命的缺陷。说起来在哪里还不都是给共产党工作?傅科长看见她进来也做出贴心贴肺的样子说:“你的事怎么样了?你可要抓住机会呀。”林小麦闹不清他的真实意图,怕让他钻了空子,就说:“顺其自然吧。”
  林小麦觉得这个话题没必要继续,就低下头看资料,傅科长也显出对这件事不怎么关心的样子,继续做自己的事。林小麦的心并没有在文件上,她的思维集中在如何运作才能如愿以偿。她一页页翻文件,其实她一个字也没看。直到有了一个清晰的思路,她的心才有了一点晴朗的感觉。林小麦想:自己是个女人,面对的是男权世界,如果不想像苏芳那样按照女人的规则出牌,那就只有把自己当一个男人去使唤了,那些大男人都热衷的招数,我作为一个女人去用应该不算丢人吧。
  下午,她直接找到吴大卫,直截了当说,想运作点事情。吴大卫是明白人,立刻又给了她一张五万元的龙卡。林小麦到银行取出两万元钱,重新办了一张卡,回来后直接去了贺秘书长办公室。贺秘书长在打电话,用手招呼她坐下,林小麦隐隐约约听到,好像是裕华路上的灯要改成中华灯。当初自己提了这建议,还真当回事了,可是,如果这一切不能给自己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又有什么用呢。电话打完了,贺秘书长问:“有事是吧?”
  林小麦一时很难为情,可是又不能临阵脱逃,就豁出去说:“贺秘书长,跟您这些日子,我学了很多东西,我真心希望您能够有更大的平台,总是在这个位置上,有点委屈您。”
  这个说法显然说到了贺秘书长心里,他说:“不光你这么说,卿市长也这样说,可是我一向是只管播种,不问收获,对自己的事情想得很少。”
  林小麦说:“您千万不要以为您的发展仅仅是您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很多人的命运都掌握在您的手里呢,比如我,就盼着跟您水涨船高呢。”
  贺秘书长笑了,说:“我这人就是这样,经历了几个单位,在政治上也是一波三折,但是有一点,决不会亏待自己的部下。你的问题我会向卿市长反映,放心吧。”
  话说到这里,林小麦已经逼近了自己的目的,就说:“贺秘书长,我来政府大院时间不长,但是,我能感觉您是有魄力、有人情味的领导,真的希望在有些事上您帮我出谋划策。说实话,走上了这条路,我还真有点想法。我还年轻,真希望有个机会、有个平台做点事,我也知道,我刚来政府办就想提拔,算是妄念,但是,机会就摆在眼前,我真的做不到不动心。贺秘书长,您说这是不是觉悟问题?”
  贺秘书长说:“人啊,谁又能做到六根清净,你这样想可以理解,不这样想才是不正常的。你的能力没问题,大家评价很高,但是,说到底还是僧多粥少,竞争也很激烈,我会帮你说话,这一点你应该放心,至于最后结果会怎样,我也说不好啊。我想你会理解的。”
  贺秘书长说到这里,电话又响了,是有人约他出去吃饭,林小麦觉得正好可以借此结束谈话,就说:“贺秘书长,您很忙,我就不打扰了。总而言之,一方面,我盼望您可能有更大的发展,可是我人微言轻,替您做不了什么,就尽点心意吧。另一方面,希望在我的事上您多费心,该怎么办您就看着办,拜托了。”说着,把龙卡放在了茶几上,急忙走了出来。
  她走出贺秘书长办公室的时候心情是沉重的。林小麦从一个个虚掩的办公门前过,听着他们小声说话,看着他们谨慎的动作,这些比自己高大、硬气的男人都在屈服,贺秘书长在屈服,傅科长在屈服,甚至连卿市长也在屈服,自己一个小女子有什么好难过的?可是,她的心仍然像被别人偷窥了一样,感觉隐隐不安。林小麦在像男人一样出牌,她认为自己只要没有像苏芳一样就依然算是一个有操守的人。她像那些男人一样在装,她不能不装。只有苏芳没有装,她赤裸地要她想要的,她是和那些男人要一样的东西,她没有力量和男人一样争取,就像男人没有办法和她一样争取,他们有什么区别呢?他们没有区别,难道我和他们就有区别了?也一样没有区别,被引诱并且在争取,这就没有区别。林小麦觉得自己尽管用了男人的规则仍然感觉屈辱,政界男人的规则就比苏芳的规则高尚吗?又高尚到哪里去呢?那个引诱自己的未来真值得自己承担这么沉重的东西吗?她很想问问那些成功的男人和女人,他们走过来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可是,从政界走过来的人一谈过去都像谈论大腿根部的伤疤,轻易不说真话,那是一个“从没有一个旅人回来过的神秘之国”。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她很想给苏芳打电话,但是她知道,这个电话不能打,她不是文人,不是道学家,她不能感情用事、意气用事,做一个政界的人,心里要能放住事,嘴里要能放住话,灵魂深处要能装上各种滋味,哪怕是自己出卖自己的滋味。
  林小麦抚摸着电话,感觉自己在和某种东西隔绝,她背弃了自己,也背弃了女人,但是,她又永远融不到男人中去,她成了一个特例,不能归类,独来独往。她还是想和什么人说点什么,但是,想来想去她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忽然想给卿市长打个电话,一想到卿市长,她的心有些酸楚,她觉得自己又慢慢恢复了角色--她还是一个女人。
  42
  一连很多天,林小麦的心像被火烤一样,那细小的火苗在周身缭绕,有时让她热血沸腾,有时让她如坐针毡,更多的时候她陷入困惑之中--知道该怎么做却又不能做。她可以做一个男人能做的,却未必是对方想从她那里得到的。有的时候你给的不是人家想要的,你给多少也白搭。
  傅科长也一样,他最近显得格外庄重,出来进去少言寡语,不用说,他的心思和林小麦是一样的。这天林小麦上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傅科长敲贺秘书长办公室的门,不知道为什么,林小麦的心咯噔一下,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
  她回到办公室,表面是看材料,实际上是等着傅科长回来,在这样的时候,他的行动举止都不会是无目的的。傅科长直到下班时间到了,才回到办公室,但是他面无表情,收拾了东西,和林小麦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林小麦感觉,他和贺秘书长之间,有些事发生了。
  几天后,林小麦看见傅科长把科里最近几年写的各种公文都整理在一个精致的文件夹里,也包括林小麦起草的《大力实施亮化工程的意见和建议》一稿,林小麦问他干什么,他说没什么,只是为了查阅方便。林小麦觉得不像他说的这么简单,肯定是为了给什么人看,看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办公室系统提拔的事,林小麦知道,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林小麦进步,可是并没有预料到他会这么明目张胆,他们之间的竞争已经公开。
  公开竞争的不光傅科长,苏芳也采取行动了。林小麦还没有下班,苏芳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林小麦因为给卿市长递材料的事对苏芳已经彻底失望,所以,看见苏芳脸很冷。但是,苏芳很坚持,一定要林小麦到她家,说她没有别的目的,就是道歉,一边说一边流眼泪。林小麦不愿意让单位的人看到,只好跟她走。到苏芳家以后,天已经黑了。苏芳没有开灯,就这样让林小麦在黑暗中站着,说:“小麦,你能体会我每天回家面对这黑的感觉吗?你体会一下吧,一个人,每天都要面对,每天每天。”
  林小麦没有感觉,像看着别人身上的伤疤,更重要的是看着对手的伤疤,连同情都没有必要装。
  “你不会是又让我送信吧?”林小麦冷冷地说。
  苏芳仿佛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很久才说:“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是男人的,而不会是女人的吗?因为男人之间是利益关系,他们随时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彼此妥协,成为一个共同体;可是女人之间永远是敌视的,即使是命运攸关的时候也会意气用事。”
  林小麦知道她说得有道理,即使这样她仍然不会和苏芳成为利益共同体。
  “我们之间不兼容。”林小麦带点嘲弄地说。苏芳一下子拉亮了灯,看着林小麦,说:“如果你这么狭隘,你成不了大事。”
  突然袭来的光亮让林小麦一时很不适应,她皱起眉头说:“利益共同体是沙雕,一阵风就可以吹垮,那不是我想要的。”
  “江北县副县长是你想要的吗?”苏芳凌厉地逼视着林小麦。林小麦躲闪了一下,说:“这跟你没关系。”
  苏芳笑了,说:“你真怯懦。你连我是对手都不敢承认。我告诉你,那是我想要的。想知道为什么吗?”
  林小麦说:“你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苏芳说:“你们都活得假,明明想知道还装清高。”
  林小麦说:“我对你悲伤的过去丝毫不感兴趣。你的苦肉计不会复制吧?美人计你好像用错了人,我是女人,你看清楚。”
  “是,没错,你是女人,刀枪不入,我知道。而且--”苏芳回身关上门,说:“你也很清楚,同性相斥。女人对付女人更狠。你要小心啊。来,你是第一次来我家吧?看看我的房间,挺不错的。”
  林小麦没动,苏芳就拉着她往里走。林小麦机械地跟在苏芳身后。她知道自己在进入苏芳的又一个圈套,她与其说是因为好奇,不如说是因为挑逗,她真想知道苏芳还有什么把戏。
  苏芳说:“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还是在开放办破例给我的呢。那时按我的资历,是不能分到房子的。可是,我跟对了人,就什么都有了。其实我不该背叛他,可是,他已经不能给我更多了,而我还没有得到我最想要的。”
  她们很快就到了卧室,林小麦看见那张床心里有一种异样,尤其是那床上用品,特别眼熟,后来想起是她和贺秘书长上江北县调研的时候给的纪念品。
  林小麦冷笑一声,说:“你的腿伸得真够长的,都伸到政府大院了。”
  “你是说这套床罩?呵呵,你吃惊吗?政府大院的人也是人,对有些人而言,是更有故事的人。是你少见多怪。不错,我是跟了他,咱们心照不宣就叫他H吧。我跟了H以后,H吃饭都是在小饭馆,或者带点熟食在家吃,跟了他一年了,真想不起都给了我些什么。其实,他和我第一个男人比,实力强多了。记得那是为小松的工作,我拿出两个月工资买了两瓶茅台酒,想送礼用。几天后,H的老婆出差,我们就在他家里幽会,我无意中打开了他们家的壁橱,发现满满一橱好酒,光茅台就码了两层。我突然对H就有了恨--他家里有这么多酒,却让我花钱去买酒,我才知道他不是不能给予我,而是他太狡猾世故,故意不给我。我当时很生气,后来一想,我跟这个男人要的不是一瓶茅台酒,而是别的。我说服了自己,忍耐,忍耐,我跟自己说,要把目光放远,这是个蓝筹股,不能离开他,这个人的潜力还需要进一步发掘。”
  林小麦说:“你可真够深谋远虑的。”
  苏芳说:“我让你知道什么叫逼良为娼。”苏芳招呼林小麦坐下,说:“喝杯水吧。”
  林小麦说:“谢谢,我不渴,你有什么事快说吧。”
  苏芳说:“一次性杯子,不脏。”
  林小麦:“我真不渴。”
  苏芳说:“我给他打个电话。”接通了电话,却没人接听。林小麦不耐烦了,说:“你到底要干什么呀?我对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一点不感兴趣,你还是找个专栏作家聊吧,或者像木子美一样,自己写个性爱日记什么的,别缠着我了。”
  苏芳好像没有听见林小麦的话,继续说:“他一定在家里,一会儿就打过来。不信你等着。”话刚说完,苏芳的电话果然响了,苏芳按下扩音器,故意让林小麦听见。林小麦听见贺秘书长在电话中说:“哦,我就是,市长有急事?好,我马上到单位。好好,我马上出发。”
  苏芳说:“知道吗?他这样说就证明他老婆又在他旁边,只要不是他老婆在身边,他就会喊我老婆大人。别人都以为是和他老婆通电话呢,其实他是利用我、对付我、加上哄骗我,老婆大人,他妈的。”苏芳说完禁不住一阵大笑,笑过之后,林小麦发现苏芳已经满脸是泪。她装作没看见,端起杯子喝水。苏芳噌一下站了起来,大声说:“去他妈的。无所谓。”可是那泪水还是滚滚而下,她索性趴在床上,痛哭流涕。
  林小麦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给她拿了毛巾递过去,说:“你这是何苦?”
  苏芳停止了哭泣,说:“这是我唯一的路。”
  林小麦说:“要是一会儿他来多不好,我走吧。”
  苏芳说:“别,我不让他来,咱们再聊会儿。”
  林小麦说:“你到底有什么事快说吧,至于这样吗?”
  “他昨天就来了,他打电话的时候我也在哭,可是他真来了之后我却哭不出来了,我生怕他看不出我刚哭的样子,就趁他挂衣服的空儿,赶快撩了点水抹在脸上,弄得脸上湿漉漉的,我觉得自己当时基本算梨花带雨了。”苏芳说完自己笑了。
  林小麦说:“真不明白。”
  苏芳说:“你当然不明白,你不明白一个人永远在黑暗中生活的感觉。你当然不明白。”沉默了一会,苏芳接着说:“咱们联起手来吧,我帮你打败傅科长,你帮我得到我想要的。”
  林小麦一愣,说:“打败傅科长?你什么意思?”
  苏芳说:“你不会认为傅科长不是你的对手吧?你应该明白,你们办公室不可能一次提拔两个处级干部,你和傅科长只能成一个,和他比,你并不占优势。”
  林小麦看着苏芳,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在你无能为力的时候你就选择沉默吧。
  苏芳说:“江北县副县长的位置留给你,我想当开放办副主任,这个位置你就不要想了。”
  林小麦想起卿市长曾经答应让她到开放办当副主任,后来又让她到江北县当副县长,林小麦必须确保一个位置,一旦江北县副县长的位置被人占了,她还可以退而求其次。
  她不能答应苏芳。
  “这是组织上的事,不在我考虑之列。组织部下文让我上哪去我就上哪去,我说了不算,我想,这件事你可能说了也不能算数吧。”林小麦婉转地说。
  苏芳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跟你说过,昨天他来过。我跟他提出这个构想,他一开始好说歹说不同意,我后来就跟他说,这一年你在我这里留了不少东西,你给我办成了,这些东西我给你;你如果办不成,我把这些东西一式两份,一份给纪检委,一份给你老婆。一切就这么搞定了。”
  林小麦对苏芳长久以来的恐惧又席卷而来,觉得眼前的苏芳已经在变形,她的目光看起来是迷离的,却深不见底,透出一种冰冷的气息。
  “我除了抢占一个位置,在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我不会错过这次机会。大不了回舞厅继续当我的领班。我只是告诉你,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你心里要有数。”苏芳说。
  林小麦沉吟了很久才说:“尽人事,听天意吧。”

(连载完毕)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3-25 8:57:37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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