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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评论] [赠书名单已出]首部官场女性心态小说《出局》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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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3 16:23:1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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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局

王秀云著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 20093月出版

定价:30.00 开本:16 页码:282

ISBN978-7-81139-361-3

王秀云长篇处女作《出局》,牛年岁首掀动官场女性内心波澜,她们的境遇、情感、理想、欲望、坚守与挣扎……从现实这块厚朴的大石之上一点点雕刻出来,或圆润细腻,或粗犷凌厉,带着生活的原质与沉甸,包孕着生命的激情和张力,鲜活灵动,风姿绰约,景象万千。


【著名作家王蒙鼎力推荐】

面对着地方市县生活的现实,亲见着行政机关的悲欢喜乐,用女性的视角把经验心灵化,把历练文学化,把朴质的半泥土与半时尚的气息现代风情化,乃至通向全球化,这样的小说并不常见,今后更不会多见。《出局》是难得的世态人情,更是稀罕的真情揭秘,这样的作品令我感慨。

【内容简介】

才貌出众的林小麦不甘心与男友箱子青梅竹马的平凡爱情,她希望靠个人出类拔萃的表现步步升迁,实现自我的理想和价值,更渴望能找到轰轰烈烈的真爱。在常务副市长卿河山的关照下,林小麦调入了当地政府的核心决策部门。林小麦被卿河山的关心深深打动,两人开始了一段非同寻常的情感历程。他们彼此珍藏着对方,却碍于性格的软弱和个人身份的敏感,谁都没有勇气再向前迈出一步。卿河山在市长的角逐中意外出局而被迫离开瀛洲。林小麦决心追随心上人远走他乡。但在权力和爱情之间,卿河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豁然醒悟的林小麦终于明白,箱子才是最值得自己奉献一生的男人。激情过后,一场蓄意的车祸突然发生,箱子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作者简介】

王秀云,女,泊头市政府市长助理,河北省文学院签约作家,河北省小说艺术委员会副秘书长,沧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多年来始终坚持文学创作,自1986年起,先后在《诗神》、《诗刊》、《北京文学》、《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长城》等发表诗歌、小说等各类作品200多万字。

【导读推荐】

        在理想和现实之间
           ——读王秀云的小说《出局》
白丁
  读了小说《出局》,不得不佩服王秀云驾驭官场小说的老到,从小说里可以看出她对官场的谙熟,对人物心理的恰当把握,对男女情爱的深刻理解。小说虽然有些地方出现了说理和议论,但她对人事表达的方式更多是感性的,有着女性特有的细腻。尤其是主人公林小麦这一形象,更是丰满、动人。
  林小麦是个比较单纯的女性,她有能力,渴望有所发展。但一个女性在政府机关,想往上走谈何容易?更不用说在这样一个男权社会里。她对卿河山的感情和性无关,她崇拜他的能力,在她眼里,他是月亮,她不一定要嫁给月亮,但她想看到他,听到他说话,和他在一起她才会有激情。她六年里默默地喜欢着卿河山,但对方心里根本没有她,一个男人(蒋昆)和一个女人苏芳堵死了她走近卿河山的路。卿河山的离去,让她一厢情愿地感到了孤单,她想追随卿河山,她发短信,她写信,但这些都打动不了市长卿河山。姚遥的忠告丝毫不能打消她的信念,其实,卿河山远非她想得那样高尚,他和苏芳的厮混以及后来事情的变故都证明了这一点。卿河山对女人是有防备心理的,他要的女人必须是不能对他的前途有丝毫影响的人,不然,他的选择只会是前途而非女人。后来,林小麦对自己也开始怀疑,去掉卿河山身上地位和权势,他还有什么呢?
  林小麦渴望升迁,她的努力没有得到上级的认可,一个男人却很容易办到了,她很感激,但她不喜欢蒋,她觉得他是一块陈年的骨头,为了开放办副主任(副处级),她不会去啃这块陈年骨头。在卿河山走后,她决定两条腿走路,她与蒋若即若离,与之周旋。她不是那种不择手段往上爬的女人。她知道蒋昆的用意,但不愿意无功受禄,她送他一万块钱,蒋不要。后来,她想方设法摆脱了蒋的纠缠。她做梦都想调到卿河山身边去工作,但她采取的只是写信或发短信这种婉转的方式,去昆山见卿河山时,她接受苏芳的建议,送给卿河山一幅名画和一条领带,花了七千多元。他们的见面很平静,这足以说明她是一个内敛的女人,她在内心一直坚守着做人原则,她毕竟不是苏芳。后来,她如愿地得到提拔,当多年后她再次见到卿河山的时候,她已经是市领导了,面对今非昔比的卿河山,她多了一份从容,多了一份豁达,她终于摆脱了往日的幼稚和单纯,那是生活磨砺的结果。所有的过程都省去了,但我们仍可以感受到她付出的代价,毕竟,爱和梦幻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卿河山是市领导,他却和放荡的女人苏芳混在一起,因为生理上的问题需要解决。就连姚遥都对林小麦说,他如果能看上这样的女人,你不值得为他付出那么多。如果不是后来苏芳的电话,他也许会把林小麦调到他的身边。可他在事业上又是一个有抱负的人,为了城市建设,他要把几家化工企业迁到城外,因此受到排挤。他的工作能力很强,他的身上虽然有污点,但生活上的那点儿事和他的政绩相比似乎已经不算什么了。人们可以用宽容的目光看他,认为他是一个不错的领导。其实,在他的内心,他对身边的女人是有企图的,他只是把仕途看得更重要罢了,在对林小麦的态度上,他一直犹豫不决,面对她的热情,他冷静处之,不为所动。林小麦的那封信感人至深,包括她那些短信,那份痴情深深地打动人心。可是,卿河山表现出了官场中人那种特有的超乎寻常的冷静。他走之后,苏芳打电话找蒋昆的时候,蒋很冷淡,她便求助于他,他竟帮她打电话给蒋昆,让他多关照那个女人。这些都显示了这位市长的肤浅。从另一方面来讲,这也正揭示了人物性格的复杂性,这一人物的塑造也更加真实可信血肉丰满了。
  蒋昆是个老于世故的官场人物,他对林小麦觊觎已久,为了阻止她和卿市长接触,他把自己喜欢的女人送给了卿。卿前脚走,他后脚就给林小麦打电话,并约她一起吃饭,为她买衣服。特别是在她的升迁问题上,他更是煞费苦心。他先是放风,然后控制着事态发展的节奏,让对方对他感恩戴德。后来,他精心设计了圈套,让林小麦去大酒店的某个房间,林小麦终于机智地摆脱了。他曾是林小麦的老师,一直喜欢这个学生,因为她身上带着一种旧时代的女性气质。他后来爱上了一个女画家,但画家不久失踪了,他再想追林小麦时,林却对他冷若冰霜。他便与一位人事局长的千金结了婚,步入了官场。卿离开后,他便开展了凌厉的攻势,但林小麦若即若离,让他很难堪。他爱林小麦,在去大酒店前,他打扮了一番,心里不禁有些酸楚,想到了人生到底图得什么这个问题,感到深深的失望和失败,这也说明他对自己是不满的,甚至是失望的。作家对这段心理的刻划把握得很到位。这是一个自私的人,他对林小麦的关心是出于个人目的。他把苏芳送给卿河山,从中捞到了许多好处,在卿走后,他对苏芳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体现了他的势利和狭隘。
  苏芳,一个放荡的女人,是蒋送给卿的礼物,为了捞得好处,她把蒋甩了,跟卿河山好。卿刚走,她便打电话找蒋,遭到蒋的冷遇后,立刻打电话给卿河山,让他说服蒋,可见她的厉害。明知人人都知道她和卿河山有那层不良关系,她还要在卿走的时候来送他,结果被卿耍了。后来,正是她的那个电话,堵死了林小麦走向昆山的路。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官场上,女人面临的除了男人的虎视耽耽外,还有来自女人的争风吃醋和相互厮杀。
  姚遥比较清醒,问题看得准。她关心林小麦,是那种无私的友情,让人感到了温暖。小说里的几个人物里,她是一个亮点。
人事的复杂,世态的炎凉,欲望的挣扎,人性的沉沦,生命的困惑,眼下现代社会里这些生存问题,都在小说里一一展现,王秀云让我们看到了这一切,让我们去思考。最令我感动的还是林小麦的爱,那是纯洁的,美好的,甚至是一种精神之爱,可是,这种感情在冷漠的官场没有市场,更不会开花结果,只能悲凉地凋零。她本来或许可以在卿河山手下成为一名出色的干部,可是,她的梦成了泡影。生活教育了,现实塑造了她,她是幸运的,在人生这个大课堂,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最后可以拯救自己的不是别人,只能是自己。作者并没有对她后来仕途上的成功给予过多的肯定,也表明,在她得到的同时,她也失去了许多……
  小说精彩的心理刻划是成功的因素之一,个别地方对世事的阐述虽略显直白,却也入木三分,痛快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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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09-3-3 16:28:00 | 只看该作者

目录

引子

第一章一切即将开始
如果卿河山能当上市长,那林小麦的仕途理所当然踏上了捷径。她才31岁,名牌大学毕业,写得一手好文章,要模样有模样,要口才有口才,缺少的只是伯乐和机会。现在伯乐来了,机会就在眼前,她的前途已经像金光大道一样闪耀着光芒。

第二章那一种往事
林小麦像一只羽翼丰满的鸟一样即将飞走了,飞到比他位置高的卿市长身边。他是男人,他能看出他们之间那点微妙又暧昧的情分,他有些不舍,也有些不甘,他不敢不放人,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一个开放办主任左右不了这个局面了。

第三章“可能”是我想要的
从政其实就是爬山,绝大多数人要从山脚下爬起,一步也不能少走,但是,有的人一生就生在了山腰,离终点本身就近,又有很多可以调动的资源,能借助滑竿、缆车这些只有有钱有势的人才可能调动的工具,怎能不早早占据最高点呢。

第四章“红”
文章一炮打响,市委赵书记竟然做了批示,说:“文章堪称精品,发各有关部门。”贺秘书长把赵书记的批示拿过来以后,林小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把赵书记的批示复印了20张,反复看了很多次,好像那字有了香味一样,每次看都觉得自己被陶醉了。

第五章哈姆雷特的意义
送礼的时候,要装得不像送礼的样子,否则就显得太俗气了,功利心太强了,送礼的人和收礼的人都不自在了。关键是只要一送礼,就等于承认有求于人,就矮人一截,什么清高、尊严、名声、气节之类的词汇统统和你绝缘了。这让人太难受了,像用软刀子凌迟心灵的过程,疼都不叫疼了。

第六章旋转的车轮
进入了政界,就像一个螺丝钉被拧上了一个旋转的车轮,车轮不停止转动,一个人就没有力量和理由停下来。林小麦做梦都想当一任县级乃至市级领导,实现一个知识分子对于社会和自身的构想,享受前呼后拥、为人称颂的荣誉。林小麦知道自己必须为自己的梦想承担代价。

第七章春天的梧桐花
林小麦并不迂腐,她知道赵书记让她干什么去,她也知道有多少女人为了这一时刻费尽心机。她自己也知道机会难得,可她实在没有和赵书记发生一点事情的愿望和兴趣。但错过这次一步登天的机会,还要熬多少岁月,走多少弯路啊!

第八章一个人的黑夜和白天
她能做别的选择吗?她能不去争这个机会吗?林小麦不能,她做不到,她觉得自己只有在这个舞台上才有意义,她离不开这个舞台。然而,通向这个舞台的台阶在哪里呀。如果这个舞台是注定这样的情节和结局,她拒绝按照这个舞台的规则出场,她还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局吗?

第九章一只鸟儿飞走了
做女人一定要经得起谎言,受得起敷衍,忍得住欺骗,忘得了诺言,放下一切,最后用微笑来伪装掉下的眼泪:宁愿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张破嘴。小麦,别人都当笑话听,在我眼里,这一切就是事实真相。

第十章天上有个太阳
林小麦觉得自己要被融化了,有些晕眩,有些战栗,卿市长好像没看到这一切,只是很无意地把她往怀里拉了拉。林小麦真希望自己能把头靠在那个坚实的肩头,她只要一低头就可以实现,可是她还是眼睛看着远方,好像她能够透过歌房的层层墙壁,看到满天的星星。她真希望音乐这样一直响下去,响下去……

第十一章没有意义的对手
小麦忽然明白自己忌惮苏芳什么东西了,是经历。苏芳的经历让林小麦自愧不如。还有什么能够挡得住一个不在乎自己身体的女人呢,而且还是一个漂亮女人。

第十二章波德莱尔和有毒的蛇
已过八月,她却还穿着一件韩国丝吊带长裙,露着圆润的肩膀,饱满的乳房高高凸起,像是要把所有人都挤走的样子。

第十三章我是一个女人
林小麦发现,干部提拔犹如在政府大院整个打了一层肥皂一样,连空气都是滑腻的。人们走路、说话都变得谨慎又谦卑,连笑容都显得夸张又勉强,彼此之间都在闪避着、试探着、妥协着。

第十四章长在树上的那片叶子
林小麦的结局苏芳已经看在眼里,她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增加了对男人的恨,那恨促使她想和男人斗一斗,玩一玩。不是说嘛,男人通过征服世界征服女人,女人通过征服男人征服世界。她就是想这么做,向这些男人露出甜蜜的微笑,让他们付出,让他们出丑。

第十五章下雪别忘穿棉袄
酒杯从手里无声地滑下去,好像过了很久,才听到清脆的玻璃破碎的声音,那声音从林小麦心里穿过去,落到桌子上、地板上和卿市长的衣服上,无数细碎的透明的玻璃,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芒,在林小麦的眼前不停地翻飞、跳跃……

第十六章椅子的光芒
林小麦从窗口里看见他下楼的土黄色背影,迅速打开了他的QQ,她惊异地发现,这个让自己倍感欣慰的人竟然是傅科长!她心情恶劣到极点,感到了一种彻骨的孤独。走在路上,她的眼泪在风中不可遏止地流下来。

第十七章卷土重来的冬天
苏芳已经知道这次推荐的女干部是林小麦,恨得牙痒痒。真他妈的,打了一辈子雁,最后让雁啄瞎了眼。越是得不到,一个县级干部的花冠就越灿烂。她长这么大,什么滋味都尝过了,可是,就是没有尝过被人尊重的滋味。

第十八章我们头顶的月亮
他才42岁,他想在瀛州市当市长、书记,在这片土地上让自己建设一方的构想和意愿成为现实。但是,官场上的个人意愿如同风中的落叶,落到哪里不能自己说了算,要看风向,看风力,看风吹过自己的时候地面的状况,甚至一棵草、一滴水都会影响了自己的落点。

第十九章向上的台阶
多么难以置信,他,竟然是他,真的是他,在轻蔑我。他知道我爱他,他知道我信仰他,他知道他是我今生唯一真爱的男人,他甚至知道他的一个眼神一抹微笑一声咳嗽一句话一根头发都能长久地影响我,他知道他能伤了我会伤了我,他知道他的轻蔑会带来什么结果,但是,他还是轻蔑了我。

第二十章殷红的雪,殷红的河流
揭开谜底是五年以后了,市政府换届时需要一位年龄在40岁左右的知识型女市长,林小麦被破格提拔担任瀛州市主管文教卫生的副市长。

后记
春天的故事又要开始了……

板凳
 楼主| 发表于 2009-3-3 16:33:52 | 只看该作者
  引子
  在开始写作以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是通过搜索自己的记忆在结构这个故事,这使我自己有时都疑惑:这个林小麦是不是我自己?如果是,我会是这样的吗?如果不是,这个林小麦和我又是什么关系?她是我的一部分,或者我是她的一部分?进入写作过程以后,我逐渐明白,我不是林小麦。林小麦是我的道具、传声筒或者走到前台的替身。我不可能是另外一个人,甚至,我也不可能是一秒钟以前或者以后的自己,更不可能是经过无数次玩味和雕琢的林小麦。我只是此刻,我只是这个瞬间,而林小麦是我与这个世界对话的一次机缘。
  只是机缘。
  一切即将开始
  第一章
  一切即将开始
  1
  现在,我们必须回到2004年冬天的一个上午,这个冬天以前的岁月对于我们来说几乎都可以忽略,林小麦在这之前的命运完全是她这个年代的人命运的复制和重复——上学、毕业、工作,细节和过程的差异显得无足轻重,我们不去管它。
  那天上午十一点,林小麦和贾师傅准时赶到人大机关门口的时候,大会刚刚结束。一把手们看起来都满面春风。林小麦注意数了数女干部,一共只有六位,在这近百名正县级干部队伍中格外引人注目。她们一律短发,只有妇联主席穿了一件暗花驼色羊绒短上衣,其余的几位都是深色西装,和男人的衣着没有明显区别,表情也是和男人们一样大大咧咧的笑。此刻,她们身上的一切似乎和林小麦都有一种必然联系,让她心里涌动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成为其中一员,她希望自己拥有她们的位置和身份,却并不希望像她们那样,靠牺牲自己的性别,向男性化靠拢来实现。在这一点上,她明显有些看不上她们。
  这是几年一次的推荐副厅级干部会议,出入的人脸上都是蠢蠢欲动却又不动声色的表情。林小麦觉得瀛洲大地在这些人的脚步声中有了轻微的颤动,道路突然变得拥挤,他们行走的地方格外明亮,周围的人群、楼房、树木和悄然减速的车辆都在向这里倾斜。
  林小麦心里想:将来,我要穿着一身天蓝色的裙装走在这群人中,我要让瀛洲市的天空再蓝一点。她这样想着,下意地抬头看天,天并不蓝,甚至有些黯淡,但这并不影响林小麦心里明媚的梦想,她因为这梦想而屈从着眼前的一切。
  她说:“别挡着领导们的车,咱们靠右。”
  蒋昆出来了,和周围的人打着招呼。贾师傅从车窗里伸出手招呼了一下,蒋昆看见了,就往这边走,正要上车,江北县县长邢明过来打招呼:“唉,你他妈的给我打勾了没有?”
  蒋昆手扶着车门,煞有介事地说:“老兄,别说那表上还写着你的名字,就是画一个小王八我也给打钩。”说完赶紧上车。邢明想抓住他没抓着,在外面大喊:“哪天让我逮住,我饶不了你小子。”
  蒋昆关上车门还笑得合不拢嘴,对林小麦和贾师傅说:“就是嘛,你就是画个小王八我也画钩。”说完又笑了。
  贾师傅说:“要是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有些当官的生怕别人比自己好,专门在这时候施阴招儿。”
  蒋昆止住笑说:“那是他们,不是咱。卿市长定在几点?”
  林小麦说:“十一点二十,我还怕你们散不了会呢。”
  蒋昆说:“卿市长也有想法啊,我看他在台上也是心事重重,和平时不一样。”
  贾师傅说:“那当然。咱们市长这心脏病发作得够及时,正好在换届期间,把位子空出来了,卿市长能没想法吗?人家干什么来了?从省机关就奔这个位置来的。不过我听说许见群书记盯得也很紧,人家也有来头儿,听说是中直办的关系。瀛洲市又有好戏看喽。”
  林小麦说:“许见群书记是管文化的,当市长合适吗?”
  蒋昆知道,林小麦希望卿市长能够胜出,这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他说:“让你当你就合适,不让你当就不合适,甚至同一个理由都可以让你有不同的结果。”
  林小麦觉得话里有话,就不再多说,但是她的心思早就雪花一样飘到卿市长的树枝上了。于情于理,于人于己,林小麦都是希望卿市长能当选的,卿市长有才华,懂经济,富有人情味,如果能够当选是瀛洲市的幸事,更是林小麦的幸事。林小麦和卿市长的认识说起来并没有多少戏剧性。那一年,林小麦写了一篇关于瀛洲民营经济发展情况的调查报告,在省办的刊物《发展与研究》上发表。当时在省政府办公厅工作的卿河山,也在同一家刊物发表了一篇关于经济发展环境的文章。年底,两篇文章都获了奖,参加完颁奖仪式,两个人互相认识了一下,相互印象都不错,后来听说卿河山出国上学了,没想到去年回来后,直接安排到瀛洲市政府当了常务副市长。卿河山还没有忘了林小麦,一见面就说:“林科长,咱们算不算有缘?”
  林小麦有口无心地说:“不但算,说起来缘分还不浅呢。”说真的,他来当副市长,林小麦心里很高兴,毕竟都是搞文字工作的,惺惺相惜,更容易沟通。
  现在最重要的是,卿市长正酝酿把林小麦调到市政府办公室。林小麦过去想都不敢想——那地方是权力的中心,出大干部的地方,进了市政府办公室就像学生进了名牌高中一样,等于一只脚已经踏进梦想的大门。
  如果卿河山能当市长,那林小麦的仕途理所当然踏上了捷径。她才31岁,名牌大学毕业,写得一手好文章,要模样有模样,要口才有口才,缺少的只是伯乐和机会。现在伯乐来了,机会就在眼前,她的前途已经像金光大道一样闪耀着光芒。但林小麦知道那是月光,来自卿市长的照耀,没有了卿市长,她的前途就又回到了幽暗的黑夜,不知道何时才能看见天亮。她坐在车上,心里翻江倒海一般,却不敢露出半点声色,生怕让蒋昆看出来,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很快就到了市政府,卿市长的秘书说他到市委书记赵基明那里去了,让他们等一下。他们就在办公室等着,过了半个小时,卿市长回来了,他推开秘书办公室的门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说:“过来吧。”林小麦注意到卿市长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了一瞬,这让林小麦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慰。秘书这时候已经去开门,卿市长招呼他们进去。
  林小麦还是第一次进市长办公室,比蒋昆的办公室还大,养着硕大的巴西木和滴水观音,书橱和办公桌明显高档,连墙上的画都不同凡响,是本市画院院长安东的画。要知道他的画已经卖到一万六一平尺了。关键是安东特别有个性,看不上的人给多少钱他也不卖。据说这个性来自刚开放时的一位个体老板,当时那人拿着五千块钱去买他的画,五千块钱就是当时一个机关干部一年的工资。安东当时一下子卖那么多钱有些激动,就多给了他两张画。这位个体老板后来和别人说:“安东是艺术家?艺术家也是人,见了钱一样屁颠屁颠的,只要你有钱,要多少有多少。”
  话传到安东耳朵里,安东病了一样,很长时间不愿见人,他甚至拿着钱去索要自己的画,那个企业家就是避而不见。从那以后,安东的画就不再轻易出手了。卿市长把安东的画挂在这里,显然是没有认识到这幅画的价值。
  林小麦说:“卿市长,我敢保证,安东这幅画是白送给你的,没要钱。”
  卿市长说:“对啊,他送给我的,怎么了?”
  林小麦其实很敬重安东,决定替安东说句话,就说:“你有他的画,说明你是他看重的人,他的画从不轻易出手,他看不上的人,给多少钱也不卖的。这幅画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心思,上乘作品,这样的画莫说他,就是别的画家也不会轻易给人的。”
  卿市长歪着头,认真看着画说:“有道理。还有呢?”
  林小麦接着说:“他是白送你的,没有要你的钱。”
  蒋昆开玩笑说:“那当然,他怎么能要卿市长的钱?他还想干不想干了?”
  林小麦说:“不是这样的。据我所知,就你们领导中间有一个人年前要用安东的画,花了八万。你这幅画价钱至少在十万以上,你挂在这里,说明你还没有认识到这幅画的价值。”
  卿市长点点头,脸渐渐沉了下来,他郑重地说:“接受批评。”当即给秘书打电话,让秘书过来一下。秘书过来问有什么事。卿市长对秘书说:“你把画摘下来放好,另外中午回家把我那块瑞士手表拿来,晚上我们去拜访安东,来而不往非礼也。”
  林小麦忽然觉得自己多嘴了,有些过意不去,就忐忑地说:“卿市长,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提醒得很好啊,安东没有把我看成官场俗人,我很荣幸。我过去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卿市长深有感触地说,然后话题一转,接着说:“蒋主任,开放办从我来了之后干得不错,我过几天要到省里开会,汇报咱们对外开放工作的情况,你们抓紧给我说一下,另外准备一个发言稿,就林科长起草吧。”
  林小麦看见蒋昆的脸立刻暗淡了下来——市长直接点名,这肯定让蒋昆不舒服了。可蒋昆也很明白,当即表态说:“行,林科长,你需要哪方面的材料可以直接找我,我让办公室全力配合。”
  卿市长加重语气说:“辛苦一点吧,关键时候要冲上去呀。”说完,看了她一眼。就这一眼,林小麦知道,尽管已经过了几年,卿市长还和当年一样,在自己面前不是一个领导的姿态,而更像老兄或者老师,林小麦知道自己进市政府的事基本上板上钉钉了,一时兴奋不已,目光就多了一点内容。卿市长看见了,只是不易察觉地笑笑,对蒋昆说:“蒋主任,你先说说吧。”
  蒋昆一改在市委礼堂门口的态度,庄重起来,俨然换了一个人。他煞有介事地拿出笔记本,郑重地打开,对着卿市长说:“今年以来,在市委、市政府的正确领导下,我们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走出去与请进来相结合,使我市对外开放工作跨上了一个新台阶……”林小麦看他那样子煞是滑稽,有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架势,想笑,又不敢,就看了卿市长一眼,卿市长也在看她,也是无可奈何的表情,两人相视一笑,都对这些典型的官僚作风有些不以为然。林小麦知道自己的身份,即使有卿市长做后盾也造次不得,还是打开笔记本,做出记录的样子。
  2
  那是一场异乎寻常的大雪。
  所有漂泊的云彩,密密实实地聚拢在一起,像把世界上所有的白都粉碎了,变成细小的花朵席卷而下,覆盖了天空一望无际的蓝。林小麦站在屋檐下,看着院外老槐树白色的树冠,忽然有些恍惚。这时奶奶从屋里走出来,头上像顶着一朵硕大的雪花。奶奶的头发是那种圆润的白,好像从来没有黑过,没有过晶晶亮亮的青春渐渐走到深秋的灰暗。就像那雪花,突然就从天而降,天地就没有了红的花绿的树,满眼是一色的冷。奶奶脸上纵横着一生的岁月,擎着那彻骨的冷,不期待冰雪消融,好像日日夜夜,生生死死,都在等待那雪花。奶奶看了很久,忽然说:“你爷爷死的那年,也下过这么大的雪。”
  林小麦应了一声,没有说话。她就觉得这白让她心里有些不耐烦,事实上,她并不知道,雪已经进入了她的命运,让她苏醒,让她一生的轨迹开始改变。
  她把奶奶的藤椅搬到屋门口,看着奶奶坐下去,知道奶奶又将面对满目的雪度过幽幽的上午。在林小麦的记忆里,奶奶一辈子都端坐在往事里,不用为未来操心。可是,林小麦没有太多值得回味的往事,只有白茫茫的未来,需要她去承担今天的平庸岁月。林小麦喝了一杯牛奶,刚想出门,门铃响了。林小麦知道是自己的男友箱子,就过去开门。
  院子的小路上覆盖着厚厚的雪,踩上去松软滑腻。林小麦听见脚底下吱呀吱呀地叫唤,那种烦乱就又涌上心头,开门的时候仍然没有说话。箱子跟进来,脚下一滑。奶奶看见了,说:“小心啊,中和。开车来的?”
  箱子很恭敬地答应了,然后在院子里静静站着,等着林小麦。现在,整个瀛洲市只有奶奶这么多年一直叫他中和,别人要么叫他箱子,要么叫他蒋老板,蒋中和的名字好像只有在奶奶这里才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对奶奶就格外恭敬。
  出了门,箱子立刻恢复了生机,脸上的表情也生动了。只是林小麦像失去热量的水,温吞吞的,让箱子隐隐有些扫兴,也不再说话,径直去开车门。雪就在他身前背后,飘飘荡荡落下来,有些犹疑却又无可奈何;路边海棠树的枝条,叹息一样,颤颤巍巍地留下一片细小的白,就有各种车辆“唰”一下驰过,溅起肮脏的冰凌,把新生活的霸气淋漓尽致地留在经过的每一寸街巷。
  天空是深无边际的灰,带着决绝的意志,把亿万年的云雨都锻成花朵,哪知道那街巷楼宇都郁结了奔波的洪流,万千欲念挂在成千上万人鞋底子上,纵是天梯也是要踏扁的,真是枉费了这千万里奔来的水晶般的花儿。
  林小麦上了车,才懒洋洋地说:“谢谢啊。”
  箱子说:“没劲。你就不能像使唤老公似的?”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直愣愣地瞅着林小麦,车就一忽悠,差点撞到路边的广告牌上。林小麦叫了出来,把箱子逗笑了,回过头来说:“这还像个女人。”
  林小麦气愤地说:“专心开车!”
  箱子又把头回过来,说:“心上人近在咫尺,怎么能专心呢。你上前面来吧,省得我回头看你。”林小麦知道他是故意的,就不理他,眼睛看着窗外。车窗玻璃上,一块冰凌一点一点向上移动,林小麦就知道箱子又超速行驶了,说:“路这么滑,慢点儿。”
  箱子回头说:“放心,有问题我绝对把自己这160斤先垫上。”
  林小麦说:“你就贫吧。”
  箱子叹口气,说:“自己找乐吧。怎么办呢,爱人不和自己结婚。”
  林小麦赌气说:“结婚有什么意义?”
  箱子说:“唉,你又不是哲学家,探讨什么意义呀。咱们是饮食男女,结婚、生孩子、吃饭、穿衣……”
  林小麦没等箱子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你就不能说点形而上的,总是这一套。”
  箱子急忙说:“我形而下,我庸俗,可海德格尔这么形而上的人,也结婚啊。”
  林小麦不知道海德格尔是否结婚,就不敢接这个话题。说:“千年等一回,你这才等几年啊,就不耐烦了?”
  箱子连忙委屈地说:“我哪敢啊。这如花似玉的媳妇儿我是找了七辈子才找到的,再凑这一辈子就是八辈子了。”
  林小麦心里说,你找了八辈子找到了我,可是,你是我要找的人吗?这疑问突然又盘绕在心底,挥之不去,却不敢说出来。箱子等了她这么多年,可是她就是不想和他结婚。她说不出他到底哪里不好,甚至在没有更合适的人选的情况下,也不愿意箱子离开她。箱子让她不寂寞。可是,她总觉得自己真正想要的爱情不是这样的。
  林小麦出生在一个工人家庭,身边都是社会底层的人,那些和她一起长大的小伙子,大多和她一样灰头灰脸的,一天到晚连个干净衣服也穿不上,她想要的爱情连影子也看不见。或许她无意中说过这些话,箱子几乎总是穿白衬衣,只是春秋两季才换一下粉色或淡黄色。她曾经暗暗发誓,如果他的衬衣总这么干净,就和他谈恋爱。林小麦不止一次认真地看过他的衣领,每次都是干干净净的,她却没有履行自己的诺言,她感觉自己内心的那份爱,并没有因为出身卑微而泯灭,在有了箱子以后还完整地保留在心里,没有给过任何人。林小麦想告诉箱子:我只是想有一个人,让我说出“我爱你”三个字,我就想要一份尊贵、浪漫、长久的爱!可是,她在箱子面前竟然说不出口。她觉得这说明箱子还不是那个可以让她真正动心的人。
  箱子有一个很正的名字——蒋中和。他们是小学同学,那时候他们前后桌儿,有一次林小麦的凳子倒了,砸在蒋中和的脚上,他就哭。有同学告诉老师,老师来了以后,问什么事。蒋中和用袄袖子擦干了眼泪说:“老师,我搬起凳子砸了自己的脚。”大家哄堂大笑。过后,林小麦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想把自己的新铅笔盒换给蒋中和。蒋中和不同意,因为蒋中和的铅笔盒是他父亲自己做的。铅笔盒是木头的,带个小抽屉,像个箱子一样。蒋中和的不识趣让林小麦很难堪,就嘟囔了一句:“不就是个破箱子吗?有什么了不起!”蒋中和突然擦干眼泪说:“不许你这样说我的铅笔盒。”林小麦仰着彤红的小脸儿:“偏说,箱子箱子箱子。”蒋中和的外号箱子就这样让林小麦给叫起来了。中学的时候他们不在一个学校,两个人都已经把对方忘了。可是大学新生报名的时候,林小麦一眼就看见了他,大声喊着“箱子”就冲过去了。蒋中和在遇到林小麦以后,箱子的外号再次取代了名字蒋中和,用他自己的话说:“栽到傻麦子手里,只好认了。”
  时间过得真快呀,他们认识竟然二十多年了,可是箱子觉得林小麦像条鱼,在他眼前游着,眼见要抓住了,又摇摆着尾巴游走了。箱子学的是酒店管理,身边美女如云,可是,她们的漂亮让箱子没有感觉。箱子就知道自己在林小麦的眼里大概也是一样没感觉,林小麦还没有爱上他,这是林小麦迟迟不愿意结婚的根本原因。背后的东西就让他有些伤感。不结婚就是还想找到更好的,这让箱子恼怒,但是又说不出口。
  箱子想开一家自己的饭店,正在找合适的地方。他对林小麦说:“我给饭店取了几个名字,你看哪一个好?‘露凝香’怎么样?”林小麦在车窗上哈了一口气,用面巾纸一擦,玻璃上立刻亮出了一个圆,像月亮一样。林小麦说:“不好。”箱子一提饭店就精神,接着说:“大唐食府。”林小麦还是说不好。箱子有些扫兴,就说:“把这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了。”
  经过彩虹桥的时候,林小麦看见同事苏芳在人行道上走,想带她一段,刚想让箱子停车,忽然发现她今天又换了一条桃红色围巾,显得格外耀眼。看她走路也是一扭一扭地,像走台步似的,就有些厌烦,干脆装作没有看见。
  彩虹桥横跨穿过市中心的京杭大运河,前段时间听说有人酒后驾车,翻了下去,幸亏有人看见,给救了上来。桥栏杆还断裂着,没有来得及修。车过去以后,林小麦回头看看,冰封的运河如一条白练,直铺向远方,苏芳正在上一辆黑色奥迪车。林小麦心里有些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林小麦对苏芳一直有些畏惧,尽管两个人是单位上仅有的女性,苏芳也做出过一些亲近的努力,但是,就是因为这点畏惧,她不愿意和苏芳走近,至于这畏惧来自哪里,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林小麦回过头,感到桥上那点耀眼的桃红还在眼前晃动。很快到了市政府,箱子停下车,说:“傻麦子小姐请,哦,错了,林科长请。”林小麦下了车,就昂首挺胸拿腔拿调地说:“小同志,辛苦啦。”
  箱子笑着一打方向盘,说:“怎么听都像狼外婆的声音。”
  林小麦上楼的时候,看见苏芳也进了大院,就紧走几步,知道这个时间前面肯定有人,也没多想,拐进楼道才发现是蒋昆,就急忙招呼说:“蒋主任,这么早?”
  “怎么?一宿没睡吧?写完了?”蒋昆一边扫荡式地打量她,一边说。
  林小麦觉得那眼神有一种不怀好意的亵渎和探寻,她很反感,心想,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等苏芳呢。但脸上还是堆起笑容,说:“是,写出了初稿,一会给您拿过去,您给把把关。”
  “有卿市长亲自把关,我就不必了吧。”蒋昆说完就自己加快步伐走了。林小麦像挨了当头一棒,一时有些愣怔。这个时候苏芳已经过来了,看林小麦的样子,微微一笑,说:“怎么了?来灵感啦?”林小麦觉得那笑容幕布一样,遮头遮脸地罩了过来。林小麦原本觉得自己在即将离开开放办的时候应该有些犹豫,这会使自己显得重感情,有人情味,毕竟蒋昆曾经是自己的老师,是他把自己调到开放办来的,如果太迫切不合情理,但是,今天蒋昆的表现让她为自己的义无反顾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她觉得自己离开这里已经没有必要摆出任何流连忘返的架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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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3 16:36:47 | 只看该作者

  3
  林小麦到办公室以后,还是先把材料准备好,给蒋昆送过去。蒋昆正接电话,一边说着一边翻看材料,说:“放下吧。”林小麦看那表情,没有留下让她交代什么的迹象,就转身出来了。她出来以后没有回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卫生间,在卫生间里,她给卿市长打了个电话,说:“卿市长您好,我是小麦,说话方便吗?”
  卿市长说:“刚开会。说吧。”
  林小麦说:“卿市长,就是关于我去市政府办公室的事,如果能去的话我想能不能快点?现在这边已经知道这事了,我也能理解蒋主任,毕竟现在这边也缺人,我觉得这次对我是个机会,我也确实很想到您身边工作,但是,我觉得时间拖长了不太合适。”
  林小麦这样做等于向卿市长求救了。她在给卿市长施加压力,她知道卿市长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她感觉卿市长对她的态度既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怜香惜玉,也是道友之间的惺惺相惜,当年和他一起从领奖台上走下来的时候,她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这些;他从新加坡回来任职以后,再次相见的时候她发现他对自己还保留着这些,林小麦知道,这是卿市长给她的权利和资本,她可以利用这个权利和资本完成一个政界女性的很多意愿。
  今天她就开始了。
  卿市长果然说:“我知道了,我抓紧安排一下,你别担心。”林小麦觉得电话可以终止了,因为他在开会,但是电话有一瞬间的停顿,这个停顿之后卿市长竟然语调低沉地说了一句话,这个过程让林小麦的情绪发生了根本性转变,这个转变影响了很多人的命运,包括她自己,唯一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的是卿河山自己。
  在那段过于煽情的停顿之后,卿河山完全用一种异乎寻常的口气说:“别担心,听到了吗?嗯?”
  林小麦一下子如鲠在喉,完全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面对家长的心情了,她也和他一样“嗯”了一声,那声音也已经有了柔肠百转的味道。
  卿河山似乎犹豫了片刻才挂断电话,林小麦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看见自己的眼泪竟然悄悄地流下来。她听见有高跟鞋过来的声音,急忙打开水龙头,哗一下子洗了脸。
  进来的是苏芳,一看她那样,还是一笑,说:“我带了化妆品。”
  林小麦始终觉得苏芳的笑有一种巫气,像X光一样专门勘察人类的内在伤痕和秘密,林小麦仿佛被看出了什么一样,感觉格外不舒服,就说:“不用,我每天就洗把脸用点爽肤水。你看你多讲究,你会化妆,我学不会。”
  苏芳说:“你是天生丽质,我要不化妆根本看不得。”
  林小麦说:“你别谦虚了,你是最时髦最会生活的人了。”林小麦说完撩了一下头发准备离开,却发现苏芳上厕所不关门,自己从镜子里能清清楚楚看见她的一切,她细条纹的保暖内衣、绣花内裤和棕色的牛皮腰带,林小麦就招呼一声赶紧走了。出门以后,听见水冲厕所的声音,林小麦觉得自己刚才那点美好的情绪也被“哗”的一声冲跑了。
  那一种往事
5
 楼主| 发表于 2009-3-4 09:22:02 |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
  那一种往事
  4
  调动办得出奇的顺利,林小麦以为怎么也要等到自己的讲话稿通过以后,卿市长既然让她写这个讲话稿肯定是拿这个讲话做个由头儿,让市政府的人认可以后再行动。可是,打完电话的第二天,蒋昆就把她叫到办公室谈话了,说市政府贺秘书长来电话,准备马上把她调走。林小麦被这个过于提前的消息弄得有些兴奋,又不便表现出来,脸上火一样发热,心里感觉开进了小拖拉机,突突地跳个不停。她冷静了一下,决定直接面对,不再装模作样——她犯不着。林小麦做出很真诚的样子,说:“蒋老师——”她有意识改变了称呼,拉近和蒋昆的距离,首先告诉他自己对他是有感激之意的。她看见蒋昆的眼眉动了一下,很轻微地点点头,两个人就有些心照不宣地共同梳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光是上下级,同事,还是师生,这层关系远远比同事和上下级关系长远得多。
  林小麦说:“蒋老师,我有今天,是您培养了我,是您给了我机会,我走到哪里都会铭记在心。您永远是我的领导、老师,我走到哪里您也不能不管我。”最后这句话林小麦是带着感情说的,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已经酸涩了,看蒋昆的时候也是很真挚的。
  蒋昆也很快摆正了心态,嘱咐她到新单位以后少说话,多向老同志学习,最后告诉林小麦说:“记住,在一个单位,一个人能不能成功,把工作干好只是一个方面,一定要和大家搞好关系。有的时候,组织上在用人的时候工作只占40%,协调关系占60%。”
  林小麦听见这话就觉得蒋昆还是把她当成自己人。也别说,自己一个女人,有事可以商量的人还真不多,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有蒋昆这么个人,有很多时候可以出谋划策,给自己指指路,况且人生一世,谁知道哪片云彩下雨,瀛州市这么小的地方,关系套关系,蜘蛛网一样,不知道哪里就碰断了自己的前途,所以不能轻易破坏任何一个关系。林小麦拿出自己当学生的表情,专注地点点头。
  林小麦回办公室之后,给箱子打了电话,让他给准备一块造型别致的赏石和一个金利来手包。下午,她在人们下班以后给蒋昆拿了过去。蒋昆顺手把手包放到了一边,对那块石头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把玩了半天说:“石头,石头,就是海枯石烂不能变的意思啊。”林小麦一时格外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幸亏箱子打来电话,告诉她自己在单位门口等着呢,这才解了围。林小麦正要往外走,蒋昆却又换了一副表情,说:“走了?这也算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啊。”说完自己先笑了。林小麦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索性撒了个娇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不理你了,我走了。”装作赌气的样子就出来了,上车以后从车窗里往楼上看看,发现蒋昆正站在窗前看自己,心情一时很复杂。
  箱子说:“怎么了麦子?要走了舍不得?”
  林小麦答非所问地说:“不容易啊。”
  箱子问什么不容易,林小麦心想:都不容易。却又不愿意说话了。也别说,说什么话能充分表达自己此刻跃跃欲试又欲罢不能的心情呢?况且,人这一生,真能对人说的话都是没有保留价值、又负载着说话人的个人目的,那些和欲望密切相关的语言犹如良家女子的下体,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示人的,无论任何人。
  5
  蒋昆站在窗前,看着林小麦下楼、上车的全过程,心思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他还是瀛州大学的老师,林小麦是他的学生,因为作文很出色所以有些名气。他也很喜欢林小麦。他那时刚离婚,情绪很不好,每次学校打了下课铃以后,他估摸林小麦会走过的时候,就在窗口等着,林小麦真来了,仰脸一笑,他的心就会荡漾起涟漪。但是,自己那时觉得这孩子太书生气了些,总是不敢向她说什么。说起来真是鬼迷心窍,他去省城参加一个会议,遇到一个女画家,俩人一见钟情,好了有半年,女画家又突然失踪了,这时才又想起林小麦。再见林小麦时,林小麦眼里全是冷,说话客气得冒凉气。后来蒋昆和一个中学老师结婚了。中学老师的父亲是从人事局局长的位置上退下来的,有些老关系,就让他进了市政府。他有学历,又有老丈人指点支撑,竟然平步青云,两年前提了正县,当上了开放办主任。林小麦毕业后分到了党校,还像上大学期间一样写点文学作品。他上任后,不少学生过来看他,其中包括林小麦,吃饭的时候林小麦好像是开着玩笑说:“蒋老师,看出来了吧?我们给您当学生还没当够呢。您把我们调您这儿来多好。”
  蒋昆听见这话不由看了林小麦一眼,林小麦在和别人喝酒,仰着头,露着修长的脖子,匀称的脸上还是学生时代那种抹不去的书生气。他突然发现,有些东西就像血型一样跟人一辈子,比如他对林小麦的感情,比如林小麦身上那种朴素的书生气,穿什么样的衣服也遮不住,改不了。他的心突然又蠢蠢欲动了,他发现自己一直喜欢这个女人,想得到这个女人,这种想法盘踞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在那个瞬间之后就思谋怎样把林小麦调来开放办。
  林小麦不知道,她开玩笑的一句话不但让他翻来覆去想了很久,而且影响了很多人的命运。有一次,和林小麦同期调进来的小郭过年的时候给他送了四条中华烟,说了一大堆感激不尽的话。他心里想:我其实应该感谢你呢,没有你,我就没有理由把我的小麦调进来。
  为了把林小麦调进开放办,他可是费尽了心机。他专门办了一个《开放动态》,一周一期,发给瀛州市四套班子成员,各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和县开放办主任及重点企业负责人。为这件事他专门开了主任办公会,由办公室负责。
  办公室主任是多年的“材料匠”,手底下几个小弟兄虽然大部分不是大学毕业生,但材料基本都写得像模像样,每个人都在上级机关得过奖,以为办一个动态不过小菜一碟,谁知道真接受这项工作以后,事情远比想象得复杂,第一次交稿就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蒋昆说:“你这是什么?啊,领导讲话啊?还带这么大帽子,一个动态用着动用‘三个代表’这么大的理论吗?你这不是高射炮打蚊子吗?”
  写材料的人最怕别人说自己不会写材料,办公室主任气得饭都没吃,亲自捉刀,半宿没睡,第二天上班以前又反复看了几遍,连标点符号都看了又看,确信没有问题了才给蒋昆拿过去。这次蒋昆没有骂街,把稿子留下了。办公室主任以为没问题了,谁知道下午蒋昆打电话把他叫了去,把改过的稿子给了他。办公室主任把稿子拿回来扔到桌子上,一屁股坐下来生闷气。小弟兄们过来问:“怎么样?改动大不大?”
  办公室主任说:“还行,最后那个句号没改,还是圆的。”大家看了改过的稿子,竟然已经面目全非,一下子全郁闷了。最后,还是办公室主任看出了点眉目,再开主任办公会的时候主动提出能不能再从外边进几个人。
  蒋昆听见他说出这话,就差把他视为知己了,说:“我也这样认为,现在开放工作已是各级党委政府的一把手工程,压力很大,尤其我们作为沿海开放城市,任务更艰巨,我们的干部队伍必须适应工作的要求。如果你们没意见,我和编办沟通一下,要几个编制,咱们从外边进几个人,一定要找能写材料的进来,把咱们写材料的水平提上去。”
  办公室主任随后说:“我先给你推荐一个人。”蒋昆的热乎气一下子又散了,感觉这个办公室主任简直就是猪。他公事公办地说:“好啊,在座的几个主任你们都想想,有合适的人都可以推荐,咱们择优录取。”
  办公室主任早看出他的情绪变化,但他心中有数,装做什么也看不出来,说:“这个人和我老婆一个单位,写得一手好材料。”
  办公室主任察言观色地说:“可惜是个女同志。”
  蒋昆对这个切入点有了兴趣,再说林小麦也是女同志,自己正好借这个人给以后的工作垫一下底儿,就开玩笑说:“咱们不管男同志女同志,能给咱们写好材料就是好同志。”会场气氛一下放松了许多。
  办公室主任等大家笑够了,接着说:“这个人是市委党校的老师,叫林小麦。”
  在这次会议上,他们决定先让大家从各单位挑挑,有合适的人都报上来,由办公室主任通知林小麦,看人家愿意不愿意来。蒋昆说:“这就像搞对象一样,咱还得和人家门当户对,咱这清水衙门,也是穷嫌富不要啊。”他们最后决定进三个人,会上没有人提出异议,蒋昆装作若无其事地宣布散会,回办公室之后兴奋地狠狠跺了一下脚,觉得那热量从脚底心迅速扩散到两腿和全身,好像每个汗毛孔里都能喊出声音一样。
  下班的时候他特意到办公室主任屋里坐了一下,说晚上有一个酒场,请办公室主任一起过去陪陪客人。大家心照不宣,谁都没有说透。林小麦和小郭调进来半年以后,这个办公室主任又把苏芳推荐给他,蒋昆很快把办公室主任提为副处级调研员,负责几个边缘科室,既堵了他的嘴,又让他离开了自己身边——这么洞若观火的人当办公室主任是不合适的,最起码当我蒋昆的办公室主任不行。蒋昆在祝贺酒宴上,看着办公室主任左右逢源、黑白两道的样子,心里说。
  多快呀,一晃三年过去了,林小麦像一只羽翼丰满的鸟一样即将飞走了,飞到比他位置高的卿市长身边。他是男人,他能看出他们之间那点微妙又暧昧的情分,他有些不舍,也有些不甘,他不敢不放人,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一个开放办主任左右不了这个局面了。从知道林小麦要走以后,他出来进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像是喝了刚出窖的红酒,满嘴满心都是酸涩。
  “可能”是我想要的
6
发表于 2009-3-4 13:29:30 | 只看该作者

楼主,继续呀,没看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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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4 20:09:14 | 只看该作者

当下女性公务员应该追求什么

            ——读《出局》有感

                                                            陈煜  

     在《出局》中间,作者为我们塑造了几个个性鲜明的女性公务员:

女一号:姓名:林小麦,学历:大学毕业,外形:书生气,漂亮,年龄:待嫁,对爱情充满期待,爱好:喜欢写点小说,特点:以材料写得好著称,“女秀才”。

女配角:姓名:姚遥,学历:无,出身:官宦之家。

反面女一号:姓名:苏芳,学历:无,外形:女人都觉得漂亮,特点:靠与人睡觉得到一切利益。

女性公务员背景:“一律短发。。。。。。和男人的衣着没有区别,表情也是和男人们一样大大咧咧的笑”的“女干部”。林小麦觉得她们是“靠牺牲自己的性别,向男性化靠拢来实现(位置与身份)。”

     应该说这群女性是具代表性的,掩上书卷时,我也算是认识了这样的几个人物,甚至我熟悉了她们各自各的无奈与失落。林小麦为自己丢失的自己心存遗憾,无数次的起起伏伏的心绪,姚遥为父亲失势而失去的特权和尊重而“不得不”当官,苏芳则为了经济困难而“不得不”在权色交易里当官。。。。。。尤其,林小麦虽然没有出让她的身体,但是她出让了她最珍贵的“爱情。。。。。。我看到这一张张挣扎的脸,感受到那一颗颗挣扎的心,以位置、身份为目标,在权力欲望里挣扎,在权力地图里挣扎。。。。。我就此掩上这本书了,不再希望被书中的她们牵动。

难道女性公务员就只有这样的故事?如果只是这样,那么与大仲马笔下的玛格王后、中国唐朝的武则天、清朝的慈禧太后之类的后宫故事又有什么区别?只不过那些尘埃落定的历史故事发生在中外后宫里,而今天的《出局》则发生在二十一世纪中国瀛洲市的公务员当中。似乎,规则并没有变,规则是对于女性公务员最重要的是女人的身份——实质是色,满足性欲与情欲的无论是身体或者爱情,总之是作为区别于男性公务员的性别特征是女性竞争的最大法宝和制胜武器。因为这始终都是一场权力之争,一场权色交易。女性公务员的位置似乎也没有变,满足男性权力者的性欲或者情欲。《出局》的男人们:蒋中和(外号:箱子)虽然没有权力但是还算有钱,其他的权力群体:卿市长,赵书记,姜昆,贺秘书长,傅科长无一不是借自己书中拥有的权力满足自己的情欲与性欲。以赤露的或者含蓄的方式急切的或者耐心的期待着女公务员们的身体或者爱情。于是,在二十一世纪中国瀛洲市的公务员体系内,弥漫着动物般赤裸裸的欲望,权力的欲望,性欲与情欲!

与我所知道的中国认真努力工作的大多数公务员群相差甚远。

我忍不住将这本书推远。

故事里的公务员们他们在二十一世纪中国瀛洲市,没有人意识到自己所得到的是一份什么样的工作,在他们这群人眼中公务不过获取个人权力的途径或者工具,公共权利与个人利益之间没有界限。于是他们想当然的出让着公共权利,获取个人利益,想当然的把自己当成皇帝,把自己的辖区当成自己的小王国、自己的后宫,把女性公务员当成待选的嫔妃,而女性公务员也欣然的参与其中,为自己谋一官半职(古代嫔妃是有官阶俸禄的),出让自己能够出让的一切——身体或者爱情,展现着各色才艺,或者舞文弄墨、吟诗作赋,或者低眉浅笑、狐媚惑主,区别只是各样的主子各样的爱好。这书中之城分明就是封建社会的官僚体系的魔影所隆罩的城市,一群价值观集体偏离的公务员。

我片刻无语,林小麦与苏芳有什么区别?林小麦为了某个位置去找卿市长,奉上所谓“爱情”——她获取权力最有价值的砝码。与苏芳为了某种身份上了贺秘书长的床。有区别吗?在权力欲望上,她们何其相似?不是都一心向往着“位置与身份”?她们不都在积极参与着权色交易的游戏?还给自己一堆的借口“爱情”“不得不”云云。她们可能唯一嫉妒的是不能象姚遥一样离心中的权力更近吧?姚遥和她父亲认为过去因为公共职务所获得的特权应该是属于姚遥父亲或者姚遥家人的,认为姚遥父亲因为公共职务所获得的尊重应该是属于姚遥父亲或者姚遥家人的。这是她们三孜孜以求的原因吧?我不喜欢和欣赏她们任何一个,甚至不能同情她们,但我不免还是为书中这样的三位女公务员难受。

难受之一,书中的公务员不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公务员每天都面对的是公共权利,自己是在做着一份公共授权的职务,获得的利益不是属于公务员自己。公共政策不能仅仅是依照个人的利益或喜好去抉择。公务员需要的是执政能力,处理公共事务的能力。拥有这样的能力的人则应该承当与自己能力相适应的管理职责。这种管理能力绝不是讲话或者写材料。撒切尔夫人的演讲一向很枯燥,但是她执政时期英国政治稳定,经济持续发展就是她执政能力的最好佐证。这种管理能力也不是别人修广场你也修的那么浮浅。公务员的职责与个人权力是两回事。

难受之二,书中的女公务员没有自己明确的角色定位。其实公务员无论男女,首先是公务员,能够处理好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并不断的提升自己公共实务管理的能力,这才是第一位的。公务员本质上不应该有性别,没有人认为撒切尔的施政是女性的。但是,每一次撒切尔的每一次亮相不都是美丽的吗?把女公务员的美丽与女公务员对立起来,毫无必要。公务员也是一个岗位,所有的岗位最终都要提供劳动,如果不靠提供劳动,只是出卖情色,也许有个别现象,但不可能也不会成为主流。如果林小麦在这一点上没有作为,那么我以为她就算是瀛洲市市长,那也是不称职的,也是混不了多久的。

难受之三,书中的女公务员都苦苦追求权力——位置和身份,而没有调整自己的人生追求。她们不知道公共职务和个人权力是两回事。如果仅仅是权力的争夺,那么今日公务员与封建官员们无异。但是,在每一个生命仅有一次的人生历程里,到底什么才是应该追求的呢?每当回到这个事关人生终极的大问题时,我不敢斗胆说点什么。人生的成功难道只有权力(位置与身份)?几千年的官本位思想为什么这样深远的影响着中国今天的生活?林小麦的特点是文笔好,喜欢写小说,林小麦是否善待过自己的特长?是否真的把文学创作视为自己的追求?作为女公务员的林小麦是否善待过真正的自己?林小麦,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样难受之后,我恢复一种澄澈。

《出局》可以说是一部不错的反面教材,唤醒我许多思绪。让我审视自己周围的公务员们,让我思考公务员制度中间考评制度的改革空间,让我思考目前女性公务员梳理价值观的迫切,让我思考作为女性应该不断完善自己的人生观。。。。。。小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春天的故事又开始了。。。。。。”春天,总是让人充满期望。仅仅新一轮的权力斗争是不能推动社会进步的,我们也许有理由期望政治改革的春天!

 巴金老人在现代文学馆门前提下的话“我们有一个多么丰富的文学宝库,那就是多少作家留下来的杰作,它们支持我们,鼓励我们,使自己变得更善良,更纯洁,对别人更有用。”深深的影响我对于文学作品的审美,如欲更加深远的影响更多人的应该是这样的作品吧?

 春天真的来了。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3-4 21:04:50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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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5 09:42:21 | 只看该作者
  第三章
  “可能”是我想要的

  6
  奶奶已经熬了红小豆粥。箱子特意辞了应酬,陪着林小麦。林小麦吃饭的时候才对奶奶说要调走的事。奶奶很吃惊,说:“别走,这里很好,无病无灾的。”
  箱子和林小麦都笑了,林小麦说:“奶奶,这是哪跟哪啊,我换一个单位。”
  “傻麦子要高升了,奶奶,你等着,你孙女说不定哪天成了市委书记呢。”箱子也说。
  “哦,她当市委书记你干吗呀?还是别走,无病无灾的,走了不好。”奶奶固执地说。
  林小麦不再多说什么,低下头吃饭。
  奶奶见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又放下饭碗说:“真要走啊?”
  林小麦说:“是啊,已经办手续了。”
  奶奶说:“你们快结婚吧,冲冲喜,避邪免灾。”
  林小麦非常不高兴,她赌气说:“奶奶,你今天怎么啦?灾呀灾的,要是别家老人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倒好。”
  奶奶说:“你和箱子结婚我就高兴。”
  林小麦说:“我刚到一个新单位,还什么都没干呢就结婚,结完婚生孩子,拉家带口的我还能干什么啊?您让我给箱子当家庭妇女啊?我不干。”
  奶奶叹了口气,说:“箱子多实诚的孩子呀,你不惜福啊。”
  箱子急忙打圆场说:“好了,奶奶,咱不着急,咱等人家功成名就了再结婚。谁让人家不是俗人呢。”
  奶奶说:“箱子,不就是市政府大院吗?门口围着很多申冤告状的那个地方?”
  箱子急忙说:“对,对,就是那个地方。那可是瀛州市最高权力机关,全瀛州市的事就那里说了算。”
  奶奶说:“唉,能不去还是不去,咱不图什么官啊名啊,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那个地方一看就是个乱糟地方,谁在那地方呆时间长了也变味,还是不去好啊。”
  林小麦说:“都已经这样了,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奶奶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奶奶再不多说一句话,吃完饭连电视也没有看,回屋躺着去了。林小麦觉得奶奶总是说糊涂话,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箱子坐了一会儿,一帮哥们儿打电话约他喝茶。“明天我去重庆,考察那边的川菜,就不能送你了,你学学开车吧,省得我天天接你。”箱子说。
  “我才不学呢,我只要会坐车就行了。开车是司机的事。”林小麦挤眉弄眼地说。
  箱子做出气哼哼的样子说:“我明天就走,你先体会一下没有司机的滋味吧。”
  林小麦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箱子说:“不知道,要不你先雇个司机?”
  “去你的,跟你说真的。”林小麦说。
  “我也是说真的,刚下完雪,路太滑,不雇司机就算了,也不要骑自行车,你就开动你的十一号,步行去吧。安全些。”箱子说完拍了林小麦脑袋一下就走,林小麦赶着过去说:“少吃辣,别把重庆人民的燎泡带回来。”
  箱子笑了,说:“我倒是有心带着重庆美人回来,听说那边的女人特别会干家务。”
  “你要不带回来你是这个。”林小麦用手做了一个乌龟爬行的动作。
  箱子说:“我要真带回来你可就成这个了。”箱子也做了一个同样的动作,说:“还是母的。”
  林小麦追打箱子,箱子带上门跑了。
  箱子走后,林小麦到奶奶房间。奶奶在黑暗中石雕一样,沉在一个林小麦看不见的世界里。她有时觉得奶奶很神秘,一天天呆在一个院子里,说不了几句话,一辈子这样,多么寂寞。
  她开了灯,躺在奶奶腿上,说:“奶奶,你一辈子给我爷爷熬着,苦不苦啊?”
  奶奶说:“女人啊,找对了人,一辈子多苦也是福。”奶奶推开林小麦,轻轻躺下,接着说:“要是找错了人,可就是祸害啊,你先搞清喜欢的人是不是值得。我看中和不错。”
  林小麦知道她希望自己和箱子尽快结婚,林小麦不知道该怎样说,对于一个没有经历过战争和灾难的年轻人来说,只有结婚才是最有可能调动情绪的事情,但是,林小麦和箱子从一开始就寡淡地相处,她觉得自己年轻的热血没有为箱子沸腾。她怎么能就这么结婚呢?
  她对奶奶说:“奶奶,如果箱子像爷爷一样离开,我绝对不会一辈子等他。他不是我这辈子要等的人。”
  奶奶却已经睡着了。
  7
  1936年的春天,槐花开出满世界的香。那天早晨天有些阴,但这并没有妨碍林子桐和君惠的兴趣。林子桐家附近有两棵老槐树,一棵开着雪白的花,另一棵结着绿色的豆荚,传说是这里人从山西省洪洞县大槐树下迁来的时候种下的,结豆荚的槐树树干经风经雨,出了一个硕大的树洞。他们一起采槐花吃,忽然就下起了雨,林子桐和君惠就藏在里面过家家,林子桐当丈夫,君惠当媳妇,他们把槐花分来分去,真像过日子一样。雨一直下着,他们也玩累了,两个孩子就睡着了。他们是被饿醒的。醒来以后已是中午,雨已经停了,天晴了。他们刚手拉手从树洞里爬出来,君惠的家里人就过来了,很快林子桐的父母也跑了过来,他们到处找自己的孩子,看见两个孩子这个样子,就心照不宣地什么也没有说,各自领着自己的孩子回家。君惠和林子桐告别,一扭头突然看见一道彩虹,高傲地凌驾在蓝蓝的天空。她大声说:“彩虹,彩虹。”所有人都看见了那道彩虹,林子桐也看见了。但是,从此以后,君惠再也不和他进树洞玩。他们的家人在等他们长大。
  一晃到了1943年冬天,年节将至,17岁的林子桐从北平急急忙忙赶回瀛州镇。天气晴朗,阳光像玻璃一样,冰凉刺目。他在离镇子不远的地方听到一声炸响,类似鞭炮的声音。但是,他还是停住了脚步,他知道战争恐怕也把他的小镇给淹没了。他的心提起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母亲怎么样,还有,他的君惠,他今年就要和她成亲了,她现在怎么样了?会怎么样呢?他想都不敢想。他悄悄地绕到两棵槐树后边,钻进树洞把东西藏了。他听到了日本人在喊话,他多少学过一点日语,能听出那个日本军人在说:让小孩子们学日本话,不学的就是这个下场。
  他的心已经拧得快出血了,知道日本人说的下场肯定是死。他小心地探出头,远远地看见自家门上飘着两面日本旗。再往前探一点头,那两面日本旗分插在自家门鼻上,自己10岁的弟弟两条腿分别被绑在日本旗下。就像一把刀子突然插进喉咙,林子桐觉得那血就从喉咙里咕咚咕咚往外冲。他还没来得及叫喊,就见两个日本军人飞速冲过去,喊着号子就把门给撞开了,弟弟被撕裂的声音把林子桐一下子砸进了无底的深渊。
  埋葬了父母和弟弟,他和君惠匆匆见了一面。那天下午,君惠正在院子里绣枕头,突然觉得眼前亮了一下,高高瘦瘦的林子桐就站在了自己面前。林子桐说:我加入了国民军,打鬼子去。君惠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林子桐说:“我该走了。”两个人站了一会儿,君惠才说:“看好了自己,人家等着。”林子桐真到战场上就后悔了,死亡那么近,到处能看到年轻人的断胳膊断腿,在河沟子里、枯树杈上、坟头子旁、山崖间,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总是让他战栗。后来他也麻木了,东跑西颠地,几乎天天都在想君惠那句话--“人家等着”。心想战争结束后,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要,就和君惠好好过日子。
  那是他参军后的第二年夏天,他和几十个弟兄执行任务回来,天上星河灿烂,可是他们都累得什么也不想看,只想快回到驻地,吃饭睡觉。但是,他们竟然看到两束光柱,射出利刃的光芒。一辆运送物资的卡车迎面开过来。平原上无遮无拦,只有几个坟堆分布在周围,他们迅速趴下,进入战斗状态。对方只有两个日本兵,林子桐看见那两个瘦小的身影时有几分庆幸,他迅速射出子弹,听见有个日本兵嗷的一声,知道打中了敌人,心里正惊喜,却见对面一亮,另外一个日本兵已经开枪还击。直到这时候他们才发现高兴得有点早,对方是机关枪,枪管喷射着凶残的火蛇,子弹冰雹一样冲过来,打得他们根本就抬不起头。林子桐听到身边的弟兄不时发出凄厉的惨叫。林子桐刚想开枪,突然看见身边亮光一闪,他知道是身边的一个弟兄打了一枪,对面立刻有无数子弹密集地扫射过来,他能听到头颅破裂的声音,血浆喷射到他的脸上,热烘烘的,有一种鱼腥味。他忽然感觉有很多子弹扫射到了自己的左腿上,他伸手摸了摸,膝盖没有了,腿窝里血泉涌一样。他慌忙从死亡的弟兄腿上解下绑带,匆匆忙忙捆紧了。他看到坟堆后边只要有亮光闪射,对方的子弹就跟过去。他就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一边滚动一边开枪。他真不想死,他的君惠还等着他,他要死了,君惠这一辈子怎么办?终于,枪声停止了,他还是不敢动,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在爬,还以为自己脑袋被打破了,摸了一把,竟然抓了几个虱子。天色已经有些灰白,双方还是没有动静,他用枪托砸了远处一块土坷垃,声音恐怖地刺穿血腥的黑夜,但是对方还是没有动静。他大了胆子,往两个日本兵埋伏的地方打了一枪,对方纹丝没动。他知道他们死了,想站起来,却发现腿已经不听使唤了。
  林小麦查过瀛洲市地方志,但是那场战斗在各种文字上都没有记载。据她的奶奶君惠说,在这场战斗中,46名国民军只有她爷爷林子桐一人生还。
  林子桐伤残回家的时候,镇上一个布鞋店掌柜正在三番五次托人向君惠求婚。君惠家里人也已经把她许配给那人,只是君惠执意不从。见林子桐回来了,君惠就迅速和他结了婚。新婚之夜,林子桐看见自己心上人雪白的身子,一条伤腿怎么也支不起来,恼怒地流了泪。君惠就把林子桐揽在怀里,呆了一会儿,她把林子桐放平了,自己拿了红盖头蒙了头脸,一下子就骑在了林子桐身上。过去之后,林子桐觉得这一辈子有了这个女人真是没有白活。
  但是,生逢二十世纪,林子桐注定是要早死的。十三年后,已经当了镇工商联合会副会长的布鞋店掌柜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林子桐当年藏在槐树洞里的东西,林子桐加入国民党的一切证据都在,林子桐甚至没有来得及和君惠说一句话,就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被带走了,他再也没有回来。
  那一年,君惠31岁,林小麦的父亲刚刚11岁。
  从此,君惠习惯坐在院子里,冲着门,仿佛她的子桐随时会回来。有一次她睡着了,梦见林子桐从一道彩虹上走下来,手里捧着大把槐花,她举着鲜艳的红盖头迎上去,那道彩虹突然不见了,林子桐一路跌下去,她哭着,叫着,却怎么也救不了他。醒来以后,她看见槐树的树冠斜倚在老墙上,槐花已经凋谢,只有几只麻雀,在黝黑的枝头鸣叫。她知道,谁也不能把她的子桐叫回来了。但是,她还是愿意等他,每天她都会找一个时间,在院子里坐一坐,从31岁一直坐到了79岁,多少人来求婚她都不应,她就等着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等了一辈子。
  现在,林小麦和奶奶依然住在那个老院子里。这是瀛洲市区唯一的一片平房,都是有着百八十年历史的老宅,青砖灰瓦,雕檐画栋,风雪中看去,自有一分沉实和古朴。市里也曾经想把这里拆迁,后来一位政协委员写了一个提案,这片老宅总算保住了。
  林家院子其实并不大,有几棵老树,虽然是冬天,仍然能从枝干上看出几分葳蕤。有花草,干枯了,但能看出很精致。路面是青石子路,镶嵌着别致的花纹。夏秋季节,槐树依然枝繁叶茂。早晨或者晚上,奶奶就坐在院子里,沉入无边的回忆。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常年坐在一把老式藤椅里的老人有一个名字,叫君惠,人们习惯了叫她奶奶。
  8
  明天就将到新单位上班了,林小麦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想来想去,在瀛州市,自己能商量点政界中事的人,还就蒋昆,就给蒋昆打电话。蒋昆知道是林小麦的号码,就拿腔拿调地说:“这么快就想我了?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你要后悔还来得及。”
  离开开放办以后,林小麦和蒋昆的关系反而多了一份自在。蒋昆好像也退下了面具,变得放松起来,说话也不讲礼数,有时就没老没少的。其实,在林小麦眼里,蒋昆和其他领导还是不一样的,他是本市少数几个中国人民大学的毕业生,曾经写过小说。这么多年来,和蒋昆相处,她有意保留了一些女人和文人的意识,她觉得蒋昆能够接受甚至欣赏这些东西,如果对他也是一味恭敬,会被他认为自己和那些一心往上爬的女人一样。林小麦知道,蒋昆骨子里和卿市长一样,始终没有把她当作官场上的女人,甚至有很多时候,认为她不该入此道,时不时端着保护者的架子。其实,林小麦自己心里清楚,她和别的从政的女人没什么不一样,她也渴望尽快有一个展示自己的平台,只不过她还有那么一点文人的矜持,仅此而已。
  “你可小心呀,我走以后听说有人反映你有问题。”林小麦一本正经地说。
  “少跟我来这套,能反映我什么问题?我只要和你没问题就不会出问题。我一没有装错兜,二没有上错床,三不反党反社会主义,哪来的问题?想有问题都有不了。”蒋昆可能是刚刚起床,声音听起来有点闷。
  “知道开放办的人怎么说吗,蒋昆一来,小姐发财;蒋昆一走,姑娘发抖。听说你在江北待了两年,那里新生两百多婴儿都长了一双大小眼。”蒋昆是大小眼儿,笑起来尤其明显。
  “咱俩生一个吧,一只眼就行。快说,什么事?”两个人都笑了。
  林小麦就又问了一句:“我要到新单位了,你和市政府办公室的人熟吗?”
  “熟,但没有特殊关系,不过你不用管这么多,有些时候知道的事越少越好。”蒋昆说正事的时候,有时也很正经。
  “贺秘书长过去不是在开放办当过主任吗?听说还把八十万元受贿款交出来呢,有这事吗?”虽然隔着电话线,林小麦还是感觉这话让蒋昆不高兴了。也别说,现在蒋昆当主任,自己说这个事,的确是不太对劲。可是,话已出口也收不回来了,索性就破罐破摔、充傻卖愣。接着说:“要有人给你送钱,你别交出去,你就交给我得了,我替你花。”
  “你能替我花钱,可你不能替我蹲监狱呀。别人怎么做我不知道,昨天有一个企业老板,给我拿来五万让我帮忙在开发区找个地方,让我给骂出去了,咱是老百姓出身,不能忘本呀。贺秘书长有没有这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要和别人说,更不能问,记住了。我上班了,再见。”蒋昆利索地把电话放了。
  林小麦真觉得有点对不住蒋昆。真应了言多必失那句话,这要是别人,后果不堪设想。不过,林小麦从蒋昆的情绪变化中知道,贺秘书长把别人送的八十万元钱拿出的事情是事实,林小麦对这个即将谋面的人产生了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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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5 09:43:0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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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的,林小麦看到市政府门口围着很多人,看阵势又是来上访的。第一天上班,竟然遇到这事儿,林小麦突然想起奶奶说的话,心里莫名地有点灰。抬头看看天,初冬的阳光格外刺目,云彩有些苍白,轻悠悠地悬挂着。远处是绵延的群山的影子,优美地摇曳在林小麦长吁短叹的心里。眼前的一切一时有些遥远,来时的兴奋秋天的叶子一样,一点点萎干了。林小麦眼里的市政府大门忽然有了重量,压得她走不动路。自己在开放办有一个很合适的位置,有必要到市政府来吗?真的是机会吗?还是一段迷途?或者,什么都没有。这些她都想了几天。不来呢,什么都没有,连“可能”都没有,而对于林小麦这样的平民子弟,“可能”恰恰是连缀人生的珠宝,林小麦怎么能放弃这一次“可能”呢?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林小麦迟疑了一下,四处看时,一个身材瘦长的女人正从人群里走出来,原来是她的中学同学姚遥。她走路一颠一颠的,总是欢蹦乱跳的样子,头发常年披散着,风一吹就飘起来,又爱偷偷化妆,电影里只有女特务之类的人才打扮这么妖艳,所以男生们都叫她“反一号”。林小麦看见姚遥大呼小叫着奔过来,下意识地也迎了上去,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很快又都感觉当着这么多人有些夸张,就迅速分开了。
  “我一看就是你,还是那么妖,不知道又迷倒多少男人?”林小麦说。
  “什么呀,老了,你看,都长皱纹了。”说着,姚遥就把脸凑上来,林小麦果然看到了姚遥眼角深深的皱纹,和姚遥的年龄不匹配,心想:在时间面前人人平等啊。
  林小麦问:“你不用到这来上访吧?跟你老爷子撒撒娇就行了。”
  姚遥叹了口气说:“哪里呀,我们单位一个下属企业职工上访,市政府让我们过来做做工作。”姚遥凑到林小麦耳朵里说:“都是些刁民。”
  林小麦一下子又看到了当年的姚遥--干部子弟,漂亮,会唱歌,所有的衣服都只穿一次。林小麦和“反一号”前后桌,在林小麦啃《马斯洛心理学》的时候,“反一号”在看《电影画报》;在林小麦等着打学校食堂最便宜的家常豆腐的时候,“反一号”因为嫌弃学校饭食不好而拒绝住校;在林小麦为安排工作四处奔走的时候,“反一号”已经在外贸局人事科上班了。这一切全因为“反一号”的父亲是当时瀛州市主管城市建设的副市长。
  林小麦有时想,做官其实就是爬山,绝大多数人要从山脚下爬起,一步也不能少走,但是,有的人一生就生在了山腰,离终点本身就近,又有很多可以调动的资源,能借助滑竿、缆车这些可能调动的工具,怎能不早早占据最高点呢。和姚遥比,自己就是那个正从山根底下往上爬的人,而姚遥却可以利用足够的资源迅速得到自己想要的。这让林小麦心里很不舒服。所幸,林小麦在姚遥身上看到的是很多官宦子弟不求进取的状态,造物主在制造了许多不公平的时候,又跟进许多制衡的手段,让世界保持着基本的平衡,这让林小麦心里松了一口气。
  林小麦担心第一天上班会迟到,就说:“我还有事,咱们有时间再聊吧,需要我做什么你就说话。”
  姚遥愣了一下,便也改变了口气,说:“呵,看出不一样来了。听说你混得不错,是不是调到市政府来了?”
  林小麦说:“是,今天是第一天上班。”
  姚遥的表情明显有一种失落,说:“你真行。”
  林小麦从最后三个字里找到了一种成就感,她恍然觉得自己和姚遥终于走到了同一个起点上,甚至比姚遥还高一些,她觉得姚遥看自己的眼神已经发生变化,那变化是从睫毛开始,逐渐到达头顶,接着,林小麦从上访的人群中穿过,感受到那些上访职工的目光沉甸甸落在自己身上,周身上下忽然就到处开花一样美滋滋的。踏进瀛州市政府大门的时候,门卫还和她点了一下头,林小麦彻底认定自己从开放办调到瀛州市政府是一条人生的金光大道--走出来是对的。
  10
  秘书科在二楼。主持工作的副科长傅为民看见她进来,说:“来啦,欢迎。”然后冲着另外几个人说,“咱们又多了一个难妹。这是林小麦,咱们市开放办办公室主任。”
  傅科长四十出头,白白净净,他站起来和林小麦握手,林小麦赶忙迎了上去。但是,他只是用手指头碰了碰林小麦的手,就迅速放下了,动作有些冷,让林小麦心里感觉有些不舒服。
  傅科长说:“林小麦是大手笔,你一来我们就轻松了。你年轻,敢拿青春赌明天,我们也确实该歇歇了。”说完,他自己先笑了。林小麦看见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往左边歪斜着。
  林小麦觉得傅科长话中有话,什么叫拿青春赌明天?这话说得太是非。可是刚到新部门,不了解情况,她不好多说什么,就装着什么也听不懂,说:“我来这里是向各位领导学习的。初来乍到,没在大机关工作过,今后还要请大家多指点,多担待。”
  傅科长说:“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别客气了,你年轻有为,我们要多向你学习,走,我领你见见贺秘书长。”
  林小麦向大家笑笑,就跟傅科长走。
  “我是个大兵,说话直嗓子,骨头硬。这年头这种人吃不开。我在秘书科干了16年,一些小毛豆子都提拔了,看看,我把头发都写没了。”林小麦看看他油光发亮的额头,想笑,又不敢。
  林小麦说:“是金子都会发光的。”
  “唉,你们知识分子就是酸,不但酸,还虚。你说金矿里的金子,埋了有多少年?祖祖辈辈这么多人,谁看到金子发光了?要有人把金子挖出来,明白吗?我伺候六任秘书长了,干活谁他妈都离不了我,提拔的时候谁都想不起我,我这金子呀这辈子是发不了光喽,看你们年轻人的了。”
  林小麦说:“听说咱们贺秘书长人很不错的。”她本来想说贺秘书长退款给纪检委的事,但想起蒋昆的口气就把后边的话又咽回去。
  “听说离事实十万八千里,天下乌鸦一般黑。”林小麦已经明白他为什么提不起来了。按照惯例,一个性格这么外露的人,谁也不敢用。幸亏已经到了贺秘书长门口,不然林小麦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满腹牢骚的傅科长一进门就变得格外恭谨,出乎林小麦预料。他谦卑地笑着,身子微微前倾,刚才铜板一样的声音忽然有了磁性:“贺秘书长,这是咱们新来的林小麦,大学生,才女,咱们秘书一科的队伍在壮大。”
  贺秘书长有着机关领导少有的修长身材,戴着一副金边树脂眼镜,笑意从镜片后细长的眼睛里传递出来,带着一种天然的温情。他握着林小麦的手,轻轻用了一点力,绵软而又体贴,林小麦想:就是这双手主动交出八十万元的吗?
  “您是咱们瀛州市赫赫有名的领导,能来到您的麾下我很荣幸,请多批评,多指点。”林小麦笑着说。
  “贺秘书长和别人不一样,很正直,很有能力,是我最佩服的领导,跟他干活,痛快。”傅科长不失时机地恭维说。
  “少说恭维话,多干漂亮活,这是我的要求。咱们对外开放工作今年在省里排名倒数第三,开放程度决定发展速度,压力很大呀。领导们已经痛下决心,一定要把对外开放工作搞上去,这次把你调来,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你要多向傅科长这些老同志学习,多写一些站位高、操作性强的文章,多出思路。”
  傅科长还想说什么,电话响了,贺秘书长边接电话边和林小麦说:“看看资料,了解一下情况,门口有人来上访,我过去接待一下。”
  贺秘书长说着,利索地把手头的几份文件放进文件盒,把碳素笔放到一个雕花玻璃笔筒里。林小麦注意地看着他的手做这一切。那些毫无生气的东西在那只白皙的手里都有了娇嫩的生命一样,被精心呵护着、安置着。然后她看到这只手五指叉开,修剪整齐的弧形小指甲点缀点点粉红,枣红色的桌面上立刻就仿佛开了迎春花,有了一种带味道的韵致。
  林小麦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的手这么风情。心想,这是一双勾魂摄魄的手呀,这手应该在月朗星稀的夜晚,扶瑶琴弄长箫,为红颜知己奏《听松》;或者把长剑,御清风,笑傲江湖。政界中人有这样的手真有点花折辱了。就是这双手拒绝了八十万元的贿赂吗?
  11
  上班的第三天,傅科长有事要请蒋昆吃饭,让林小麦给安排。林小麦下午打蒋昆手机关机,第二天早晨才打通。
  “我的新同事傅科长请你吃饭,你中午别安排什么事。”林小麦一边说着,一边起床,两不耽误。
  “你才刚走几天啊?真是土豆开花比石头还硬。咱们这里有不安排事的时候吗?天天不是省里来人就是市里来人,我的主要工作就是三陪--陪吃、陪聊,有的时候陪睡。行,没说有什么事吧?”蒋昆看来也是两不耽误,林小麦听到哗啦啦的水声,估计是他小便的声音。
  “他说没什么事,就是想和领导吃顿饭。”林小麦看看表,已经七点四十分,不能胡侃了,就说:“到时候你自己问吧。到点了。”
  到单位以后,林小麦告诉傅科长已经告诉蒋昆了。傅科长很高兴,但还是不放心似的问:“和蒋主任说好了吗?”
  林小麦说:“说好了,你定饭店就行了,定好了告诉我。”
  傅科长歪着嘴笑笑说:“好,林科长办事就是利索。”然后看看表说:“我先出去一下,顺便去订饭店,订好了给你打电话,你在单位等着我就行。”说完就走了。
  林小麦翻看今年以来的一些文件,又浏览了一会儿报纸,快十二点时,手机响了。傅科长说:“林科长,定在浮阳大酒店雅六房间。”
  “别叫科长,就叫小麦吧。”林小麦急忙更正说。
  “本来你就是正科级嘛,就该叫林科长。浮阳这档次行吗?”
  “怎么不行,没问题,咱就十二点吧,我马上告诉蒋昆。”林小麦听见他这么说,就不再推辞,打通了蒋昆的手机,告诉他房间号,就准备下楼去浮阳大酒店。这时候手机又响了,显示是傅科长的电话。
  “林科长,和蒋主任说好了吗?”傅科长的声音很低,似乎在掩饰什么。
  “说好了。”林小麦说。
  “告诉他哪个饭店了吗,还有房间号?”傅科长还是声音低低地说。
  “告诉了。”林小麦说。
  “你再给蒋主任打个电话,看他出来了没有。”傅科长的声音仍然很低。
  林小麦感到很奇怪,就又打了蒋昆的手机,蒋昆一接电话就说:“着什么急呀,再着急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干呀。”
  林小麦一听就笑了,“哎,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狼到天边也吃肉,你到何时都好色。到哪里了?”
  “快到了,已经到楼下了。雅六是吧。”
  林小麦说:“对。”急忙给傅科长回电话。
  傅科长接通电话后,还是压低了声音,说:“怎么样?出发了吗?”
  林小麦说:“出发了,已经到浮阳楼下了。”
  “是吗?我马上去接,哦,另外你到哪里了?”傅科长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我马上走。”林小麦说着就拿起手包。
  “哦,林科长嘛,今天人挺多,我还请了别人,要不你别过来了。”傅科长拖着长腔,声音如黑夜的闷雷,从电话线上滚滚而来。林小麦沉默了,什么也没有说就把电话放了。
  坐了一会儿,自己上机关食堂买了一份茄子,一边吃着,一边打开了党政信息网。林小麦在网上的名字叫至柔,还在开放办的时候她就在不忙的时候上网玩,知道都是政府系统的人,可网络又给每一个到这里的人蒙了面孔,进入了一个虚拟世界,在另外一个场中,这些政界中形形色色的人就都有了另一重表演。自己在网上有一个铁杆朋友,叫江上鸥,有时她遇到一些不开心的事,在现实中不便诉说就和他说。QQ显示江上鸥不在线,于是她就百无聊赖地浏览一年前和江上鸥的聊天记录。
  江上鸥
  你好,认识你很高兴。
  至柔
  你好,我也很高兴。
  江上鸥
  我不常来这里。
  至柔
  是吗?我也是。
  江上鸥
  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至柔
  是,缘分就在这些不经意的机遇中。
  江上鸥
  可遇不可求。所谓相识满天下,知音能几人?能聊得来的不多。
  至柔
  我最近刚来,你的名字很好。
  江上鸥
  我也觉得还行。有几个人夸过,心里也美滋滋的。
  至柔
  呵呵,爱听恭维话。这个名字的确不俗,说明人的品位很高。可是,为什么不叫海上鸥?
  江上鸥
  为什么非得叫海上鸥?
  至柔
  更开阔,豪放。
  江上鸥
  一字之差,意境就不一样了。
  江上鸥
  我还用过一个名字,叫“万顷江田一鹭飞”。
  至柔
  不如这个,太矫情。
  江上鸥
  现在这个是我首次上网用的名字。我会一直用下去。
  至柔
  第一次总是最有激情、最用心的,也会是最好的。
  江上鸥
  你的名字也不错呀。柔能克刚。
  至柔
  还行,太雅,只能凑合了。
  江上鸥
  其实至柔也是至刚。百炼钢不如绕指柔。
  至柔
  哈哈,对,韧性也是一种刚性。
  江上鸥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是不是?
  至柔
  呵呵,《道德经》中,柔是一种境界,我达不到。
  江上鸥
  起码你有这种追求,总会有所收获的,境界也会逐日提高。
  至柔
  但愿吧,谢谢你的祝愿。
  江上鸥
  真的会这样的。潜移默化。这最厉害了。
  至柔
  希望自己能更优秀一些。
  江上鸥
  在不知不觉中就完成了质变。有了质的飞跃。
  江上鸥
  也许有一天你自己也会吃惊自己的变化。
  至柔
  这个过程很漫长,而且能够实现质变是未知数,但是,可以作为努力的方向。
  江上鸥
  当然。有追求才有动力呀。
  至柔
  是的,见到你很高兴,明天见,可以吗?
  江上鸥
  没问题。
  江上鸥
  祝你愉快。再见。
  至柔
  谢谢。
  江上鸥
  如果有缘,再见再聊。
  至柔
  再见。
  第二次聊天是在第二天下午,她刚上网就看见江上鸥那张带着眼镜的脸在QQ上一闪一闪的,看见她上来送过一个微笑。林小麦一边吃饭一边重温他们一年前再次相遇的情景对话。
  江上鸥
  伊拉克人民在进行一场没有意义的战争。
  至柔
  他们在保家卫国。
  江上鸥
  你今年有50了吧?
  至柔
  ????
  江上鸥
  没事,我党的问号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至柔
  什么意思?
  江上鸥
  一个国家和地区对外开放、招商引资的目的是什么?
  至柔
  这有什么难的?吸引先进国家和地区的人才、资金、技术和经验。
  江上鸥
  美国就是在把这一切给予伊拉克啊,为什么要用战争来拒绝?
  至柔
  如果是你就当汉奸了吧?
  江上鸥
  不一定,这要看哪个国家来侵略我们。要是日本我绝对要奋战到底,但是,如果是美国,那我要斟酌一下。
  至柔
  呵呵。你斟酌吧,我朋友来了,再见。
  12
  箱子出门以后,林小麦每天都坚持步行回家。从沿河大街,到彩虹桥,拐过望海大厦就到了。被人撞坏的彩虹桥已经修复一新,冬天黑得早,路灯已经亮起,照着桥上的汉白玉栏杆,圆柱形桥墩下是黑黢黢的冰层,打上一层光怪陆离的灯光,竟有了一种幽深的感觉。林小麦忍不住往桥墩下看,正看得投入,有人推了她一下,她吓了一跳,“哇”的一声叫出来,回头一看,是箱子。林小麦气得一把就打过去,箱子顺手牵过小麦的手,把她揽在怀里,说:“我估计你在路上,就过来找你,你倒好,不好好思念我,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溜达。快回家吧,麦子,我真想你了。”
  林小麦的心也一软,就靠在箱子身上往前走,边走边说:“还说想我,一走就好几天。”
  “这话我爱听,说明你也想我。怎么样?在市政府大院高高在上感觉舒服吗?”箱子说。
  林小麦就把傅科长请客的事说了一遍。
  箱子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说:“麦子,你愿意去市政府工作,我应该支持你,但是你必须有足够的思想准备。你看《官场现形记》,你看《资治通鉴》,你看《三国演义》,满篇都是教给人们如何去施展手腕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你不够狠,不够脏,你干得了这个吗?我这次去考察,收获很大。中国正经历一场变革,消费时代已经到来,我们共同做一个像样的饭店,做自己的生意,我一样能让你过想过的生活。”
  箱子很少这么一本正经说话,这让林小麦很感动,可是,林小麦不清楚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有一家饭店,有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是林小麦想要的生活吗?林小麦觉得不是,林小麦觉得自己想要的生活没有在别的地方,也不可能在别的地方。但林小麦不愿意也不能对别人说,只能胡搅蛮缠地对箱子说:“怎么?你想让我当全职太太呀?那可不行,那还不把我闷死?”
  箱子眼睛看着远处,很久才说:“我真不明白你想干什么。我只是特别担心,你走得越高我越担心。麦子--”箱子停下来,扳过林小麦的脸,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说:“麦子,你能行吗?”
  林小麦又耍赖了,挣扎开箱子说:“什么呀,在你眼里我就一当家庭妇女的料是吧?咱们上学的时候我哪次考试不比你分高啊。”
  “你就是鬼迷心窍!我不跟你吵,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好,我就看着你,等着你,等着你栽了大跟头再死心塌地跟我做生意行了吧?”箱子着急地说。
  林小麦也很生气,就说:“你别的不会干就会咒我,我以后什么也不跟你说了。”说完赌气就走。
  箱子跟上去,拦住林小麦说:“麦子,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一上班就要面对这些东西,我又帮不上什么忙,我真心疼。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我这次出去学了好几个新菜,我回家做给你和奶奶吃。”
  “红”
10
 楼主| 发表于 2009-3-6 08:58:43 | 只看该作者
  第四章
  “红”
  13
  一连很多天,林小麦的主要工作就是接听电话,看看资料,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别人都忙得黑白加班,林小麦一天天没事干,心里不免失落。终于有一天,林小麦刚到单位,傅科长就对她说:“小林啊,你来这些天了,有些情况也熟悉了,有个材料你弄一下。”
  林小麦听见他称呼自己“小林”,感觉有些异样,但毕竟要给自己安排工作了,她还是很高兴,不过脸上还是不动声色,说:“我能行吗?你可要帮着我啊。”
  傅科长没接林小麦的话茬,按照自己的思路说:“贺秘书长让你写一篇关于加大对外招商引资的社论,报社急着要。”
  林小麦说:“什么时候要?”
  傅科长说:“应该是明天。”
  贺秘书长让自己写这篇文章,林小麦知道是在有意考验自己,暗暗谋划着怎么才能出个彩儿。傅科长手底下积累了不少资料,林小麦想看一下,就说:“傅科长,我刚来,很多情况不熟悉,你手底下有资料,能不能让我看看?”
  傅科长抬起头,胳膊交叉着放在办公桌上,说:“你从开放办出来,号称大手笔,这点小事对你还不是小菜一碟?没那本事你敢上这里来?你还用看资料?再说也没资料,我上哪里找资料呀?”
  林小麦看见他眯缝着两只眼睛,露着狡黠的微笑,知道已经不可能从他那里得到任何帮助。但是,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能轻易树敌,就笑笑说:“没资料就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可是我刚到一个新部门,又是一个女同志,毕竟有自己的局限性,说话办事有不周到的地方,你还要多提醒,多担待。”
  傅科长听着这话笑了,索性坐直了身子,看着林小麦一字一顿地说:“是啊,该走的走不了,不该来的来了,我是无能为力啊。”说完,站起来就走。
  林小麦一下子气血上涌,真想拿起桌上的笔记本扔过去。一抬头,看见傅科长正要出办公室门,他那土黄色夹克上一道道寒酸的皱褶,她的心立刻软了下来。多么不易呀,看他也不是那种工于心计的人,否则也不会这么大年纪还在这里,更不会和一个相差近十岁的女人过不去。关系这么难处,以后怎么办?总不能一味被动挨打,应该想点办法,可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和一个炮筒子相处自己真有点无所适从。
  林小麦决定找卿市长帮帮忙。
  林小麦来到卿市长办公室,看见卿市长长久站在窗前,迟迟不回过身来,挺拔的背影飘逸着丝丝缕缕的孤寂。窗台上摆着一盆吊兰,那吊兰长得真好,一丛葳蕤的绿从雕花细瓷盆里倾泻下来,带着几朵白色的小花,夜空的星星一样,清悠悠点缀着那么一点寂寥和幽雅。林小麦知道,一般领导办公室里都是凤棣、蓝宝石之类,养吊兰的还真不多,尤其是能把吊兰养这么好更不易。没有品位的人是不会喜欢吊兰的。
  她小心翼翼地打了一声招呼:“卿市长,您好。”
  卿市长转过身来,看见林小麦,“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林小麦一阵儿。林小麦穿了一套宝石蓝色的套裙,一双深驼色欧式高腰皮靴,脸上化了点淡妆。林小麦自我感觉还是有几分魅力的。卿市长看过了,才笑了笑说:“坐吧,怎么样,在这里还习惯吗?”
  林小麦注意到他的手,手心里似乎握着一截吊兰的叶片,像春天田野里的一抹绿,从小拇指缝里露出来,然后又掩饰着把叶片扔到了垃圾箱。林小麦心里笑了笑,觉得卿市长更像一个文化人,而不是一个厅级干部。
  “还行,可是,我感觉傅科长好像不欢迎我。”林小麦说。
  “哦,是吗?不过这也正常,你也应该理解。再说,让你来是组织的决定。”卿市长说。
  “贺秘书长让我给报社写个社论。明天就要。”林小麦小声说。
  “哦?来得及吗?”卿市长右手在办公桌上用力摁了一下,脸一下子拉得很长。
  “可是,傅科长刚告诉我……”林小麦辩解说。
  卿市长听了,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林小麦明白,贺秘书长肯定不是今天告诉傅科长的,傅科长故意没告诉自己,心里一时愤恨不平。可是,看卿市长不说话,她也没有说什么。
  “这是你来市政府办公室的第一件工作,一定要写好,否则,谁也帮不了你。抓紧时间准备材料,理清思路,明天早晨七点之前务必拿出初稿,我在办公室工作过,一定要有时间观念,一分钟也不能耽误。”说完,他回身在书橱里翻出一些资料,交给林小麦。林小麦感激地说了声“谢谢”,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傅科长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林小麦坐到椅子上,林小麦不动声色地打开了微机。
  “你去哪里了?”傅科长问。
  “我找了些资料。”林小麦直视着傅科长,看见他眼睛躲了一下。林小麦没有时间和他较劲,开始看资料,拟题目,设计提纲。晚上,林小麦草草吃了一碗方便面,怕自己顶不住又喝了一大杯浓咖啡,写到凌晨四点四十分时,一片题为《扩大招商,势在必行》的评论员文章终于画上了句号。
  推开窗户,天色渐白,远处群山的影子简直就是一幅巨幅水墨山水画。她反复看了看稿子,觉得没问题了,就存好盘,在办公桌上趴着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叫她,睁开眼,看见是傅科长正在对面喊她。
  “林科长,醒啦?熬了一宿吧?我给你买了早点。”林小麦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着傅科长,而且,她听见自己在他嘴里的称呼又变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就问了一句:“几点了?”
  “七点多。不急,你先吃饭。”林小麦戒备地看看傅科长,心里充满了疑惑,说:“我不饿。你怎么来这么早?”
  “你在这里加班,我睡不踏实。一个女同志,不容易。”傅科长表情庄重地说。林小麦怎么都觉得傅科长的话假惺惺的,就没说话,到卫生间洗漱。
  林小麦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心情轻松了许多,看时间到了,就打开微机,准备把材料打印出来。四周很静,机器启动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空气中飘散着一种早晨特有的腥气。林小麦发现微机桌面上的文件没有了!她打开“我的电脑”,发现D盘、E盘上都趴着一只蓝色的小手,像一条条小蛇,正在拼命偷去别人的血液。林小麦明白了,他们的机器都是共享的,傅科长把她的文件共享了,然后又从他自己的微机上,不动声色的把林小麦的文件删除了。
  傅科长出去了,给林小麦留下一套煎饼果子,林小麦找了傅科长装材料最多的抽屉,把煎饼果子放在了材料底下,然后把门关好。她拿出备份的软盘,重新拷入微机,把材料打印出来--林小麦很庆幸自己由于多年写材料养成了备份的好习惯,无论写什么都要存软盘一份,以前是怕微机出问题丢了,没有想到这个习惯今天竟然成了挫败恶劣对手的秘密武器,这让林小麦很有些自鸣得意。
  傅科长回来后,看见林小麦在打印材料,显然很吃惊,但依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一会儿我把材料给贺秘书长拿过去,你去市委拿个材料。”
  林小麦说:“不用,我顺手交给贺秘书长就行了,你太费心了。怕你心肌劳损。”说完就拿着材料去了贺秘书长办公室,交给他的秘书,自己直接去市委。林小麦知道,拿材料这样的事一般不会让文字秘书干,傅科长这是在刁难自己,但林小麦想得很清楚,自己既然来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该低头低头,该让路让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她很痛快地出门了。
  林小麦到市委以后,去了一次卫生间,从卫生间出来,赵书记也抖着手出来。林小麦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声说:“赵书记好。”然后想按照惯例靠右行,给他让出道来,可转到右边正和赵书记走了对头,只好转回左边,赵书记此刻也让到了左边,两个又走了碰头,林小麦越发紧张,说:“对不起。”
  赵书记笑了,索性站下不走了,竟然看着林小麦说:“你是新来的?”林小麦急忙说:“不是,我在政府办公室工作,来拿材料。”
  赵书记问:“在哪个科室?”
  林小麦说:“秘书一科。”
  赵书记恍然大悟的样子说:“你就是林小麦吧?能写材料?才女?”
  林小麦脸一下子红了,说:“我是林小麦,不是才女,差得远呢。领导以后多批评指导。”
  赵书记点点头,问:“最近写什么了?”
  林小麦说:“刚写了一个社论。”
  赵书记说:“什么时候见报?”
  林小麦说:“明天。”
  赵书记说:“我明天看看。”
  林小麦说:“赵书记您多批评啊。”
  赵书记没有接林小麦的话,而是微笑着问林小麦:“你走还是我走?”
  林小麦急忙让了一下,说:“真不好意思,赵书记,您请吧!”林小麦说话的时候,看见赵书记眼里都是笑意,知道他心情不错,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心才放下来。
  赵书记说:“好。”说完就走,步子很大,好像着急干什么事一样。林小麦和市委书记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让她既兴奋又紧张,尤其是赵书记竟然了解自己的情况,这让她格外高兴,不由产生了一些非分之想--这可是掌握全市干部命运的人啊。一旦得到他认可,自己的政治前途就不言而喻了。况且她知道,赵书记不是等闲之辈,是从村支部书记干起来的,属于草根干部,靠经验和真本事上来的,门门通,样样精,这样的人比院校出身的干部更能呼风唤雨,左右局势。
  据说,赵书记是军人出身,在部队是连队指导员。只不过他当时所在的是林彪的部队,林彪出事后,他解甲归田,回农村当过民办教师、村党支部书记,八年后担任副乡长,组织过中国农民第一个乐队,之后从乡长、乡党委书记、副县长、县长、县委书记、副市长、市长,到瀛州市市委书记,一步没落,一步没少。赵书记在武灯县担任县委书记期间,曾经修了一个面积仅比天安门广场小10平方米的广场,在省内外引起很大轰动,是个很有魄力的人,这样的人自然是八面玲珑的。
  林小麦清楚,能得到赵书记的认可,自己的政治前途就会平步青云,今天算是拉开了一个不错的序幕,这让林小麦格外兴奋。
  14
  文章一炮打响,市委赵书记竟然做了批示,说:“文章堪称精品,发各有关部门。”贺秘书长把赵书记的批示拿过来以后,林小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把赵书记的批示复印了二十张,反复看了很多次,好像那字有香味,每次看都觉得自己被陶醉了。
  晚上,林小麦拿了一张复印的材料回家,吃饭的时候给奶奶和箱子看。箱子说:“看看,一副御用文人的嘴脸。书记签个字就高兴成这样儿。”
  林小麦说:“御用总比没用强吧?有的人写一辈子也得不到领导认可,我这叫出手不凡,懂吗?你。”
  奶奶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林小麦像是一团火被突然熄灭了,除了冒烟没有别的招儿,就气愤地说:“你们一老一少合伙欺负我。你们生怕我高兴。”说完就回自己的屋,箱子跟了过来,林小麦把门锁上,无论箱子说什么也不开门。一会儿奶奶过来了,站在门口说:“麦子,你好好想想,咱真就比别人强那么多?人家那些人干了这么长时间都不行,咱去了才几天就好成这样?人啊,无功受禄是要折福的啊。孩子啊,我知道你要强,想有点出息,可咱不能沾那不该沾的便宜啊。咱是女人,咱可担不起啊。天下卖什么的都有,可就这后悔药你有多大权力,多少钱也买不来啊。”
  林小麦渐渐冷静下来,觉得这么一篇两千多字的文章要这么隆重地处理确实有些小题大做,就想起那天早晨的偶遇,她终于醒过味来,明白是那次偶遇给了她这些,这让林小麦的心情不免有些复杂,就出来开了门,回到桌上不声不响地吃饭,那张复印纸她顺手就扔到了垃圾桶里。箱子过去拣出来说:“我麦子的文章怎么能进垃圾桶呢,我收藏了。”
  奶奶说:“你不该这么惯她呀,越惯越坏。”
  15
  转眼,林小麦到市政府办公室已经工作三个多月了,年关将近,这要在开放办,早已经松动了,可是这里的人还像平时一样,加班加点,埋头苦干。林小麦到了市政府办公室才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这里的人提拔快的事实--太累了,写不完的材料,干不完的活。昨晚她又熬到一点多,早晨起来的时候眼袋都出来了,在箱子的车上又眯了一觉。到市政府门口的时候箱子没有停车,继续往前开。林小麦着急地说:“到了,到了。”
  箱子说:“我知道,我不想停车,把我老婆累成这样我心疼。”
  林小麦说:“行了,材料一上班就要,去晚了我劳动的价值就没有了,还以为我没有写完呢?”
  箱子很不情愿地掉转车头,说:“我就不明白了,这个社会的先进生产力能是你们写出来的?你们那些堆积如山的材料真推动社会发展了?你们这么干,一点不值得推崇,因为你们明明知道对社会没有多少价值,因为对自己升迁有意义就乐此不疲,说明你们这帮人都是急功近利,不崇高,和你们的位置不匹配,你们市政府的人不崇高,凭什么还要求社会崇高?”
  “快停车吧。我们不崇高,你们代表先进生产力的发展方向,你们崇高行了吧?”林小麦说。
  “我也不崇高,我就想把你早点娶回家,安安静静过日子。”箱子说。
  “整个一小市民。”林小麦下车后不屑地说。
  一回头,发现傅科长也来了,急忙和他打了声招呼。傅科长不冷不热地答应了一声。这让林小麦觉得在箱子面前很没有面子。箱子也看出来了,就幸灾乐祸地说:“我看出来了,我们是小民,你们是小人。”说完开车就跑。
  林小麦到单位以后心里很不痛快,觉得这傅科长未免太不讲情理了,就想找个茬腻味一下他。也该林小麦出气,傅科长当天也写了材料,到贺秘书长那里没有通过,回来很生气,把材料往桌上一摔,就骂开了:“你说咱们干的这叫什么鸡巴活儿?喝黄水,尿黄尿,省老婆,费灯泡。写完了,当官的高兴还好,一不高兴你就是写出花儿来也是白费。但凡有一份出息也不干这活儿。”
  林小麦故意逗他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有一天当了领导就熬出来了。”
  “我当领导?领导是好人干的活儿吗?我跟你说,到我这个年龄,什么都看开了。他娘的,我视高官如狗食,我视金钱如粪土,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别的同志也跟着凑趣,说:“那这材料你还改吗?”
  “改个蛋啊。”傅科长气愤地说。
  林小麦急忙抓住时机说:“傅科长,我的材料你还看吗?”
  傅科长正在气头上,说:“看什么看?我没那工夫。”
  林小麦一听,当即拿着材料就去找贺秘书长。贺秘书长问:“傅科长看了吗?”
  林小麦说:“他自己的材料您好像没给通过,正发脾气呢?我让他看他不看。”
  贺秘书长听完没说话。林小麦也没有多说,把材料留下就出来了。
  快中午的时候,苏芳过来送材料,顺便来看看林小麦。林小麦很高兴,急忙招呼苏芳坐下,斟了水,顺便了解她走了以后的情况。
  林小麦说:“怎么样?大伙都挺好吧?”
  苏芳说:“还那样儿,不死不活的。说真的,你一走,我觉得在开放办也没意思了。”苏芳这样表达好像她们之间关系多么近一样,事实上林小麦对她始终是有所忌惮的,但时过境迁,两个人已经不在一个竞争环境里,也就没有必要那么较真了。
  林小麦说:“都一样,我也很舍不得离开你们。”正说着,贺秘书长进来了,看见有人就问了一句:“来客人了?”
  林小麦急忙站起来介绍了一下,说:“这是贺秘书长,”又转向苏芳说:“这是我们开放办的苏芳。”
  贺秘书长主动和苏芳握手,苏芳开玩笑说:“哎呀,我这还是第一次和这么大领导握手呢。”
  贺秘书长也笑了,说:“这可不像开放办的人说的话呀,开放办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啊。你们聊,傅科长,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说完回身接着对林小麦说:“照顾好客人,可不能让人说我们办公室的人不热情啊。”
  林小麦说:“放心吧,谢谢贺秘书长。”
  苏芳也说:“谢谢领导关心。”两个人都站起来,一直送贺秘书长出门。苏芳小声说:“这个贺秘书长帅呆了。”
  林小麦对苏芳的反感一下子又回来了,不咸不淡地“啊”了一声,就坐下看材料。苏芳看出林小麦的冷淡,也很识趣,就说:“你们忙,我先走了。”临走却拿出一个发卡,说:“这是那年我去英国带回来的,一直没舍得戴,你到了大机关,场合多,送给你吧。”
  林小麦想拒绝,苏芳却赶紧趁机跑了。林小麦看看那个发卡,黑色的花瓣形状,花蕊里镶了六颗蓝色的水晶石,确实很漂亮,但林小麦从小不用别人的东西,更何况是苏芳的,就顺手放到了抽屉里。
  这时候傅科长已经回来了,脸色铁青,不用说挨批了,估计批得还不轻。林小麦看了,也没有说什么,自己倒了一杯水,轻轻喝着。她听见傅科长先是大喘气,后来就恨恨地说:“我儿子将来要是再写材料,我废了他。”
  林小麦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哈姆雷特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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