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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就在老潘事业爱情双丰收的时候,程铭却跌入了事业的最低谷。程铭所在的那家房地产公司里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不多,那里的员工的平均年龄在三十六七岁左右,而且都已经成家立业,所以他们上班聊天时的话题大部分都是关于家庭的,诸如你家孩子上几年级,你买的鸡蛋多少钱一斤,某某超市的食用油又在打折等等。在这种环境下程铭显得很孤独,因为他光棍一条,除了音乐其他的事都漠不关心。不过程铭办公室里的徐姐倒是和他很聊得来。徐姐三十岁,刚刚结婚不久,不太喜欢八卦家庭的话题,倒是很喜欢水木年华的歌,所以平时总爱和程铭聊音乐方面的事情。徐姐比程铭早工作四年,对公司的业务比程铭熟悉,所以在工作上处处照顾程铭,程铭跟徐姐也是无话不说。 一天,程铭上班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忙完手头的工作后就来找徐姐聊天。原来程铭昨天晚上去和几个高中同学聚会,大家一起说着家乡话畅饮,颇有回到故乡的感觉。席间程铭才知道挨着自己的那位同学得了“乙肝”,虽然那位同学吃饭时公筷私筷使用分明,但是程铭还是觉得不太放心。所以他上班后来找徐姐问问“乙肝”的传播途径和与乙肝病人相处的注意事项等等。结果问了半天,徐姐也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但是她建议程铭立刻到医院去作个“乙肝五项”检查,发现有问题也好及早处理。这么一说,程铭觉得事情有些严重,害怕自己再传染给别人,所以立刻跑去医院检查,结果被告知检查“乙肝五项”要每天早上空腹前来抽血检验。 第二天,程铭早早地到医院来挂号检查,很快就被抽了几毫升血。在被告知化验结果要一星期以后才能来取时,程铭简直要崩溃了。于是,在知道化验结果之前,程铭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乙肝病人,在食堂吃饭时处处小心,避免把病毒传染给他人,以前吃饭时都是使用食堂的餐具和同事们坐在一起吃,现在则开始自己带饭盒,将饭菜打回来在办公室一个人吃,吃完后还要用开水给饭盒消毒。跟别人说话时,也尽量避免离人家太近,说不上几句话就匆匆地走开。就这样惴惴不安地过了一个星期,化验结果终于出来了,五项检查的结果都是“阴性”没有“阳性”,也就是说程铭没有感染乙肝。程铭知道这个结果后高兴万分,从医院一路小跑跑回了单位,冲到徐姐面前,高兴地说:“徐姐,检查结果出来了,都是阴性!这下可以放心了!”,当时徐姐办公室里几个员工正在闲聊,可能聊的是些女性话题,所以看见程铭进来后就都住了嘴,诧异地看了看他,各忙各的去了。徐姐仔细看了看程铭的化验单,开玩笑地说,这下你知道心疼自己的心肝宝贝了吧。程铭笑了笑就回办公室了。 过了几天,经理叫程铭去他办公室谈话。经理先是肯定了程铭的最近的工作成绩,又关切地询问程铭最近的生活状况,然后话锋一转,说年轻人要生活检点,要注意交朋友的对象等等,程铭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中午吃饭的时候,程铭像往常一样,打了一份饭朝餐桌走去,谁知他一就座,餐桌上的气氛立刻沉闷起来,每个人都匆匆低头吃完自己的饭走了,程铭很纳闷。吃完饭,回办公室的路上,程铭总感觉公司里的人看自己的眼神总是躲躲闪闪的,他越想越不对劲,连忙去找徐姐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徐姐很无奈地说:“不知道从哪传出的谣言,好多人说你感染上了那个病” “哪个病?” “就是……就是那个……哎呀,就是生活不检点的那个病呗” 程铭一下子有些懵了,他还不知道这个谣言因何而起的。 我不得不佩服程铭同事们的想象力。从听到程明说的“都是阴性”便猜测到程明是去医院化验了,继而他们开始猜测程铭为什么要去医院化验,又因为程铭一直没有按照他们的意愿找三四个女朋友——他们的理由是帅哥身边就一定要有不止一个女朋友,否则就是有毛病——所以他们就联想到程铭是得了那方面的病。程铭知道是这个结果后气得发疯,想要找那造谣的人去理论,又不知道找谁,只好选择了沉默,这一沉默更使那些同事们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鲁迅说过“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中国人的”,而鲁迅本身就是中国人,所以这句话可以说成是“中国人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别人的”,看来鲁迅这话概括的很是准确。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程铭知道了什么叫做“祸不单行”,因为就在这时跟程铭一起租房的同事又出了事。那个家伙竟然下了班后到去一家夜总会兼职做“少爷”,在夜总会和另一个“少爷”两个人争风吃醋打了起来,一时冲动把那个“少爷”给捅死了。直到公安局找上门来调查,程铭才知道跟自己合租房子的家伙原来还有个第二职业。这件事传到程铭的公司闹得沸沸扬扬,人们便通过种种联想,认定了程铭也是一个兼职的“少爷”。然后经理便把程铭叫去谈话,在那里程铭向他递交了辞职申请,因为他已经心力憔悴,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充满是非和猜疑的地方。 6 程铭辞职的当天来到酒店找我喝酒。他对于失去工作这件事情很不习惯,而我对这种感觉已经有些麻木了。我告诉程铭,失去工作只是意味着你要开始下一个工作,其他的什么也说明不了。我问程铭的下一步打算,程铭很是消沉,说想要背着吉他去街头卖唱,一个人想唱什么就唱什么,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我说你还是回酒店来吧,这里更需要你。程铭说我对于酒店的事一窍不通。我笑了笑,这句话和我对陈舒然当初说的一摸一样。我说你每个月只要负责整理几天酒店的账目就行,陈舒然每月都要回福建几天,这时候账目就有些混乱,你来管理会好一下。程铭说好,我明天就搬到酒店来住。我说酒店没有多余的空房间,只有一楼有一间放杂物的屋子。程铭看了看那间屋子说,我就住这里。我只好找人把那间屋子重新收拾一下让程铭住,好在他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所有的家当就只有一床被子和一把吉他。 那晚我俩喝了很多酒,然后走出了酒店,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程铭说我们毕业多久了?我说三年了。陈明说三年前的今天我们在干什么?我想了想说,好像是在宿舍里玩魔兽吧。程铭说三年前的我们肯定想不到三年后的今天我们会走在这条马路上,你猜三年后我们在干什么?我说不知道,大概我们都已经结婚成家了。程铭看到远处的万家灯火,说你打算在这里成家吗?我也看了看那些高楼说,也许吧,你不打算在这里成家吗?程铭想了想说,我觉得这里不太适合我,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个城市陌生了。我说你也该找个女朋友了。他说我一直都想找,只是没有合适的。我问那你打算在哪成家?程铭说漂得累了就停下来,停在哪就在哪安家吧。我说行了吧,都多大了还装流浪歌手?程铭笑了笑说,反正我在这座城市里找不到家的感觉,如果我哪天失踪了就一定是去寻找另一种生活了,你可别报警。 7 11月12日是我的生日。大学的时候浩子说我的生日是11月11日“光棍节”过后的第1天,这么一分析,我生日里的所有数字都是那个光光的“1”,因此注定是我们寝室的第一光棍,但是我却在那年里有了女朋友,推翻了他的论断。今年的生日我就在酒店里过,邀请了浩子和他女朋友,老潘,超人和小兵,上官妮妮由于要加班所以不能和老潘一起来。陈舒然想让我在楼上的“汉厅”里过生日,但是楼上的雅间已经全部有人预定了,我当然不能因为自己的生日耽误了饭店的生意,所以生日宴会就在楼下的大厅的一个角落的圆桌边举行,这还是老潘结婚后我们的第一次聚会。 吹完蜡烛切过蛋糕后,我们全都有些醉意,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席间浩子讲了一个荤段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浩子的女朋友白了他一眼。老潘说,你看,你女朋友对你白眼了。小兵说不是不是,那是暗送秋波。老潘便说那明明是白了浩子一眼嘛,暗送秋波应该是这样。说着老潘对着小兵抛了个媚眼,逗得我们都笑了起来。小兵说那白眼是什么样呢?老潘又对着小兵白了一眼。不得不承认老潘那对小眼睛做起这些动作来确实别有一番韵味,他是天生的喜剧演员。这时我问老潘,你知道白眼的过程是什么意思嘛?老潘说不知道。我说,白眼就是用眼睛把周围的东西都扫一遍,但是眼睛到你这里的时候是闭着的,故意对你视而不见,等跳过你后再把眼睛睁开看你旁边的东西,就是对你表示轻视的意思。老潘说是嘛,你做一遍我看看。于是我从老潘右边的小兵开始看起,目光逐渐向右转,等目光到了老潘这里时,我故意把眼睛闭上,等头转过去时我再把眼睛睁开,这时我的目光正好落在老潘左边的程铭身上。然后我跟老潘说,这就完成了一个白眼的过程。老潘哈哈大笑说,你对白眼还挺有研究啊,你再慢点做一遍我看看。于是我从老潘左边的程铭开始看起,目光逐渐向左移,到老潘这里时,我又闭上眼睛,跳过他以后把目光停在右边的小兵身上,说看明白了吧,这就是对你做了一个白眼。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但是我的笑容却在瞬间凝固了,因为我的目光从小兵的头顶上到达了饭店的门口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杨帆! 杨帆正站在酒店的门口咬着下唇看着我。这时她快走到我面前,说:“南枫,生日快乐”,然后转身向外面走去。我忙站起身来留下一桌子的人追了出去,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见到杨帆后我有些激动,所以一时难以控制自己,追出去后我才觉得其实我不应该出来,可是杨帆的表情又分明是有话要对我说,我太了解她了。我们走出酒店后,陈舒然问身旁的老潘说刚才那个女孩是谁?老潘支支吾吾地不说话,其他人也都默不作声。陈舒然又问程铭,刚才那个女孩是谁呀?程铭喝了一口酒,眼睛直直地说,是南枫大学时的女朋友。陈舒然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说,女朋友就女朋友呗,大家怎么都沉默了,来吃菜啊。然后给老潘夹了一口菜,说:老潘,你给大家讲个笑话吧,你看这气氛怎么这么闷啊,该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老潘勉强给大家讲了个笑话,大家都皮笑肉不笑的,气氛很是尴尬。浩子赶紧转移话题,和老潘聊他想要进军股市,其他人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似地参与到这个话题中来。陈舒然和他们聊了一阵股票便起身到吧台去收款。 此时我和杨帆正站在酒店的门外谈话。我仔细打量着杨帆,她变化不太大,和三年前的样子差不多,只是发型有些变化,以前是一条马尾辫,现在则变成了一头烫发,显得很成熟。“你回来了,什么时间回来的?”我掏出一根烟点上说。“回国一个多星期了,我是跟同学打听才知道你在这里的,所以过来找你”杨帆说。“找我?有什么事吗?”我的语气中显然带着点耿耿于怀的意思。杨帆把一个生日贺卡递给我说:“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谢谢你还记着,我挺快乐的”我没有接那个卡片,而是仰头喷了一口烟。杨帆又把那个卡片向我的手里塞了塞说:“你不是说过我们可以做朋友的吗,还在生我的气吗?我记忆里的南枫可不是这么小气的。”我有些无话可说。这三年来我一直设想着我和杨帆再见面时的情景,我本来以为杨帆再见到我时会是满脸愧疚的表情,低着头默默地听着我质问她: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为什么三年来都不和我联系,分手时为什么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然后我又觉得自己很可笑,杨帆不可能会回国了,我们不会再见了。 但是杨帆真的回来了,而且就站在我面前。我没想到再见到杨帆的时候我竟然表现的这么没出息。曾经想过那些质问她的话此刻竟然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了。杨帆在我面前表现得很自然,而我却表现得耿耿于怀小肚鸡肠的,我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我应该表现得更酷,更自然,更加毫不在意才对!于是我伸手接过那张贺卡,轻描淡写地说:“还挺漂亮”,顺手塞进裤兜里,显得很不在乎。杨帆见我接过卡片,继续说:“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对不起,没有”我打断她的话。我不能再继续任她主导着话语权,毕竟我不是个小孩子,所以我立刻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我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对于你在那边发生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说。杨帆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干脆地否决了她继续谈话的意愿,有些不知所措,然后她又问我:“你过得还好吗?”“还行,凑合着过” “老潘和上官妮妮他们都还好吧?” “你回来以后也没联系上官妮妮?” “我回国以后谁都没联系呢,第一个找的人就是你”杨帆幽幽地说。 “他俩和我一样,凑合着过呢”。 “其他人都还好吧?” “都凑合着过呢!”我觉得杨帆问的问题太过无聊,所以有些不耐烦,我不明白她特意来找我难道就是要问这些废话吗?我的态度使杨帆觉得没必要再谈下去了,然后她说:“我该回去了,我们找个时间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好吗?”“天很晚了,你该回去了,再见”我没有回答她的话。杨帆有些失望,怔怔地看着我,然后转身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去了。我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回想着刚才的情景,有些不敢相信刚才的经历是真实的。我这时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一堆人在等着我,于是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直到胸口有些发疼,然后将手里的半截香烟用力地摔在地上,转身进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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