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访(续) 接着去了姚久平家,姚久平这个孩子也只是初二,但是出奇地长了一个1.82的大个,这点在这个贫困的农村并不多见。农村的小路很黑,靠着手电的微弱光芒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路上姚久平对我说:“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张">张ersonName>老师,你能不能不要和我爸谈我学习的事。” 好啊,臭小子,你平时不好好学习,仗着家远不怕老师家访,现在怕了吧。 我不着边际地回答:“那要看你以后的表现了。” 其实我挺喜欢姚久平这个孩子的,虽然长了一个大个,但是没有一点其他大个男孩的土匪劲儿。那些臭小孩,说了不听,根本不知道脸红,必须时时刻刻用武力震慑才管用。姚久平不用,特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别尊敬">别尊敬ersonName>老师,唉,可惜就是学习成绩差了些。 姚久平的小名叫扎西,他是蒙族人,家庭条件还可以,母亲言谈中看起来很有见识。 “我们这个孩子啊,特别听话,就是学习不好,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张">张ersonName>老师你要好好管他,使劲揍。” 呵呵,这么大的个头,我还未必揍的过。 “你看我们家,为了这个孩子学习,电视都不开,活也不让他干,还是学不好。” 倒是一对望子成龙的老夫妻,姚久平这个孩子我一点也不担心,就算他学习不好,他以后生活也不会太差劲,这么小小年纪,就这么体谅别人尊敬老师,说实在的在青海我还是第一个见。 我对姚久平说:“扎西啊,这样吧,你以后和贺昕一起学习,不会的问题直接问,但是你呢,要是有人欺负贺昕,你得帮他打架。” 在这个地方,孩子不能打架就意味着老受欺负,我们班的李文虎就是因为总受巴燕乡里的几个大孩子欺负才被迫转学的。 对姚久平的打架能力我是很放心的,那次我就看到他同时把两个小孩打跑了。 最后还是回到贺昕家里住宿,在贺昕家里来了几个同村的老乡聊天。贺昕父亲准备了两盅酒,反复劝我喝。我知道自己不能喝酒了,一路爬上来我的消耗已经很大,明天还要起个大早再下山去。几杯酒下肚,谁知道明天会不会一头栽下去。而且老乡自己家里喝的酒我领教过,那次去劝辍学学生复学,完事之后在莫合儿村的一个大队书记家喝酒,一杯酒喝到嘴里就呛了出来,现在想起来还是满嘴的烈性。 所以我执意不喝,把腿盘到炕上,和几个老乡唠起家常来。 一个老乡是上户丹的前任村支书,确实感觉说话不一样,我问他这里的百姓年收入多少。他说去年年均人收入是2000元。 贺昕的父亲不同意,说他们家最后也就1000元,而且他们家是三口人,那么每个人才300多。 支书说,帐不是那么算的,要把你家里当年养的猪啊羊啊,种的麦子啊,储备的东西啊都折算成钱。 看样子这个支书不会说谎,于是我就和他聊起来。 支书早年当过兵,兄弟三人。大哥很有见识,两个孩子都大学毕业了,一个在外面工作,一个回村里教书,算是都有正式职业的人。二哥一天就往钱眼里钻,前两天还让他的上初一的儿子退学回家放羊,他狠狠把他二哥说了一顿,也不管用。他自己的孩子在湟源县城读中学。 我问:“您二哥的孩子是谁啊。”因为我正是初一的老师。 “秦明豪,一天不学习,放起羊来倒是挺高兴”,老支书一脸的鄙视。 啊,原来是秦明豪,就是那个长得特别痞,但是特别老实的孩子,不过确实,他的学习成绩很差。 “那像您村里上不完初中的孩子能有多少。” “百分之七十吧,我们那个年代好些。” 70%??我知道很多的孩子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办法完成九年义务教育,但是真的不知道会有这么高的比例。当我坐在清华明亮的图书馆里学习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到在中国的农村还有这样多的孩子没有完成九年义务教育,我知道任何一个地方的统计数据里会有水分,但是也从来没有想过没有办法完成九年义务教育的孩子会多到这般离谱的地步。 “就是咱们这个村这样吗,其他村怎么样?”我带着一丝侥幸地问。 “除了巴燕和下寺两个离中学比较近的村子,其余的差不多。” 我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弥天的大错,我来到青海湟源的巴燕已经有快四个月的时间了,作为一个人民教师,我到今天才知道我的眼皮底下有70%的孩子完不成九年义务教育,我能为这些人做些什么吗? “什么原因呢,是不是条件不好?” “条件再不好,供小孩读初中的钱还是有的。主要是学校太远,住宿条件差,还有我们这里的人没有意识让孩子读书,觉得放点牛放点羊争点钱挺好的,很多孩子也读不出来。” 住宿条件我是知道的,我们三个的房间毫无节制地烧煤也只不过能维持10 ,那些住宿的孩子的小炉子能有多少度?孩子们冬天穿着毛衣毛裤睡觉。学校让住宿的孩子星期三和星期五回家,孩子们每次回家就带够三天的粮食,其实就是青稞做的大馍馍,黑黑的,吃在嘴里糙糙的粘粘的,他们泡点开水就吃三天,他们可都是长身体的年龄啊。 有一次上课,我看到一个孩子在吃东西,我很生气地走了过去,厉声喝道:“你在吃什么?”孩子很可怜巴巴地拿出了一块干干的青稞馍馍,放在城市里别人用脚踢都嫌脏的。那一刻我真的想哭,我说你坐下吧,以后上课注意点。 老支书说学生大面积的失学是最近两年的事情,以前农民们挣钱的意识不强,孩子们就去读书了,这两年忙着挣钱了,于是学生们纷纷失学。 我怅然了,其实作为一个已经在西北苦寒之地待了四个月的人民教师来说,有些该看的都看到了,有些无力改变的事实也都麻木了,在这四个月中,我教的两个班就五名孩子辍学了,包括这位支书的侄子秦明豪。马主任给我说过,学校每年大约会有60人辍学,但是向上报绝对不敢说这么多。无言之中是一种深深的无奈…… 晚上十一点送老支书回家,发现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地上已经一片银装素裹。明天这样的雪天,我怎样从覆盖着大雪的山路上走下去呢?在清华山野的日子我都是用冰爪和冰镐的,而这些孩子的平底布鞋能保证我们安全顺利地回到学校吗? 暂时不想那些了,睡觉去,爬山时湿透的内衣还没有干,穿在身上粘乎乎的,躺在老农家的炕上。贺师傅关了灯,让我和两个孩子先睡,自己则开始拿了一卷旱烟抽。我钻进我的睡袋,然后再盖上贺昕家里的大被子。被子没有一点软和的感觉,盖在身上就像装了砂子的麻袋压在身上,翻身都有些困难,想起杜甫的一句诗,那般的贴切:布衾多年冷似铁 早上醒来是六点钟,贺师傅已经开始为上学的孩子准备早饭了,姚久平也一大早来到了贺昕家里。我们吃完饭是六点半,天没有一点亮的意思。摸着黑,趁着昨夜一夜的大雪,我们上路了,孩子们也差不多都是这个时间出来。不一会就聚了一群上学的孩子。路很滑,每个人都走得小心翼翼,但是还是不时有人滑倒。很让我气愤的是这群臭孩子中有几个特别希望我摔一跤,仿佛我摔一跤他们就会高兴似的,不过确实也是这样。 最险的一段山路,我是用屁股滑下去的,孩子们也是接二连三的摔跤。路上我问贺昕:“碰到这种天气,你们是不是很多人就不来上课了。” “是,”但是随即他又很自豪地挺了一下胸脯,“老师,我没逃过课。” 一瞬间,我被感动了。多年的历练使得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意志坚强百折不挠的人,但是我真的不敢保证我碰到这样的天气都可以每天去上学。在这里取得成功的孩子需要怎样的意志和怎样的努力呢?这些远非在城市里的孩子能想象的。 回到我宿舍已经是上午八点半,我的眉毛头发都挂满了冰雪,衣服从里到外都湿透了。匆匆换了一套衣服,我就去上课了,可是这些走了这么远山路的孩子们,哪里还会有衣服还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