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
从西安出发之后,火车就在不停地爬坡了。为了验证所谓的高原,我们专门留了类似易拉罐,充气的薯片之类的食品,希望到了青藏高原上能看到这些东西膨胀成什么样子。队长郝强还煞有介事地在出发前对着一听易拉罐和两包饼干拍了两张照片。
一节车厢全是西去的志愿者,大家有说有笑,清华与北大的铺位是相邻的。但是往往在这样的场合,大家出于一种清高和矜持,互相之间很少有言语。清华这次来青海支教的志愿者是清一色的男生,而北大却是六个女生两个男生。其中一个女孩的男朋友还是清华水利系7字班的,虽然我现在已经不是水利系的人了,但是还是被迫认了那个女孩“师嫂”。
同来的志愿者几乎都在打牌或者睡觉,我拿了一本晦涩的《颜氏家训》在读,四年的工科生活,把我的人文素养洗的干干净净。到了西部,我要读书读书再读书,此次来西部我带了一共五个箱子,其中三箱子是书。
火车一直开的不稳,我们猜想开火车的司机是个新手,加上路上时不时的临时停车,突然让我应验了来之前隐隐有过的预感,可能我要接触真正的贫穷与落后了,这种贫穷与落后将是一种彻头彻尾的亲身体会,与以前在电视上报纸上得到的贫穷与落后的感觉不一样。
午饭时间,我泡了一包方便面,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到西宁了,我可不想饿着肚子下火车。但是火车却突然一刹车,许多坐在床上的人都在同一时间被撞了一下脑袋,我的一整碗方便面则都洒在地下与我身上。大家开始愤怒声讨那个我们认为是新来的司机,列车员忙不迭地收拾车厢。
过了一会儿两个列车员告诉我:一个人横穿铁路时险些被轧死……
我终究是饿着肚子下了火车,与一个人的生命相比,我的肚子怎么说也是微不足道的,偏不巧西宁又下着大雨,我的心情也随着阴霾的天气和咕咕叫的饥肠变得晴转多云起来。陕西电视台的记者先到了,来迎接我们的还有西宁市委的领导和湟源的县委书记。
在市委的会议厅里,王小青市长热情地接待了我们,来西宁市下辖的县支教的只有两所大学——清华与北大。我们在湟源,他们在大通。湟源、大通与西宁的关系就像顺义、密云与北京的关系一样,只是远没有顺义富饶。
记得六月我到顺义农村的同学家去玩,一望无际的农田,在村子口闲坐扇扇子的老太太,就说明了那里的生活,但是我们在西宁见到的是连绵的群山,有山的地方总归不会有平原那样富饶的。
也许与我自己小时候住在山区有关吧,把牛拉倒山上去耕田与用一台大型农用拖拉机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耕种是两个时代的生活,可是我们来这里能干什么呢?农民们不会因为我们的到来就把耕田的牛换成拖拉机,就算换了也没法在崎岖的山路上耕作。
两年前的暑假我去云南文山州西畴县的柏林乡,那里的贫困与大山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回忆。老百姓终年以苞谷面和一种所谓黄瓜的藤、叶、茎和果实为生。没有农田,因为全是45度以上斜坡的山;不能狩猎,因为国家需要保护这些地方的植物和动物;没法打工,因为汽车开一整天才能出山,就算这里的百姓出去了也没有人能听懂他们的方言;没有电视、电话等任何标志现代化生活的东西。这里居住的苗族百姓每天面对的都是一个叫蚩尤的古老偶像,苗族人祖祖辈辈生活在大山之中。
于是从那以后,我就根深蒂固地把大山和贫困等同了起来。虽然我小时候也生活在大山中,但是却从未感到过贫困,因为是一种与生俱来地状态,也因为那时候大家都很穷,没的攀比吧。
在云南时我想,与其千辛万苦去扶贫,不如让那些世代生活在大山中的苗族人按照他们固有的生活规律生活下去,原始社会就原始社会吧,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非要硬生生教他们普通话,拉他们出来打工而放弃自己每天对祖先的膜拜,对他们来说,究竟是痛苦还是幸福呢?
我此行,这里的百姓真的需要我这样的人吗?
思绪随着王市长感人的话语又回到了会场,自打参加了研究生支教团后,我已经习惯了在摄像机前的生活,想来王市长一定比我们习惯的多。
“各位县上的领导,一定要照顾好他们的生活。”
那句话是我觉得迄今为止来到青海最有分量也是最温暖人心的一句话。我想有一天就算我迷失在茫茫的青海草原,也立即会有直升机来到我迷失的地方。事实上在以后的日子里,青海省与清华的领导和校友都无时无刻不再关心着我们这群支教的孩子。这种关心是很微妙的,可能一句话就让人不再觉得孤独了。
经过两场轰轰烈烈的酒宴,第一次领略到了青海人豪迈的喝酒风格。拖着醉醺醺的身体,第一天晚上我们留宿在湟源县委招待所。这是我在青海度过的第一个晚上。
县委招待所没有任何豪华的感觉,朴实的就像五十年代的旧电影,白墙绿漆的屋里,映着惨淡的灯光,一台破旧的黑白电视怎么调都是雪花点。服务员是个上了年级的大妈,无论你要什么问什么,她都会很坚决地说三个字:“不知道。”我试图借支笔,记录一下第一天来青海的感受,但是终究没有找到。
我想这也许就是贫困与落后吧。
前一天的酒意还没有退去,我们就已经开始大包小包地采购了。我们没有铺盖,也没有炊具和其他生活用品。于是那一天,我们九个人使得湟源地供销社成为最忙碌的一天。
这比我们想象的好多了,我一直猜想我会住在牧民的帐篷里,或是乡下又冷又暗的土坯房中。可我们住的是砖房,还有水泥的地面。房间的一头是有上下铺的两张床,一头是煤气与煤气灶。而后就是空空的四壁。
其实不比我住了四年的清华宿舍差到哪去,大学四年我们宿舍是5个垃圾制造者,而往往只有我一个不称职的清洁工,所以有时甚至找不到立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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