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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炼成长] [原创]《孔子曰》(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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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12 15:39:3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引子

突然门开了,他们一起拥了进来。还没等开口说话,子夏、子张和子游就大声地哭了起来。那种凄婉和哀伤深深地打动了我。我忍不住随他们一起流泪。
  这是一个分别的时刻。我们在老师墓前结庐服丧已有了三年。这三年来,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深深怀念着我们称为“夫子”的那个人,以及过去的那些美好时光。
  那些宁静夜晚下的谈话、田间河畔的漫步、周游列国时的风光和困厄、变乱动荡中的进退有据、内心和外在间的来去自如……
  那些诱惑、困惑、迷惘、绝望、渴慕、希望和重生,那些突然悟道后的兴奋舞蹈,那些卫道死亡后的哀婉和悲伤,那些鲜血、梅花、刀剑、车马,那些无限美好的年轻岁月啊!
  哀伤和回忆并不是我们惟一的主题。在老师过世之后,我和曾参要代老师向他们传授一以贯之的学问之道。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身上流淌着老师学问的血脉;他们肩负的使命,就是让这学问的血脉永世地流淌下去,让学问的薪火相传至万世,不要让心灵的火星被凄风暴雨打灭。
  这三年来,几乎每个夜晚,我们都在回忆老师说过的话、逐一阐明它们的义理,深刻理解它们的生命力。我相信,我们的老师崇高如天,他影响和感召所至,就如日月的光辉,温暖而不可抵挡。
  我们越怀念老师,我们记起的往事和言论就越多。那是些零散的往事和语录,我们把它们零散地刻在竹简上。有时候我们偶尔灵光一现的只言片语,我们也会把它们刻在竹简上面,作为我们学习老师教诲的心得。
  每晚的讨论都由我主持。时光飞逝,岁月如电。白云苍狗中,再也找不到比结庐老师墓旁、探讨学问之道更幸福的生活了。老师虽已过世,但他就在身旁,又分明就在心中。
  每回忆起老师的一句话,有若就会把它记下来。有若向来是个寂寞的人。他寂寞得就像是我们的老师,而他言谈举止、眉宇神情,甚至治学的态度,都神似老师。子游有一次对曾参说:“太神奇啦!有子说话像老师啊!”①在这个残酷的人的世界上,有若的光亮让我感动。
  而我,端木赐,被你们叫做子贡的那个人,我又能为老师做些什么呢?
  我可以以高弟子的身份要求同门为老师服三年心丧,我可以带领他们疏理老师的学说,我可以资助他们为老师编写一本语录。可是,我能够四处奔走布道,像我们可爱得近乎迂腐的老师一样,努力地试图挽救这濒危的世道吗?
  我知道自己没有老师那颗日月一样光亮的圣人之心,它照耀世间的任何罅隙都是平等的。我甚至没有足够的耐心,去理顺俗世中的那些胶结纠缠。我的梦想与老师一样,希望隐居在深山里面,过着弹琴吟唱、闲云野鹤的生活,优游于天地之间,纵横于六合之内。
  可是,在老师过世之后,我总该做一些事情,将老师的学问传递至永世,将我们同门三千、一时辉煌的孔门岁月永恒诉说。我还要教训陈子禽那样的混小子,让他闭了那张臭嘴,不要到处以孔门弟子的身份曲解老师的思想,更不要与叔孙武叔合流,诬蔑和攻讦老师。我得告诉这些混小子、坏家伙,我的老师有如日月,谁也无法遮挡他的光芒。我的老师有他们无法企及的崇高,就像他们无法搬张梯子爬上天去②。
  有时候我会偶尔起些下作的念头:如果我可以留万世的名,那么人们提到我的时候一定会记起我的老师。人们一定会说:“哈,端木家的那小子还没有学到孔子万分之一的学问,就已经被历史记住了。那么,孔子该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人啊!他的学问,一定像日月的光辉一样,灿烂辉煌呢!”
  可是,我的老师不能因为我才被人们记住啊!老师的学问,也不可以这样才得以流传。如果我这么做了,那么即使我曾说过一千句、一万句赞颂、褒扬老师的话,也掩盖不了我内心的空洞和羸弱啊。有一天我见到老师的时候,该是怎样的羞愧!
  我相信我们的老师和他的学问有一种流传万世的力量。这种力量我们无法领悟却不可阻挡。它或许会为时间和空间所阻滞,但若给它一个豁口,它便会像那滔滔河水一样,气势如虹、无可逆转。
  我们的确记载和疏理了老师的话,但是我们对老师的话到底又领悟了多少呢?如果颜渊还活着,他一定会像老师那样把深奥的学问之道告诉我们。可是老师还在世的时候,颜渊就死了。
  我们在老师的墓前结庐服丧,每个人心中都深切地怀念着他,但是又有多少人能够了解他、理解他呢?又有多少人会懂得他对我们说过的话、他教我们做过的事呢?老师啊,你这一生,该怎样去总结和定义啊。

我记得老师过世的那个春天,是个残忍的春天。鲁哀公十六年四月的己丑日,是最残忍的一天。老师去世之前,就已生了重病。后来听说子路在卫国战死了,他心疼得不得了。他以前就预言过子路将不得好死,没想到变成了真实。他的痛苦郁结于胸,不得排遣,于是便病入膏肓了。
  在他过世前不久,我去探望他。他正拄着拐杖在门口散步,一见我来了,就大声喊:“赐啊,你怎么来得这么迟啊?”我见到老师的病容,心痛如绞。老师叹息了一声,就吟唱道:“泰山要倒了!梁柱要断了!哲人要死了!”他一边唱着,一边流着眼泪。
  他对我说:“天下失道已经很久了,没有人能奉我的主张。夏人死了停棺在东厢的台阶,周人死了停棺在西厢的台阶,殷人死了停棺在堂屋的两柱之间。昨天晚上我梦见自己坐在两柱之间受人祭奠,我原本就是殷人啊。”
  过了七天,老师就过世了。鲁哀公给我们的老师写了挽辞,说:“老天爷不仁慈,不肯留下这位老人,使他扔下我,孤零零一人在位,我孤独而又伤痛。啊!心多么痛!尼父啊,没有人可以作为我学习的楷模了!”
  我立刻纠正他:“君侯,老师他难道不是终老在鲁国吗?老师说过:‘礼法丧失就会昏乱,名分丧失就会产生过失。丧失意志就会昏乱,失去所宜就是过错。’老师活着的时候您不能起用他,死了却来作祭文哀悼他,这不合于礼仪;您以诸侯身份称天子自称的‘余一人’,这又不合于名分啊。国君您把礼与名两样都丧失了。”③那老家伙红了脸,不再说话,讪然着走了。
  我们在鲁城北面的泗水之畔安葬了老师。子华按照礼仪为老师主持了葬礼。我们对他的主持非常满意,觉得他使老师的葬礼达到了古朴完美的地步。
  然而,大家却不知道该怎样为老师服丧。我就告诉他们,以前颜渊死的时候,我们的老师就像失去了儿子而没对他服丧,子路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现在,我们的老师过世了了,我们应该像父亲过世那样为老师服心丧。大家有时候会争论要不要戴孝带、出门的时候戴不戴孝带,好在老师生前曾提到过这些细枝末节,我们都按照他的教导做了。
  大家就这样结庐在老师的墓前,一起为老师服丧。茅庐沿着泗水连绵到了很远,很远,就好像一个不小的村落。不过这是个奇特的村落,每个人都身着麻衣,讨论着学问之道、天地之说、命理之义和国际局势。有人好奇,来我们这里探头探脑,还说要带人来参观,都被我委婉地打发走了。
  时间流逝得真快,就像老师说的那样,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现在,老师已经过世三年。我们依照周礼为老师服了三年的心丧。虽然在这里的每一天都让我在对老师的回忆中感受着悲伤和幸福,但我想有很多人一定是迫不及待地想离开泗水岸边,为自己谋求一个大好前程了。
  待到服阙,他们一一地走到我的草庐中与我话别。大家抱头痛哭,哀伤不已。大家都知道,虽然这只是一个形式上的作别,却有着无限的纪念意义。它不惟代表了我们对老师的怀念,还记述着同门的情谊。
  我们都知道,对于我们中的很多人来说,这恐怕是最后一次话别了。在大家四散之后,有的人会隐退江湖之间,有的人会回到家乡,有的人会出仕,有的人会开馆授徒。我们或许会老死不相往来了。我不知道自己会作些什么。我愿意在这里再陪伴老师三年,独自享受着侍伴老师的内心欢悦。
  我把我的决定告诉了他们。他们有的人坐车叹息着离开了,有的人要留下来陪伴我一段时间。他们帮我在老师的墓前又搭了一间草庐。在那间草庐里,我送别了最后的同门兄弟。
  我告诉他们为什么我们要在那三年里的每一个晚上逐一阐明老师生前言论的义理,那是因为老师的话语具有穿透永世的生命力。我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历史使命,并且对他们做了逐一的安排。
  我告诉曾参,要他把老师的一贯之道传至后人,他要教导好子思,让孔门圣火的熊熊烈焰,燃烧下去,永不熄灭。
  我告诉有若,他和他的门人一定要好好编纂出老师的语录。他们也许不会因为学问和智慧赢得后人尊敬,却一定会因为编纂了老师的语录而被后世怀念。有若要我为老师的语录起个名字,我说就叫《论语》吧,意思是老师对我们说的话。
  至于子夏,老师生前就曾告诫过他:“你要立志作个有才德的读书人,不要作浅薄不正派的读书人。”老师喜欢这个年轻人的才华,却担心他的品质。不过要传播老师的学问之道,他还真是个不错的人选。
  我特意叮嘱了子夏,要他一定广收门人,让他们参与国家的政治,改变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子夏后来这么干了,凭心而论,他干得十分出色。但是我不喜欢他。我之所以那么看重他,是因为他是老师年轻一代的学生中最有才华的一个,但我一直担心,他如果不是把老师的学问传扬到各国,就一定是搅乱了天下局势。而我们的老师,他向来是反对这样做的啊。
  我听说他已经答应了魏文侯的请求,准备到大梁去了。他还招收了不少弟子,其中一个叫李悝的,还有一个叫吴起的,英气勃勃,都很聪颖。他们身上充溢着对未来的渴望、对强力的追求,与老师的愿望是背道而驰的。我担心这两人日后走上歧途,无论建立多大功业都只会辱没孔门门风。但我没对子夏说这些话,那时候的子夏也正是英气勃勃、意气风发的年纪呢。

  在最后一次挥泪拥别之后,我目送他们离开了草庐。青草已经长了起来,慢慢地快要掩埋了整个山坡。漫漫苍穹下面,只剩下了老师的墓和我一个守墓人。真是寂天寞地。
  我们的老师,我们一直称为夫子的那个奇男子,他的一生中大约收了三千名弟子,虽然才具各异,但在当时都算是出类拔萃之辈。老师说,其中具有贤德之风的有七十二人,我忝列其中。
  我记得那时候我们陪老师出游,每到一个新国家,我和子路都会想,要是老师一声令下,说:“季路、端木赐,你们给我拿下这个国家,我和你们一起来实现我们的政治抱负。”我们一定就豁出去干了。那时候天下人口不过三百万,老师的学生就有三千,况且这三千人中还有许多人已经做了高官,拥有家臣,还可调动兵马。如果我们发动政变,取不义之国而代之,一定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且还会天下归心。
  但老师却没有那么干。我知道他的心思——他不想用强力来获得万世的怀念。他希图用学问大道和救世的情怀来为后世描绘出一幅图画。
  在我还算年轻的时候,老师有一次对我说:“赐啊!你以为我的学问是博问强记来的吗?”我说:“对呀!我们看到你一直在苦学,以为你就是通过多方的学习一一记住的。难道不是这样吗?”老师说:“不是这样的。我是掌握了一个原则,一以贯之,一通百通。”④
  在那一天,我明白了老师“一以贯之”的到底是什么。那能使我们行善也能使我们为恶、本身却又不属善恶范围的东西,就是“仁”,就是人性的本源啊。老师就是这样把“一贯之道”传授与我。
  他曾把它传授给了颜渊,颜渊后来早早地过世了。老师很伤心,以为这是老天要灭亡他的学问。但他后来还是把“一贯之道”传授给了曾参和我。我知道老师希望曾参贯通他的心传,授之后世。但是曾参缺乏颜渊的才具,于是老师又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助曾参一臂之力。如今我已年近五十,老师说五十而知天命,我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在历史中所应扮演的角色——
  我不应是一个国际间游走的外交家,不应是一个买卖东西运输南北的商贾,也不应去谋求公卿大夫的俸禄。我不想成为外交家、政治家、经济学家、工商巨子或学问家。我只想成为老师的一名学生,受老师的教诲,学老师的言行,追随老师一起周游列国,然后陪伴老师归隐山林。
  但是现在,我已知道我该做的事。我要帮助有若疏理老师的言论,然后细细地学习、领悟。我还要告诉你们:我的老师是一个奇男子。我要为你们讲一讲他的故事。

  我的老师,我们称为夫子的那个奇男子,他生活的年代,后人称其为春秋。之所以叫做春秋,是因为我们的老师作了《春秋》这部书。
  这个奇男子生在鲁襄公二十二年,卒于鲁哀公十六年。他死后又过了六十多年,晋国的三个大夫瓜分了整个国家,还获得了天子任命成为了诸侯。战国时代开始了。
  那个奇男子早就预料到这样一个时代会开始。他知道天下无道久矣,终有一天会达到无道的巅峰。左右这无道巅峰的那些人,有他的学生,还有他学生的学生,还有一些是被他的学生和他学生的学生逐出师门的家伙,总之,都是些不成器的家伙呢。
  就是那些不成器的家伙,把天下搅成一锅乱粥,最终使强秦并吞了六国,天下归了一统。那两个有名的混小子,一个叫韩非,一个叫李斯,都是荀况的学生。我们的老师终生不用强力去做的事情,被他们用强力做了。
  他们还要把天下的书都强征到咸阳,堆在阿房宫里,不准士人们阅读。那个韩非,还将士列为五蠹之一,说什么“儒以文犯法”。结果楚地的项籍一把火把阿房宫烧了,我们老师的著作化为了熊熊烈火。如果不是民间还保存着老师的一些著作,如果不是曾参、子夏他们开馆讲学传授了无数弟子,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韩非和李斯那两个混小子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一个杀了自己的同门,另一个被太监杀了。而我们的老师,那个名孔丘字仲尼的奇男子,后世的人都叫他孔子。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上,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比他更伟大。在全世界的历史上,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有他那样的日月光辉,温暖着人们抗拒而蒙满了尘垢的心。
  我们的老师,就是那个叫孔子的人。
  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温柔的抚摸,会让你忘记迷惘和哀伤,抛弃困惑和焦虑,找到你作为一个真正的人的力量。他是整个世界的心灵导师,在黑暗中为我们点燃了那盏灯。
  我要为他雕刻一座又一座木像,让你们看到他的光荣。

[注释]:
①《礼记•檀弓》——子游曰:“甚哉!有子之言似夫子也!”
②《论语•子张第十九》。
③《史记•孔子世家》、《左传》哀公十六年。。
④《论语•卫灵公第十五》。

(to be continued)

60
发表于 2007-4-16 21:57:39 | 只看该作者
忘了说了,出书的时候别忘记一定要告诉我一声哦!
59
发表于 2007-4-16 21:56:57 | 只看该作者
可以出书了!
58
发表于 2007-4-11 01:26:47 | 只看该作者
LZ辛苦,从3月12日第一帖到4月10日近一个月时间。感谢楼主分享精神。
57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15:05:44 | 只看该作者
  我离开吴国前往晋国。
  一路上我的内心保持着一种异乎寻常的躁狂:激动、兴奋、悲凉和勇气。一场一场的噩梦。我已经预想到即将发生的一切。鲜血会染红整个东方和中原大地,战火会烧毁无数城市和村庄。饿殍遍野。死亡。残疾。瘟疫。
  江河会怒吼。君王会癫狂。甲士们再也回不到家乡,父母失去了健壮的儿子,女人们再也见不到丈夫,幼儿都将变成孤儿……
  这一切,都经由我一手的策划。
  我内心战栗、恐惧。我用言语剥夺了他人的生命,与那些残暴无道的君王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遵照的是老师的建议,承担着保全鲁国的使命。可是满天的星斗会记住我的一切罪恶。等到有一天我离开尘世,会遭遇怎样的惩罚?
  对罪恶的畏惧使我精神萎靡,却不能阻止我与晋国国君的会晤。虽然我不可能像游说田常和夫差那样与他进行无限辽远的思想交流,却坚信只言片语就可以使他变成我野心和使命的奴仆。
  我对晋君说:“我听说,不事先谋划好计策,就不能应付突然来的变化,不事先治理好军队,就不能战胜敌人。现在齐国和吴国即将开战,如果那场战争吴国不能取得胜利,越国必定会趁机扰乱它;和齐国一战取得了胜利,吴王一定会带他的军队逼近晋国。”
  晋君非常恐慌,说:“那该怎么办呢?”
  我说:“整治好武器,休养士卒,等着吴军的到来。”
  晋君大喜过望。
  他依照我的话做了。
  
  我离开晋国前往鲁国。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
  
  哀公十三年。
  吴王的士兵从海路而来。他们登陆后和齐国人在艾陵打了一仗,把齐军打得大败,俘虏了七个将军和他们的士兵。
  若是夫差那时候班师回国,他可以享受足够的荣耀,从此成为真正的强者。可是他却被贪婪蒙蔽了,果然带兵逼近晋国。吴国人和晋国人在黄池相遇。两国争雄,晋国人攻击吴国,大败吴军。
  晋军以精锐部队攻击吴军的先头部队,然后再将吴军分段包围。吴军大乱,死伤惨重,被困在黄池不得动掸。无奈之下,夫差就准备同各路诸侯通过谈判来解决问题。
  他们相约夏天的时候,晋定公、吴王夫差、鲁哀公和单平公等各路诸侯举行高峰会谈。夫差想借助这次诸侯峰会确立自己的霸主地位。
  越王勾践得到了吴军惨败的情报后,就直接渡过江去袭击吴国。六月十一日,越王攻打吴国,兵分两路,畴无馀、讴阳从南边走,先到达吴国国都的郊区。
  吴国的太子友、王子地、王孙弥庸、寿於姚在泓水上观察越军。
  弥庸见到姑蔑的旗帜,说:“那是我父亲的旗帜。我不能见到仇人而不杀死他们。”
  太子友说:“如果作战不能取胜,将会亡国,请等一等。”
  王孙弥庸不同意,集合部下五千人出战,王子地帮助他。
  二十日,两军交战,弥庸俘虏了畴无馀,王子地俘虏了讴阳。
  越王勾践率军到达,王子地防守。
  二十一日,再次交战,越军大败吴军,俘虏了太子友、王孙弥庸、寿於姚。
  二十二日,越军进入吴国,直打到离吴国都城七里的路程才安营扎寨。
  吴国人向吴王报告战败。
  吴王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已决定要从速离开晋国返回吴国,和越国军队在五湖一带作战。他又深恐诸侯听到这个消息,亲自把七个报信的吴人杀死在帐幕里边。
  七月初六日,吴国和晋国为了争当诸侯盟主而对歃血的先后争执不休。吴国人说:“在周王室中,我们是老大。”晋国人也说:“在姬姓之中,我们为首。”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赵鞅就对司马寅说:“天已晚了,大事没有成功,是我们两个臣下的罪过。竖起旗帜整顿队列,我们两人战斗到死,次序先后就可以定了。”司马寅劝他说:“咱们姑且到吴营那里观察一下。”
  回来后他们商议说:“高贵之人的脸色没有灰暗无神的。现在吴王面色灰暗,是他的国家被敌人战胜了吗?或许是太子死了吧?而且夷人轻佻而不沉着,不能长久忍耐,请稍等一等。”
  晋国人是看穿了夫差的神色异常背后必定是国内有变,他们不打算成就夫差自居盟主的齐桓、晋文之梦。他们就通过争执来拖延时间,一直争执到了天黑。
  夫差终于妥协了,他毫无办法,只好将盟主的位置让给了晋国,让晋国人先歃血。以晋国和吴国为首的黄池诸侯峰会,夫差算是扫兴而归了。
  吴王夫差扫兴而归后,想要顺路攻下宋国,太宰伯嚭劝道:“我们虽然可以战胜,但不能在那里久留。”吴王这才回国。
  冬天的时候,吴国和越国讲和。这一次,吴国可算是颜面尽失了。
  
  哀公十四年。
  陈成子兄弟逮捕了齐简公。
  稍后,他们就杀了他。
  齐国陷入一片混乱。
  
  哀公十五年。
  冬季,鲁国和齐国讲和。子服景伯到齐国去,我做了副使。
  陈成子在宾馆会见我们。子服景伯向我作了个揖,让我走上前去应付陈成子这个老狐狸。我就对陈成子说:“从前晋人进攻卫国,齐国为了卫国的缘故,进攻晋国的冠氏,丧失了五百辆战车。由于这样就给了卫国土地,从济水以西和禚地、媚地、杏地以南,一共五百个村子。吴国人把动乱加于敝邑,齐国乘敝邑的困难,占取了瓘地和阐地,寡君因此而寒心,如果能像卫君那样事奉贵君,那本来就是我们所希望的。”
  陈成子感到愧恨,就把成地归还给了鲁国。
  
  哀公十七年。
  三月,越王发兵进攻吴国,吴王发兵在笠泽抵御,隔着一条河摆开阵势。越王将越军编成左右两支部队,让他们在夜里忽左忽右,击鼓呐喊前进。吴军分兵抵御。越王带领三军偷渡,对准吴国的中军击鼓进攻。吴军大乱,于是越军就打败了吴军。
  
  哀公十九年。
  春季,越国人为了迷惑吴国而侵袭楚国。夏天的时候,楚国的公子庆、公孙宽追赶越军,到达冥地,没有追上,就撤兵回去了。
  
  哀公二十年。
  吴国的公子庆忌屡次劝谏吴王说:“如果不改变政令,一定亡国。”
  吴王不听,庆忌离开国都乘机跑到楚国去了。
  冬天的时候,庆忌听说越国准备进攻吴国,就请求回国和越国讲和。吴国人为了讨越国的欢心,就杀死了庆忌。
  十一月,越国军队包围了吴国,晋国权臣赵孟指派楚隆前往吴越之间斡旋。
  楚隆先到越军那里,说:“吴国冒犯上国已经多次了,听说君王亲自讨伐,中原的人们莫不欢欣鼓舞,惟恐君王的意愿不能实现,请让我进去看看吴军的情况。”越王答应了他。
  楚隆就跑去见吴王,说了一大通冠冕堂皇的话,表达了吴国陷入困境后晋国虽然想帮助吴国但力量却不能及的意思。吴王下拜叩头说:“寡人没有才能,不能事奉越国,因而让大夫忧虑,谨拜谢您的命令。”
  他给了楚隆一小盒珍珠,让他送给赵孟,说:“勾践要让我活着不好过,我是不得好死了。”
  
  哀公二十二年。
  夫差对越国的多次战斗都失败了,连城门都守不住了,于是越军包围了王宫。十一月二十七日,越国灭亡吴国,他们请夫差住往甬东。夫差辞谢说:“我老了,哪里还能事奉君王?”于是他就上吊死了。越国人把他的尸体送了回去。
  灭掉吴国三年后,越国称霸。越国此时已经拓地到了与鲁国为界的地步。
  踩在另一霸主的尸体之上,勾践终于成为春秋五霸之一。
  
  我一直在等待这个消息。当我离开泗畔的时候,战争还没有结束。
  现在,我身在卫城,卫君已拜我为相。
  战事终于了结了。
  我对着心中的那樽木像说:“老师,我终于完成了对你的承诺。”
  
  有时候我会长久地陷落进回忆中,努力想对自己进行一番鉴赏。我无从给我一个足够妥帖完整的评价,也许人们会说:“哎呀,你们看端木子贡跑了这一圈,就保全了鲁国,扰乱了齐国,灭掉了吴国,使晋国强大、越国称霸。他一次出使,使各国形势发生了剧烈变化,十年当中,齐、鲁、吴、晋、越五国的形势各自颠乱了。”
  我呢?我不知道该对自己说些什么,尽管泗畔的六年使我学会了自己对自己倾诉。我没有任何目标。我也不知道这天下会变成这样。我只想等待一个结局,那就是鲁国的安然无恙。
  鲁国不会获得永久的安宁,他们已经离灭亡的日子不远了。当我老得牙都快掉光的时候,一个新的时代就会开始。那时候我会做些什么呢?
  我擅长囤积居奇,贱买贵卖,随着供需情况转手谋取利润。我喜欢宣扬别人的长处,也不隐瞒别人的过失。我已经出任过鲁国和卫国的国相。我的家产积累千金。也许我只能为自己选择一处死亡之地。
  我希望我最终死在齐国。那里有大海和季候风。每当季候风来的时候,我就会听到老师的声音。每当季候风走的时候,我请它带去我的问候。
  也许等我死后,人们已经不再记得我曾叫做端木赐,或曾叫过子贡。人们只知道齐国的海滨有过这样一个人,他曾是孔子的学生,他终生谨记着孔子的教诲,每天都恪守着做人做事的原则。人们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无所谓自己叫什么名字,那只是个符号罢了。
  我只请你们记住:我有一个老师,他是一个奇男子,人们都叫他孔子。他为你们刻下了一部心灵史,一千年、一万年地抚慰着你们的心灵。
  
  [注释]:
  上文所有资料均来自《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史记•孔子世家》与《左传》哀公十一至二十二年,未加特别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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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10 15:05:19 | 只看该作者

  尾声

  我要为老师雕刻最后一座木像。这木像只为我自己而雕。它被雕在我的心上。我的老师是一个奇男子,人们都叫他孔子。
  
  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我的心就越来越空荡,我对他的话就越来越少。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作为他的学生,作为他的儿子,我该对他说些什么呢?
  他对于我的心灵关照,他曾经给予天下、人类亘古不绝的内心抚慰,他所恪守的准则和律令,他所梦想的理想国,他热爱和悲伤的往事……
  也许我还是什么都不说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每个人只为自己的命运负责。整个人类不会因为我的喃喃自语而发生任何改变。他们会记住我的老师,并且折服于他的智慧,找到一条通往内心的道路。
  在哀公二十二年的春天,我只看着泗水的波澜,对他讲讲我自己的故事,讲讲我曾对他作出的承诺,讲讲我一切的努力和内心的寂寞。
  我还要告诉他,我会成就为一个人,我会努力拥有完整的人生、圆满的品格。我会有一颗活生生的心,保持着对生命和生活的觉察力。我所有的一切都因他而得,我将怀念他到永远。
  在我心里有一座木像。那是我为我自己刻下的他的木像。这是我所独有的,是我心中独享的秘密的木像。我将他温柔地包裹在心中,供奉着、热爱着、尊崇着。当我去向远方的时候,我带着他一起奔走、流浪;当我在某个地方停下脚步的时候,我带着他一起浏览和欣赏。
  
  还是哀公十一年的时候,鲁国因为去年帮吴国攻齐,把齐国惹恼了,齐国的权臣田常(陈成子)就撺掇齐简公派兵攻鲁。田常并不是真想攻打鲁国,他犯上作乱、以田代齐的野心已昭然若揭,但他又害怕高昭子、国惠子、鲍牧、晏圉他们的势力,所以想借攻鲁转移他们的军队、耗损他们的实力。
  那时候老师还在卫国,他听说了这件事,就把我们召集起来商量对策。他对我们说:“鲁国是祖宗坟墓的所在,是我们出生的国家,祖国危险到这种地步,诸位为什么不挺身而出呢?如果你们不挺身,我这糟老头子就自己出发了。”
  子路请求前去救鲁,老师制止了他。
  子张、子石请求前去救鲁,老师也不答应。
  我说:“老师,您年纪那么大了,还是我去吧!”
  老师答应了。
  我就独身出发了。
  这是我所期待的。我喜欢某种意境,哪怕它只是一种想像。在我的意境里面,我的车马独自奔驰在通往齐国的道路上,尘土飞扬,我的身影慢慢地模糊,从他们视野中消失。我喜欢这种感觉,有一点哀伤,还有一点悲壮。
  
  我的车马抵达齐都临淄的时候,鲁国传来消息说,冉有指挥着部队用矛阵打败了齐国的第一波进攻,鲁国上下士气正旺。
  我去拜见了田常。想见到田常不是件困难的事情,多年来他已不知收受了我送他的多少财物。
  我游说田常说:“您攻打鲁国是错误的。鲁国是很难攻打的国家,它的城墙单薄而矮小,它的护城河狭窄而水浅,它的国君愚昧而不仁、大臣们虚伪不中用,它的士兵百姓又厌恶打仗,这样的国家怎可与之交战!您不如去攻打吴国。吴国城墙高大而厚实,护城河宽阔而水深,铠甲坚固而崭新,士卒经过挑选而精神饱满,可贵的人才、精锐的部队都在那里,又派了英明的大臣守卫它,这样的国家才是容易攻打的。”
  田常顿时忿怒了,脸色一变道:“你认为难,人家认为容易;你认为容易,人家认为是难。你用这些话来挖苦我,到底按了什么心?”
  我微笑着冲他说:“我听说忧患在国内的,要去攻打强大的国家;忧患在国外的,要去攻打弱小的国家。如今您的忧患在国内。我听说您多次被授予封号都未能封成,那是因为朝中有不少大臣反对您呀。”
  我看了一眼田常,他面色凝重着,不说话,像是在琢磨着我刚才这番话到底对错。我见他不吱声就继续道:
  “现在,你要攻占鲁国来扩充齐国疆域,若是打胜了,齐君就更骄纵;占领了鲁国土地,大臣们就会更尊贵,而您的攻劳都不在其中。这样您和国君的关系会一天天地疏远。这时您对上使国君产生骄纵心理,对下使大臣们放纵无羁,想要因此成就大业,我看是太困难啦!”
  田常的眼里冒出了光,他见我顿了下来,就颇为急切地问:“照您说我该怎么办呢?”
  我说:“国君骄纵就要无所顾忌,大臣骄纵就要争权夺利。这样,对上您与国君感情上产生裂痕,对下您和大臣们相互争夺。倘若如此,您在齐国的处境就危险了。所以说不如攻打吴国。假如攻打吴国不能取胜,百姓死在国外,大臣率兵作战朝廷势力空虚,这样,在上没有强臣对抗,在下没有百姓非难,孤立国君专制齐国的就只有您了。”
  田常哈哈笑说:“你说得太好了。可是军队已经开赴鲁国了,现在从鲁国撤军转而进兵吴国,大臣们会怀疑我。我该怎么办?”
  我对他说:“您按兵不动,不要进攻,请让我为您出使去见吴王,让他出兵援助鲁国而攻打齐国,您就趁机出兵迎击它。”
  田常采纳了我的意见,就派我南下去见吴王。
  
  我的车马又奔向吴国。我们穿越的土地上,满目疮痍,饿殍遍野。那些无道的君王,任由饥谨和血腥杀戮他们的人民,而他们之间却相互征伐着。这样的君王,如果不让他亡国,真是天理不容啊!
  我拜见了吴王夫差。
  要见夫差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以前曾经出使过吴国,和他们的太宰伯嚭有着不错的交情,他和夫差都收过我不少的钱财礼物。
  夫差是一个固执的君主,他执著于个人的勇气胜过执著于对生命和生活的了悟。他会在突然之间让烽烟四起,使战火燃遍东方的大片土地,却不能进行最后的戮力将其一举而平定。
  失败者迫于时势,假装向他臣服了,他就得意地笑了;失败者把最美丽的姑娘奉献给了他,他便以为自己变成真正的霸主;失败者装模作样地扮演囚徒和弱者的角色,他就趾高气扬地享受胜利者的荣耀去了。
  然而失败者却每天睡在薪草上面,醒来的时候就在一只苦胆上舔一舌头,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屈辱。这失败者是可怕的,夫差却不知道。
  我知道吴越之间的战争终会结束,胜利者和失败者的位置终会颠倒。但这一切与我无关,我只对自己的使命负责。
  我到馆娃宫拜见他夫差,那是他为越王敬献的美女西施所修建的。那里富丽堂皇、一片歌舞升平。
  我向夫差建议去解救鲁国的危难,向齐国发动攻击。
  他犹豫着。
  我就对他说:“我听说,施行王道的不能让诸侯属国灭绝,施行霸道的不能让另外的强敌出现,在千钧重的物体上,再加上一铢一两也可能产生移位。如今万乘的齐国若是独占了千乘的鲁国,就会来和吴国争高低,我私下替大王感到危险。”
  夫差不说话,我却知道他已经被打动。
  “况且去援救鲁国,是显扬名声的事情;攻打齐国,是能获大利的事情。安抚泗水以北的各国诸侯,讨伐强暴的齐国,用来镇服强大的晋国,没有比这样做获利更大的了。名上保存危亡的鲁国,实际上阻阨了强齐的扩张,这道理,聪明人是不会怀疑的。”
  夫差大喜过望,他拍案道:“你说得真好!可是我曾与越国交兵,越王如今栖身会稽山上,他自我刻苦,优待士兵,有报复我的野心。您等我攻下越国后再照您的意思做罢。”
  我忙道:“越国的力量强不过鲁国,吴国的强大超不过齐国,大王把齐国搁置在一边去攻打越国,等大王拿下越国,齐国早已平定鲁国了。况且大王打着‘使灭亡之国复存,使断绝之嗣得续’的旗号,却攻打弱小的越国而害怕强大的齐国,这不是勇敢的表现。勇敢的人不回避艰难,仁慈的人不使别人陷入困境,聪明的人不会失掉时机,施行王道的人不会让一个国家灭绝。你应该凭借这些来树立你的道义。”
  夫差道:“那我该怎么做呢?”
  我说:“现在,保存越国向各国诸侯显示您的仁德,援助鲁国攻打齐国,顺势向晋国施加威力,各国诸侯一定会竞相来朝见您,称霸天下的大业就成了。大王若真畏忌越国,我请东去会见越王,让他派军队追随您,这样实际上使越国空虚,名义上却是追随诸侯讨伐齐国。”
  夫差高兴得半死,于是派我到越国去。
  这个白痴。
  
  我的车马很快就抵达了越国。
  越国看起来一片安宁,勾践老老实实地当着他的小君主。十年前夫差恼恨他追随楚国与他的父亲阖闾作战,就率兵大举复仇。勾践败到只剩下甲楯五千,退保会稽。他派人向夫差卑辞乞和,情愿称臣归属。夫差不知怎么就答应了他。但勾践一直提心吊胆着。
  勾践清扫道路,到郊外迎接我,亲自驾着车子到我下榻的馆舍致问说:“这是个偏远落后的国家,大夫怎么屈辱自己庄重的身份光临到这里来了!”
  我知道勾践正卧薪尝胆着,就有意吓唬他:“现在我已劝说吴王援救鲁国攻打齐国,他心里想要这么做却害怕越国,说:‘等我攻下越国才可以。’倘使这样,越国被破是必然的了。况且,我听说有三种情况会酿成最大的祸患:没有报复人的心志却使人怀疑他,就太拙劣了;有报复人的心志又让人知道,就不安全了;事情还没有发动先叫人洞悉,就太危险了。”
  勾践听罢,顿时明白我已洞悉了他的一切想法,越国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口。他向我叩头到地再拜说:“我曾不自量力,才和吴国交战。如今困在会稽,恨入骨髓,日夜唇焦舌燥,我惟一的愿望就是和吴王拼死一搏,同归于尽。”
  我扶他起来。他惶恐得没了主意,一个劲儿地问我该怎么办。
  我见他可怜,就对他说:“吴王为人凶猛残暴,大臣们难以忍受;国家多次打仗弄得疲惫衰败,士兵已无法忍受;百姓怨恨国君,大臣内部变乱;伍子胥若还谏诤必被杀死,太宰伯嚭执政当权,顺应国君的过失用来保全一己之私,这是残害国家政治表现啊。现在大王若真能出兵辅佐吴王以投合他的心志,用重金宝物来获取他的欢心,用谦卑的言辞尊他以示对他礼敬,他一定会攻打齐国。如果那场战争不能取胜,就是大王您的福气了。如果打胜了,他一定会带兵逼近晋国,请让我北上会见晋君,让他攻打吴军,一定会削弱吴国的势力。等他们的精锐部队全部消耗在齐国,重兵又被晋国牵制,大王可趁它疲惫不堪的时候攻打它,这样一定能灭掉吴国。”
  勾践非常高兴,答应照计行动。
  他要送我黄金百镒,宝剑一把,良矛二支。
  我对这样获得的财富和荣耀没有丝毫的兴趣。况且我同情勾践这样的君主,又敬重他的忍辱负重,又怎么忍心从他那里再得到什么。
  我没有接受,就走了。
  
  我又回到了吴国。
  我回报吴王说:“我郑重地把大王的话告诉了越王,越王非常惶恐,说:‘我很不走运,从小就失去了父亲,又不自量力触犯了吴国,军队被打得一败涂地,自己身受屈辱,栖居在会稽山上。国家如今都成了荒凉的废墟,全仰赖大王恩赐,才使我能够依礼祭祀先祖列宗。这样的恩典,我至死也不敢忘怀,又怎么另有打算!’”
  过了五天,越国派大夫文种来到吴国。文种以头叩地对吴王说:“东海役使之臣勾践谨派使者文种来修好您的属下近臣,托他们向大王致以最诚挚的问候。我听说大王将要发动正义之师,讨伐强暴,扶持弱小,困扼残暴的齐国而安抚周朝王室。请大王给勾践一个机会,出动越国全部三千甲兵协助大王。勾践请求亲自披挂铠甲、手持锐利武器,甘愿在前面冒箭石危险。他因此派越国卑贱的臣子文种进献祖先珍藏的宝器,铠甲十二件,斧头、屈卢矛、步光剑,用来作犒劳贵军的贺礼。”
  吴王听了非常高兴,他把文种的话告诉我。他问:“越王想亲自跟随我攻打齐国,可以吗?”
  我回答说:“不可以。使人家国内空虚,调动人家所有兵马,还要人家国君跟着出征,这是不道义的。你可接受他的礼物,允许他派出军队,却要辞却他的国君随行。”
  吴王同意了,就辞谢越王。
  文种给吴王夫差和吴国上下都赠送了财礼。吴国人都很高兴。
  惟独伍子胥感到忧惧,他说:“这是在豢养吴国的骄气啊!”
  他就劝谏吴王夫差说:“越国是心腹大患,它与我国同处一地,一直觊觎我们的土地和人民。他们驯服只是为了掩饰其欲望,我们不如早点下手端了它。即使在齐国如愿以偿,也只像得到了石头田一般没法使用。我们不把越国变成池沼,吴国就会被灭掉了。这好比让医生治病却说‘一定要留下病根’,是从来没有的。《尚书》的《盘庚》篇告诫说,‘如果有猖狂捣乱不顺从命令的,就统统铲除不留后患,不要让他们的种族延续下去’,这就是商朝兴起的原因。现在您背道而驰,想要用这种方法来求得霸业,不是太困难了吗?”
  吴王夫差怎会听他的劝谏?
  他不但不听,还派伍子胥到齐国去。
  伍子胥到了齐国,知道吴国的事情不可挽救了,就把儿子托付给齐国的鲍氏,改姓王孙氏。
  伍子胥从齐国回来,吴王听说这件事,便派人把属镂宝剑赐给伍子胥,让他自杀。
  伍子胥临死的时候说:“在我的坟墓上种植檟树,檟树可以成材。吴国大概就要灭亡了吧!三年以后,吴国就要开始衰弱了。骄傲自满必然失败,这是自然的道理啊。”
  伍子胥死了,吴王的谏臣没有了,反对的意见也就消失了。于是吴王就调动了九个郡的兵力从海路出发去攻打齐国。

55
发表于 2007-4-9 16:59:19 | 只看该作者

恭喜楼主,20章论语终于完成了。

的确是好书!

54
 楼主| 发表于 2007-4-9 12:02:01 | 只看该作者

谢谢楼上的提醒,[em04]已经删除了,当时只是想把歪诗体现出来,实在不好意思,见笑了。继续更新……

尧曰二十

  我要为老师雕刻第二十座木像。我的老师是一个奇男子,人们都叫他孔子。
  
  濒临死亡越来越近。
  已经到了哀公十六年的春天。
  我听说老师病了。
  我知道他快死了。
  
  濒离走出泗畔的日子越来越近。
  已经到了哀公二十二年的春天。
  我已经为老师服了六年的丧。
  我知道我快要离开了。
  
  泗水的冰已经开始融化了。
  绿草、春雨、惊蛰的雷声都快来了。
  一道道春水流过的地方,会出现一条条花河。
  
  我要抓紧残存的时间,努力回忆起他曾告诉我的一切。
  
  
  哀公十六年春,瞒成、褚师比逃亡到宋国。
  卫庄公派鄢武子向周王室报告,说:“蒯聩得罪了君父、君母,逃窜到晋国。晋国由于王室的缘故,不抛弃兄弟,把蒯聩安置在黄河边上。上天开恩,得继承保有封地,派下臣肸谨向执事报告。”周敬王派单平公回答说:“肸把消息带来告诉我,回去对叔父说:我赞许你继承先世,恢复你的禄位。要恭敬啊!这样才能得到上天赐福。不恭敬上天就不能赐福,后悔哪里来得及?”①
  
  那是老师对我讲过的一段历史:
  尧把帝位禅让于舜的时候,对着舜说道:“啧啧!你这位舜!上天的大命已经落在你的身上了。诚恳地保持那些中道吧!假如天下百姓都陷于困苦和贫穷,上天赐给你的禄位也就会永远终止了。”
  舜把帝位禅让于禹的时候,也这样告诫过禹。
  商汤又名履,他说:“我履谨用黑色的牡牛来做祭祀的牺牲,光明正大地向伟大的天帝祷告:有罪的人,我不敢擅自去赦免;天帝臣仆的善恶,我也不敢掩蔽,都由天帝的心来分辨、选择,您心里也是早就晓得的。我本人若有罪,不要牵连天下万方;天下万方若有罪,都归我一个人来承担罢。”
  周朝大封诸侯,使善人都富贵起来。周武王说:“我虽然有至亲,不如有仁德之人。百姓有过错,都归在我一人身上罢。”
  认真检验审定度量衡器,周密地制定法度、修复已废弃的机构,天下的政令就会通行了。恢复被灭亡的国家,接续已经断绝的家族,提拔被遗落的人才,天下百姓就会心悦诚服、真心归服了。
  要认真重视的事情无非四件:人民、粮食、丧礼和祭祀。宽厚就能得到众人的拥护,诚信就能得到别人的任用,勤敏就能取得成绩,公平就会使百姓开心。
  
  子张曾请教老师说:“怎样才可以署理政事呢?”
  老师说:“只要尊重五种美德、排除四种恶政,这样就可以治理政事了。”
  子张问:“五种美德是什么?”
  老师说:“君子要给百姓以恩惠而自已却无所耗费;使百姓劳作而不使他们怨恨;要追求仁德而不贪图财利;要庄重而不傲慢;要威严而不凶猛。”
  子张说:“给百姓以恩惠而自己却无所耗费,这该怎么做呢?”
  老师说:“就着百姓能得利益之处,因而使他们有利,做这样的事不就是对百姓有利而不掏自己的腰包嘛!选择可以让百姓劳作的时间和事情让百姓去劳作,又有谁来怨恨呢?自己要追求仁便得到了仁,又有什么还可贪求的呢?君子对人,无论人数多少,势力大小,都不怠慢他们,这不就是庄重而不傲慢吗?君子衣冠整齐,目不邪视,使人望而生敬畏之心,这不也是威严而不凶猛吗?”
  子张问:“什么叫四种恶政呢?”
  老师说:“不加教化便加杀戮叫做虐;不加申诫便要成功叫做暴;不加监督,起先懈怠而突然限期叫做贼;同是给人财物,却出手吝啬,叫做小家子气。”
  
  老师说:“不懂得天命,就不能作为君子;不知道礼仪,就不能立身处世;不善于分辨别人的话语,就不能真正了解人。”
  哀公十六年春天,四月的己丑日,天命已到。
  老师走完了他一生的道路。他活了整整七十三岁。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什么也没带来;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带走了无穷的尊崇与怀念。整个天下都知道他是伟大的、崇高的;就连天也妒嫉他。
  那些王侯公卿们来吊唁老师,就连哀公也哭哭啼啼地说老师不要他了。他装模作样地写了道吊丧的诔文,被我瞅了个机会挖苦了一顿。
  关于我的老师,关于这个传说中的奇男子,后世著作历史的司马迁说——
  《诗》中有这样的话:“像高山一般令人瞻仰,像大道一般让人遵循。”虽然我不能达到这种境地,但是心里却向往着他。我读孔子的著作,可以想见到他的为人。到了鲁地,参观了孔子的庙堂、车辆、衣服、礼器,目睹了读书的学生们按时到孔子旧宅中演习礼仪的情景。我怀着崇敬的心情徘徊留恋不愿离去。自古以来,天下的君王直到贤人也够多的了,当活着的时候都显贵荣耀,可是一死什么也就没有了。孔子是一个平民,他的名声和学说已经传了十几世,读书的人仍然崇他为宗师。从天子王侯一直到全国谈六艺的人,都把孔子的学说来做为判断衡的最高准则,可以说孔子是至高无上的圣人了②。
  
  我们将老师葬在了泗畔。我们结庐为他守墓。三年过去了,他们都走了。我留了下来。我要继续为老师服丧守墓。我为老师服了三年的弟子丧。我还要为老师服三年子丧。
  我一个人寂寞在泗畔。我要在这寂寞里讲述故事,回忆那些曾经的记忆。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奇男子的故事。那个奇男子是我的老师,你们都叫他孔子。
  
  附录:尧曰二十
  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舜亦以命禹。曰:“予小子履,敢用玄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简在帝心。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周有大赉,善人是富。“虽有周亲,不如仁人。百姓有过,在予一人。”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四方之政行焉。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所重:民、食、丧、祭。宽则得众,信则民任焉,敏则有功,公则说。
  子张问于孔子曰:“何如斯可以从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子张曰:“何谓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子张曰:“何谓惠而不费?”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择可劳而劳之,又谁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贪?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骄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子张曰:“何谓四恶?”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
  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注释:]
  ①《左传》哀公十六年。
  ②《史记•孔子世家》。

53
发表于 2007-4-7 13:54:16 | 只看该作者

  拉屎的
  开车的
  放屁的
  唱歌的
  卖淫的
  嫖娼的
  阳痿的
  变态的
  都来了
  都叫着
  春啊春
  床啊床
  
  操***
  
  孔曰:
  诗言志
  不学诗
  无以言
  怎么就变成了脱裤子
  
  还把自己或大或小的那话儿
  晃荡在王室的废气中
  还让猪肉铺的老板娘
  惊吓得像头小鹿
  还让所谓的诗人名头
  在国家级的外衣下面
  脱裤子放屁
  穿裤子拉屎
  
  拉了一地的诗
  拉了一地的诗
  拉得整个东周大地
  很湿,很湿
  就像他们和她们的裤裆
  很湿,很湿
  就像他们和她们的嘴巴、
  很湿,很湿
  带着阴道和鸡巴的味道
  操***
  
  我这辈子
  再不告诉别人
  十年前我曾写过
  比狗屁还臭的
  诗
  要不然人家
  肯定以为我
  是个露阴癖
  我操***
  
  我还是写点绝句和七律
  反正我也搞不懂平仄
  总比他们好些
  我不脱裤子
  我不说我是个诗人
  
  我操***
  我这辈子搞不成
  行为艺术
  我操***

49楼的这诗,太过粗俗了吧? 楼主要慎重!

52
 楼主| 发表于 2007-4-6 11:17:29 | 只看该作者

  子张十九

  我要为老师雕刻第十九座木像。我的老师是一个奇男子,人们都叫他孔子。
  
  鲁哀公十五年春天,成地背叛孟氏而投靠齐国。孟武伯攻打成地,没有攻下,
  于是就在输地筑城,来保持对成地的军事压迫。①
  老师七十二岁。
  子路死了。
  子路以自己的牺牲,成就真正的仁道。
  他死的时候面带微笑。
  
  哀公二十一年夏五月,越国人第一次来鲁国。
  秋八月,鲁哀公和齐平公、邾隐公在顾地结盟。齐国人责备从前叩头而哀公不相应回礼那件事,因而唱歌说:“鲁人的顽固!几年都不觉醒。使我们又要奔波。一味死守着他们的儒书,引起两国间无限的麻烦!”
  这一趟,哀公先到阳谷。齐国的闾丘息说:“劳驾君王亲自光临,来慰劳寡君的军队,臣下们将要用驿车向寡君报告。等到他们报告回来,君王未免太劳累了。由于仆人没有准备好宾馆,请在舟道暂设行馆。”哀公辞谢说:“岂敢烦劳贵国的仆人?”①
  
  他们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再次云集在泗畔。是曾参的门人把我的口信捎给了所有人,说我邀请他们在老师的墓前进行规模异常空前的思想大讨论。
  我甚至邀请了哀公和三桓。我想这样的场面可以使他们永久地记住老师,永久地觉察到自己的渺小。我还希望他们能够受到真正的教育,即使装模作样,也去象征性地施行一点儿仁政。
  他们都来了。
  我们选在一个阳光还算灿烂的秋日开始辩论。我们将最尊贵的位置给了哀公和季康子,让面貌酷似老师的有若坐到了老师的位置上,我和曾参分别坐在他的左右。
  不过曾参的门人觉得有若虽然长相与老师酷似,品德和学问却无法与老师相提并论,就委婉地向有若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有若本来就不想坐那个位置,后来就找了个借口退了下来。
  我既身为高弟子,所有的辩论就照例由我主持。
  我们禀明过哀公和季康子之后,就先开始讲解起“士”来。我邀请了子张进行演讲。子张是以前被老师和我看不起的,他却知耻而上进,将全部的精力用于研究学问而不是研究俸禄。他成为一个杰出的思想者。
  子张登上了演讲台,他说:“我记得老师曾经说过:士遇见危险时肯豁出自己的生命,看见有利可得时能考虑是否符合义的要求,祭祀时能想到是否严肃恭敬,居丧的时候想到自己是否悲痛哀伤,这样就可以了。”
  我朝他点了点头。
  我想起了子路来。
  子路是一个真士,他杀身成仁了。
  我接着听子张说:“实行道德却不能将道德发扬光大,信仰大道却不忠诚于信仰,这种人,怎么能说他拥有过什么?又怎么说他不曾拥有过什么?像这种人,我看多他一个不算多,少他一个不算少吧。”
  子夏的一个门人就借这样的机会问子张,既然士是那样不错,那怎样才能结交到仁人志士做朋友。
  子张就问:“子夏是怎么说的?”
  那人就说:“子夏说:‘可以交的去交往,不可以交的就拒绝。’”
  子张笑道:“我所听到的与此不同样,我以前听我的老师说:君子既尊重贤人,又能容纳众人;能够赞美善人,又能同情无能的弱者。我若是十分贤良的好人,那我对别人有什么不能容纳呢?我若是不贤良的坏人,那人家就会拒绝我,又何谈拒绝人家呢 ?”
  子夏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这个混球也激起了众怒,刚到泗畔的时候就被曾参当面臭骂了一顿。曾参骂他:“你这个王八蛋,老师白教育你了,白喜欢你了,白疼爱你了。你聚众河西讲学,我们以为你在弘扬老师的学问,本来还替你高兴,谁料到你竟然使河西的人民以为你就是圣人,而你居然不去进行任何的辩解。是可忍孰不可忍?现在,你怎么还有脸到老师的墓前呢!老师既然瞎了眼收你为学生,那你以后也一定会瞎了双眼还给老师。”
  若不是我劝住了曾参,他可能还会向老天诅咒子夏更大的惩罚。光有瞎眼的诅咒就已经够可怕的了!——子夏后来死了儿子,他的双眼真的哭瞎了。
  现在,子张又在那里挖苦他,讥刺他没有将老师的学问讲出来,随便拿一些话糊弄门人。他知道子张也怪罪他使河西人民觉得他就是圣人。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但大家对他那样的羞辱也让他实在坐不住了。
  他对我道:“我能上台讲一讲吗?”我冲他点了一下头,又冲子张伸了伸手,让他先下来,给子夏一个辩白的机会。
  子夏就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子夏是个聪明的人,很有文采,口才又好,只是太贪功冒进,若是能静下心来,一定能够领悟老师的一贯之道。
  子夏说:“即使那些小技艺,也一定有可取的地方;但用它来达到远大目标就行不通了。君子担心他们会妨碍远大的目标,所以就不把它们拿出来经常摆弄。”
  “每天学到一些所未知的东西,每月复习所已能的东西,可以说是好学了。”
  “广泛地学习,坚守自己的志趣;恳切地提出疑问,多考虑当前所面临的诸种问题。仁的精神,就在其中了。”
  “各行各业的工匠住在作坊里来完成他们的工作,君子则通过学习来撑握真正的大道。”
  “君子有了过失一定会坦诚,小人犯了过错一定要掩饰。”
  “君子有三变:远远望着,庄严可畏;向他靠近,温和可亲;听他说话,严厉不苟。”
  “君子必须取得信任之后才去动员百姓,否则百姓就会以为那是在虐待他们。必须先取得信任,然后才去对君上劝谏,否则君上就会误以为你在诽谤他。”
  “做人做事在大节上不能跨越界限,在一些小节上有些稍微的放松是可以接受和原谅的。”
  我一边听着,一边轻轻地摇头。
  很多人都在摇头。曾参和有若在摇头,子张和子游在摇头。大家觉得子夏的夸夸其谈对老师是一种莫大的侮辱。他简直就是在信口雌黄。他心中已经没有了我们真正的老师。老师真是看错了他。
  子游忍耐不住了。他冲了上去。他有话要说。但他委婉着:“子夏啊,你的门人弟子,叫他们做做打扫卫生、接待客人、应对进退的工作,那大概是可以的。不过这些只是些细枝末节罢了。他们立人的根本之道却无法从你那里学到,这样怎么行呢?”
  子夏辩解着:“唉,言游你错了。君子之道先传授哪一条,后传授哪一条呢?立人之道犹如草木,都有分类区别的。君子之道怎么可以随意歪曲、欺骗学生呢?能按次序有始有终地教授学生的,恐怕只有圣人吧!”
  子游没好气地揶揄他:“河西人民不是称你为圣人吗?”
  子夏的脸唰地红了。他不敢反驳子游,只好自顾自地说些不着调的:“做官了,有余力就去学习;学习后,有余力了便去做官。”
  子游却不肯放他,一心要给他难堪:“子夏,你的门人弟子恐怕只知道学而优则仕吧!现在我们在老师的墓前,你倒是表现出圣人的样子来啊?”
  子夏不说话。
  子游却说:“居丧,做到尽哀也就可以了。可是你呢?在老师的墓前,你扪心自问,无论你的聚众讲学或是研习学问,都能做到问心无愧吗?你敢自称自己达到了仁的境界吗?”
  子夏反诘道:“难道你就道了仁的境界?”
  子游道:“我自问尚未达到那样的境界,而且可能终我的一生都达不到那样的境界。我的朋友子张已经是难能可贵了,然而也还达不到仁的境界。”
  曾参也加入了辩论的战团。他自然站在子游的一边。他说:“子张的为人已经高不可攀了,品行、德行都好,只是难以携带别人一同达到仁的境界。”
  子张就在那里微笑着。他看到子夏难堪,觉得出了长长的一口恶气。他听见曾参说:“我给你们讲几句老师以前说过的话如何?”他看了我一眼,我示意他继续,不必理会别人的意见。
  曾参说:“我听老师说过,平常的时候人不可能自动地充分发挥感情,如果有,一定是在父母死亡的时候。”
  “我还听老师说过,鲁国大夫孟庄子的孝,别的都是容易做到的,也是可以效仿的;但他留用父亲的旧臣、保持父亲的政治措施,这是别人所难以做到的。这叫什么?我觉得这就叫‘三年无改于父之道’。”
  我想起曾参的一段往事。孟孙氏任命阳肤做大法官,阳肤向他求教。曾参说:“先进在上位的背离了正道、不依规则办事,百姓早就离心离德了。你若能弄清百姓的实况、审出罪犯的真情,就应当怜悯他们、体恤他们,切不可自鸣得意。”
  曾参真是个君子人。
  
  那场思想大论战持续了整整一天时间,几乎每个人都登台发表了演讲,其中大部分是针对子夏展开的大批判,也有一些人讲了讲他们对老师的思念,谈了一些他们最近修习学问的心得。
  颇有一些不错的心得,曾参都命他们的门人记录了下来,作为自己精进学问的参照。曾参向来是这么有心的。
  夕阳慢慢下沉的时候,晚霞燃红了泗水。粼粼水光动人心魄,使我想起了那些与老师一起出游的美好时光。
  可是,我现在还不能沉溺于思念和想像之中,我得为那长辩论做最终的总结。
  我见哀公和三桓既然在场,就准备说几句让他们警醒的话:“殷纣王的坏,不像现在传说的那样厉害。所以君子憎恨居于下流,一居下流,天下一切坏名声都会往他的身上汇聚。”我说完后,往哀公和季康子看了两眼,他们的脸青一下紫一下的,显然是受到了刺激。
  我不理会他们,却要劝诫他们:“君子的过失好比日月蚀。他犯过错的时候,人们都看得见;他改正的时候,人们都仰望着他。”
  我又看了看哀公和季康子。他们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甲。他们是不可救药了。上梁不正下梁歪。鲁国的很多大夫们都像他们这样,已不可救药了。
  我记得以前卫国大夫公孙朝曾经问我:“孔仲尼的学问是从哪里学来的?”我告诉他:“周文王武王的道,并没有失传,还散落在人们中间。贤能的人可以了解它的根本,不贤的人只了解它的末节。没有什么地方不受王武王之道的浸染影响。我的老师无处不学,又何必要固定的老师对他进行传授呢?”
  鲁国的大夫们却是不如卫国的公孙朝的。叔孙武叔作为三桓之一,更是不可救药,竟然在朝堂上对大夫们说:“子贡比他的老师仲尼要强不少。”
  子服景伯下了朝后就到老师墓前找到我,把这一番话告诉我。我对他说:“拿围墙来作比喻,我家的围墙只有齐肩高,家里的一切光景、尤其是好东西,大家最多踮踮脚就全看去了。老师家的围墙却有好几丈高,若是找不到大门进去,你就看不见里面宗庙的富丽堂皇、房屋的绚丽多彩。能够找到大门进去的人并不多。叔孙武叔那么讲,不也是很自然吗?他是个笨蛋嘛!”
  子服景伯咧开嘴,很甜美地笑了。
  叔孙武叔不止一次地诽谤老师。子服景伯每次都很生气,都会跑了告诉我。每次我都劝他说:“兄弟,你甭生气。那蠢蛋这样做是没有用的!仲尼先师是毁谤不了的。别人的贤德好比丘陵,努努力、跨个步,还可超越过去的。我们先师仲尼的贤德好比太阳和月亮,就算他们架上梯子往天上怕,也是无法超越的。即使他们要自绝于日月,对日月又有什么损害呢?只是表明他不自量力罢了。”
  子服景伯咧开嘴,很甜美地笑了。他真可爱。
  不惟叔孙武叔是个蠢蛋,我的同门里也有不少蠢蛋。就在我要进行最后陈述的时候,陈子禽那个蠢蛋在台下对我说:“子贡啊,你太谦恭了,你整天说仲尼如何如何得好,他怎么能比你更贤良呢?”
  我轻蔑地盯着他,盯得他心里估计都发毛了,不敢正眼看我。我对他说,也是对子夏说,也是对哀公和三桓说:
  “高贵人物的一句话就可以表现他有知,也仅由一句话就可以表现他的无知,所以说话不可以不谨慎。我们的夫子高不可及,正像天是不能够顺着梯子爬上去一样。夫子如果得国而为诸侯,或是得到采邑而为卿大夫,那就会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教百姓立于礼百姓就会立于礼、教百姓立足于社会,百姓自会立足于社会;他要引导百姓,百姓就会跟着他走;他要安抚百姓,百姓就会归顺他;他要动员百姓,百姓就会齐心协力。他老人家,生得光荣,死得可哀。我怎么能赶得上他呢?我们怎么能赶得上他呢?”
  
  我送别了他们。我与曾参、有若、子张、子游一一地拥抱着,洒泪挥别。我也礼貌地送走了子夏和子禽,尽管我觉得他们简直就是禽兽。
  我重新回到了草庐中。我一个美丽的夜晚。这样的夜晚实在难得。借着月光和星光,我可以为老师雕刻一座木像。我还可以再次跌落进回忆里,重新想像着我们曾经拥有的辉煌过去,以及我那些薄如蝉翼一样的未来。
  未来那么值得我去想像,它那么浅薄和无奈。
  
  附录:子张十九
  子张曰:“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其可已矣。”
  子张曰:“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亡?”
  子夏之门人问交于子张。子张曰:“子夏云何?”对曰:“子夏曰:‘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张曰:“异乎吾所闻: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贤与,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与,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
  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
  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
  子夏曰:“小人之过也必文。”
  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子夏曰:“君子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己也;信而后谏,未信则以为谤己也。”
  子夏曰:“大德不踰闲,小德出入可也。”
  子游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子夏闻之曰:“噫!言游过矣!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后倦焉?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君子之道,焉可诬也?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
  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子游曰:“丧致乎哀而止。”
  子游曰:“吾友张也,为难能也。然而未仁。”
  曾子曰:“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
  曾子曰:“吾闻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丧乎!”
  曾子曰:“吾闻诸夫子:孟庄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难能也。”
  孟氏使阳肤为士师,问于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
  子贡曰:“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
  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卫公孙朝问于子贡曰:“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
  叔孙武叔语大夫于朝,曰:“子贡贤于仲尼。”子服景伯以告子贡。子贡曰:“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
  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曰:“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踰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踰焉。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
  陈子禽谓子贡曰:“子为恭也,仲尼岂贤于子乎?”子贡曰:“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

  
  [注释:]
  ①《左传》哀公十五年。
  ②《左传》哀公二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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