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从不把自己当成残疾人(1) ------------ 世界上有胖人,也有瘦人;有个头高的人,也有个头矮的人;有黑人,也有白人……同理,有健全人,也有残疾人。一个人没有手,没有脚,身体残疾,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早稻田大学是日本最著名的高等学府之一,能进入这所大学是很幸运的,可是,你能想象一个没有四肢的人考进了这所大学吗?日本残疾青年乙武洋匡就做到了。他不但能在早稻田大学政治经济系读书,还是学校多项活动的积极参加者,他用残臂和脸颊夹着笔写字作画,他还去跑步、游泳、爬山、打球、拍电影,使自己的生活丰富多彩。 他的成长远远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这全有赖于父母与老师向他灌输的一种做人态度:我要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残疾只是我的生理特征。 沉重的门 我的父母为我的上学,可谓费尽心机。公立学校原则上不接收残疾儿童入学,残疾儿就要上养护学校,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养护学校的教育与普通教育不同,那是一种特殊教育,因此,我的父母很不情愿。他们一直存有想让自己的孩子接受普通教育的愿望。 可是,这一愿望却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于是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私立学校。但联系来联系去,一切努力均化作泡影。难道说我要接受普通教育的愿望是异想天开吗?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有一天我家收到一张明信片,是《入学体检通知书》,父母大喜过望,因为谁也想不到我会轻易地就能进入普通学校就学,何况这张《入学体检通知书》是一所已拒绝过我的公立学校发来的。出乎意料的是,那所学校的人竟说不知道我是一个重残疾儿。父母不会轻易放弃希望,好说歹说,校方也许被说动了,便说先让我到学校去面试一下。 入学检查的情形,就像逛动物园。朝气蓬勃的孩子们,在狭窄的过道跑来跑去。有些孩子则对陌生的环境感到惧怕,哭闹声此起彼伏。而我,坐在轮椅上,很有礼貌地在人丛中穿来穿去,医生竟对我称赞有加。母亲看到我像模像样的神态,更坚定了我可以在普通学校接受教育的信心。 所有的检查全部结束以后,母亲带我来到校长室。母亲的心情可想而知,该是多么紧张。当时的我,自然没有谨小慎微的自制力,但我却为此时此地的紧张气氛所感染,小心翼翼地尾随在母亲身后。 校长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温和可亲。母亲与校长谈话,我听不懂,自然感到无所事事;校长呢,则时不时地向我微微一笑。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看到校长把眼眯成一条缝,母亲那原本僵硬的脸慢慢地变得轻松起来,而且充满一种欢乐的神情。 回到家,母亲迫不及待地向父亲报告:“哎,我说,这孩子可以上普通学校了。”然而我们的喜悦,并没有能持续多长的时间。当时,校长确实是同意了。却认为让重残疾儿童接受普通教育,至今未有先例。 我走向接受普通教育的道路刚迈出几步,又不得不回到起点。可是,父母并没有灰心丧气,他们决定不惜一切代价,非要把我送进这所学校不可。 父母前去找教育委员会的人进一步交涉。委员会的人果真是对我的能力表示怀疑。母亲便把我带来,口气中带着一种骄傲:“真的,这孩子什么都会做。” 我明白现在到了决定我命运的时候了。我心中有了一种冲动,一种炫耀的冲动。我侧头把铅笔夹在脸和残臂之间,一笔一划地写字;我把盘子中的刀叉交叉起来,利用机械的原理,靠残臂的平衡用力,从盘子中吃饭;我把剪刀的一边衔在口中,身体呈L型,用臀部和残腿的交互动作,自己一步一步挪动…… 我每做一个动作,就会听到声声惊叹。我知道我完全把教育委员会的人征服了。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似乎忘记了一切。 就这样,凭着父母的充满无限爱意的韧劲,再加上我自己的努力,我终于得到了用贺小学的入学许可。 恩师高木 看了入学典礼上的同学合影,我的心头就情不自禁地掠过一丝苦笑。站在我旁边的是一个女孩子,她使劲地向后仰着身子,脸上的肌肉很不自然地痉挛着。我非常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种神态。 我明白由于我的存在,周围的人无不感到慌乱和麻烦。 其中也有我的老师,尤其感到苦恼的是高木老师。高木老师是我一年级到四年级的班主任,是一位具有丰富教学经验的年长老师;尽管具有丰富的教学经验,他却从未教过像我这样的无手无足的学生。他与我无论做什么,对于他来说都是“第一次”。我觉得,我让高木老师感到苦恼的首先是班里的同学见到我的反应。 “他为什么没有手?” “他为什么乘坐轮椅?” 有的同学还小心翼翼地过来触摸我的残臂。高木老师不知如何回答学生的疑问,我发现他的脸上竟冒出丝丝汗水。这类问题难住了高木老师,对于我来说却早就习以为常。我知道,这类问题的答案是我与班里的同学成为朋友的桥梁。“我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生过一场病……”我总是这样向同学们反复说明。 就这样,我化解了同学们对我的疑惑。过了一段时期,班里再也没有人间我为什么没有手和脚了,高木老师也感到松了一口气,但谁也没想到由这件事又引出了另外的问题。 高木老师是一位对学生要求非常严格的老师,自己的班里有了我这样一位残疾学生,怎么办?他认为如果别的同学时时处处帮助我,对我并没有好处。他从一开始就这样认为。但他又不明确地对我和同学们讲,而是把这种意识压抑在心底,因为同学们的所作所为——对一位同学的帮助——本质上是一种美好的行为。高木老师不能干涉同学们帮助我,但他又实在担心同学会越来越多,特别是一些女同学,她们与生俱来的喜欢体贴照料他人的天性,会让我失去自理能力,完全依赖于他人。 高木老师非常苦恼。他想:大家都来帮助乙武,在理解乙武的同时班内会形成一种团结互助的好风气,这是让人高兴的事。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阻止同学们帮助乙武,如果强行阻止,说不定还会引起同学们的抗议。可是,如果同学们对乙武的任何事情都给予帮助的话,乙武会不会滋生一种不良的性格——“我等着不干,过一会儿就会有人来帮助我”的惰性呢? ------------ 我从不把自己当成残疾人(2) ------------ 高木老师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最后向全班同学摊牌:“对于乙武来说,他自己能干的事尽量让他自己干;他自己干不了的事,我们再去帮助他。”同学们听了高木老师的话,心里老大不高兴,小嘴噘得老高。这是小学一年级学生啊!但老师的话必须得听。“是——”同学们齐声回答。自此以后,主动前来帮助我的同学一个也没有了。 几天以后,让高木老师苦恼的事又发生了。班上的同学每人有一个橱柜,都放在教室的后面。橱柜里有“算术箱”,存放尺子和小弹子什么的;还有“工具箱”,存放糨糊,剪刀什么的。在上课时如果需要什么,随时可从橱柜中取。这样的事,我应该自己做。我的动作非常慢,老师说让取什么,同学们便一齐快捷地去取,我不能与同学们一起动作,要等到同学们回来以后才能动身。我必须用屁股和残肢一步一挪,在一条条腿之间挪动身体。如果与同学们一起簇拥着走,那是相当危险的事,我以为是一种近乎自杀的行为。我起身晚,而且到了橱前,打开箱子盖,从里边取工具,更是颇费周折,之后还要再盖上箱子盖。这一系列动作,对于当时的我来说,需要花费相当多的时间,说得夸张一点儿,真比登天还难。 那一天,可以说我与工具箱进行的是一场殊死搏斗。要在以前,说不定哪位同学就会来帮我,可那一天没有人间我需要不需要帮助了,因为前一天高木老师刚对大家说了我能干的事尽量让我自己干。同学们看到我取工具的样子,尽管不忍心,但谁也不主动上前来帮忙。 课接着上,我仍然没能取出工具。我尽量探出身子,却怎么也取不出来,渐渐地鼻子发酸,我终于哭了起来。这是我上学以来的第一次流泪。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羞愧,更有一种可怕的孤独感强烈地撞击着我的心。 高木老师听到我的哭声,大吃一惊,急忙跑过来安慰我: “怎么了?你自己不是已经打开箱子盖了吗?再加一把劲儿!” 我听了老师的话,心情安定了许多,同时又感到似乎受到莫大委屈,不由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高木老师终于明白我不能与别的同学一样快速而方便地取出工具。他在想:乙武这孩子接受老师的吩咐,尽管知道自己要完成老师的吩咐是极为困难的,却没有任何不情愿。但他与别的孩子终究是不一样的,正常孩子能做的事,有些他是做不来的。而且,即使他能与别的孩子做同样的事,但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别的孩子也不可能一直等着他。在这种时候,如果换一种方式给予他一定的帮助,对他是会有好处的。 于是,高木老师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又专门为我设置了一个橱柜,加上原来的橱,工具箱和算术箱中的东西可以分别放到两个橱柜中了。这样一来,我就用不着一个一个地开箱盖了,可以直接从橱中取东西,既方便又快捷。 高木老师就是这样想了一招又一招,一直在为我能有正常学生那样的学校生活而操心挂念。 刚入学的时候,我每天来到校园里,立刻就有小朋友围拢过来,好奇中带着友善,我感觉我是一个深受同学关注的人。因为我是一个没有手足的人,是他们迄今从未见过的残疾儿,而且还乘坐在轮椅上。不管怎么说,在校园里有人乘坐轮椅还真是一件稀罕事。特别是我乘坐的轮椅是一种新型的电动轮椅,我的手臂很短,操作轮椅的动作别人几乎注意不到。在小朋友们的眼中,这个轮椅好像是在自动地前进、转弯。于是他们便惊异、好奇,我也就成了“新闻人物”。 别的班和其他年级的孩子与我接触的机会不多、只在课间休息时间才能在一起。他们一旦发觉我来到了校园内,马上就跑过来,就像蚂蚁群发现了甜食。有的还一个劲儿地问:“你的手怎么了?”有的竟想乘坐到我的轮椅上玩玩。接着我同班的同学过来了,于是便出现一个美妙的场景:我同班的同学显出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自以为他们知道的有关我的事情比别的班或其他年级的同学多,煞有介事地讲解说:“乙武啊,在他妈妈肚子里的时候……” 我在学校里成了备受注目的人物。我的身影一出现,马上就聚来一圈又一圈的同学;我离开,同学们也必随我移动,呼呼啦啦,拥挤不堪。对于这种现象,我心中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快乐。我总是受到重视,处于人群的中心位置,作为一个孩子,心情怎么能不愉快呢?还有,我还把跟随在我身边的同学看成我的仆人一样,而我则自诩为“大王”,又欢又闹。 但终于有一天我感到了一种危机,是一种行将从“大王宝座”上掉下来的危机。高木老师在那一天突然对我说:“从今天开始,没有老师的同意,你不能在学校里坐轮椅。”高木老师禁止我在校内使用轮椅,是出于以下考虑: 首先,因为乘坐轮椅,我心中滋生出一种优越感。我坐在轮椅上,一些好事的同学则跟随在我的左右,相对于他们来说,我自然容易产生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高木老师对我说:“大家都跟在你的身后跑,其实不是羡慕你这个人,而是对电动轮椅感兴趣,你却洋洋自得,这怎么能行?”再说,“残疾儿”不能被特别看待。高木老师认为,我应该有普通孩子一样的心态,而从乘坐轮椅无端生出的优越感,纯粹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感觉。 另外,从体力上考虑,我也不能再乘坐轮椅了。小学生时代是成长发育期,虽然没有手和脚,但我也自有我的成长发育特征。如果在这一时期一直乘坐轮椅;身体活动的机会就会减少。为了我的将来打算,高木老师认为我应该从小就注重身体的锻炼。 高木老师的话,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无疑于一种严厉的指令。不管怎么说,轮椅是我的代步工具,如果没有轮椅,我只能用两条残腿撑在地上,靠着屁股的挪动而行。如果那样,校园在我的眼中将变得无边无际,而且我的体力也有限,真是一种万分痛苦的事。 当然,对于高木老师强行阻止我在校园里乘坐轮椅,也有人表示反对。我不再乘坐轮椅,而是靠残腿和屁股在校园里行动后没几天,以女老师为中心,许多老师纷纷慨叹我可怜,但高木老师不为所动。寒冬或是盛夏,我在校园中的行动更引起老师们阵阵唏嘘。屁股蹲在地上,两条残腿撑着地艰难挪动,我感觉我比任何人都更能痛切地感受到大地的冷热。 还有,每日例行的“早操”对我来说也成问题。“早操”结束后,同学们合着音乐的节拍回教室。男生行列本来我是排头,因为我走得慢,我们班总是落在后面。老师没办法,就指示后面的同学超过我。我的眼前,一条条轻快的腿交替晃过,不一会儿工夫,偌大的校园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这种情况,让主张允许我可以在校园中使用轮椅的呼声更高了。 ------------ 我从不把自己当成残疾人(3) ------------ 高木老师一如既往,对这种呼声充耳不闻。他说:“乙武现在看上去是怪可怜的,但有些事他必须自己做。他现在就要为将来做准备。这也是我的任务。” 高木老师的果决源于他对我的将来的期望。他的做法,现在看来完全正确。后来我入了初中、高中、大学,那些学校几乎都没有方便残疾人的设施,我靠了自己在小学时的磨练,一切都能对付。譬如上楼梯,我先把轮椅停在下面,然后从轮椅上下来,靠自己的手、足和屁股,上去,又下来,轻松自如,从不感到遇到了什么难以逾越的障碍。 父母的温暖 父亲33岁结婚,35岁的时候有了我。中年得子,少了几分慌乱,多了几分沉着,而且不再时时处处炫耀威严。他有时甚至比我还显得孩子气,譬如:“巨人队”输了球,他会暴跳如雷;吃饭后水果,他会和我争抢;看电视,一旦有女明星出来唱歌,不管自己会不会唱,他一定要跟着哼哼。 他曾经对我说:“你没有兄弟姐妹,我也不能娇惯你,所以我既要做你的父亲,又要做你的兄弟。”父亲、兄弟的两个角色,他都扮演得非常出色,一点儿也看不出“表演”的痕迹。 父亲对我采取这样的态度,使我们的父子关系极为融洽。 在我的生活中,我从来没有感到父亲是一个“绝对的存在”,在他面前,我也从来没有压抑、拘束的感觉,他就像我的一个朋友,自然而亲切。每到星期天,他会带我外出游玩;有时加班,他就与我约定傍晚到他的公司会合,他再带我一起去吃晚饭…… 我的名字“洋匡”也是父亲给起的。据他解释:洋者,太平洋也;匡,匡救世界也。他希望我有一颗像太平洋一样宽阔的心,有匡救世界的凌云壮志。光有字面上的意义还不行,一向不计屑小的父亲,这次竟搬来大词典仔仔细细查对笔画,最后得出结论:“洋匡”的笔画数,预示着拥有这个名字的人将会得到无数人给予的深挚的爱。 能否以太平洋般宽阔的心匡救世界,我没有信心,但我确实得到了无数人的深挚的爱。我喜欢我的名字,我为拥有这个名而自豪。 要写母亲,不能不写她陪我上学的事。我刚上小学的时候,必须有人陪伴,母亲就充当了陪伴人的角色。去学校,她跟我一起;我上课,她就在教室前的走廊里等侯;放学了,她再陪我一起回家。 高木老师说:“残疾学生的家长总是对学校要求这要求那,可是乙武的母亲从不这样。她非常尊重学校的决定,遇事特别好商量。” 学校规定不能在校园里驾乘轮椅,老师事前与母亲商量,母亲只说了一句话:“我们听老师的。”她对老师的教育方法从不妄加评说。 母亲不仅对老师特别尊重,就是对我也不过多干涉。入学当初,小朋友们常常问我为什么没有手脚,还时不时地触摸我残肢的断面,有的孩子还故意不穿袖子,一摇一摆,模仿我的样子戏弄我。老师有些担心,生怕母亲会怪罪学校,可母亲一笑置之,说:“这是孩子们之间的事,大人没必要管,让他自己解决就行了。”老师为母亲的宽宏大量深感钦佩。 我上了中学以后,母亲对我的自主权更加尊重。记得那是中学一年级的夏天,有一天我对母亲说: “我想在暑假的时候和朋友一起去青森。” 这是我第一次用意志的口吻向母亲说话。对于我的这一想法,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太现实。我猜想,母亲听了我的话,肯定会说“和朋友一起,危险啊”、“大人不去,能行吗?”之类的劝阻的话,没想到母亲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啊,是吗?什么时候出发?几天?” 我如坠五里雾中;“哎……同意了?为什么?” “知道你什么时候离家,离家多长时间,我们也好安排我们的旅游的事啊。” 就这样,8月中旬我和朋友去了青森,父母在送走我们的第二天就去了香港。 一般情况下,为人父母往往过于呵护自己身有残疾的孩子,我的父母却不这样,不但敢于放任儿子离家,而且还趁此机会外出旅游,好像巴不得似的。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因为他们没有把儿子当成残疾人。 这样最好! 过于呵护自己的孩子,就是因为觉得他“可怜”。如果父母先有这种想法,时时处处小心翼翼,这样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把“可怜”的意念传染给孩子,孩子也就会自以为“可怜”,那么他就不可能勇敢地迈上今后的人生之路。 我在父母的养育下,自四五岁懂事起一直到快二十岁,从未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残疾人,因此也就从未因自己的残疾而苦恼过。在任何时候,我都没有听父母说过要我正视现实、克服残疾之类安慰、鼓励的话,也许他们觉得这样的安慰或鼓励对于我没有什么用处。不过我认为,之所以对我没有用处,就是因为他们从不说这类话。 常常听人们说“残疾能塑造人的个性”,我以为这种说法言过其实,至少我不敢当。我小的时候是把我的残疾当成一种“特长”,现在我又认为我的残疾是我的身体的一个“特征”。世界上有胖人,也有瘦人;有个头高的人,也有个头矮的人;有黑人,也有白人……同理,有健全人,也有残疾人。一个人没有手,没有脚,身体残疾,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只要把残疾当成自己身体的特征,你还有什么可苦恼的呢? 使我获得这一教益的是我的父母。他们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我感谢他们;他们养育我直到现在,我感谢他们。 (本文作者:(日)乙武洋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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