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路边横卧于河的大树上,只一个恍惚,就飘起雪来,然后眼睁睁看着雪积起来。这时有人走到我旁边,靠近着坐下,我转过头,竟然许久不曾谋面的邻居家哥哥,喜极。 坐了一会,好像说了很多话,好像又没说,他起身亲了一下我的眼角说:“我走了”。 醒来已是凌晨,鉴于一些可怕的经验,辗转难眠,但愿梦只是梦。 这位哥哥大我十几岁,我刚会走路的时候他已经读高中了,寄宿的,难得回来,故而小时候见到他就哭,一直称呼:“陌生人哥哥”,很大了才改口。坊间流传过很多关于他的传奇,最轰动两则一为89年上京闹学潮;二为剃光头以跟家人示威非谁不娶。 小时候常常粘着他,他也一回家就找我玩,按辈分,我是他小娘娘,他便一直笑吟吟小娘娘长小娘娘短的叫。此人极其聪明,我高中那会儿,他应该是30左右了,我想破脑袋都作不出来的数学题他刷刷两下就能帮我搞定。据说高一期中考试他考倒数第三名,他妈妈被叫到学校现眼以后大怒,他斜睨道:“下回考个第三名给你瞧瞧”。果然期末考了第三名,是年级的。 他那时候戴着眼镜,我总觊觎不已。 他总妙语连珠,有取之不竭的奇思妙想。 小学时候,那天他烧饭,我坐在他旁边,边烧边聊,只听见他妈妈一声尖叫:“饭烧焦啦”。很长一段时间他妈妈都拿这件事情取笑我们一聊天就忘乎所以。 那时候因为爸爸的缘故,我总是掌握着大把如《上海小说》等等的杂志资源,又因为外公的缘故手头还有《今古传奇》及大堆漫画,他回来就问:“小娘娘,有新书瓦”,我便坏笑着让他拿什么来换,比如故事、脑筋急转弯、魔术等等,他总有新花样。 初中那会他最喜欢跟我玩成语接龙,还记得有个成语结尾是“wei”,我眨巴一下回以“为悦己者容”,他说截肢哪能可以,我赖皮道:“这事男女都一样,有啥不可以”,他笑我早熟。 我喜欢席地而坐,他就踢踏着他号称是传家宝的旧拖鞋坐到我旁边,可惜我实在想不起我们当初聊了什么,只记得很开心。初中时候教过我摔跤,可惜也忘了。 夏天他总喜欢光着膀子,衬衫随意搭在肩上,一次我乘车回家,下车时候正逢他上车,站立不稳手臂擦过他的臂膀,我笑曰:“嘿嘿,皮肤不错啊”,他察觉是我,假作赧颜状,道:“讨打” 记得那时候他还喜欢打麻将,旁人从来不是他的对手,我问他为何从俗,他回答:“催眠”,然后就不回答了。 有一回小侄女拿着几张纸来找我,说他妈妈从他房间扫出来的,一看,都是些喃喃自语的苦闷,我知道他心里是有大千世界的,虽然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任何关于他为此毁了大好前途的学潮和遭家人反对却一往无前的婚姻。 倒是记得他结婚时候,他家的白色波斯猫让他老婆的爸爸妈妈带到他们安徽老家了,猫被装在一个绿色的塑料篮子里,漠然看着所有人。它小时候真好看,跟老鼠那般大小,毛很长,不动时候像团菌类。 他太太很个性,是我喜欢的那种是非分明、棱角磊落的人,争取什么放弃什么都明明白白。虽然我不懂他们的爱情,但是我知道他这么坚持必然是有原因的。他们的孩子很聪明,取名为“韵”,确实是个讨人欢喜的小可人儿。他对他女儿很严格,再吵再闹也只要他轻轻叫声名字,小丫头立刻安静下来。 及至高中,他已搬去石化,偶尔回老家露脸,也都是行色匆匆,远远笑着说:“小娘娘都已经是大人啦。”一次在石化街头遇到,他穿着工作服,忽然,就老了。 高三那年暑假我在等成绩,那是唯一一次他跟我说他的大学,异于往常嘻嘻哈哈的表情,克制着,许是在“忍顾来时路”,大人都说他是有反骨的,定然是跌碎了许多梦想。 如今我自己都很少回家,愈发不知道近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