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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从生态系统到社区,再到商界,本书告诉我们,做一个强者并不是说把某一件事情做好。相反,做一个强者,就是做事情有弹性,有余地,绝不一成不变。在紧密联结、错综复杂并且自发组织的系统当中,恢复力是健康、福祉和机遇的关键因素。
序言:不可或缺的恢复力
2007年1月31日,墨西哥城的大街小巷到处充斥着大清早特有的喧嚣:孩子们在家门口跑进跑出,大人们准备开始一天的营生。街边小贩正叫卖着玉米饼——这是墨西哥人最重要的主食之一。
但这一天并不风平浪静。作为玉米饼的主要原料,当日玉米价格创下了每磅35美分的新高,一年前没有人能够想到价格会涨到如此离谱的程度。短短3个月内,玉米价格暴涨了400%。在墨西哥,有将近一半的人口还生活在贫困线以下,这样的大幅涨价不仅搅得人们心烦意乱,而且足以引爆一场潜在的人道主义危机和政治风暴。
太阳越升越高,一个位于城市中央的广场上人声鼎沸,成千上万的市民、农民和工会激进分子聚集到了这里。人们把一束束玉米穗高举过头,仿佛这就是他们的武器。此次所谓的“玉米饼暴动”持续了一整天,抗议者占据了市中心一条大街,高呼口号反对总统卡尔德隆的新政府。抗议一直持续到傍晚,抗议者们一遍又一遍地高呼:“要玉米饼,不要PAN!”“PAN”是一个双关语,既是卡尔德隆领导的国家行动党的缩写,也是西班牙语中“面包”的意思。人们用怒吼表达怀疑,认为涨价的幕后黑手正是政府、大公司和富裕的精英阶层。工会领袖和电视名嘴痛斥大公司操纵物价,同时抨击养牛和养猪的牧场主囤积居奇。
虽然政治领导人和牧场主经常是阶级冲突的发泄对象,但至少这一次,他们并不是罪魁祸首。实际上,几乎没有任何抗议者能猜到玉米价格飞涨的真正原因。导火线几年前就已点燃,并一直缓慢燃烧,最终引爆了玉米价格。而这导火索其实事关一场千里之外看似不相关的灾难——卡特里娜飓风。
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是这样的:2005年8月,因为破坏性飓风即将到来,民众被迫疏散,自得克萨斯州到路易斯安那州沿岸的2 900个石油钻井平台被迫关闭。墨西哥湾多达95%的石油生产都受到了影响,时间长达数月。飓风过后,美国国内汽油价格飙升,某些地方的油价在一天内就暴涨了40美分,而石油的替代燃料是乙醇。油价高企,作为乙醇的主要原料,玉米此时显得相对便宜,这刺激了对乙醇的投资。美国农场主是世界上生产效率最高、受补贴最多的群体之一。受到需求增长的刺激,他们开始减少食用玉米的种植,转而种植用于生产乙醇的非食用玉米。到2007年,连美国国会也插上一手,要求将生物燃料产量增长5倍——其中超过40%的生物燃料将来源于玉米。
在乙醇投资泡沫的狂欢当中,几乎没有人考虑过这将给墨西哥农民带来的潜在影响。从加入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到卡特里娜飓风来袭,中间有10年的时间,墨西哥农民逐渐发现自己正面对着来自北边的邻居——美国农业巨头的国际竞争。美国玉米生产商常常以低于生产成本20%的价格在墨西哥市场销售产品,很多人认为这是一种倾销。即便有国内补贴的支持,许多墨西哥农民还是无法应付这种激烈的市场竞争。他们要么改种其他品种的玉米,要么改种其他作物,彻底不种玉米了,或者改行不再经营农场。而这一切的后果是,墨西哥城的贫民阶级继续增多,整个墨西哥城也很快沦为美国廉价玉米的主要市场之一。
随着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的巩固,墨西哥的玉米进口市场不断做大,但也日益被少数几个大型的跨国公司所主宰,包括嘉吉、阿彻丹尼尔斯米德兰等。这些跨国公司的总部大多位于美国,在墨西哥设立了子公司。作为行业垄断者,其市场行为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集中力量、强化市场控制、挤压其他小型供应商,由此进一步加速了整个垄断过程。这样一来,墨西哥很快沦为食品净进口国、美国农产品的第三大出口国。这个为世人所知的玉米发祥地,其一万多年的玉米种植传统逐渐中落,大半个玉米市场居然由一小撮跨国公司包办。
与上述背景相反,在卡特里娜飓风之后的一年,随着转入生产乙醇的玉米越来越多,玉米价格不可避免地同油价挂钩——不仅由于乙醇和石油同为燃料,还因为玉米种植本身就需要大量化肥,而化肥本身是石化产品。因此,玉米价格也随油价而上下波动。当全球投机者将油价炒至每桶近140美元时,玉米价格也不甘示弱,由此激起了又一次粮食暴动,这也算是21世纪或将反复上演的典型戏码。
当然,我们对这类故事早已习以为常。似乎每一周,错综复杂的政治、经济、科技、环境等体系都会相互碰撞,在我们的生活中引发一些不可预知的意外事故。它们来势迅猛而多变,往往腾起于意料之外的角落,人们根本无从预测。其中,最为重大的一些变成了独特的文化标志,我不妨简单举几个例子:卡特里娜飓风、海地地震、英国石油公司的漏油事故、福岛核危机、金融危机、大萧条、伦敦大暴动、阿拉伯之春;此外,还有一些不知名的事故,随着现代社会的日益发展,其自身的脆弱性被不断放大,例如:一个因产业迁移而废弃的中西部小镇、一个受全球化影响而破产的企业、一种由于生态环境的变化而无法延续的生活方式、一次因政治上处理不当而发生的债务危机。你可能会觉得这些事故正变得越来越频繁,这样想的不止你一个:2011年才过了一半,就已经成为了历史记录上自然灾害损失最为严重的年份,保险公司明确指出这与气候变化有关。在这个时代,变化无常就是一种新的常态,并将长期持续下去。
不论是近期的全球金融危机,伊拉克战争的地缘政治后果,还是自然灾害的严重后果,所有这些事件的细节虽然千差万别,但其中也存在着某些显著的共性。其中最为显著的一个特点就是,这些事件揭示了不同领域的相关性,而之前,我们往往只是孤立地研究和讨论这些问题。以玉米饼暴动为例,该事件揭示了多种体系之间的相互关系:能源体系(石油钻井平台)、生态系统(卡特里娜飓风)、农业系统(玉米收成)、全球贸易体系(北美自由贸易区)、社会因素(城市化和贫困)以及墨美两国的政治体制。
上文所述旨在鼓励人们在面对这个世界时保持谦逊。现代世界错综复杂、变幻莫测,一件看似无害的小事件很可能会触发一次大灾难。灾难来临之前少有预警,人们就只有在事后才能看出之前那些不为人知、甚至可以称得上荒谬的征兆。这就像抽丝剥茧一样,你只有在剥离的过程中才能够看到各个部分是怎样联结在一起的。同样,对于事情的来龙去脉,人们往往是在事后才能看清楚根源在哪里。即便深入了解各个相关的系统,我们也常常会在错综复杂的局势面前无从下手。同时,当今这个信息时代是如此浮躁,拥有更多的数据并不一定意味着更有用。即便是把互联网上的每一组数据,或者影响气候的复杂化学反应过程纤毫毕现地呈现眼前,我们真的就能理解吗?我们能够详细地预测这些系统的长远发展方向吗?发展过程中可能会出现哪些异常的后果?即使拥有所有必备的知识,我们仍然无法消除自己那个挥之不去的疑惑:我们是不是在布满地雷的舞池里跳舞?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如果无法控制变幻莫测的浪潮,那么我们可以学习建造更好的船只。我们可以设计、重构各种组织、机构和体系,使其能更好地承受破坏,适用于更广泛的范围,更流畅地进行因势利导。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们要开始理解一个正在兴起的概念:恢复力。
在全球各地,对于各种看似不相关的学科,例如经济学、生态学、政治学、认知科学、数字网络,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士,如科学家、政策制定者、科技工作者、商业领袖以及激进分子,都在问同一个根本问题:为什么某些体系一触即溃,而另一些却能在压力下反弹?一个体系想要维持自身的完整性和功能性,最多能够承受多少改变?什么特质让一个体系能够适应变化?在一个问题层出不穷的时代,我们怎样提高自己、社会团体、公司、经济、社会乃至整个地球抵御破坏的能力,就像是在各个系统中开辟一块减震区,以便更好地吸收外力的冲击?
这个发展过程类似于著名相机品牌宝丽来的发展:人们不断洞悉事物内幕、积累经验教训,从而揭开一片全新天地——这是一整套普适性的新见解,能够在社会、经济、技术、商业等各个领域建立一种新体系;这种新体系能够预见破坏性的事件,具备自我修复力,即使外界环境剧烈变动,它也能通过自我调整的方式维持自身的核心功能。
现在,我们不妨设想一下,墨西哥人应该怎样避免前文所述的困难。有些措施是很容易想到的:提高玉米储备,促进粮食作物多样化,优化实时数据,调控美国玉米进口——这些都会有所帮助。此外,人们还可以建立一个危机应急预案机制,在紧急时刻迅速确保替代供应源;可以重组市场,抑制垄断势力;可以投资社会事业,缓解粮价暴涨对穷人的影响;另外,人们下次还可以早做干预——比如调整美国能源生产结构——这不是件很难的事。这样一来,就算飓风来袭,也不会刺激玉米大量转入乙醇生产中。
上述的干预措施,不论是确保任何特定系统中都有充足的储备,使得原材料多样化,搜集更好的实时运行数据,赋予系统各部分更大的自主权,还是设计防火带,从而让一个部分的故障不会影响到全局,它们所隐含的策略在本质上都是恢复力的策略。在本书中,你即将看到,恢复力策略可应用于任何范围,大至整个文明、社群和组织,小至每个人的生活,无一例外。
由于同一个概念在不同领域会有细微差别,所以要精确地定义恢复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工程领域,它通常被称为回弹性,指的是一个建筑结构,例如桥梁、建筑物等,在遭受变形后恢复原状的程度;在抢险救灾中,它表示一些关键系统在遭遇地震或洪水后恢复运转的速度;在生态学中,它意味着一个生态系统抵御永久性退化的能力;在心理学中,它指的是一个人有效应对精神创伤的能力;而在商业领域,它通常指的是数据备份和资源储备;在面临自然和人为灾难时,它指的是维持业务继续运转的能力。不管恢复力在不同语境中具体如何表述,所有这些定义都依赖于两项基本特质:在面对变化时的恢复力和延续性。
在本书中,我们将探讨各种系统以及人类自身的恢复力。借助生态学和社会学的术语,我们将恢复力定义为“系统、企业和个人在剧烈变动的环境中维持其核心功能和完整性的能力。”
为了更好地理解,我们不妨参见一个在恢复力研究中广泛使用的象征场景。想象一下你自己正在俯瞰一片广袤的大地,放眼望去,山脉和峡谷绵延不绝。眼前所见颇类似于阿根廷作家贝尔赫斯笔下的幻想空间,其中的每一条峡谷都代表着不同的场景,不同的现实,各自拥有自身的特质、机会、资源和危险。而每一条山脉则可被视为分离不同世界的关键性门槛或边界——一旦翻越其顶峰,不论好歹,你都会不可挽回地滚入下面的峡谷中。在有些新环境中,你可能会发觉生活更轻松,有些则会觉得生活更有挑战性;偶尔,你或许会感觉这条峡谷里的新处境极为艰难,让人完全无法适应。
现实生活也是一样,生活中任何一件严重的突发事件都可能将你“抛越”现在的山谷,让你落入全新的环境中。也许你经历的是一场洪水、一次干旱、一次军事入侵或者一次地震,你的峡谷因此变得过于荒芜,或过于拥挤,总之让人无法居住;当然也有可能你的生意遭遇了某种意外,比如经济冲击、能源危机、技术革新、竞争转变、原材料突然短缺、意料之外的成本开支等。不幸的是,很多峡谷都是单向的:一旦外力迫使你进入一个新处境、新山脉,你基本上不可能回到从前;可以做的,只有老老实实面对新情况。
增强恢复力,一是防止外力将你挤出首选的峡谷;二是扩展备选方案,以便在需要时做出改变。这就是研究人员常说的“保持适应能力”,即在适应环境变化的同时达到核心目标的能力。在我们现在这个动荡不安、变幻莫测的年代,这是一项必备技能。
当然,还有许多其他方法都能够帮助你扩展适应范围。如果你需要在一个资源贫乏的地方维持生存,可以减少自身物质消耗,也可以利用更多类型的资源,像马盖先那样就地取材;你可以发明新技术,帮助自己摆脱传统的限制;也可以改造原有工具,使其适应新的环境;你还可以学会与当地居民合作,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这个道理也适用于各种系统、行业、国家乃至整个地球——它们都可以有不同的稳定状态;其中一些状态远比另外一些可取。斯德哥尔摩恢复力研究中心学者约翰•洛克斯托姆等人认为,地球生态圈存在一些临界点,在这些临界点之内,整个生态圈就不会毁灭性地突然转变为一个新状态。这包括海洋酸化程度、生物多样性的损失程度、人类对土地的转化程度以及可使用清洁水源的存量等。在洛克斯托姆研究小组认定的9个临界点指标中,其中有3个指标已经超越阈值,还有4个指标正在接近临界点。就像俄罗斯套娃一样,这些临界点为所有人类活动设定了限制和背景;不管是殖民、迁徙,还是冲突、贸易,所有这些都刺激了新技术和新交换方式的发展。
不管是生态系统、经济体,还是社群,要增强自身的恢复力主要有两种方式:第一,增强系统的抵御力,从而防止越过此类关键的临界点,避免造成永久性的破坏;第二,维持并扩展系统的适应范围,以便更好地应对越过临界点后出现的情况。
本质上看,一个复杂的系统面临多少需要适应的问题,就会存在多少种适应这些局面的方法。然而,当代社会其实存在着种种限制,包括对组织效率的不懈追求、充满压力的生态系统、无所不在的相互联系等。这导致其中一些特定方法更受青睐。只要有恢复力发挥作用的地方,这类模式、主题和策略总会一次又一次地重现,规模或大或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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