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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我吸了口冷气,我早就说罗衣厉害,得罪罗衣王大力活该倒霉,但是平白无故地把我也拉进去丢人不说,眼看着到手的业务现在又前途未卜,叫我如何不心痛?
罗衣一双灵动的眼睛在暗夜里依旧明亮狡黠,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问:“唇彩,如果你在外面受了气没有还手之力也就罢了,若是有机会以牙还牙你会怎么样?”
这还用问?我受尽了各式各样的压迫与欺辱,做梦都想着笑谈渴饮老板血,壮志饥餐上司肉,要是有机会我当然要以其人之道还还制其人之身!
罗衣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她盯住我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既然西龙不肯娶你那你就把价码放低点儿,求他给你介绍个差事,昌盛的工程是你应得的补偿,无论你跳槽到哪儿他都会给你,你只要离开宽大装饰,这笔卖买他王大力连门都摸不上!”
听了罗衣的话我激动得一颗心突突直跳,我明白她要借助我同西龙的关系报复王大力,我对王大力恨之入骨,他怎么欺辱我,我一笔笔都刻在心上。
罗衣真是我的指路明师,这些日子以来我只顾盲目仇恨所有刻薄我的人,从没为如何改变这卑微的处境做过任何努力,对西龙我求也求了闹也闹了,眼看着他是不肯再回头,我也只有认了,退一步海阔天宽,求他替我谋个好差事出尽我在宽大受的恶气,也算糟糠下堂该得的遣散费。
事到如今,我承认我是个没志气的人,我不愿意低眉顺眼的在老板手下讨生活,又没有本事出人投地,西龙是我平步青云唯一的机会,如果他能安排个不用点头哈腰也能锦衣玉食的差事我愿意原谅他。
我知道自爱的女人不该为五斗米向旧欢折腰,但是肚子饿有房租要交时谁敢不折?
第二天我没有去宽大上班,睡到九点钟才起床。我对着镜子认真地梳洗了一番,白玉般的皮肤加上精致的五官让我颇为满意,一个有着这样容貌的女人向西龙求助应该不会令他不愉快。只是身上的牛仔裤令我不太自信,不知会不会被人看出是批发市场里的货色?西龙现在是有钱人了,穿着这样的裤子再加上人造革旅游鞋坐在他的香车华室里让我很难克服自卑情绪。
今天落实了新工作我一定先买件好衣服,来北京后我第一次敢盘算除吃饭外的开销。
这个不太光彩的打算令我对生活充满了期望。
这样没骨气,我很惭愧。
来到昌盛地产,刚进大堂上次的接待小姐又把我拦住:“您有什么事我可以对我说,我会汇报给西总。”
我不由气道:“怎么还拦我?你忘了前几天我来过,我认得你们西总。”
接待很礼貌地微笑,道:“认得西总的人多了,这样吧,我去问问西总认不认得您。”
接待拿起电话正要拨内线西龙便被一群保镖前呼后拥地走了过来,接待连忙放下电话起立,西龙没有看到我,昂然地从我面前走过,接待上前叫住西龙道:“西总,这位小姐说有事儿找您。”
西龙这才停住脚步转头,看到我他先是一愣,然后看了看左右众人,迅即蹙了蹙眉头,把脸扭向接待小姐道:“不是说过凡是做业务的都带到小张那儿。”
很多的成功人士和准成功人士在我面前都是这副脸孔,我见惯了这种冷漠高傲的表情,我没想到西龙也会让我看到这一面,这表情令我即熟悉又陌生,我迅速地清醒过来,“做业务的”!原来没有人三拜九叩的等我求他,是我自我感觉太好,凭空做这么幼稚的幻想。面对西龙威严的表情我习惯性的谄笑,对了,这才是求人的态度。
西龙的脸色略微平和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我,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大概见多了我这种为蝇头小利奋不顾身的小人物难免培养出这么高贵的仪态。
他对接待说:“你带她去总秘办,让小张接待一下,有什么事同她讲一下。”
西龙交待完这几句话便扬长而去。
望着西龙的背影我呆立当场,我是一个多么敏感的人,即使一个眼神也会让我尊严受伤,但是我却总是身不由己的做这种自取其辱的事情,无欲则刚,我太功利太想脱离社会的最底层,我注定成不了品格高洁的人。
我正在发愣忽然听到有人叫:“董事长。”
受这三个字的刺激我立时回过神来,只见左右垂手恭立,我凝神望去,一个衣着庄重的二十八九岁的女子走了过来,她同西龙一样并不向左右看,选择了最常见的目空一切的姿态展现着自己的尊贵。
她从我面前走过,仿佛根本不知道有一双眼睛在紧紧地盯着她,我没想到原来西龙娶的是她——丁兰。她一步步走出大堂,有人替她开门,然后一辆房车开到她的面前,西龙过来为她拉开车门,然后车子开出了我的视线。
有十年没见她了,我们的变化都很大,十年前我是个人见人爱的美少女,挺胸昂首是我唯一的姿态,十年后我于千万蝼蚁间仰望她傲然而过。
十年前种下的因,现在终于结了果。丁兰的爸爸很能干,他死后做为唯一财产继承人的丁兰用这笔钱卖了个如意郎君,我一点点接受了我的失败。
我很没趣的走出昌盛,匆匆忙忙地乘地铁转车去公司上班。
进了公司便被王大力召了过去。
“怎么才来?”王大力不满地指着我道:“你是不是觉得有西龙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提起西龙我一阵心虚,此时若是被王大力知道我从西龙那儿受的冷遇他一定会落井下石,我连忙说:“昨天同西龙谈的太晚了,今天起得晚些。”
王大力很感兴趣的样子居然起身给我沏了杯茶,示意我坐下来谈。罗衣果然有先见之明,我凭借西龙弃妇之尊,身份立竿见影的高贵起来。
“昨晚你同西总谈的怎么样?”他这样问我一时不知该怎说,我知道他很希望我能够卖身求荣,见我闷声不响他继续开导我道:“以后他若约你出来,你最好大度点。”
怎么算是大度?他请我请一顿饭我就该赠他一夜情吗?做促销做出瘾来了,是不是觉得买一送一,天经地义?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是脸上不敢露出半分不满,刚才西龙的态度让我心里很没底。
“这件事慢慢来,我相信你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
老板的好脸色令我倍受鼓舞,我当即一副大恩大德来世做牛做马的表情,恨不得在脸上刻下精忠报国以表忠心。
从王大力办公室出来我吁了口气,我只觉得心里没着没落,这些人说翻脸就翻脸,我只有加倍努力工作,就算日后业务做不成,老板也许能念我一些好处,对我从轻发落。
下班后我正在公共汽车上拚搏时接到了西龙的传呼,看到他的手机号我顿时踏实了不少,当车停在紫竹桥时我连忙左冲右撞的杀出一条血路挤下车。
足足走了两站路我才找到一个有公用电话的小卖部,经过上午的波折我在西龙面前乖巧了不少,电话接通后我做出求人办事该有的样子。
西龙见我变得这么礼貌客气颇觉意外,他向我解释道:“上午你来的太不巧了,她就在身后,我担心你被她见到可能会吃亏。”
我跟了十年的男人都被她抢去了,这么大的亏都吃了还有什么亏不能吃,就算在她的地盘还能劈死我不成?港片里的杜月笙也没这么不讲理,说来说去还不是怕我坏了他的好事。
我嘴上哼哼哈哈,谢他放小的我一条生路,心里在盘算着该怎么开口。
“西龙我今天上午不是要找你麻烦,你昨晚上不是说可以给我介绍个差事吗?我想了一晚上,如果你方便帮我……”说到这儿我脸涨得通红,昨晚我是个多么有气节的人,下次没想好的事千万别乱做姿态,简直是自打嘴巴。
“唇彩,你把你的要求对我说一下,我一定尽力帮你找个可靠的公司。”
我咽了咽口水,我的要求?我希望老板待我如候赢,年薪百万,最好是英磅,美元也凑合,不要对我的工作能力有太多期望,如果有人肯满足这三个要求请去专科医院开据精神正常证明以防承诺无效。
这么可耻的愿望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我怎么说得出口呢?
令我欣慰的是西龙的领悟力颇强,他说:“唇彩,我明白了,你放心,等我的好消息吧。”
我的一颗心顿时放进肚里,琢磨着以后要不要改口称西龙为恩公。
我边在王大力这儿混饭吃边等着西龙的回信,王大力狗改不了吃屎,对我和言悦色没几天又故态萌发,见了我就吹胡子瞪眼,我在接到西龙通知我去某公司见工的第一时间内同王大力翻了脸,联系好了退路我做人也硬气了不少。
那天下午我刚接到西龙的电话,要我下周去某大型装饰公司上班,我心中无限欢喜,我终于可以摆脱王大力的奴役了。
我无心工作,立刻收拾起东西来,以后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了。
当王大力把我叫过去时我正沉浸在喜悦中。
王大力手里翻着图纸道:“这是图是你做的吧,拿回去重做。”
若是平日我一定会陪着笑脸二话不说拿来重做,但是今天我已经有资格不再迎奉他,我笑笑问:“怎么啦?哪儿有问题吗?”
“哪儿有问题自己看,什么事都问我还要你干什么?”王大力怒发冲冠的吼道。“上午要你写的工程总结写好了吗?”
“没写。”
“啪”地一声王大力把图纸摔在桌上,一杯茶水掀翻扣在图纸上,他声色俱厉地道:“你立刻去做,做不完别回去。”
我望着图纸上肆意流淌的茶水知道这杯水没泼我脸上已经是很给面子了,我轻轻的拉了把椅子不请自坐。
我把茶水浸透的图纸拿起来,水珠不停地滴嗒着。
“这是我熬了两个晚上的心血,我这样不辞辛苦努力工作不过是要你夸我是个好奴才,”我挥了挥图纸,“我很心寒,你既然如此没有修养我也不必再指望你的尊重,你听着,咱们奴役与被奴役的关系到此结束!”
说完我把那些图纸撕成碎片扔给他,然后起身离去。
走出宽大我瞬时觉得一身轻松,对明天充满了美好的幻想。
第二天是周末,我拉了罗衣陪我去买见工的衣服,我试了左一件右一件没一件满意,罗衣逛得全身虚脱,问我:“你到底要买什么样的?”
我看着商场中各式各样的广告牌,指着一个说:“我希望有一件很高贵的白色长裙。”
罗衣皱皱眉,叹口气道:“你天天挤公共汽车上班,下班还要生火做饭,”罗衣指着广告牌道:“穷要穷的本份,整天看这个过干瘾早晚折磨死你。”
此时一位导购小姐正热情地向我推荐几款巨额时装,听了罗衣的话便热情骤减,立刻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我被她当众揭了底觉得很没面子,但是那些比衣服更高贵的价签看的我无可奈何,只好跟着罗衣四处找寻“我哭了你笑了”之类的亲切标语。
最后我看中了一件质地很不错的牛仔裤,罗衣提醒我道:“见工穿这个不妥当吧?”
我受半价的刺激想也不想地说:“不要紧,装饰公司多是搞设计和施工的,穿着很随便的。”
华灯初上,我心花怒放地穿上新裤子同罗衣回了北太平庄。
西龙介绍我去的公司真是很气派,居然在黄金地段有整整三层楼的展厅和办公室,我被人力资源部的一位小姐领着上三楼去见老板。
老板的办公室不算小,能有七八十平米的样子,比王大力的威风多了,老板坐在临窗处的老板台前,他是一个油光满面的老头,正低着头翻阅着什么,我进来他眼皮都没抬一下说:“坐吧。”
我坐在正对着他的沙发中,他依然垂着头做日理万机状,我的笑容并没有因为老板看不到有丝毫松懈。
忽然电话响起,老板拿起听筒“嗯”“哼”了几声就挂掉了,这时他终于注意到了我。
“听西总说你是他的老乡?”
老乡?呵呵,可不是,西龙同我不就是老乡关系吗?我连连点头。
他继续道:“西总就是侠义心肠,不嫌麻烦,对老乡很这么热心。
我点头称是。
他说:“听西总说你的业务能力还可以,你就从业务做起吧,希望你能好好干,别辜负西总给你的机会。”
我继续点着头,等着他快些谈我最关心的问题。
“对了,你明天最好换一件衣服,做业务常常出去见客户,着装不慎会影响公司的形象。”
我讪笑,我是还没脱贫的百姓,乐呵呵的拿着真维斯当晚礼服,哪注意到这些规矩。
“关于你的工作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老板问。
我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问:“我想问一下待遇问题。”
老板看了看我,道;“你希望是多少?”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希望他能看在西龙的面子上让我成为金领。
“有些年轻人张口就要待遇,从不反省自己到底值多少钱,其实如果你真是人材,待遇即使你不提我也不会亏待你,只要你好好干,证明你的价值给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数目。”
这么含糊的话我有些不耐烦,我刨根问底道:“那您认为我的起薪该是多少?”
“试用期内800,三个月内如果表现好我会加薪给你。”
我顿时手脚冰凉,原来这就是西龙给我的按排。
这个老头罗哩罗嗦的又说了些什么我也没注意,最后他问我:“你的英语怎么样?”
我看了看他,道:“我很爱国,不学外语。”
他满脸错愕,我气乎乎地想:拿800块钱糊弄人还摆这么大谱,耽误我多少事,看在法制不健全的份上我也不能计较损失费,西龙害得我好惨。(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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