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核危机与中国安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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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世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伊拉克。然而，就中国来说，朝鲜对核武备的诉求，比中东战争更关系到切身的安全利益。朝鲜最近已公开警告，如果安理会决定对其实行制裁，它将视之为战争行为。有些媒体已在谈论第二次朝鲜战争的可能性。那么，这场核危机到底会如何影响到中国的安全？


　　笔者以为，从近期来看，朝鲜半岛基本上并无战争之虞，朝鲜拥有核武器在很大程度上有利于中国的安全利益；从中期来看，若美国坚据日、韩无核化立场，东亚格局有惠于中国，若美国缺乏足够的政治意志，日本会走向核武化，中国周边安全的压力加大，但并不会急剧恶化；从远期来看，中国的安全环境凶险增加，日本的对华政策将是决定性变量。中国必须理性地对待中日关系，同时以改革来强化自身的稳定。


　　美国学者戴维·辛格教授是国际关系行为主义学派的奠基人之一。在其与人合作的名著《战争中的国家：国际关系的科学研究》里，他根据计量研究的结果指出，显著的实力、高度军事化、对现状的不满等要素与一国的战争倾向成正向关系。他们同时亦认为，国际冲突在区域之内极容易传播。若将其理论应用于当前的朝鲜核危机，人们会自然而然地得出结论，朝鲜和美国都很难不选择用战争来解决双边冲突。这样，朝鲜在眼下就成为中国安全的心腹大患。海内外其他一些学者，通过不同的研究角度和方法，也得出类似的推论。




　　

　　布什会三思而行



　　不过，以笔者的浅见，考虑到九一一后国际关系中最新出现的重大要素，对辛格的模型还要作出相应的修正。所谓中国的安全利益在近期将马上受损，这种观点在九一一事件之前是站得住脚的，因为朝鲜的核武器必然招致美国雷霆万钧般的攻击。由于相互间不构成有效的核武均衡，朝鲜在美国先发制人的打击下将被废除武功。战火燃烧于国门之外，而敌友未定的美国在战后继续屯兵朝鲜半岛，中国的周边安全会立即亮起红灯。


　　现在的情况却是，九一一事件后出现了世界性的强大恐怖主义势力。笔者认为，恐怖主义的蔓延有其深厚的国际关系结构性原因，短期内恐怕难于清除。在政治伊斯兰运动的武装分子以超限战方式袭击美国本土以后，世人突然发现美国并非如好莱坞电影所描绘的那般强大，中情局也并非本事通天。恐怖元凶奥萨马·本拉登依然在逃即是明证。这样，美国目前或潜在的对手，都会从中领悟到制衡美国的有效途径。当然，这种新的手段并非是真正地对美国实施攻击，它只是在与美国博弈时一个新的有份量的砝码而已。我们可以把它称为理性的民族国家所控制的核武器与恐怖主义的结合。


　　谈到朝鲜，如果美国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朝鲜挑起一场核战争，不论美国本身使用或不使用核武，美国本土都相当有可能遭到朝鲜原始核武如“脏弹”之类的攻击。美国的战略导弹防御计划其实拿恐怖主义袭击毫无办法。民族主义情绪如日中天的朝鲜，在使用超限战方式报复美国方面，估计不会有什么犹豫。金正日顽强的政治意志可以弥补朝鲜在与美国核武对峙中的不足，因而达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均势。


　　一国安全的维护，一般说来依靠四种方法：追求单方相对优势，与国际社会经济上的相互依存，庇荫于国际法和国际规则的保护，确保均势。前三种途径对今日朝鲜来说都不太现实，金正日完全明白自己的劣势。他最奏效的方案是，公开表明，一旦受袭，必然以国家控制的核武器以超限战的方式还击美国。恰如《超限战》的作者乔良和王湘穗所说，“这种利用非均衡手段为自己造势并让势态按自己愿望发展的做法，往往收效甚巨，使那些以正规军和正规手段为主战力的对手，常常象窜入瓷器店的大象，一筹莫展，无从发挥作用。”在这种背景之下，笔者相信，布什总统在朝鲜问题上无疑会三思而后行。




　　

　　平壤不会讹诈中国



　　以上虽然只是理论上的推演，但美朝双方这种理性的考量对布什的朝鲜政策制定肯定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毕竟，“脏弹”也是核武器，所以美朝交火，谁都不可能成为胜利者。由于美国担心本土遭到“肉体原子弹”之类的报复，朝鲜战争终究打不起来，中国因此也就没有了卷入周边战争的危险。


　　很多中国学者还关心的是，金正日会不会对中国进行核讹诈。笔者以为不太可能。金正日的外交政策远非成熟，但他仍是一个理性的政治家。他在美国准备大举攻伊的时候开始制造危机，拿捏的时间特别巧妙，目标其实也完全明确。首先，对美施加压力，以图双方签订互不侵犯条约，并藉此获得各国承认，重返国际社会；其次，故伎重施，以军力为资本来换取美国的经济尤其是能源援助，解决民众的生活困难；再次，以导弹和核武器的获取来提升金正日个人及整个朝鲜民族的声望。它们在事实上确已成为其强国的象征，构成朝鲜国家安全的有力保障。这恐怕也是金正日从南亚核危机当中得出的启示吧！正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如今朝鲜之乱局，实际上也部分地源于美国人自己的短视。


　　正是因为金正日会理性地行动，笔者才认为，朝鲜在拥有核武器以后，不会随便用它来讹诈中国。


　　九一一事件也表明，当前对世界和平的最大威胁，是恐怖组织可能掌握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任何武器本身只是一种被动的工具，对其价值的判断关键在于它的拥有者是否理性。事实已经证明，狂热的非理性宗教恐怖分子愿意毫不含糊地使用它，理性的民族国家领袖大多能保持节制。深受世俗的儒家文化熏陶的朝鲜人，不会轻易走向极端。金正日清楚地知道，打一场核战争基本上就意味着金家王朝的灰飞烟灭。


　　对于中国，朝鲜所求太多，以核讹诈的方式处理对华关系实在不符合其国家利益。于此，中国人应该深有体会。当年在中国经济满目疮痍的时候，毛泽东讲脱了裤子也要搞原子弹，苏联一直是侧目而视的。毛是极端浪漫主义的政治家，也没有潇洒到拿核武来挑战实力远胜于己的苏联。苏联的倾覆，也并非源于中国的核武。今日朝鲜之情势，可比当年毛时代的中国。




　　

　　塑造有利的东亚格局



　　不少中国人对金正日吃中国、坑中国的做法义愤填膺，斥之为一种痞子行为。然而，国际关系本身就是情感冷漠的领域。就中国的大局而言，除非是金正日抬出杨斌这种奸商来十足地祸乱中国内政，朝鲜这个包袱无论如何得扛下去，不然，小不忍则乱大谋。


　　在近期内，朝鲜拥有核武器以后，日本与韩国都不可能陡然制造出核武器。两国都是制度较为完善的民主国家，事关核武器这样的重大决策，各种政治力量都会表达不同的意见，形成一段必要的政治运作过程。


　　更重要的是，九一一事件后惊魂未定但作风强悍的布什政府，决不会允许日韩出现核武器。无核的日本和韩国将继续仰仗美军的保护，而军事实力上实现飞跃的朝鲜则对日本构成重大制衡。鉴于朝美僵局，日韩两国势必用心寻求中国在东亚的协调。在对华经济交往，比如人民币汇率问题上，日本就不太可能依旧尝试挖中国的墙角。中国决策者如果能妥善行使东亚功能主义外交，又能充分运用中国人传统上擅长的纵横捭阖之术，辅之于不屈不挠的政治意志，则极有可能以此为契机，在近期内建立自己在东亚的相对优势地位，最大程度地促成有利于中国的东亚乃至世界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