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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那一段阴凉 上大学的时候一个朋友告诫我：不要让你的所学变成知识，让它们变成行动。 我相信这句话。 前段某天我和另外几个朋友聊到“天性”时有一位说到：天性并不是说那些生下来就拥有的东西，而是每个人18岁之前所学习、吸收、养成的习惯；我把“18”这个过于具体的数字抛开，换了个比较有一般意义的表述：天性就是一个人在主动做出人生第一次自发的大改变时，还选择保留下来的习惯。 在座的几位也表示认同。 实在很是幸运，我的第一次工作，是在我做出我的“天性选择”之前发生。说幸运，其实就是能感受一种平稳的成长，没有多少刻骨铭心的震撼，没有什么很想和过去一刀两断的决裂，整个过程就像我在标题所说：清清凉凉，很像夏日的一瓢清水。 本能地反感着为赋新词强说愁，始终老老实实地做着老实人，写老实文章也就顺理成章。所以在“人之初——我的第一份工作”，命题让我感受强烈的主题暗示，直觉告诉我应该去写人生的第一场沧桑的时候，还是有些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写下这个冒着快乐泡泡的标题。 不想虚构是第一个原因；相信有过沧桑的人能接受别人稍微的顺利是第二个原因；给还没有迈出这一步而必然要走向工作的家人一些别样的说法是第三个原因；然后我还有第四个原因：我从“我的第一份工作是一份阴凉”这样的假设出发，写到结尾，实在可能产生一些更有意思的想法——我们常常把爱人朋友还有竞争对手的模样记得真切无比，却不可避免同样经常地遗忘凝视自己；于是我们每写一点关于自己，关于自己过去的文字时，实在就像在一面大镜子前好好地端详那个生命中最需要不断审视、不断调整、也最具可控性的人。在审视、调整的过程中，我们的过去是静止的，并不像镜中人一样随着观镜者的逐步光鲜而有所改变；然而我们自身却能得到一些光鲜，或者至少一些改变的方向，这样就很好。 经济学管理学中总是有很多假设，很多前提，其实科学都是这样的，甚至我这个小小的故事也想这么说。 使“第一份工作”由沉重变得比较轻巧，由难于回首变得相对容易的客观原因：时间上是在我本科已经毕业，读研还没有开始的暑假，工作上是联系的份一个半月的初中生英语课堂教学。时间不长，看得见开头也能望到结尾；内容比较单纯，没有什么压力可说。工作大多是为了生计或者为了更好的生计，我那次虽然没有被生活赶着工作的感觉，但总认为：做出过承诺的事情，都可以划分为工作。 火车南行到江苏昆山，并不能立马觉出干热湿热的区别，不过视觉上那里的树是要比北京绿上不少。 没有什么停顿，去培训公司，熟悉情况，两天后开班。用那两天做了个大概的教学计划。 面对近三十个初中生，时光如梭、台下坐的和过去的自己是何其相似等等感叹只是事后才能察觉的一瞬，当时头脑里排得最靠前的想法是一个和26个英文字母没有直接关联的理论：后排理论。火车上重翻过一遍的财经畅销小说《说谎者的扑克》里对这个理论在培训教学等类似场合的推崇让我本能地在把目光环视一遍后，落在了后面几排，我知道我们的副班长就坐在那里——按照后排理论，那是个必须同时有桀骜不驯的本事和倾向的家伙。 事实证明第一天的任命是成功的，从占人数2/3的女生中选出的班长总是坐在我右手边第二排的位置，男班副则保持在我左手边倒数第二排的地方；组织的纪律就像人的性格一样，关键的几个地方定下来，其余也方便自然了。 课堂教学在一个半月的时间里看是平静的流水，按照计划讲授了新概念英语第一册的B部分；每节课本身则更像小河中不时碰撞跳动的波纹。户外天气的炎热和室内空调带来的凉爽，这种差异在三伏天谁都无法侧视，可学员们面对英语和我们母语差别时的表情，让我觉得这课堂的责任，要远远超过半本教材，几百个单词，一个半月的时间。当时我结合自己过去学习英语的方法，所经历过的英语老师中我欣赏的部分，还有和隔壁班老师的中餐时间交流，尽可能达到硬指标的听说读写的同时培养学员一些意义更深远的学习习惯。 和“后排理论”不同，我是在那个假期过去，总结经验时才发现上面一段描述也暗合了管理理论中经典的“80/20法则”。 包括学员，包括我，我们花80%做的具体知识点的学习，在以后的效用将是20%的，与此对应的就是习惯的培养。发现这条时，我为着我们教学中一些比较与众不同的地方着实庆幸了一番：每周听写单词时，我给的100分是允许错1个单词的，全对则叫“perfect”；课堂表演，自主创意地利用水杯书包等道具将比流利背诵课文占评分更大的权重；这不是玩文字游戏，或者颠倒教学的主次，除了强化学习兴趣，我还想透露一点语言不过是一种工具的信息。 不光学习英语，做很多事情都一样，拿得起和放得下是同等重要的，让学员有颗学英语的平常心，也就成了我教学目的中的一块。有次课毕锁门时，一个女生急匆匆地跑到我旁边：“老师，请先别关门。我的书...”“What's the matter?”“我的书...My book, I forgot my book.”等她从抽屉里拿到书，出教室门时，我微笑地站在一旁，果然，她停想了一下：“Thank you, sir.”我比较满意了，正准备回话时，“Have a nice weekend, sir.”这是我第一堂课时教过她们的句子，“Nice weekend, you too!”看着这个学员转身向等在不远处的同伴跑去，我就预感到了个美好的周末，Very Nice. 一个半月后，黑板上写着送他们的两句英语格言，和大伙一同背诵了一篇45天来学过的公认最有意思的课文，我祝他们在所剩不多的假期中能玩得痛快一点，他们也七嘴八舌地送我英文或者中文或者中西合璧的祝福。一番感动后，在财务室拿了装着薪水的信封，和同事们善意地调侃了几句，大家像刚才和孩子们道别一样互道了珍重，然后我在江南的天气不再难捱的时候，返回北京。 在出北京站的时候，九月初的热浪猛推了我一把：这时才发觉，在空调房里待的时间偏长了。 教学相长，学用互进。这是我非常喜欢的句子。我教着那帮孩子的一个半月时间里，生活比我更耐心地教着我。当时本科同学毕业工作多不如意，暑假刚开始在网上谈起时免不了都牢骚几句或者强作潇洒地自嘲，我在和班上一个最要好的朋友联络的邮件中这样写到：“...承受有心无力的痛，我还在训练中...”。等到暑假完结，我这个训练始终没有什么进展，再看班级校友录里的话语，被社会打磨的痕印像晒软柏油路上的车迹一样明显，口吻和内容却发生着由青涩向成熟的转变。 那个暑假过去大半年后，我发现其间对我影响至深的一些事情，多是发生在教课之外，多是属于我花时间的20%里，还是契合着那个“80/20法则”；再向前推，发现抓准了课堂的后排的我，终于还是错看了我自己的后排，一直好静，一直希望求动的我，终于还是在静的领域里继续了一个半月的延伸。 记得暑假刚完的时候，我自己是这么总结的：虽然还能够更好，但是已经很好了。 现在我发现我的那一段阴凉：虽然已经很好了，但是还有好多能够更好的地方。 我这么看待的第一份工作的意义：在职业生涯中，第一份工作涂上了一层底色，暗淡或者鲜亮，始终都是单一的；打上底色的纸张不能算画作，恰似第一份工作中的成败得失不能预示一个人终生的事业一样。底色的真正作用在于为自己树立了一个参照坐标；底色告诉你，如果有一部分选择不用别的颜料来覆盖，那画面始终就是底色。 在后来的岁月里，我先是从夏日的那一段阴凉中汲取着爽心的清凉，后来又努力走出不利于长久健壮的树阴，这个过程中，我隐约抓到了一点问题的关键，郁于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一次偶然的机会，碰到了那个告诫我“不要让你的所学变成知识，让它们变成行动”的朋友，我激动地拍住了他的肩膀： 我终于弄懂你那句话话外的意思了：不要让你的行动仅仅变成过去，让它们变成今天的知识！ 他憨厚一笑：你怎么弄懂的？ 我就告诉了他我夏日的那一段阴凉，还有后来发生的好多事情。 那一席话，好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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