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了很多行业。每开放一个行业,就是一次机遇:第一批个体户,第一批创业者,第一批买股票的股民,第一批倒买倒卖进口汽车的人,第一批买地的地产商,第一批收购国有企业的企业家,第一批互联网的营运商。机遇是历史性的,也是阶段性的,一旦过去,如覆水难收。fficeffice" />
创业是一件苦差事,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沙里淘金。80年代初,创业只是一个卑微的生存方式,且能不能存活还要靠造化。所以,面对创业的机遇,有人犹犹豫豫,有人则义无反顾。
按照都是大学教授的父母的规划,已经考上大学的儿子方德华应该子承父业,当一名有身份有地位的高校老师,过体面的生活。
事与愿违。生于富裕家庭的方德华,从小精于计算,对买卖东西最感兴趣。六岁时,一块形状古怪的石头,他定价一万。姐姐问为什么这么贵,他说:“别人都没有这么漂亮的东西,我想要多少钱,就要多少钱。”上学后,他把属于自己的所有东西都标上价格,从作业本、乒乓球到自行车,什么赚钱他倒腾什么,甚至将有毛病的收音机卖给老师,弄得老师大发雷霆。
1983年,成绩普通的方德华考入杭州师范学院大专。同年,经过三次高考,日后大名鼎鼎,开创全新电子商务模式的马云也进入到这所学校。于是,在同样的时间段和同样的地点,都将在各自领域取得不错成绩的方德华与马云,开始了不一样的经历。
所有成功的人,最初都是从信念开始,而马云的成功则来自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他第一次高考数学只得了1分,可谓惨败。他垂头丧气,邀上又高又帅的表弟陪着去宾馆应聘临时工。宾馆录用了表弟,回绝了马云。如今,表弟在宾馆做一名普通的洗衣工。通过父亲的关系,马云得到蹬三轮送书的差事。难以想象他那样的身板,如何蹬得动比自己还重的货物。
艰难的环境中,马云没有放弃第二次高考的决心。第二次,他数学19分,总分离录取线差140分。这样的成绩使原本对马云上大学怀有希望的父母都觉得他“不是学习的料”。高考失意,马云每天骑着自行车穿梭在杭州的大街小巷。夜色中,马云有些冷清,有点寂寞。不顾家人极力反对,他准备第三次高考复习。无法说服家人,马云白天上班,晚上念夜校,每周日再早起赶一个小时的路到浙大图书馆学习。在图书馆,由于抢座位,结识了在他指点电子商务江山中不离不弃的六个死党。
第三次高考前三天,失望于马云数学成绩的老师当着全班说了一句话:“马云,你的数学一塌糊涂,如果你能及格,我的‘余’倒着写。”马云气愤难平。考数学那天早上,他一直背10个基本数学公式,考试时就用公式一个一个套。考场出来,和同学对完答案,马云知道肯定能及格。结果,数学他考了79分。就这样,自称别人承受度是2000万,自己是两个亿的马云,考上了杭州师范学院。
正因高考一波三折,进入学校的马云非常本分。他努力学习,冀望以知识改变人生。与他相反,大学期间所有的课程,方德华只去上体育和数学,其余课程一律不上。整天忙于买卖,学业自然荒疏。他与一个家庭穷困的同学谈好条件,免费提供食宿,条件是这位同学必须做大量笔记,带回给方德华,以便应付考试。
大二,方德华在宿舍不小心碰倒热水瓶,摔碎瓶胆。热水瓶外壳扔了可惜,他拿着空壳去买瓶胆,可校里校外任何一家商店都只卖完整水瓶。他正要扔了热水瓶空壳时,灵机一动:为什么自己不能卖瓶胆?
方德华马上着手调查。调查男生宿舍,得知一个学期一个宿舍八个热水瓶只有两个是好的;女生宿舍的调查结果则让方德华更加高兴,八个热水瓶顶多只剩下一个。他行动了,在附近一家商店谈定50个瓶胆,在校园贴出海报,白天上完课后在食堂门口摆摊,晚上在宿舍里销售。两天之内,瓶胆销售一空。
余下的两年,方德华垄断了杭州市大中专院校的热水瓶胆生意。为节省时间,他在其他院校里招聘学生做代理。除了卖瓶胆,他还成立家教中心。大学毕业,21岁的方德华存款已超万元。最后一学期,所有同学都在忙于为生计担忧,而方德华则住在租来的一居室里,心平气和地运作着自己的买卖。
三年前,美国未来学家托夫勒振聋发聩的鸿篇巨制《第三次浪潮》风靡世界。在书中,托夫勒指出,人类进入信息革命时代。
《第三次浪潮》在时间和空间的穿越中,以未来学犀利独特的视角,给打开国门之初的中国人心灵造成强烈的冲击。郴州师专图书馆工作的张跃接触到原版的《第三次浪潮》,书中的思想或多或少连绵不绝地指引着他“创造未来”。四年后,张跃辞去公职开始创业,靠卖摩托车掘得第一桶金。多年以后,像张跃这样,当年阅读《第三次浪潮》的年轻人已成为中国非公经济的中流砥柱。
某种程度上,温州是个知识信息相对闭塞的地方——《第三次浪潮》传入温州是多年以后的事情,而直至今天看过这本书的人也寥寥无几。另一方面,温州的经济信息又是超乎寻常的开放。即使温州人没读过,或者干脆就不知道《第三次浪潮》,可丝毫不阻碍他们最早领悟到信息革命的震撼力量:几个金乡农民凭着一份份报纸,利用一本本电话号码簿,办了一个“经济信息所”,三分钱邮票揽来全国订单。
许方枢是“经济信息所”的发起人。当时他与人合股了一家生产塑片的小厂。市场信息封闭的年代,许方枢意识到情报的重要。
他订了100多种报刊,收罗全国大中城市的电话号码簿,新华社编印的工商目录出一册购一册。把各类信息分类整理成册,一旦收集到企业有产品需求信息,立即写信联系。中国建设第一座核电站消息见报后,许方枢判断电站工程庞杂,少不了塑片业务。他当机立断,联系对方,并随信寄去样品,一笔生意轻松敲定。
“经济信息所”经验很快传遍金乡。每天,位于文昌阁老街的金乡邮电支局还未开门,门口就排起上千人邮寄业务信函的队伍。人群中,有的挑着箩筐,有的推着板车。面对业务信函,邮电工作人员来不及加盖邮戳,只能让顾客拿着邮戳,一通狂盖。信函日均10万封,最多一天达到30万封。
飞雪般的信函招揽到来自全国的订单。挖掘信息价值,金乡人财源滚滚而来。本年度,金乡产值超过2000万元,信用社个人储蓄高达220万元,最多的一户整整四万元,为金乡之冠。对比1979年,全镇个人储蓄只有可怜的200元。据此,《浙南日报》刊登一篇反映金乡人富足的报道,题目直白而醒目:金乡人民富得流油。
历史面前,个人能力再强大,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不过,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在这年的中国和世界诞生,日后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经济社会的进程。尽管那时候还没有多少人能意识到事件其中的价值——就其深度而言,它们能大大改观中国,乃至温州民营经济草根式生长的进程。
日本生产出可以变形成为汽车、飞机等形态的机器人玩具。精妙的创意揭开了伟大的序幕。以这些创意为蓝本,善于模仿的温州人在此基础上开辟了新的天地。
因为开放,风靡全球的经典离中国人越来越近。BP机进入中国,也进入到温州,将人们带入了没有时空距离的年代,“有业务就拷我”成为温州人跑外单时的口头语。直到2007年年初,连地处西北内陆的甘肃省都再难看到寻呼机的身影,温州才最后与中国一道告别了“寻呼时代”。
中国第一家五星级宾馆,北京长城饭店正式营业。偌大的中国,竟然绝大多数人都不知五星级宾馆为何物,不少人误称其为“五角星宾馆”,专程从外地赶来北京看“稀奇”的也不在少数。而当时的温州算得上有档次的宾馆压根还没有,有的只是条件简陋的旅馆,但外地人住着都觉得满意。到了改革开放的第三十年,中国五星级宾馆已然比比皆是,有多少温州人参与其中,难以计量。
当然,一切变化都没有“第一家国企承包给私人经营”——抚顺市国营饭店试行个人承包,影响那么深远。短短两三个月内,全国国营企业普遍实行了承包制。浙江海盐衬衫厂厂长步鑫生就在这时,走进媒体的视野,成为改革明星。通往海盐武原镇的沙石路上,每天车水马龙,挤满了前去参观学习的人们。
温州的四名职工也承包下长期落后的温州水泥厂,在一个月内扭转了多年亏损的局面。
水泥厂原本有368名职工,性质属于集体所有制。国家为扶植它提供了数十万元的投资,经营不善的局面还是无可改变。
1983年2月,厂团支部书记刘瑞云和另外三名中层干部袁陵荪、金汝清、丁祖武,酝酿之后向上级递交经营承包申请书,提出若由他们负责全厂经营管理,余下的九个月不仅不再亏损,且可盈利78万元。
申请获准后,刘瑞云等四人,把行李搬进工厂,日夜紧张工作。他们改革行政机构,调整生产组织,贯彻按劳分配,采取新工艺,生产发生显著变化。70万元投资建成的回转车间,过去连续运转超不过七天,而4月份一直没有发生故障。一个月,水泥生产量超过前三个月总和,历史上第一次盈利一万余元。
12月初,《浙南日报》刊登一则商业部通告:12月1日起,全国临时免收布票、棉絮票,对棉布、棉絮敞开供应。1984年起不再发布票、棉絮票。通告宣告,计划经济时代,因商品匮乏,应运而生的大量票证渐次淡出人们的生活。物资的“解禁”直接冲击着温州人的创业思路。正因如此,周成建、邱光和、王振滔等以服装和皮鞋起步的企业家才得以放开手脚,不至于受到票证的束缚。
世界正在焕然一新。可不管如何变化,温州数十万“蝼蚁”般的个体户已经能够逐渐自发地顺应时势变迁,顽强地推动着这个地区的经济奔腾向前。这股震撼的力量,势必卷起浪潮,引领风骚。这绝不是夸张之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