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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初春,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形势依然十分严峻。史迪威临危受命,第5次来中国,担任盟军中国战区参谋长兼中缅印战区美军司令,成为战时中、美沟通的中间人。无疑,他很希望此次中国行能有一个完满的结局,但内心也有很多顾虑。行前,史迪威在给夫人的信中对此有所表露: “现在责任落在我身上,一个受尊重的但是相当复杂的职位。我已经感觉到它,并且开始有了各式各样的疑虑。我可能做出有价值的事吗?或许做得一塌糊涂?如果我不把它做好又怎样?” 两年零八个月之后,一切都已经很明了。因为跟蒋介石闹得很僵,史迪威除了卷铺盖走人,没有别的出路。 史迪威走了。他的确很无奈。在中国时,没有人听他说话,也少有人相信他。还好,他留下了一本日记。因为在中国的遭遇实在不顺心,史迪威在日记中,宣泄了很多情绪。除此外,他还记录了很多细节。在他的笔下,盟友兼“敌人”的“蒋委员长”是由许多细节构成的,是活生生的。 蒋介石很暴躁 史迪威刚来中国三个月,蒋介石就已经动了要撵走他的心思。 1942年6月底,中缅印战区的美国空军突然从印度撤退,支援中东。因为事先没有通知国民政府,蒋介石觉得这是美方理亏,所以事件发生后,史迪威收到了国民政府的最后通牒。通牒中提了三个要求:要求美国答应提供五百架飞机和零件、要求调派美军三个师立即开到缅甸前线、要求美国保证8月开始空运每月五千吨飞越驼峰的物资。 美国政府拒绝了这些要求,蒋介石于是将所有不满集中到了史迪威身上。双方在具体的交涉中产生了许多矛盾、摩擦,史迪威感觉自己是被阴谋包围着。所以,在日记里,他对蒋介石也就没什么好话可说。 1943年1月的某一天,两人会面。日记中,史迪威对蒋介石的评价是:“他酸得像醋。对美国没有一句感激之言。只是想从我们手里得到东西。”几个月之后,日记中的蒋介石又“摇身一变”,成了“一条贪婪、偏执、忘恩负义的小响尾蛇。” 史迪威善于捕捉蒋介石的负面新闻,在他的笔下,蒋完全是一个易怒、暴躁、没有涵养的领袖。有一则故事很可以说明这一点。 1943年年底的一天,蒋介石心情愉快地出席陆军大学毕业典礼。可是,典礼上出现的几处细节失误,让他十分震怒。对此,史迪威在日记中记录说: “在‘花生米’(这是史迪威在日记中对蒋的称呼,英语为peanut,美国俚语,是小人物,低能人物的意思)登上讲坛时,乐队指挥数着1-2-3,不幸的是乐队在数到2时就奏起了音乐。‘花生米’怒气冲冲地让乐队停止演奏,对乐队指挥一阵大骂:‘要么开始就奏乐,要么从3开始,别从2开始!’后来,一个发言人从裤兜里掏出了讲稿。这又惹火了‘花生米’。他对他一阵大骂,对他说,在外国你可以往裤兜里放手帕但不能放讲稿。讲稿应放在外衣的下兜,如果是秘密的就放在外衣的上兜里。再后来,有个人在仪式的过程中绊了一下,‘花生米’大怒,大叫道他应该枪毙……枪毙,并用他最高的调门重复地喊着。” 被史迪威捕捉到的蒋的又一次“自毁”形象,是在1944年,起因与美国总统罗斯福的一封电报有关。罗斯福不满意国民政府对日作战取得的战绩,强烈要求蒋介石改革政府,以适应战时环境,其中一条就是要求蒋任命史迪威为总司令,享有指挥中国军队的全权。 罗斯福特意指定由史迪威将这封电报转送蒋介石。得知这一消息,史迪威在当天(9月17日)的日记中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心情,“应该将今天的日历涂上红色:真是等太久了,罗斯福最后终于说了老实话。他说了很多,几乎每句话都是一个火炮!” 电报送到蒋介石手里,他什么反应?一开始,蒋介石装绅士,强忍着没生气。史迪威是这样描述的:“我带着这包胡椒粉去看花生米,给了他以后,靠在椅子上吐了一口气。这把鱼叉正好刺中了这条小鱼--正中脊背,一直穿了过去。这是很准确的一击!他脸色发青,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没有眨一下眼睛,他仅仅对我说:‘我明白了,’坐着再不出声,跷起一只脚乱摇。” 蒋介石没能一直“装”下去,似乎史迪威也很盼望能看到蒋被激怒,看到他歇斯底里。两天后,史迪威在给夫人写信时,在信的末尾,不忘特意强调一句:“精彩的消息发生在我离开以后,喊叫(蒋的喊叫)开始了,一直持续到深夜。” 史迪威真是有点幸灾乐祸了。他觉得自己的反击已经成功,坦言“我所扮演的是复仇的天使。”可是,他的好心情没几天就到头了。9月25日,史迪威收到了一份文件,文件中,蒋介石表明了态度:“赶走史迪威将军,他不能合作,史迪威将军在中国的权力比我还大。” 就这样,史迪威被“扫地出门”,关于自己的这种结局,他不无自嘲地说:“两年零八个月的奋斗,得到的是一个嘴巴。” 将领们都是应声虫 史迪威对“委员长”没有正面评价,对他手下的一帮兵也横竖看着不顺眼。 刚来中国不满一月,史迪威就发现,蒋介石身边围绕着“许多应声虫”,他据此分析,蒋之所以认为自己永远正确,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些人“惯”出来的。这些“应声虫”给史迪威的工作带来很大阻力,所以,史迪威在日记里毫不掩饰对他们的嘲笑: “中国军队的指挥官们坐立不安--乐观的时候只有一分钟,跟着又沉入失望惨淡的深渊了。他们感觉到--必然地--取悦蒋委员长是急切地需要的,假如我的建议或命令在他们认为是与他相反的,他们便始终坚持着反对了。当我固执地不管这些反对时,他们便实行对立的步骤--例如,停止军队出发,故意把时机延误--或者故意不发出命令,或者在命令中以一连串的‘也许’和‘并且’来敷衍,或者当强迫执行时,他们直截了当通知下级指挥人员阳奉阴违,不予执行。或者才一出击,便回报说敌人太强了。我恨不能把他们全都枪毙,可我连调走他们的权利都没有。” 对这些将领们,史迪威很无奈。所以他很想知道,蒋介石是怎样指挥他们的?在两人关系还不是特别糟糕的时候,蒋介石这样告诉他: “晚上我醒着想象他们会做些什么蠢事情?然后我就写信告诉他们不要这么做。但是他们蠢得很,除非你已经想到阻止他们,不然他们会做出更多蠢事情,这是把握他们的秘密--你必须想象他们可能做错任何事情。警告他们不能这样做,这就是我要写那么多手令的原因。” 在史迪威眼里,这是一群讨厌的家伙,但如果你问他,围绕在蒋介石身边的所有人中,他最讨厌谁?他应该首选宋子文。在日记里,史迪威对宋子文骂得最厉害。 骂宋子文是有直接原因的。在蒋介石开始与史迪威闹矛盾的时候,罗斯福曾经给蒋写信,大力支持史迪威,但这封信竟然被驻美大使宋子文扣下。近一个月后,史迪威才得知情况,他气得在日记里破口大骂: “简直是谋杀,马歇尔来电说:弗兰克(罗斯福)的私人信件要汤米(宋子文)转给花生米,他竟没有转达!这混账东西!他难道不知道会被发现?会被逮捕的吗?他应该被调回来,剥掉他的‘黄马褂’,把他赶出去。想一想他那样的官职,竟压住了这样一件重要的信件。难怪我现在是住在狗窝里。” 史迪威在中国的一切郁闷都源于对军队指挥权的争取,但蒋介石死命攥着,就是不放权给他。事实上,蒋与史之间曾有过一个很短暂的“蜜月期”,中间起“润滑”作用的,竟是宋美龄和宋霭龄二姐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俩与史迪威搞起了同盟,在她们的一再劝说下,蒋与史之间出现了短暂和好。最终,罗斯福那一纸电报,使这一切戛然而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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