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鼎鼎的顾彬先生当然可以不把我这个小人物放在眼里,或者把我的论文扔进垃圾堆里去,但是这样一来,最终损失的肯定不是我,而是顾彬先生,因为他将永远停留在荒谬绝伦的“主流学说”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几杯白酒下肚的缘故,顾彬先生的言谈似乎有点傲慢和自负。一般来说,我对实事求是的傲慢和自负并不反感,或许还会有点欣赏和羡慕。比如,我对李敖大师的傲慢和自负就佩服得不得了。后来,我看过几篇关于顾彬先生猛烈抨击中国当代文学的报道,不禁哈哈大笑,心里认定顾彬先生的傲慢和自负其实是一种率真不世故的表现罢了。
再后来,我又看到报道说,顾彬先生认为《红楼梦》太深奥了,他承认自己看不懂——啊呀,我觉得这老顽童实在是太可爱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顾彬先生的态度真够老实。不过,我由此也看出来,顾彬先生肯定没有认真看过我的论文。如果他认真看过,应该会了解到,《红楼梦》其实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深奥,深奥到完全让人读不懂的地步。
与顾彬先生的坦率相比,我们很多中国人,尤其是不少自以为读过几本书在肚子里的小资产阶级臭文人,态度就很不老实,不知却强以为知,还特喜欢用连篇累牍的空话、假话、废话、鬼话和屁话来掩饰自己的无知;他们的主见主要就是随大流,跪拜权威;毫无根据的谬论一旦植入他们的小脑瓜,就会像邪灵附体,雷打不动安如山,绝不反省,死不认错。据说严复先生总结过我们中国人的典型坏毛病:“华风之弊,八字尽之——始于作伪,终于无耻。”这实在是深刻、愤怒、绝望和悲天悯人的精辟之论。
以《红楼梦》为例,绝大多数中国人对“作者是曹雪芹”、“后四十回为(高鹗)续作”这两大“主流”谬论毫不怀疑;当谬论被戳穿捅爆,绝大多数人的反应不是老实去认真研究一下“主流学说”的证据何在,“120回《红楼梦》的真正作者是生于1706年的曹雪芹之父曹頫”这一新学说的证据何在,而是本能般迫不及待甚至不择手段地捍卫自己的成见。很多人以为我疯了,却丝毫不反省一下他们自己的固执已经到了相当疯狂、相当可笑、相当可悲的地步。
更疯狂、更可笑、更可悲的是,很多人对自己拙劣的阅读能力和鉴赏水平相当自负,毫无根据又肆无忌惮地贬低和谩骂后四十回,说这不好,说那不好,丝毫不去反省自己的论点是否有恰当和足够的文本证据,是否符合逻辑情理,是否自相矛盾。
就近的例子来说,昨天我在《新版电视剧红楼梦的编剧很烂很烂》这篇博文中指出,主要编剧顾小白指责后四十回“不靠谱”,然而事实表明,他根本就没有认真读过小说,他的叙述和评论是毫无根据、完全“不靠谱”的一派妄论。我严厉的批评本意并非要毁灭一个年轻人,我希望编剧们能“知耻而后勇”,在剧本创作之前首先谦虚老实地认真研读作品,尽可能准确全面地把握作者的意图和作品的主旨,只有这样才可能找出恰当的影视手段来忠实表现原著的风采。这种老实的态度,是对艺术负责,是对文化负责,更是首先对自己负责。
我在昨天博文中举的另一个例子是,一贯贬低后四十回的学术骗子冯其庸竟然把“摧人泪下”的“宝黛爱情悲剧”捧上了中国文学的巅峰。可是,没有后四十回,哪来什么“摧人泪下”的“宝黛爱情悲剧”?各位难道看不出来冯其庸对后四十回的贬低其实根本就是言不由衷、自相矛盾、荒谬绝伦、人格分裂?
我并不简单地反对或赞同什么人对《红楼梦》作出何种评价,我首先要看看一种评价是否有根据,是不是能从情节、人物等种种文本证据中合乎逻辑地推导出来,是不是能从古今中外文学作品的纵横比较中合情合理地总结出来,是不是恰当地概括或反映了作者的意图。
我不反对把“摧人泪下”的“宝黛爱情悲剧”捧上了中国文学的巅峰,但是我坚决反对冯其庸之流“阶级斗争”的机械解读,也根本反对顾小白等编剧什么“青春一梦”的浅薄理解。如果这样的解读也能把《红楼梦》捧上了中国文学的巅峰,那中国文学的未来注定只能是偶有丘陵的一片荒原了。顾彬先生说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说中国当代作家没有思想,这是对客观现实的简洁概括。要我来说呢,文学界之所以垃圾,首先是因为读者群的垃圾,垃圾的读者注定不能催生优秀的作家,不会读作品就注定不会创作优秀的作品。
《红楼梦》是一座创作的高峰,同时也是一座阅读的高峰,《红楼梦》能够给予当代中国作家和读者丰富的营养,遗憾的是我们对它的发掘实在太有限了。多年前,著名文艺评论家张柠先生在中山大学的一次讲座后回答我的提问,他当时断言:“中国作家应该摆脱《红楼梦》的影响。”多年以后,张柠先生又在《新京报》上发文,断言《红楼梦》没有什么“现代性”。很抱歉,我对张柠先生的高论是不以为然的。如果中国作家评论家真的是已经读懂了《红楼梦》,活学活用了《红楼梦》,特别是创作出了相当了不起的作品,那时来谈摆脱,来谈追求“现代性”,那才能让人心服口服。然而现实并非如此。
要知道我们中国的读者有多糟糕,我可以举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就是大名鼎鼎的余秋雨先生。我看过余秋雨先生在电视上讲莎士比亚戏剧,觉得很受益,对他也很佩服;我看过余先生的一些散文,甜的发腻,矫情的出奇,好像文化过度把人撑得神经兮兮,所以不喜欢。最近,我看了网上流传的台湾《联合报》2006年7月28日(记者央学平)对余秋雨的报道,觉得余秋雨先生的文化形象一下就成裸奔的皇帝了。报道简要谈到了余秋雨对《红楼梦》的评价,是这样:
余秋雨说,红楼梦其实并不像吹捧的那么好。作为小说来说,枯燥乏味,内容沉闷,前后矛盾,故事单调,这些都是红楼梦的最大的缺陷。书里的诗词大多数都是抄袭明末江南汉人名士的,诗词的水准也并不高。
为什么红楼梦受到近乎肉麻的吹捧?余秋雨解释说,因为这是一部满清文化的小说。作者曹雪芹是包衣出身,算是半个满人。满清文化现在受到北方人的吹捧,因为他们喜欢那个味道。
余秋雨举例说,红楼梦里有很多满语词汇,那些词汇并不符合汉语语法。这是很不好的。
有人说这个报道是对余秋雨先生的“恶意曲解编造”,但我觉得未必如此。余秋雨曾亲口对我的一位朋友说,旗人就是满人,曹雪芹是旗人,所以曹雪芹是满人(大意如此)。有鉴于此,报道中出现曹雪芹“半个满人”论,让我相信报道的真实性。
此外,余秋雨在他的散文中即使谈到《红楼梦》的“伟大”,也只是着重于分析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关系。尽管余秋雨能把文章写得花里胡哨,但我也能看出来余秋雨先生的阅读能力相当糟糕,思维层次相当浅薄。这使我深深怀疑余先生的所谓“文化”其实很大程度上只是拾人牙慧,帮人背书而已,自己并没有多少真正的创造分析能力和有价值的思想成就。
(补充一个小段子:据报道,余秋雨先生说孔子是战国后期人。很遗憾,我碰巧看过余秋雨先生在电视上跟一群学生讨论过儒学。连孔子的基本情况都搞不清楚就开讲儒学,恐怕不只是胆子大敢替人背书这么简单。)
恕我直言,饱读诗书巧舌如簧的余秋雨先生看不懂《红楼梦》!本来呢,看不懂也就罢了,态度老实一点,谦虚一点,没人说你什么。可是现在,看不懂不算,还要乱说乱动,就像贾宝玉讲的:“更有一种可笑的,肚子里原没有什么,东拉西扯,弄的牛鬼蛇神,还自以为博奥。这那里是阐发圣贤的道理!”
余秋雨先生的典型性,就是反映了我们中国读者普遍糟糕的阅读状态。《红楼梦》对当代中国的一个典型意义,在于它就是一面照妖镜,凸显出当代中国知识分子阅读和学术能力的低下。
《红楼梦》在写什么?陈林这么牛皮哄哄,就你看懂了?
一言以蔽之——《红楼梦》在绝望控诉旧中国是一堆荒唐的大垃圾!这堆大垃圾毁灭爱情,毁灭亲情,毁灭友情,毁灭一切真善美!这堆大垃圾是一片令人绝望的荒原!
鲁迅对中国历史总结了两个字:吃人!《红楼梦》对中国历史的总结也是两个字:荒唐!
老流氓贾珍的老婆尤氏对“荒唐”有一句精彩的演绎:“我们家下大小的人,只会讲外面假礼假体面,究竟做出来的事都够使的了!”
“荒唐”的本质及表现,就是一个假,讲假话,行假事,做假人。假到极处,所谓“诗礼簪缨之族,温柔富贵之乡”,实际上是罪恶的发源地和淫荡暴虐的渊薮。表面上一本正经比谁都道德高尚,背地里却是男盗女娼猪狗不如;从皇帝到朝臣个个声声高唱孔孟仁义千古圣世,现实中却是贪官遍地、不法横行、贫富分化、哀鸿遍野、暗无天日、水深火热。
少年贾宝玉一句“国贼禄蠹”“浊臭逼人”,骂尽一部旧中国荒唐史;青年贾宝玉一拍屁股跟假人们拜拜,把一切“圣朝圣世”都扔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古往今来,从来没有哪一部作品像《红楼梦》这样大气磅礴、大义凛然、血泪奔涌、深刻彻底地横扫中国一切牛鬼蛇神!从来没有哪一部作品像《红楼梦》这样拈出“荒唐”两字就把“圣朝圣世”的神话打得粉碎!
鼓吹“国学孔孟”的人们应该好好读一读《红楼梦》,你们的“国学孔孟”造就过什么样的垃圾。
“弘扬传统文化”的人们应该好好读一读《红楼梦》,你们的“传统文化”毁灭过多少真善美。
准备冲击诺贝尔文学奖的人们应该好好读一读《红楼梦》,你们骚兮兮酸溜溜的涂脂抹粉劈腿乱搞,永远只能是文学殿堂外的三流小丑。
今天,你看懂了《红楼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