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压顶不折腰,强权面前不改志,这就是傅斯年的书生本色。
北大“功狗”傅斯年 北大校长蒋梦麟在《忆孟真》(傅斯年字孟真)一文中回忆说 :“12月27日为北京大学52周年纪念。他(即傅斯年)演说中有几句话说他自己。他说梦麟先生学问不如蔡孑民(蔡元培)先生,办事却比蔡先生高明。他自己的学问比不上胡适之先生,但他办事却比胡先生高明。最后他笑着批评蔡、胡两位先生说:‘这两位先生的办事,真不敢恭维。’他走下讲台以后,我笑着对他说:‘盂真,你这话对极了。所以他们两位是北大的功臣,我们两个人不过是北大的功狗。’他笑着就溜走了。” “功狗”一词源自汉高祖刘邦。据《史记?萧相国世家》记载,汉朝开国之初,刘邦论功行赏,萧何位最高,很多功臣对此非常不满。于是刘邦说:“夫猎,追杀兽兔者,狗也;而发踪指示兽处者,人也。今诸君徒能得走兽耳,功狗也;至如萧何,发踪指示,功人也。”此后,有功之臣便被喻为“功狗”。 蒋梦麟把傅斯年喻为北大“功狗”是很恰当的。傅斯年毕业于北大,在北大当过教授、代校长,治学、论政、办事,样样不落人后,绝对是一个天才型的学者、领导者。
比老师强的学生 傅斯年生于山东聊城一个没落的名门望族。 说起傅氏家族,还真是不容小觑。傅斯年的祖先傅以渐是清朝建立后的第一个状元,其后,傅氏家族科考得意者不计其数,官至封疆大吏的也不乏其人。因此,山东傅氏有“开代文章第一家”的称誉。但是到了傅斯年这一代,傅氏家学虽然依旧渊源,但已经没有什么生活质量可言了。傅斯年在北大期间的生活费用,就是靠别人接济的。 傅斯年的国学功底是非常深厚的。上大学时,虽然只有十几岁,但俨然一位“国学小专家”,他的治学功底甚至强过了北大当时的某些教授。据傅斯年好友罗家伦回忆,“在当时的北大,有一位朱蓬仙教授,也是太炎弟子,可是所教的《文心雕龙》却非所长,在教室里不免出了好些错误……恰好有一位姓张的同学借到那部朱教授的讲义全稿,交给孟真。孟真一夜看完,摘出三十几条错误,由全班签名上书校长蔡先生,请求补救,书中附列这错误的三十几条。蔡先生自己对于这问题是内行,看了自然明白……到了适当的时候,这门功课重新调整了。” 傅斯年本是黄侃的得意弟子,但一次偶然机缘,傅斯年竟“背叛”师门,成了胡适的学生。胡适刚到北大教授中国哲学史的时候,因为讲授方法和内容特别,在学生中引起不小的争议。有人认为胡适远不如国学大师陈汉章,想把他赶走;有人则认为,胡适读的书虽然没有陈汉章多,讲课却颇有新意。傅斯年本不是哲学系的学生,但在同室顾颉刚的鼓动下去旁听了几次胡适的课。结果听完之后非常满意,于是傅斯年对哲学系几位要好的同学说:“这个人书虽然读得不多,但他走的这条路是对的。你们不能闹。” 由于傅斯年在同学中的威信,年轻的胡适在北大讲坛站稳了脚跟。后来回忆起这段日子时,胡适感慨地说:“我这个二十几岁的留学生,在北京大学教书,面对着一班思想成熟的学生,没有引起风波;过了十几年以后才晓得孟真暗地里做了我的保护人。” 自北大毕业后,傅斯年考取了官费留学。从1919年至1926年,他先后留学英、德。留学期间,傅斯年一心扑在学习上。据赵元任夫人杨步伟在《杂忆赵家》中记录。当时的留学生大都“不务正业”,无所事事就鼓励大家离婚,但这么多留学生中,真正全副精力用来读书、心无旁骛不理会男女的只有陈寅恪和傅斯年,以至于有人把他俩比作“宁国府大门口的一对石狮子”。在“许多留学生都以求得博士学位为鹄”的世俗风气中,傅斯年连个硕士学位也没拿到。但是,没有人不佩服他的学问渊博。
炮轰孔祥熙、宋子文 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不肯折衷调和、不愿敷衍含糊,这是傅斯年性格中最突出的特点。因为这个特点,傅斯年获得了“傅大炮”、“傅老虎”的雅号。罗家伦甚至叫他“蟋蟀”,因为他“被人一引就鼓动起翅膀来”。傅斯敢言好斗的例子很多,其中最为人称道的是他炮轰两任行政院长孔祥熙、宋子文,并把他们轰下了台。 为了揭露孔祥熙的贪污腐败,傅斯年先给蒋介石写了两封信,但没引起蒋介石多大反应。为了彻底扳倒孔祥熙,傅斯年开始收集孔祥熙假公济私的资料,准备在国民参政会上公开揭露和抨击。据参加过这次参政会的当事人程沧波回忆:“在重庆时期,有一次在参政会开会前,我好几次到聚兴村他住的房内,看他拿着一小箱子,藏在枕头下面,寸步不离。我问他里面是什么宝贝,他很紧张地说,这是他预备检举某大员的证件。” 因为有这一小箱子的证据,傅斯年在1943年的国民参政会上对孔祥熙提出了质询。这次质询,让蒋介石大为紧张。为了平息此事,他亲自请傅斯年吃饭,想为孔祥熙说情。在宴会上,蒋介石问傅斯年:“你信任我吗?”傅斯年回答说:“我绝对信任。”蒋介石又说:“既然你信任我,那么就应该信任我任用的人。”傅斯年一听这话,马上回答说:“委员长我是信任的,至于说因为信任你也就该信任你所任用的人,那么砍掉我的脑袋我也不能这样说!” 蒋介石无奈,免去了孔祥熙行政院长的职务,由宋子文接任。对于宋子文,傅斯年开始还是挺有信心的,但当他发现宋子文的种种劣迹后,他又将炮口对准了宋子文。1947年,傅斯年在《世纪评论》上发表了《这样的宋子文非走开不可》一文,开始对宋子文展开猛烈攻击。文中写道,“政治的失败不止一事,而用这样的行政院长,前有孔祥熙,后有宋子文,真是不可救药的事。”因此必须“请走宋子文,并且要彻底肃清孔、宋二家侵蚀国家的势力。”文章最后,傅斯年激愤地写道:“我真愤慨极了,一如当年我在参政会要与孔祥熙在法院见面一样,国家吃不消他了,人民吃不消他了,他真该走了,不走一切垮了……” 在中国,学者如此直言不讳地抨击政府首脑,异常罕见。因此,文章一出,议论蜂起,“各地报章纷纷转载,举国注目”。就在这一天,胡适在日记里写道,《世界日报》当天甚至用了“傅斯年要革命”这样耸人听闻的标题,可见傅斯年的文章引起的爆炸性效应。 这之后,傅斯年再接再厉,又写了两篇文章继续炮轰宋子文,引起更大的轰动。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宋子文只好卷铺盖走人。
蒋介石面前翘二郎腿 也许是听腻了阿谀奉承的话,看腻了唯唯诺诺之态,蒋介石对傅斯年这个桀骜不驯之士不但没有恼怒,反而欣赏有加,一心把傅斯年拉入政府当官。 早在1946年初,蒋介石就与陈布雷商量,要在北方人士中补充一个国府委员。陈布雷对蒋介石说,北方不容易找到合适人选,蒋介石提议说:“找傅孟真最相宜。”陈布雷了解傅斯年的志向与秉性,对蒋介石说:“他怕不干吧。”蒋介石大概不相信有人不愿当官,他很有信心地说:“大家劝他。” 结果,任说客说破了天,傅斯年坚决不肯加入政府。蒋介石死了心,转而想拉胡适进入政府,希望傅斯年能做做说服工作,结果傅斯年也竭力反对。在给胡适的信中傅斯年说,两人一旦加入政府,就没有了说话的自由,也就失去了说话的分量。“一入政府,没人再听我们一句话”。他劝胡适要保持名节,其中有一句话极有分量:“借重先生,全为大粪堆上插一朵花。”正是这句话,打消了胡适做官的念头。 对于傅斯年拒不做官的气节,李敖一直赞誉有加。在《李敖有话说》中他就说:“有一个人学生领袖傅斯年,终其一生不肯加入国民党。他不但不加入国民党,还鼓励他的老师胡适要采取跟国民党并不很合作的态度。这一点我觉得傅斯年很了不起……他们要发挥这个知识分子的力量,可是又不想被国民党吃掉,不被国民党同化……真正的夹缝里面的自由主义者,不做国民党也不做共产党,他没有社会地位,很苦。” 蒋介石到台湾后,把傅斯年当作“座上宾”,时常邀请他到总统府吃饭,商议国事。李敖在《李敖有话说》中讲了这样一个细节:“到台湾来以后,有一天,当时的代总统李宗仁到台湾来,在台北的松山飞机场要下飞机的时候,蒋介石跑去欢迎李宗仁。在松山机场的会客室里面,蒋介石坐在沙发上,旁边坐的就是台湾大学校长傅斯年。傅斯年怎么坐的?在沙发上面翘着二郎腿,拿着烟斗,就这样叼在嘴里,跟蒋介石指手画脚讲话。其他的满朝文武全部站在旁边,没有人在蒋介石面前敢坐下。凭这一点大家就知道傅斯年在台湾的地位。” 遗憾的是,这位敢说话、办实事的台大校长,来台湾不到一年,就在参加省参议会第五次会议时突然倒在了议会厅。蒋介石闻讯后,立即派行政院长陈诚前去指挥抢救,动员台湾所有名医,不惜任何代价抢救傅斯年。他本人则守候在电话旁,焦急等待陈诚每半小时的汇报。 蒋介石的关心没能挽救他。傅斯年因脑溢血去世,享年仅5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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