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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天说地] 多收了三五斗之IT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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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6 23:30:5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多收了三五斗之IT版

    公司的会议室桌上,乱七八糟地放着几台电脑。电脑里存的都是这个月的项目文档,把电脑硬盘都压得很重。Word,PPT,VS,JBuilder,还有 Rose和ErWin的窗口层层地摆列在屏幕上,一闪一闪地,填没了窗口和窗口之间的空隙。桌边是两排皮椅,经理就在桌那一头坐着。日光灯的光从天花板上 射下来,照亮了一屋子因为熬夜的而布满了血丝的红眼。
    那些瞪着红眼的人们大清早地带电脑过来,到了办公室,气不也不透一口,便来到经理前面占卜他们这个月的命运。
    “C程序每行五毛,java的每行3毛”。经理有气没力的回答他们。  
    “什么!”红眼朋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美满的希望突然一沉,一会儿大家都呆了。
  “在六月里,你们不是说一块么?”
  “两块五也说过,不要说一块。”
  “哪里有跌得这样利害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不知道么?各组的提交物象潮水一般涌来,过几天还要跌呢!”
    昨天出力搞开发犹如比赛似的一股劲儿,现在在每人个的身体里松懈下来了。这个月天照应,需求沟通得顺利,病毒也不来作梗,一个人多搞这么几千行代码,谁都以为该得透一透气了。哪里知道临到最后的占卜,却得到比往年更坏的课兆!
  
  “还是不要提交的好,我们放到网上开源好了!”从简单的心里喷出了这样的愤激的话。
  “嗤,”先生冷笑着,“你们不提交,Project就不做了么?各团队多的是解决方案,外国系统,头几批还没上线,外洋大公司又有几个系统方案做出来了。”
    洋系统,洋方案,外洋大公司,那是遥远的事情,仿佛可以不管。而不提交那已经送到会议室来的文档程序,却只能作为一句愤激的话说说罢了。怎么能够不提交呢?供楼房的贷款是要缴的,为了雇钟点工,买行头,吃饱肚皮,借下的债是要还的。  
    “我们去向洋公司提交吧,”在洋人那里,或许有比较好的命运等候着他们,有人这么想。
  
  但是,经理又来了一个“嗤”,摸弄着鳄鱼牌的领带说道:“不要说CSC,就是送到IBM去也一样。我们同行公议,这两天的价钱是C程序每行五毛,java的每行3毛。”
  “去提交给洋人没有好处,”同伴间也提出了驳议。“到外国公司要过两个月试用期,知道他们扣我们多少钱!就说依他们扣,哪里来的现金?”
  “SIR,能不能抬高一点?”差不多是哀求的声气。
  
  “抬高一点,说说倒是很Easy的一句话。我们这公司是拿本钱来开的,你们要知道,抬高一点,就是说替你们白当差,这样的stupid谁肯当?”
  “这个价钱实在太低了,我们做梦也没想到。去年的价是每行一块,六月时的C代码又卖到一块五,不,您说的,两块也卖过;我们想,这个月总该比一块五多一点吧。哪里知道只有五毛!”
  “经理,就是去年的老价钱,一块吧。”
  “先生,搞IT的人可怜,你们行行好心,少赚一点吧。”
  另一位经理听得厌烦,把嘴里的香烟屁股扔到烟灰筒里,睁大了眼睛说:“你们嫌价钱低,不要提交好了。是你们自己来的,并没有请你们来。只管多罗嗦做什么!我们有的是钱,不买你们的,有别人的好买。你们看,外面又有两个人等着了。”
  三四双红眼睛从电梯里升上来,伴着表现着希望的惨白的脸。他们随即加入先到的一群。斜射下来的光落在他们的咬牙才买了来的新皮鞋上。  
  “听听看,这个月什么价钱。”
  “比去年都不如,只有五毛钱!”伴着一副懊丧到无可奈何的神色。  
  “什么!”希望犹如肥皂泡,一会儿又进裂了三四个。
  
  希望的肥皂泡虽然迸裂了,装在硬盘里的东西可总得提交;而且命里注定,只有卖给这一家公司。公司里有的是钱,而空口袋里正需要钱。
  
   在代码质量好和坏的辩论之中,在注释算不算行数的争持之下,笔记本的屏幕开始一片空白了;电脑轻了好些,屏幕上的word, excel, VS, JBUILDER之类的软件关掉了,桌面的壁纸又开始显示出来了。红眼睛朋友把自己搞出来的文档送进了CVS上,换到手的是一张张银行卡。
  “先生,给金卡,黄的那种,不行么?”实实在在的代码没有换到实实在在的硬通货,好象又被他们打了个折扣,怪不舒服。  
  “蓝领小瘪三!!”夹着一枝派克的手按在键盘上,鄙夷不屑的眼光从金丝眼镜上边射出来,“一块钱钞票就作一块钱用,谁好少作你们一分钱。我们这里没有金卡,只有借记卡。”
  “那末,换VISA的吧。”从花纹上辨认,知道手里的卡不是全球通兑的。
 
  “吓!”声音很严厉,左手的食指强硬地指着,“这是中国银行的,你们不要,可是要想吃官司?”
  不要这卡就得吃官司,这个道理弄不明白。但是谁也不想弄明白,大家看了看卡上的花纹,又彼此交换了将信将疑的一眼,便把卡塞进空口袋或者人造革的钱包里。”
  一批人咕噜着离开了办公室,另一批人又从电梯上来。同样地,在办公桌前迸裂了希望的肥皂泡,赶走了几天以来望着沉重的硬盘和内容充实的文档和代码所感到的快乐。同样地,把万分舍不得的花花绿绿的文档提交到公司的CVS上,换到了一张张并非期望中的银行卡。
  
  街道上见得热闹起来了。
  
   红眼朋友今天到上海来,原来有很多的计划的。软盘用完了,须得买十张八张回去。U盘也要带一个。墨盒向上门的IT小贩买,一百块只能卖个二手灌装的,太 吃亏了;如果几个同室的哥儿们合买一个新的分来用,就便宜得多。陈列在橱窗里的ONLY、Miss K, 听说只要三百多块一件,女朋友早已眼红了好久,今天来交活儿时就嚷着要一同出来,买几件上衣,买哪个品牌的皮鞋,都有了预算。有些女人的预算里还有一套 H2O的护肤套装,一支想了很久的Swatch的时装表,或者一条Apple的裤子。难得这个月万事顺利,男朋友多干出这么几千行东西,让一向捏得紧紧的 手稍微放松一点,谁说不应该?缴房租,还房贷,大概能够对付过去吧;对付过去之外,大概还有多馀吧。在这样的心境之下,有些人甚至想买一个iPaQ。这东 西实在好,不用装磁带、CD,音乐录进去,等会儿听时照旧是没有失真;比起自己的那个旧随身听来,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他们咕噜着离开项目办公室的时候,犹如走出一个一向于己不利的赌场——这回又输了!输多少呢?他们不知道。总之,银行卡里的数字没有多少是自己的了。还要添补上不知在哪里的多少张钞票给人家,人家才会满意,这要等人家说了才知道……
  
  输是输定了,马上骑车回去未必就会好多少,商场里上走一转,买点东西回去,也不过在输账上加上一笔,况且有些东西实在等着要用。于是步行街上见得热闹起来了。
  
   他们三个一群,五个一簇,拖着长长短短的身影,在狭窄的街道上走。嘴里还是咕噜着,复算刚才得到的代价,咒骂那黑良心的经理。女人臂弯里搭着早就想换掉 的旧手包,或者一只手牵着男朋友,眼光只是向两旁的店家直溜。有些女人给正在打拆的“爱格”,“依恋”勾引住了,赖在那里不肯走开。
  
  “欢迎光临!ESprite全场八拆起,喜欢的可以试穿一下”,故意作一种无所谓的声调。接着是——冬,冬,冬,——叭,叭,叭的的士高声。  
  当,当,当,——“这双皮鞋很适合你,小姐,带一双去吧。”
  “喂,老师,这里是DC专卖,特别大减价,H3比上周又降了二百,要不要带一台回去?”
  SONY,CANNON几家的店伙特别卖力,不惜工本叫着“老师”,同时拉拉扯扯地牵住“老师”的提包,他们知道惟有今天,“老师”的口袋是充实的,这是不容放过的好机会。
  
   在节约预算的踌躇之后,“老师”把刚到手的卡交到收银手里。软盘之类必需用,不能不买,只好少买一点。全新的墨盒价钱太“咬手”,不买吧,还是向上门的 小贩卖二手的好了。衣服呢,预备买两件的就买了一件,预备一同卖情侣装的就单买了女朋友的。H2O的护肤套装在手上试擦了一点,又放回到柜台。 Swatch套在手腕上试戴,刚刚合式,给男朋友一句“不要买吧”,便又脱了下来。想买iPaQ的简直不敢问一声价。说不定要一两千块吧。如果不管三七二 十一买回去,别的不说,老爸老妈就要一阵阵地骂:“这样的年时,你们贪安逸,花了一千两千买这些东西来用,永世不得翻身是应该的!你们看,我们这么一把年 纪,谁用过这些东西来!”这罗嗦也就够受了。有几个男人拗不过女孩子的欲望,便给他们买了最便宜的red earth。red earth的颜色可以变,左看是红,右看是紫,小嘴微微一张水润润的;这不但使没舍得的别的女孩子眼睛里几乎冒火,就是男人看了也觉得怪有诱惑力的。
  
  “老师”们还找了个小饭店,买了一瓶酒,点几个肉菜,便坐在那里开始喝闷酒。女人旁边看着男人们喝酒。一会儿,这桌也满了,那桌也坐了人,个个人忍着眼泪。也有几个女朋友太年轻的,在旁边唧唧喳喳,又拿出刚刚买来的衣服皮鞋化妆品来看,惟有她们有说不出的快乐。
  
  酒到了肚里,话就多起来。相识的,不相识的,落在同一的命运里,又在同一个馆子里喝酒,你端起酒杯来说几句,我放下筷子来接几声,中听的,喊声“对”,不中听,骂一顿:大家觉得正需要这样的发泄。
  
  “五毛钱一行,真是碰见了鬼!”
  “上个月是流行冲击波,老是死机,没有出什么活,亏本。这个月算是好机遇,搞得活硬,还是不挣钱!!”
  “这个月挣得比去年都少;去年还给一块五呢。”
  “又得把自己搞的个人成果提交出去了。唉,搞技术的人用不了自己搞的技术!”
  “为什么要交出去呢,你这死鬼!我一定要留在家里,我自己搞来玩。我不缴房租税,宁可跑去吃官司,让他们关起来!”
  “也只好不还房贷呀。缴房贷立刻借新债。借了四个五个点的债去买房,贪图些什么,难道贪图明年背着重重的债!”
  “IT真个搞不得了!”
  “卖了电脑改行去吧。我看去跑业务的倒是满写意的。”
  “跑业务,会搞的所得税也不用缴了,好打算,我们一块儿去!”
  “谁出来当manager?他们跑业务的有几个经理,公关的,展业的,都听经理的话。”
  “我看,到广东去做工也不坏。我们小区里的小王,不是么?在广东什么软件公司里做工,听说一个月工钱有两万块。两万块!照今天的价钱,就是四万行代码呢!”
  “你翻什么隔年旧历本!广东好多的厂关了门,小王在那里天桥上卖光盘了,你还不知道?”
  路路断绝。一时大家沉默了。白白的脸受着太阳光又加上酒力,个个难看不过,好象就会有殷红的血从皮肤里迸出来似的。
  
  “我们天天拼命,到底替谁干的?”一个人呷了一口酒,幽幽地提出疑问。
  
  就有另一个人指着公司的金字招牌说:“近在眼前,就是替他们干的。我们吃辛吃苦,分期付款买了电脑钻研搞技术,搞了出来,他们嘴唇皮一动,说‘五毛一行!’就把我们的油水一古脑儿吞了去!”
  “要是让我们自己定价钱,那就好了。凭良心说,C程序一块一行,我也不想多要。”
  
  “你这囚犯,在那里做什么梦!你不听见么?他们公司是拿本钱来开的,不肯替我们白当差。”
  “那末,我们的也是花了本钱拼来的,为什么要替他们白当差!为什么要替公司白当差!”
  “我刚才在厕所里这么想:现在让你们沾便宜,我们搞出来的东西放在这里;往后没得办法,就来盗版你们的!”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网着红丝的眼睛向楼上斜溜。
  
  “真个没得办法的时候,什么地方有什么方案,拿来用是不算盗版的!”理直气壮的声口。  
  “今年春天,中关村地方不是打击过盗版软件么?”
  “城管和文化局踢了摊子,逮了两个人。”
  “今天在这里的,说不定也会被查,谁知道!”
  散乱的谈话当然没有什么议决案。酒喝干了,饭吃过了,大家骑车回自己租来的房子。
  公司门前就来来往往地穿行着这样那样的行人。
  
    第二天又有一批自行车来到这里。办公室里便表演着同样的故事。这种故事也正在各处写字楼上表演着,真是平常而又平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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