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博士的谈话录 [转帖]
【 以下文字转载自 FreeTalk 讨论区 】【 原文由 wizard 所发表 】
今天下午,朋友C君来看望我,当时两人聊天的时候谈起了中国的学术界和科学发展情况
。由于我不是学理工科专业的学生,所以对许多事情都感到很好奇,当时问的就比较多
。C君很热情,一一给我讲清楚,但碍于我实在是不太了解这方面的情况,所以在记录这
份谈话稿的时候,难免会有许多用词不准确的情况,我请求读者在阅读的时候,能够如
实向我指出这些错误。
可能对于近期顾冠群院士的博士生李仕锋抄袭论文一事比较关注,所以我就问起了他对
于这件事的看法。C君很同情这位被开除的博士生,“因为这种事情并不奇怪”,可以说
很平常,而顾冠群院士在看文章的时候,“没有看出毛病来,这是很有可能的”。我知
道他也是学计算机专业的,相信这些话有一定的道理。至于他从这件事情上得到的启示
,也很多。“这位博士怎么可以不注明出处呢?”“说句老实话,要是叫我抄袭,我也
可以抄的滴水不漏,不是我说答辩的老师不行,至少在论文答辩的时候,他们根本看不
出来,但为什么现在我不敢这么做,而是相当艰难的自己写毕业论文?如果我以后去公
司,那也倒罢了,你抄了也没有人管你;但如果我继续在这个行业混下去,等到有一天
我有成绩了,这个老底迟早会有别人给你翻出来。”我说,“这是长期利益在约束你这
么做”。他说那倒不是唯一的原因,做什么事情总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有一次,他
的老师要他一稿多投,他感到很无奈,因为他“不想惹麻烦”,所以只好跟老师这样说
,“那也行,但我就不署名了”,当然,这样说之后,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因为责
任这个字眼,对于知识分子来说,比起学术“道德”这个语词,意味是不一样的。
谈起学术腐败,我又想起上次有一位同学跟我这样说,“国家每年花那么多钱搞科研,
其实,这些钱都被糟蹋了”。当然,这可能是一时的激愤之语,不能当真。但这些话无
疑给我印象深刻,所以见到C君,又不免多问了几句,“现在国家给你们投的钱,是不是
很值得花?”他说要分情况来看待,比如“国家自然科学基金,我感觉是腐败比较少的
,因为它对申请人的项目审查,采取的是专家会审制,每个专家都有发言权,所以各方
面都有一些牵制,这样反而能做得比较合理一些。”至于另外几个基金,他觉得情况就
不太相同了。比如某某基金,采取的是专家小组负责制,至于这种方法的弊端,C君这样
跟我解释:“比如在项目审查时,组长说,‘这个项目的想法不错,可以让他试一试’
,你说,其他人还敢说个‘不’字吗?这样的话就比较容易出问题。”我很认同他的看
法,毕竟,集权总是容易出问题的。
在没有见到C君之前,我也看到一些文章批评中国当前的学术界有一种很不好的趋向,那
就是跟踪研究多,真正在某一领域的前沿性研究却很少。作为一个希望自己国家能够强
盛起来的普通学生,我也感到这是一个大毛病,但听了C君如下一番谈话之后,看法就有
些改变了。
C君首先向我谈起了几十年前的情况,“解放之后,我们之所以能搞出原子弹、氢弹,还
有什么胰岛素,关键是当时我们还有那么一批科学家,他们刚刚从国外回来。他们在国
外读的是一流的大学,指导他们的都是当时一流的科学大师,甚至有些人还受到像居里
夫人这些人的指导,尽管他们回来了,但基础都很好。所以在短期之内,我们也可以搞
出一批世界先进的成果来。但经过“文革”一闹腾,”情况就不同了,“首先,他们跟
国外同行缺少交流,科学研究这个东西,同行之间的学术交流是很重要的,所以他们那
一代院士的真正成果,基本上都是在50年代之前搞出来的”;他还举了华罗庚这个例子
,“如果华罗庚不回来,他绝对是二十世纪少有的数学大师,这是国外同行都公认的,
但他回来之后,对于他自己来说,就是莫大的悲哀,你看,他的主要成果,都是以前搞
出来的,而不是回国以后;但对于中国来说,我们可以这样说,没有华罗庚,就没有中
国的数学。”说到这里,我感到很惊讶,一个人居然能对一个学科拥有这么大的贡献,
这实在是让我有些意外。虽然从小我也受过热爱科学的教育,但终究有些不理解他们的
做法,比如拼着老命的搞研究,对于这种精神,心里总不免嘀咕:这又何必呢?现在看
来,我有些无知啊。C君的话还没有说完,他说,“这些人回来的时候差不多都是三四十
岁,等到他们想培养接班人的时候,文革来了,这些人就没有培养下一代的接班人了,
整个知识就出现断代了”。这一断代的后果,现在开始真正显示出来。C君继续向我解释
。
“改革开放之后,我们又重新开始重视科研,可这个时候你往往会发现,一个学科或者
它的分支,整个国家就那么一两个人都搞研究,自然,这些人受到重视成了没有选择之
后的唯一选择。等时间长了之后,这些人都成为这些学科的权威,而且他们掌握了很多
资源。如果他们的胸怀比较宽广,那样也可能会扶植新人”,培养学科的下一代精英,
给他们真正创造和施展才智的空间。但是,“万一这些人中喜欢搞权威,他就极有可能
压制后来人,情况就不难理解了”。
说到这里,他又谈起国内的学术界情况,“从我接触的情况来看,清华的教授还是比较
实际的,而且学生也比较聪明、能干,所以能出一些比较实际的成果”,当然,他说的
是主流现象,至于其它一些二流院校的情况,比如他所在的某某学院,“有时候导师的
很多想法让你都觉得不可理喻,好像是旁门左道,总让人觉得他想走捷径,或者干脆就
是不能理解。”可想而知,当学生的就比较痛苦了。说到学科的具体情况,“说句实在
话,我们国家搞计算机搞网络才那么几年,所以当务之急还是扎扎实实的做好铺路的工
作,我们既没有学术传统,甚至没有什么学术氛围,(所以)对我们这一代人不要抱什
么过高的期望,这个时候想出一批跟国外同行有一拼的成果,那几乎是不可能。”他停
了一下,说起了自己的未来,“如果以后我就机会当老师,我一定给我的学生知道两件
事情,一是让他懂得基本的研究路径,知道该怎么走;二是让他了解世界相关领域的最
新进展,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懂得该往哪个方向努力。”说到这里,他似乎对当前学
术界一味为了创新而创新的做法并不赞同,他说,“尽管我们有时候也有一些独创性的
研究成果和方向,并且把他当成某种成就,可说不定这些方向刚好是国外同行已经避免
走的弯路,我们可好,却把这个当成成果在拼命宣传”。可能这些触发了他的某些感慨
,因为他觉得中国现在的科研情况,实在是无法恭维,可有些老师还不觉得,“以为自
己很了不起”。
他说起有一次看到香港理工大学一个本科生的毕业设计,全文总共是150多页的英文,“
你想,理工大学在香港是比不上港大、科技大学的,可他们一个本科生的毕业论文,我
看了之后,比我们这边一个研究生的论文,不知道要好多少。因为我的博士毕业论文跟
这篇论文方向上有些一致,其中甚至有些设计架构,和我都很相似,只不过在细节上没
有我的那么有深度罢了。”我听完之后,对此很有感慨,是啊,中国学那么多年,很多
东西和别人的差距不是在缩小,而是在拉大。我生有幸,生长于这样一个还算平和的时
代里,不努力恐怕对不起先辈们。
C君是很有学术追求的人,虽然我跟他的专业相差很大,但对于这点,我还是很有同感的
。他说,“像我搞计算机的,只要不是老想着豪华游艇、别墅,每个月挣钱养活老婆孩
子,生活过得好一些还是不难的,所以我决定还是要再拼几年。”是啊,他是学计算机
的,这样做并不难,可我是学历史的,想要这样做,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但不管怎么说
,我还是很赞同他的看法,当时就向他略感无奈的说了这样一番话,“一个民族总有那
么一些人要多付出一些,虽然我们不必把自己看得比平常人高贵一些,但平常人可能只
需工作八小时,然后就能老婆孩子热炕头,但如果我们选择了搞学术研究这条路,还就
必须要多付出一些,这倒不是在抬高自己,而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也认同我的看法
,可搞研究毕竟跟别的事业不同。他谈到有一位老师跟他这样说,你看那些报纸上、新
闻上报道某某项目做的多么出色,又是国内一流,又是达到世界先进水平,但只有做这
个工程的人自己才清楚,这个项目留下了多少遗憾的地方,又有多少地方是需要加倍努
力去改善的。最后,这位老师语重心长的跟他这样说,“如果你从事了一辈子的科学研
究工作,做了一辈子的工程,最后有那么一两个项目,是连你自己也感到满意的,那样
就算值得了”。
闲谈了一个多小时后,C君辞行离开,但他的这番话难免有些让人感慨,于是就写下了这
段对话录,就当作送给大家的新年礼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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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推物理须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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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饮水思源 bbs.sjtu.edu.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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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黑体是我加的。
想留校读研读博的朋友可以看看。 我们的学校也都是做应用的。。做一个小系统也可以作为课题。 我的看法,杜绝国家某某科研经费,科研项目完全由市场决定。自己找出路,那你看看吧,咱们的教授、博导、研究员是不是会倒下一片?
在这个问题上,政府应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是我以前做论文感受。 这样10个人中,1个人站着,9个人倒下!太少,太少这样的人啦! 先有这样的人,然后有些相关的制度与道德习惯,一步一步,就这样来的 俺在学校攻博的时候,除了跟本学院哥们关系好,跟其他学院哥们的关系也不错,所以觉得学术的东西有很多东东是说不清楚的,但是有一点是不敢忘记的:就是一定要对得起自己(ps:俺做的毕业论文正是国家自然科学基金:))。 国家自然基金虽然经费不是很多,但是据说可以反应一个大学的实力,我想这的确不假。我所接触到的自然基金课题,申请的时候都很费功夫,并且每年要汇报年度进展。
<A name=159156><FONT color=#000066><B>deqiangw</B></FONT></A> 提到了研究经费全部市场化的观点,我觉得不是很合适。因为市场作为一种配置资源的方式,肯定是趋利弊害的。而学术研究,无论是理工还是文史——虽然不一定能做到,但强调的都是独立的思想。很多时候,社会的价值判断不一定能促进社会的发展(比如文革、中世纪欧洲),但一些保持独立见解的学者可能对社会的推陈出新起着很重要的重用。我们当然不能说我们现在社会的价值判断是错误的——但可以说绝对不是最好的,因此,需要有独立的思想的人去发现、探索可能的更好发展途径~因此,学术必须自由,完全市场化会妨碍这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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