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谷-管理人的网上家园

[原创]【小说】树兄小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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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17 18:12:5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雨真是越下越大,铺天盖地,一点也没有秋天里该有的那种萧瑟。

    躺着看书正觉十分眼涩,又忽见室内光线一暗,往门口望去,见那边伫着个影子。这人也是!避雨檐下,原也不用把我这出入的枢钮机构挡得这般严实吧?

    我放下手上的那本依有墨香的《传奇不奇》,从躺椅上坐起身来,趿了鞋往门口走过去。听那人仿佛念念有辞,走近了才听他念叨的是:“雨——洗——合欢——树,雨洗——合——欢树……”用了几种舒缓不同的语气组合,想来是在诵咏得意之句。

    哦,原来这等天地里还存着个诗痴,难得!不过那也不能对着长得本无诗意的芒果树瞎起联想吧?这不符合文学来源于生活的至高哲学思想!

    人家说我这个星座的人苛人刻已,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儿,时常要自制免得说出尖薄的话来。但此时我还是禁不住给他好心指正:“兄台,这可是芒果树哦!”

    “山人知道,这当然是棵芒果树!”

    山人?搜索我脑中有限的知识,我旋即知道这个称谓与诸葛亮曾经等价:鹅羽扇、七星阵、木牛流马、锦囊妙计、草船借箭、火烧赤壁、出师表、五丈原……

    但即便是孔明立于眼前,我也会执拗地坚持真理:“那你怎说是合欢树?”我盯住他的眼睛,以期他能更正这个常识性的错误。

    他那眼眨了几下,嘴角往下一撇:“山人就叫合欢树,网名,知道不?网名!”

    “呵呵呵,你叫合欢树,嗯!挺浪漫,有味儿!”我看着他淋得一身漉漉,活脱脱是只落汤鸡,哪有那玉树摇曳临风婆娑的姿态?忍不住就揶揄他一下:“雨洗合欢树,那下句该不会是‘风摇解语花’吧?”

    “啊呀!”合欢树大叫一声,两眼放光,张开湿漉漉的臂膀就来拥抱,我赶紧闪进门内,他就跟着进屋来了。

    那张脸一扫刚才的不屑与冷漠,代之以欣喜与难以名状的快慰:“兄弟!山人一听你就是个不一般的人,要不怎知道山人那红颜知己‘解语花’?”

    “慢着!”我立马制止了他那有点污我令名的措词:“兄台,你那女人我可真是不知道,我只是犯了瘾随口对个句子而已,莫想多了……”

    合欢树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再从肩胯上卸下一个不大的旅行包,然后热情地伸出右掌做出个请的姿势:“兄弟,你也坐,莫客气!喝点什么?”

    我这个气啊,倒像我是刚才在外淋雨的那个人了。还是算了,人家进了咱的屋,就是客人。“兄台,你先擦把脸。今儿只有苦丁茶,要不要泡一杯?”

    合欢树一边擦脸时还是沉吟了一下:“那好,只能将就一下了,去去寒气也行!”

    等他捧着杯皱着眉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那些苦茶时,我得以仔细地打量着这位树兄。

    之所以称他为兄,是我确定他应该比我年长些,该是四十以外的年纪吧。那一张脸虽瘦削,但凄风苦雨不掩净白,颔下有稀疏的几根焦黄胡须有四指多长。想见得到如果是个不下雨又有些微风的日子,风扬起他那几根长须和一头乱而长的头发,缓步行走在蓝天白云下的郊原上也许他真是个气质忧郁的诗人呢。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合欢”的名就有些艳了,不如“菩提”、“黄杨”、“苦楝”等树名有意味。

    “跟你说说‘解语花’吧!”他向门外那阴霾的天望一望:“二十分钟内雨会停的,到时山人就走了……”

    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好推辞不听的,就冲他点了点头。

    “这个故事很短,说完了我们还能再聊点别的。”他放下了杯子,我就又给杯里冲了水。


    “山人我是个才子!当然了,那是二十年前的叫法。现在这么叫就是骂人了不是?你看过网上那些人,谁要是被叫了‘才子’或是‘诗人’,那就如同掘了祖坟般地生气。为什么?告诉你吧,那是现在那些占了‘才子’或是‘诗人’位置的人含水量太大,对不起这个号,搞得这个称谓像是专给那些没本事的人整的。”

    喏,各位瞧瞧,都四十几岁的人了还是个愤青!我轻咳了一声:“那个……,解语花?”

    “哦,哦!就要说到她了。不过还是先说下我自己,Twenty years ago,when I was a young man……”

    “打住!树兄,我英文口语老差,跟我说这个不大好懂。你还是说国语好些,要不我就不明白谁是你的解语花了!”我抬头看一眼墙上的电子时钟,跳动的红色数字显示:那个二十分钟的预期已过去了十分之一。

    “是,搞忘了,我这个习惯不好,很不好!也是,要是听不懂了,你就觉得很没面子不是?可解语花就很喜欢我这样说话,她说我多才多艺,内涵丰富,出口就是好文章呢!哦,这是后来的事儿。我跟你说的是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当汪国真和席慕容的文脉在校园风行时,也是我才高八斗的好时光。正值高中时代,我在省报已经发表了十二篇诗歌,县报上发表了六十多篇诗歌散文,《中国青年报》那时慕名向我约稿,我要备战高考就拒绝了。说来很遗憾,他们后来就再没找过我,人家也要脸面不是?

    不过,接下来更遗憾。我语文成绩拿了全省第一名,作文那是得了大满贯。你听我刚才说的英语,还是很地道的不是?这一科也考了八十九分。但我还是名落孙山,原因是我的数理化三科加起来还不够一百。

    结果不能改变,况且家贫无计,我只能返回到山乡小村里。

    说实在的,当时那失望啊,就像是又死了一次亲娘老子。听得明白我这话吧,我是个孤儿。可是几年后我回想着又很庆幸,为什么呢?我告诉你,我们班上考出去了有八个人,两个在北京,省城里有六个。你猜怎么着?两年后,四个就没了!你看这些人吃饱撑得发烧,放着好好的书不读去到天安门前去搞什么学潮,一个多月后,那骨灰盒就寄到家里了。你想想看,依我这文思、这性子,一脑子愤——我是说愤世疾俗,不是那个不雅名词——要是上了大学,保不准也会跟着去闹,那可不是也要丢了身家性命?

    我们那个地儿叫八大营,我后来就起了个笔名,叫八大山人。喏喏喏,天地良心,我绝不是趁明朝遗老朱耷的名份,他是个画画的和尚,我是一个现代诗人,不具可比性。话说回来了,其实我也会画上几笔,那些大婶二姨三姑六婆要描鞋样、绣枕花可找的都是我。至于什么梅兰竹菊啊、芭蕉海棠啊我是不会去描摹的,俗!

    檐低不碍青云志,窗小能栖皓月身。歇在家里有歇在家的好处,我这下不顾虑学业了,可着劲儿地写,豆腐块儿发了不少,可大多是在县报上。那些稿费挣到手来,买了些稿纸糖块,剩下连吃饭的钱也不够。

    糖块?哦,你看我这个人不嗜烟酒,那是伤身体的东西。但是作家和诗人写东西都要有些刺激物不是,咖啡太苦,我也喝不起。缺灵感时我要吃块糖才行,那种甜蜜的感觉从舌尖的味蕾传到大脑里的某个点上,就容易掩饰饥饿、困乏这些不好的感觉。然后把那些精妙的、耐人寻味的好词从脑的深处推到我的前额,又顺着胳膊电光游走传到手腕上,由那支用了差不多十年的英雄牌的钢笔尖上流到纸上。嗯,你知道,那感觉棒极了。

    但有时这法子不是很灵,状态不好就得加量,我算了一下,文思最不好的时候平均是一块糖一个字,当然这是极个别现象。一般来讲,一首十四行诗我只需含化半斤糖块就能写得出来。不过,有时并不能被发表,这是很郁闷的事!

    郁闷过后我终于想通了个道理:自古以来都是说穷酸文人,其实单说文人我还是很想做的,但我不想再与穷酸站在一列了,那滋味……,唉,忘不了!

    我那个本家叔叔领我提了四色礼去找了村长,说尽了好话也不行,后来让我又备了宣纸松烟墨给他画了套四时山水的屏风,那厮才给我整了个民办老师的指标。一百二十块钱一个月,低不?低!太少了!不过我瞅中了这学校有个好处,老师在食堂吃饭一个月才十块钱。

    兄弟,山人不打诳语,我教了三年半的书,加上稿费收入,才凑了三千六百块。可说来气人,我给村长那厮画那套山水屏风,他愣是把它倒腾成了文物,有个冤大头花了一万五给买了去!我遇着那人,跟他讲:“你买那套画是我画的!”你猜怎么着?这暴发户拣起块板砖来就往我头上拍,说我污辱他的智商!

    FK,就那点智商,我犯得着去给他污辱一次?兄弟,你瞧!就这儿,你摸摸!不是还有个大疤痢吗?

    这一年山人我二十四岁了,好歹也有了三千多块钱积蓄,估摸着也该要成个家了。我心上有个中意的女子……


    “该不会她就是你那解语花吧?”我示意他去看那壁钟,二十分钟过了,我还没听他说到那个女人。

    树兄咧嘴一乐:“嘿嘿,人不留客天留客,你看这雨下的。山人我今儿跟你讲的是精校版,不是那种缩略版,知道不?”

    我觉得与其自个在这个雨天里无聊,不如听他摆活下去:“好,那你继续吧,我听着呢!”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10-18 9:38:31编辑过]
7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2 10:46:33 | 只看该作者
QUOTE:
以下是引用shmilyxd在2008-10-22 2:48:59的发言:
楼主 跟我头像一样[em09][em11]

呵呵,这个图像是我自己做的。显然,你是抄袭我滴……
6
发表于 2008-10-22 02:48:59 | 只看该作者
楼主 跟我头像一样[em09][em11]
5
发表于 2008-10-19 20:12:11 | 只看该作者

千金易得,知已难求。

不过,在当今社会,估计不会有多少人会如此盛情款待一陌生路人,也不会多少人为网上一红颜知已而四处找寻。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10-19 20:14:57编辑过]
4
发表于 2008-10-18 23:21:26 | 只看该作者
好,留下来慢慢看。
板凳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8 09:36:47 | 只看该作者

(下)

    菜很快上齐了,都是粤式的风味,清淡爽滑。我向那个女服务生做个手势:“两听椰汁!”

    树兄一摆手:“椰汁?那不行,真男人咱就不喝那娘娘味儿的东西!兄弟,伤身体莫伤感情,还是上酒!”

    女服务生乐颠颠地出了房取了酒回来,是农庄里代理的礼品装“开口笑”。

    “开口笑,这酒名字真好!洗却心头恨,不怜鬓上秋,满上,咱不醉不归!” 树兄咧开嘴笑着,忽然那笑僵在脸上:“归?这一恍惚,还以为在山人那地盘儿上呢!”

    我摆摆手,举起了杯:“来!”

    饮完酒放下杯,他瞅着那背手淡笑的服务女生:“你,明不明白我刚念那几句话?”

    那女孩很局促,摇摇头。树兄不做声,夹起一个酥脆的烤馒头蘸了甜酱送入口中,咬得喳喳响,含混地对我说:“喏,新时代的文盲,跟解语花一比,可是差远了!”


    我的院子里有一棵合欢树,是结婚那年翠花栽下的,十年过去,已如碗口粗细,入夏开满了红白交融的绒花,譬如人面。喏,那个八大山人的笔名,太过古旧,用在新兴事物上有些不合时宜,我那时就想了个合欢树的网名。

    山人刚上网那会儿,翠花还是很支持的,只是心疼:“树啊,你又不是个蜘蛛,天天趴到网上不嫌累得慌,熬夜一宿的图个啥?”

    时间长了,看我老和那些不知是男是女的人可着劲儿地唠嗑,翠花就生了些小心眼儿了。

    我说:难道你哪只眼看到我有个色狼样?

    翠花撇撇嘴:“我是怕狼瞄上你呢!”

    我说:你这话说得多可笑,我一个男人有什么好怕的?

    想不到翠花那逻辑知识倒长了不少:“那保不准,谁也不能说狼就都是公的哩!”

    你看看,虽是笑话,可不是跟我吃干醋吗,呵呵……


    我的文字功底不错,发了几篇文章后就应邀做了版主。忙什么?哦,如同读书时班级里的小组长,收个作业本儿啊,发个小红花啊,管管乌鸦嘴什么的。

    说实话,那些文学青年,对山人是相当仰慕。

    但我看得到那些殷切期冀的词藻里,满是空洞和浅薄。

    比如说吧,只要我随便发一篇哪怕只有三行的诗歌,他们就会不吝热情地反复跟贴称道半天。灌水?不能这样说,那纯粹就是热情——他们是真心喜欢我的文字,甘心沦为我的FANS。

    身处这样一个粉红氛围里,就是一头笨猪也会感到甜蜜而忧伤,何况山人我是个头脑聪敏的版主?——我清醒地认识到,这是另一种毒药,会完结我的文学生命,Killing Me Softly!


    就在这时,坛子里有了一个新的ID——解语花,你看一下签名,是一首五言诗:
    庭睡合欢树,池泊解语花,
    何恨七夕夜,独酌不见他。

    就这二十个字啊,可不是在与我诉说心事?楚楚可怜一个人儿立跃眼前,笔下功力肯定不错!

    看她的文章,文体清秀婉丽,决非无病呻吟;观点知见真灼,不愠不火;字字珠玑,落盘成韵……她,把我从那些非著名文学爱好者的温柔包围中解救出来了!

    “是你,是你,梦见的你……”那段时间山人觉得邓丽君这歌唱得太棒了,天天跟着哼哼。哦,我也知道是很老的歌了,可以前我怎么听了都没这种感觉呢?

    随着时间的延长交往的加深,山人我好像……又……又有点中毒了!

    这样说我很难为情,但如你所见,我是个坦诚的人。当然这话我只对你说,翠花她可不能知道。

    兄弟,你看啊,这人啊要有点小名或是成就了点什么雕虫小技,都渴望能给同道的人去交流,找个知音诉诉不是?像小品大师赵本山、文学大师鲁迅根本没办法跟他们的乡下婆姨进行艺术语言上的沟通一样,我和翠花渐渐也生出冷漠了。我很痛心,也很无奈。

    当然,我还是讲良心的嘛,不会像那些人一样抛妻弃子另觅新欢。我只追求一种精神上的渲泻和交融,那叫什么来着——柏拉图式的爱情?

    她叫我欢哥,我叫她小语,坛上切蹉文学,网上畅想生活。我们聊得很多,国际文化潮流趋势、作协的人事更叠、韩寒和郭敬明的粉丝对骂内容、文学网站的生存与发展等等,不一而足。当然,这只是一个方面,我们交流的远不止这些。

    这么说吧,兄弟,我知道她有三十二颗而非二十八颗牙齿并且喜欢用薄荷味儿的绿色透明牙膏,她也能知道山人家那板栗林收成了多少货存折是在哪家银行开的户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

    但我们一直恪守一个原则,不聊家庭,不谈感情。你看,我们可不像有些个俗人,逮着个机会恨不得把人家从网线那头给拽过来——没品味不是?

    可忽然有一天,再没见着她上线了。苦等了三个月,也没见着她给个信。我这跟掉了魂儿一样寝食难安,惹得翠花一个劲儿要找个神婆来跳跳:“树啊,该不会是让后山上的狐狸精给迷上了吧?”

    我辞掉了版主,既不见小语,空余欢哥于此又有何益?

    从此,欢歌笑语不复再有,我的网娱生涯大可休矣……


    Q号甩给了儿子,小树这小家伙十岁了,倒是很喜欢捣腾,天天要和同村儿的伙伴聊个天。哦,前几年大家都跟山人学种植和养殖,一年弄几万块钱都没什么问题,这不许多人家都有这些个能上网的时髦玩意了不是。你看这小子,天天上课都和那帮娃娃一起,这回到家了懒得串门儿了,都是那句:“网上见!”

    我闲着没事做,就陪翠花看电视。兄弟,我还真不知道,翠花原来天天守着电视那不是在找罪受吗?那些东西给编得那个滥啊,不夸张来说,我看上一部就是让编剧和导演给谋杀几次。女主角个个也跟白痴似的,只知道情啊、爱啊、哭啊、笑啊,整到最后不是没管好老公给抛了就是没管好自己跟别人上床了,这哪里称得上艺术,影响也很不好嘛!

    可翠花喜欢看,有时还跟着偷眼抹泪的,山人我也就装着感动了几次,创造一下和谐的家庭气氛吧。

    四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山人正陪翠花看着电视流着泪,忽然我那儿子就嚷了起来:“爸,有个人发信过来!”

    我心一动,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下来,心咚咚地跳:“小语找我了……”

    我把儿子轰下机,果真是解语花,她没有跟我说这段时间在做什么,只问我信不信得过她。

    我说:“当然,那是不用问的!”

    “那能不能借给我四万块钱?”

    我迟疑了一下:“为什么?”

    “那还是算了吧,本来我们就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我以为你和网络上别的人有什么不同……”她那话很黯然。

    兄弟,换了你会怎么做?一个孤立无助的女人,向你伸出乞援的手……

    “我只是问问,怎么汇钱给你?”

    “我得了白血病,目前正在治疗中,还差四万块钱的费用,我给你个帐号……”

    山人我是个义薄云天的汉子,焉能见死不救?我担心她出事,在床上辗转了一夜。惹得翠花第二天眼圈红肿着,说是给我闹得也一夜没睡好。

    我就把款给汇过去了,从此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


    兄弟,这会儿她肯定是出事了,已经又过了三个月,她要么是躺在病床上起不来,要么是……

    我放不下心来,做不了事了,总是惦念着她,想要见她一面,除非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记下了跟她聊天时说到的地址,只有四个字:广东佛山。

    我挨家医院来查找,都没有帐号上她那个名字。我带了卡,上面也有十数万块钱,只要能找到她,就是把这些钱全部花了,我也无憾……


    树兄一仰脖,把最后一滴酒倒入喉中,眼神里充满了伤感:“兄弟,你说,我会不会找到她?”

    搁在平时,可能不等他说完我就要激动地说:兄弟,恭喜你,上当了。可这次我没有,我拍拍他的肩:“就是找不到,再回去了也是卸下块心病。”

    “你这话和翠花说得一样,看来理解山人心思的人天下还是有几个!”树兄有些得意,笑了笑然后趴在了桌子上闭上了眼:“太困了,真想睡一会儿再走……”

    忽然又霍地直起身来,把正在斟茶的女服务生吓了一跳,树兄歉意地朝她笑了笑,又转脸向我:“兄弟,谢谢你啊!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以后山人会带翠花专程来看望你,我要找下个医院了……”说完,决然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推了门向外走。

    我急忙结了帐,等走出农庄的门时,看他已经上了城巴车,从窗口向我用力地挥着手……

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8 09:35:31 | 只看该作者

(中)

    他抿抿嘴点点头,端起杯来又皱着眉小口喝着那杯茶。我忽生歉意:“树兄,你刚才说挺喜欢吃糖,我给你冲杯冰糖水吧?”

    他连连摆手:“这挺好,挺好!不过既有糖,不妨放两块到杯里来。”

    我并不觉得这喝法怪异,自己也是屡次尝试,就往那杯里放了几个透明的晶块。树兄品了一口咂咂嘴,似乎相当满意:“甘苦混和,自成风味,譬如人生啊。我喜欢!嗯,我接着跟你说……”


    我中意那女子和我同在一个学校,她当然不是解语花。你知道,真正的女一号总是在故事的高潮部分才会出现。和现在那些乱七八糟的国产连续剧一样,作为一个男主角,我和她总有些未能尽善的缘分。

    我是教语文的,她教音乐课,叫叶莺。那嗓音甜得跟蜜似的,这么跟你说,我要听到她唱歌,根本不用吃糖块就能写出首十四行诗来。写完了还是浑身都有劲儿,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精神着呢!

    我知道我中毒了,对!是中毒了。要是换个人可能就会说Fall in love啊,中了丘比特的神箭了啊什么的,你说这话从古至今自外到中给那些轻浮的人说了几千上万遍,一点创意都没有了,我怎会有这么俗的感觉?

    毒性发作起来,症状越来越严重,我明白这么下去我就要完了。一鼓劲儿,揣着那三千六百块钱的存折本儿,晕乎乎地就往广播室去了。忘了跟你说,叶莺她住在学校的广播室里。

    她以前常找我要看我写诗,读那些从报纸上剪下来的豆腐块儿。你说也怪啊,我远远地听她唱歌就文思泉涌,可她一坐我身边儿了呢,就一个字也捣不出来。吃糖?吃多少也没用,有次她剥糖纸给我吃,我一紧张就把她手指头给咬住了。

    打那天以后,我有几个月没见她往我这儿来了。我寻思着,是不是咬得狠了?不过没流血啊,而且她当时好像也没叫出多大声,该不会是她嫌我笨吧?

    我一敲门,她就过来开了,抬脸望着我,我晃晃那个存折本儿:“我想跟你商商……商量个事儿。”我这时有点结巴,像学校里另外一个广播员。

    哦,和叶莺搭档的那个体育老师就是个结巴,可他是镇长的小舅子,谁也不能说不好。你要听他在广播里说话保不准会给乐死!山人不打诳语,我们学校出去那些个小孩子,十个就有四个是结巴。为啥,跟广播里学的呗!

    哦,扯远了。我进了屋跟她说:“我想……把这个……本本儿……放放……放到你这儿,咱咱咱……俩一块儿……管管着。”

    我说得艰难,汗都下来了,叶莺一听噗嗤就乐了,那声音好听着呢。可我听着听着就觉着不对,她哭起来了:“你个傻树桩子,早些在干啥呢,你三个月前说了我就嫁给你了……”

    我说:“这不,我想凑足了钱好给你办嫁妆嘛……”

    她哭得更厉害了:“你看,你看,我现在都成啥样了……”

    我打量她一下,还是那样子不是?要说不同,可能就是脸有那么点胖了,“我不嫌你胖,真的!”

    叶莺又说:“你看我肚子!”

    我再看了下,嗯,肚子也胖了不少,我说:“肚子胖我也不嫌!”

    她一把抱住我就哭开了:“你个笨树桩子,我是怀了孩子,差不多三个月了……”

    我有点懵:只不过是咬了她一下手指头,怎么还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不过我马上想起了生理课上得到的那些知识,这心一下子掉到了冰窖子里,巴凉巴凉的:“谁?谁谁干了这缺德事儿?”

    兄弟,你猜怎么着?那结巴,就是那结巴!我这气得啊,抖得跟筛糠似的。可巧那家伙推了门进来,一个劲儿把我往外推,还嚷着说要告我耍流氓。

    火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我抄起个小木凳一顿狠砸,后来有四个老师拉着才把我从这厮身上抬下来。

    不用说,我丢了这份差。而且,那结巴的住院费、营养费啊什么的也全由我出。你猜多少?怎么那么趁,不多不少就是三千六!

    我一点也不觉得那钱丢得可惜,其实我很早就想跟他比划比划了。说起来山人我是能文能武,镇长的小舅子不也是样样败在我的手下?不过那家伙后来逢人就结结巴巴地说他救了叶莺,镇上还发了一面锦旗表彰——这是一桩让山人顶郁闷的事。


    叶莺和那厮结婚了。在哪天我也不知道,那时山人我已经伤心地回到那间破不遮雨的小屋了。

    When God closed a door, he will open another window for you.这话不知是谁说的,但很有理。我把那锈蚀的锁一敲掉,门就自个儿往后倒下去了——这是上帝给我打开的另一扇窗户。

    一屋子里,凡是有木头的地方全都长满了肥大油黑的木耳。我找那懒得理我的本家叔叔借了个大背篓,把这些原生态黑色食品全摘了,连夜跑了八十里路到县城里。

    兄弟!你不知道这东西有多走俏,人们跟抢似的,太阳升高时,我怀里就揣了七十块钱。

    我翻过一些经济学的书籍,知道鸡生蛋蛋孵鸡的道理,这七十块钱就是我生蛋的母鸡。接下来不用说你也知道,我成了一个往返城乡的捣腾山货的生意人。

    三年后,当我坐在山村里No.1级的房子里时,我翻开那个红红的存折簿,上面的余额是三万六。

    我厌了那些跑腿挣钱的日子,哪里是享受生活?山人我的要求并不高,如那个广告里说的:农妇、山泉、有点田,够了不是?喏,你千万别小看了这几个字,往大了看可就是家庭、品味和事业,绝对不是个低级理想吧?

    自从我有点小钱后,村长就变成了个好人,一见我笑得跟弥勒佛似的:“树啊,天冷你该讨个婆娘暖脚了!”听听这话,不纯粹拿女人当东西使吗?真要暖脚,我整个热水袋不就行了!

    但他跟我介绍这个女娃模样确实不赖,打眼一看呢,我差点就又结巴不出话了:她跟叶莺可是有九分相像呢。我说你跟我唱个歌吧,我听听。

    村长也在边儿上鼓劲儿:“唱就唱个嘛,这事要成了就有你福享了!”女娃一亮嗓:“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兄弟,这一嗓子就把我这泪给催下来了,太难听了!可村长一拍腿,高兴得跟捡到宝了一样:“好!一受感动这事儿就成了,我马上给你们张罗!”


    你该知道前几年很流行的那个什么《翠花,上酸菜》吧,山人那媳妇就叫翠花。这事儿我对雪村还是很有意见的,山人我老婆的名字土是土了点,可凭什么让全国几亿人叫来喊去?不过我没那心思跟他较劲,文人官司特没意思不是?

    人一结婚,那日子应该都差不多。我在山地上种点板栗树啊、塘里养点鱼啊,过得不紧不慢倒还凑合。你看,我还是一个很知足的人吧。

    村长那次来找我,说有个产供销一体化的好项目,结合了他和我的长项运作,保准赚钱。我问是哪样好事,这厮嘿嘿一笑:“记得你画那屏风我卖了一万五那事不?你只要动动笔,咱们二一添作五……”我一听就明白了,气不打一处来,差点把他掐了个半死,后来他远远一见我就发喘,不敢近身呢!

    兄弟,作为一个有良心的中国山乡文人,山人是不会搅和那些有悖道德的事的。

    说起来我那媳妇,也是个贤妻良母,所憾书读得少了些,不明白山人闲暇时念给她的诗。我兴致来了念多几首,她就打呵欠:“郎君啊,你要是闷得慌,对我翠花讲,翠花我给你唱个歌吧。”当然,我不能给她这个从精神上折磨我的机会,只好关灯睡觉!

    兄弟,差距,这就是文化差距啊!我和她的差距不是双人枕头中间那个距离,好像是心与心之间有个不知多大的空洞,无边无沿……


    后来买电脑了,山人也学会了打字。你看,要是赶早几年,我可是要省不少纸墨钱。前几年又能上网了,那可是个不得了的大事,多新鲜啊!外面天天发生着山人不知道的芝麻绿豆大小事,网络里也有那么多赚人眼球的美女和衰人……更重要的是山人遇到了些赏识我才学的知己人儿,我觉得精神上要升华一次了!

    就在这里,我遇上了让我动心的“解语花”……


    “哎呀,雨停了,山人我也该走了,咱说好的。”合欢树兄站起来,提起那个包。

    “嗐,树兄!既有缘分成了朋友,我要请你吃个饭再走不迟,要不……”

    “那当然行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急,那咱们边吃边聊?”树兄狡黠一笑:“山人这故事吸引了你不是?”

    “哪里!网上那些滥事儿多了去,我倒是懒得再听!我看你饿得歪歪倒,怕你有什么不测……”

    树兄一把拉住我的手,眼圈儿就红了:“兄弟,咱去哪家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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