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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绝望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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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1 07:53:3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在那里,谈理想是件奢侈的事。一切的期盼,都寄托在那条叫做高考的唯一出路上。   

会宁是甘肃中部山区的一个小城,国家重点扶持的贫困县之一,但同时,它也是全国知名的状元县。它的贫穷高升学率形成鲜明对比,教育和高考成了这里居民的唯一希望。但考试为什么不能改变这里的现状?

当一个地区全民只剩下教育时,又会呈现出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地貌?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6-21 7:54:3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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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21 08:03:40 | 只看该作者

一首名叫《生活》的诗

    离开会宁的前一天,我花30元门票走进会宁革命纪念馆。

  193610月的清晨,中国长征工农红军第一、二、四方面军三大主力在会宁聚齐,标志着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胜利结束。他们从瑞金出发,在贵州遵义经历革命的转折点,然后在会宁会合,最后落脚于延安。在当地政府的宣传中,会师精神与延安精神,西柏坡精神和抗洪精神一脉相承,其实质和精髓是艰苦奋斗、实事求是、团结一致、敢于胜利。最后,他们说,会宁办教育的精神,就是长征会师精神的现实体现之一。

  在良友大酒店,我也曾看到这样的痕迹。酒店走廊的墙壁上,贴着许多照片。我留意到有一张是崔永元和酒店人员的合影。崔永元是中央电视台的著名主持人。去年1月,他发起了电视活动《我的长征》。26个选拔出来的人,沿着当年红军的路线,一直走到会宁。崔永元说:“在长征路上,所见所闻让我们切实地感觉到,一场公益演出,一场公益晚会,对现在生活在革命老区的许多贫困百姓意义根本不大。”

  “改变百姓命运的,仍然是教育。”郑焕明说。他是会宁一中的校长。我们在教学楼的校长办公室坐下来,那是晚上八点,教学楼的三四五层灯火通明。1981年,郑焕明从定西师范学校毕业,回到会宁八里乡中学当语老师。此后20多年,他进修,再回来,最后成为这里最好的高中校长。

  他告诉我,自明清以来,会宁就有教育的传统。这里考出去过20个进士,115个举人,396个贡生,5万多名大学生。当地一直保留着儒家文化和读书的传统。“去沿海打工的人,社会地位很低,是苦力劳动者。”

  我已经很久没听到如此轻商重文的言论。在北京或者上海,这足以变成笑谈。但在会宁,这句话却没有一点不合时宜。郑焕明说高考是功不可没的东西,但他否认中学教育已经成为应试教育。“我们绝不单纯是应试,因为老师还是在传授知识,只不过更强调高考技能。”但对学生来说,讨论这个已无意义。

  那天晚上,我走出会宁一中的校门,反方向往山上走。那里有许多的黄色平房。赵永康曾对我说,有许多学生在外面租房生活。我找到一家外观不错的人家敲门。一个中年妇女答应让我看看她出租的房间。这是一间大约8个平方米的小房。一个学期300元。两张石头做的单人床沿墙搁着,一张给孩子,一张给母亲。床间搁着一小圆桌,小台灯下面放着一本物理书。农闲季节时,母亲到这里给孩子做饭,这样生活成本更低。

  春节快到了。母亲已经回到乡下,学生每天自己回到这间屋子。他可以看书到深夜。从小屋的窗户望出去,会宁一中整个校貌一览无遗。越过教学楼,我居然看到了实验楼赵永康家的灯光。

  我回到学校,借着路灯再次读起陈列在橱窗里的“学生文化专栏” .有好几天,每次路过这里,我都会停下来读一首名叫《生活》的诗。作者不知道是谁,没有标注名字。

  “阴沉,黑暗,毒蛇似的蜿蜒/生活逼成了一条甬道/一度陷入,你只可向前/手扪索着冷壁的粘潮在妖魔的脏腑内挣扎/头顶不见一线的天光/这魂魄,在恐怖的压迫下/除了消灭更有什么愿望。”

    天很冷。我一个人离开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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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21 08:02:25 | 只看该作者

在山里

    王维走后的第二天,我决定听从他的建议去乡下。王芳有一个学生叫黄雪辉,2006年考上了天水师范学院,最近刚回到会宁。她的家在候川乡,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

  夏利车刚驶出会宁县城,我们就被一片白色包围。上午刚下的一场雪,把远处的山和近处的房屋盖上了一层漂亮的绒衣。看起来很美。我们在一个村庄停下来问路。一个衣着破旧的中年男人从一家小卖部走出来,厚实的布帘被掀开那一刹那,我瞧见里屋黑漆漆的柜台,以及被白雪掩盖的脏乱。

  那男人说我们应该掉头回去。他好像认识附近几个村所有考上大学的家庭,如数家珍地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念出来让我选择。在这家小卖部的背后,一张已经褪色的喜报还贴在村里某家的墙壁上,庆祝谁家的孩子又考上了大学。

  往回走到半山腰,我看见一个女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她穿着一件廉价的牛仔服和牛仔裤,短发,皮肤是农民特有的黝黑色,脸颊两团红色,像被太阳熨过一般,在冷风中红得更厉害了。

  黄雪辉知道我们要来,一大早就拿着铁锨,把公路到她家的一条路清理得干干净净。她怕积雪路滑。村子非常安静,没有猪叫和鸡鸣,也没有炊烟,好像这里很久都没有人居住。

  黄雪辉也闲得着急。她今年大二,学校这次放假两个月。在家呆了半个月她就受不了了。过完年,她决定提早回到天水,找个工作赚点钱。

她家的院子不大,黄土墙围成一圈,在前方开了一个小门,需弯腰才能进去。我们进了正屋,母亲有病,坐在床上不爱说话。一只上世纪八十年代流行的沙发,沿墙是一排矮柜,上面放着各种杂物,还有许多已泛黄的照片。屋子中间架着一个炉子,烟囱弯曲着冲向屋顶,锅里煮着鸡,茶几上堆着刚切好的“锅盔”.我非常不安,感觉自己给这个家凭空带来负担。鸡是刚杀的。母亲从一个铁盒里珍贵地倒出一点茶叶,兑了开水,冰糖也是珍贵的。然后,父亲散给我一支烟,终于坐了下来。

他是一个大胡子,西北人的面庞,皱纹像刀刻。

  父亲也考过大学,在1981年。差了3分,家里没钱再供他补习。他一个同学补习了8年,最后终于考出去,现在是会宁三中的教导处主任。他仍在农村,为了三个孩子的学费,他前往内蒙、宁夏做建筑工,但工资总是拖欠。自从母亲病倒之后,他在附近一个砖瓦厂找了工作。他说他现在负债两万元。

  黄雪辉坐在我的对面,很少插嘴。2006年,她考上天水师范学院时,想再补习一年考一个重点大学。父亲说,女人有两种改变命运的途径。除了考学,还可以嫁人。她哭了一个礼拜,决定暂时遵从命运的安排。也是为了她的弟弟,他正在会宁五中念高三,成绩很好,家里希望他无论如何也要考上重点大学。

  我们的谈话很平静,甚至有时候还爆发出笑声。黄雪辉和他的父亲,想尽量掩饰他们的无奈,我也装作看不出来。在我们都没有话可讲时,就看照片。弟弟是他们全家的骄傲,从小到大的奖状贴满我身后整个墙壁。

  我在一张照片里找到了黄雪辉的姐姐。她看起来有点忧郁。2003年,黄雪辉和她的姐姐一起考高中。她考上了一中,姐姐考上了三中。但家里没法供三个孩子同时上学,在最简单的家庭逻辑中,姐姐退学了。去年年中,她前往江苏一个塑料制品厂打工。不久前,父亲收到了她寄来的3000元。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可观的数额。

  “我尽量不要让儿女跟我走同样的路。只有读书才能走出去。拼死拼活也要供。”父亲停下来,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只有大女儿,和我一样。”他把头深深地埋下去。几分钟过去,我们谁也没再说话。

  姐姐的退学刺激着黄雪辉和弟弟更为拼命地学习。在会宁一中,她常常一天只睡5个小时。有时,她会抽出时间去五中探望弟弟。在番茄收获的季节,她会买点番茄带给弟弟,那是他最爱吃的“水果”

.但弟弟总是抱怨她不该花这钱。弟弟从不主动找家里要钱,每当钱花完了,他就吃家里带来的冷锅盔。直到父亲再来学校。他每年大概需要5000元。如果今年考不上大学,他还得再补习。那又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所有的家庭债务,要等到黄雪辉毕业才能慢慢还清。但我知道这其实并不保险。中国的大学毕业生就业率一直走低。在北京,大学毕业并不意味着你能找到工作。但父亲考虑得没这么多,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形势。我问他,如果儿女考上大学也挣不到钱怎么办?

  “只要书能读成,管不管家里是另外一回事。他自己走出去就可以了。”父亲说,“我们这地方,理想并不高。”

  在山里,谈理想是一件奢侈的事。姐姐想上学,黄雪辉想去更好的大学,父亲想所有的儿女都走出去,没有任何一件达成人愿。但这并不足以令人绝望。黄雪辉告诉我,她毕业以后,等工作一段时间,还想继续考研。我能理解这种对考试寄予的期盼,但我实在很难解释清楚,考试背后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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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21 08:01:02 | 只看该作者

绝望的出路

我几次从良友大酒店一路散步到会宁一中。空中总是飘着小雪,我感到脸上的皮肤正在崩裂。街上人烟稀少。萧条的马路上零散跑着几辆三轮出租车。每当他们驶到我面前,会主动停下来,直到我摇头才缓缓离开。

  良友大酒店是会宁最高档的一个酒店。标准间100元,如果再加20元,你可以享用一天的宽带网络。在会宁,网络是通向其他世界的最便捷的路途,但仅此一家酒店。我在街上只看见过一个网吧。但和中国大多数三线城市不一样,这里的网吧人也不多。整个县城是冷清的,像冬天的太阳,晒得人心寒。

  我走过会宁县中医院,门口一个人也没有。接着,我来到县城的主干道。烟酒、糖果批发摊位依次排开,但很少有人光顾。五分钟后,我将抵达会宁一中附近的牛肉面馆。如果是傍晚,街道会突然嘈杂起来,我会看见一股庞大的人流朝我涌来。

  五点半,补课的学生们终于下课了。他们很安静,只是庞杂的脚步声吵醒了街道。牛肉面馆顿时排起了队,只需3元。他们用一种罕见的速度吃完一碗面,然后迅速消失在街道。十几分钟后,这里恢复了冷清。天渐渐黑下来,气温降到零下8度。然后我裹紧羽绒服,继续朝会宁一中走去。那里有人开始大声朗读。

  在会宁,没有任何事情比高考重要。有时,我会觉得这个小城只有两个单位,两种人。一个是政府,他们都忙着怎么从甘肃省或者中央得到更多的扶持;另外一个是学校,他们都忙着应付年复一年的高考。除了学生,如果还有余下的人,也许都是家长,他们生活的重心就是努力让孩子考上大学。

  中国恢复高考制度已经30年。大约有3600万人通过高考改变命运。去年,一个名叫范谊的人大代表提出取消高考。范谊是宁波大学外语学院院长,他坚称“高考制度已经失败”

,“看似公平,实质却扭曲了教育丰富、多样化的内涵” .但同时,中国科技大学校长朱清时反驳称,“高考仍然是现阶段选拔人才最公平的一种手段”.但这些争论和会宁隔得很远,远到人们可以忽略不计这些庞杂的声音。在北京,我的一个朋友陈琛说,在甘肃那些贫瘠的地区,除了高考,人们没有其他的路可选。

  陈琛出生在甘肃另一个有名的教育县民勤。1999年,他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后留在了北京。我们偶尔会谈起西北那片土地。他常说,没有去过那里,你们永远无法体会西北那种土地和根的感觉。“在城市里,是没有根的。”他在日记中写道,“老家有一种厚重的背景,好像冬天炉子生出的烟色,好像沙发上旧了的沙发套,好像爷爷们抽烟熏黄了的指甲,女人们家事做久了变得粗糙、无法伸直的手。”

  但沉在这厚重背景下的底色,除了对根的思念,还有对贫穷的抗拒。

  “西北的贫瘠是很让人心酸的。”陈琛说。我在良友大酒店温暖的房间上网和他聊天。“你们南方人不可能想象,我们每次坐火车,一旦过了秦岭,就开始雀跃,因为可以看见绿色,看见水。”但要想永远走出这种贫瘠,高考是唯一的选择,它是和贫困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有天下午,王芳让我见到两个高三宏志班的学生。宏志班是中国政府推行的“西部开发助学工程”,每学期为贫困学生提供大约2000元的帮助。在甘肃,会宁和民勤各有一个宏志班。它们的升学率往往都会达到100%.一个叫贾腾的学生羞涩地告诉我他要考清华大学。另一个叫郑彦锋,他提到了同济大学,但他却并不清楚这所大学的状。我告诉他同济大学以城市规划专业见长,他喃喃道:“城市规划……很好。”

  他们俩穿着毛衣和夹克,因为瘦小,显得非常单薄。两个人都很紧张,王芳温和地对他们说,问什么就回答什么。但我一句话也问不出来了。

  纯朴和不安,贫穷和自尊,这一切都在脸上。我们只好谈起大学,那是他们最喜欢聆听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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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21 07:57:39 | 只看该作者

 有一次,我鼓起勇气问赵永康:你觉得这样的政治课上得有意思么?
  “……你知道的,我们的目标就是考试。他嗫嚅着说。
  那你打算一辈子这么教下去?
  赵永康没再说话。那天晚上,我邀请赵永康和他的妻子王芳一起吃饭。
  同桌的还有一位他的高中同学,叫王维。他在延安大学念了四年的政治学,现在在会宁枝阳中学教政治。这所中学只有初中部。王维所教的思想政治课,更为简单和粗粝。
  我们坐在县城里一家肥牛火锅的包房里。王维专程从乡下赶过来,第二天,他将起程去兰州参加今年的研究生考试。王维24岁,穿着一件不起眼的夹克,不爱说话,心事重重。他仍像一个没有毕业的大学生,时刻准备着下一场考试。去年,王维考过一次研究生,只差几分。赵永康说他今年一定能考上。

  王维原本就不是学师范的,对当老师也没多大兴趣。他没有结婚,没有在当地交女朋友。也许是打定主意还要离开会宁的,而途径似乎也只有考研一条路。
  但赵永康不一样。回到会宁的第二年,他就结婚了。王芳也毕业于西北师大,也是政治老师,但她是甘肃庆阳人。那里挨着陕西,是平原,资源丰富。家里曾强烈反对她到会宁教书,这里远近闻名的贫穷。然而她嫁给了赵永康,一切都安定下来。

  王芳的教学经验比赵永康还多两年。她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脸蛋红扑扑的,说话却有张有弛,随时准备补充和纠正赵永康。她已经带过一届高三的学生。那年,一中出了状元,是这几年考得最好的一届。这是王芳为数不多的成就感之一。但这种成就感,赵永康和王维都还没感受到。他们毕业才刚刚两年。

  吃完肥牛的第二天清晨,王维在酒店找到我。他说中午就要去兰州了,然后给了我教育局一个叔叔的电话,希望我可以在那里得到有关会宁教育的更多信息。但是,如果你想更深刻地了解会宁,我建议你去更远更偏僻的农村看看。也许,那时你就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走出去。说完,他就离开了。

  后面几天,我曾向赵永康打听王维考试的情。但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有时,赵永康会突然向我打听法律方面的考试情。他上次没有回答的问题,现在似乎越来越清晰地看见答案。他告诉我,想考一次司法考试。
  考完试做什么?你想做律师么?我问他。
  这时,赵永康再次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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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21 07:57:07 | 只看该作者

考试 

赵永康从来没停止过考试。1995年,他奋力从黑虎村小学考入郭城驿初中。

    三年后,他奋力考入会宁县第二中学。再过了三年,他奋力考入西北师范大学。现在,他的奋力得到了回报──他开始指导自己的学生参加高考。

赵永康的父亲是一名小学老师,吃公家饭的人,家境在当地已算不错。

但在黑虎村,赵永康的本科学历不算太高。村里考出了三个博士,其中一个现在是清华大学土木工程系的老师。而衡量一个家庭在村里的地位,家境并不重要,要看谁家的孩子考得更好,走得更远。

   有一次,一个姓牛的出租车司机告诉我,他所认识的“混”得最好的人是一名考上复旦大学的同学。“他毕业以后去了新加坡,前不久回到兰州呆了几个月,最近又要出国了。”司机羡慕地说。他有一个在兰州交通厅工作的弟弟,也是考出去的。但很显然,距离会宁最远的那个人,才算真正“成功”.会宁像是一片令人憎恨的土地。留守下来的人,大都无奈而绝望。因为缺水,这里所有的学校只有一两个厕所。新修的教学楼即便建了厕所,也从不使用。刚刚过去的一年,整个县的财政收入是1981万元,而支出却达6.5个亿。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工业,土地贫瘠农业萧条。“这里的米都是很难吃的。”赵永康说。

    中考那年,赵永康成为班里少数几个考上会宁“一中”或“二中”的学生。会宁一共有五所公立中学,这两个是最难考,但也是最有希望走出会宁的跳板。没考上高中的人,也大都通过其他方式离开了这里。也许是职业学校,技术院校。他们总是能找到各种办法,通过考试,离开会宁。

    在会宁二中,赵永康可以一个学期不洗澡。背大量的书,做大量的习题,生活中所有的事围绕高考一个目标进行。2001年,他在“重点大学”一栏填报了兰州大学,但他只考上了西北师大。四年后,他带回来的教育方式,仍然像几年前一样。在中国,这种“题海战术”被称为应试教育。

    赵永康执教的政治课是一门具有中国特色的课程,分为三个部分:经济、哲学和政治。在近年掀起的高中教材改革讨论中,政治课却很少涉入其中。它很容易教学,但对某些人来说也更艰难。在学校,政治课因其在考试中的重要性而得到学生的重视,但是政治老师的地位却颇为尴尬。也许没有学生会去关注这个国家真正的政治现实,考试也会忽略这一切。赵永康告诉我,以前必考的“时事政治”部分,现在也已取消。

    对于会宁的学生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们和外界沟通的渠道,只有校园里的报栏橱窗──它可能甚至半个月才更新一次。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6-21 7:59:35编辑过]
板凳
 楼主| 发表于 2008-6-21 07:56:02 | 只看该作者

前一天,在兰州到会宁的长途汽车上,我碰到一个小女孩。她看起来只有12岁,穿着流行的火红色羽绒服、闪着金边的牛仔裤。她没有念完初中,直接去了北京当小保姆,每个月可以赚到600元。在两个多小时的旅途中,这个实际已经16岁的女孩,用标准的普通话不停谈论她在北京的遭遇。我问她为什么没有继续上学。她承认英语太难了。

我想你要明白,并不是家里不供我上学,只是我自己不愿意再读了。她告诉我,成熟的语调令人吃惊,在会宁,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在会宁一中,一个农村学生每学期的开销大约2500元。但很少有父母不舍得这笔投资。他们相信一旦孩子考上大学,所有的家庭债务会很快还清。更重要的是,下一代总算有机会走出这片贫瘠的土地。他们会痛苦地接受出门打工的事实但除非万不得已,才走这条路。

除了高考,其他任何方式,我们都觉得不太可靠。赵永康说,那不是会宁的传统。

半个小时后,我下楼尝试走入这种传统.

在这块空地的中间,竖立着三个旗杆,但没有飘着五星红旗。顺着人群的缝隙,往前挤。在学校大门的两侧墙壁上,贴着两张巨大的红纸,上面用毛笔写着2005年会宁一中的高考状。名字、成绩、大学,依次排开。两年过去了,纸张已经脱落褪色。但如果仔细凝视,你会发现纸上绘着一张中国地图。

会宁标记在地图的左上方,画成一把火炬。一条条直线从这里画出,像飞机的航线,辐射到中国各个角落。它意味着荣登高考榜的学生,都从这所中学出发,已经走出会宁。很少有人再回来。赵永康是个例外。

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08-6-21 07:55:32 | 只看该作者

传统

在会宁的第二天,我看到了这里最习以为常,却触目惊心的一个场景。那是傍晚六点,我正在赵永康家里喝茶聊天。赵永康是会宁一中的政治老师 。会宁是甘肃中部山区的一个小城,国家重点扶持的贫困县之一。如果不是红军长征后在这里会师,几乎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它。但中学教育改变了这一切。现在,会宁是全国知名的状元县。它以贫穷高升学率的鲜明对比,成为甘肃的模范。人们不能分离这两点去谈论会宁,它们是当地政府向中央寻求扶助的筹码。

赵永康25岁,个子不高,有一双灵动的眼睛。妻子王芳是他的同事。半年前,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学校提供给青年夫妇一间大约20平方米的公寓,在实验楼的顶层。从一楼往上爬,我经过物理实验室、生物实验室,路过贴满名言警句的墙壁,然后停在一幅竺可桢画像面前。赵永康的家门是一块淡红色的布,紧挨着微机室。房间不大,却是挑空的屋顶,极高。王芳用淡黄色的布帘,将屋子分割成客厅、卧室和厨房。没有厕所──整个学校只有两个厕所,在操场那边,要走很远。

当天空渐渐变暗时,我和赵永康的谈话停了下来。我踱步到他家那扇巨大的玻璃窗前,对面的教学楼一间一间正在闪起灯光。空中飘着小雪花,外面的气温大约零下8度。这时我听到一阵人声,像蚊子,轻轻地响起来,然后越来越大。

从窗户往下看,在实验楼和教学楼之间的小操场上,突然冒出了许多学生。起先只有几个。人越来越多,从操场、宿舍、教学楼不停向这里聚集。每个人都拿着一本16开的书,翻卷在手上。他们来回踱步,边走边大声朗读着课本。具体念的什么我听不清,只看见底下黑压压的一大片,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各自低头徘徊在大约2米的直线上。

大多数学生穿得很少,脸庞和鼻头冻得通红。校园的路灯刚刚点亮,天空仍有一丝亮光。朝远处望去,是光秃秃的荒山,被白雪覆盖。临近春节,高一的学生已经放假回家。余下的学生还要补大约两周的课程。会宁一中的高三有18个班,每个班60个学生左右。每年,学校还会开设78个容纳往届生的补习班。现在,学校大约还有3000多人。他们正在背书。

他们为什么不进教室?外面太冷了。我转头问赵永康。

在教室朗读会吵到别人,外面空气也会好一些。他顿了一下,带着一种自豪的口吻接着说,这是会宁中学的传统,你在其他地方肯定很少见到。

你也经历过这种场面?

当然。赵永康给我倒了一杯白开水。我捧起热乎乎的纸杯,回到温暖的沙发上。屋子虽然不大,但有暖气,还开着电暖器。他接着说:我们都是那样走过来的但现在,你看,我再也不用受那种苦了。

会宁以教育出名。像中国大多数二三线城市一样,中学教育的最直接的指向,高考。这是一条艰难却极为有效的出路,我也是从这条路上走过的,记忆里有关高三的想象,大多停留在拥挤的教室、垒得高高的书本。但我从未见过像今天这样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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