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是上个世纪80年代先锋文学的“先锋”。由于其小说一贯充斥着暴力、性和死亡,其叙述语调又是那么没心没肺的冷漠,因而被评论家称为“血管里流的是冰渣子”的“天才”。但自90年代始,他的《在细雨中呼喊》、《活着》以及《许三观卖血记》三部最重要的作品不约而同地归依温情主义,虽然其间不乏余华式的阴暗诡谲,但多多少少让普通读者缓了口气,毕竟叙述语境似乎已回到正常的人
间。
余华从形式的巅峰走下来,脚步从容,迎接他的是如潮好评。而那些曾经为余华的“形式革命”激赏的学院派则扼腕叹息,称此为“先锋文学的大逃亡”,把他向普通受众“缴械”的作品视为通俗文学的创作。余华本人则否认这种变化。他指责评论家“自己都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但余华前后的创作确实是有变化的:你看《一九八六年》、《鲜血梅花》和看《活着》、《许三观卖血记》的感受绝对不会一样。后者不再执著于对非人间的具体丑恶事件的阴冷刻画,吸饱鲜血的土壤终于长出柔韧的嫩草。叙述变得旷达、温和和宽容,让人们在鼻翼发酸同时也含泪微笑或者轻轻叹息。随着作家本人生活条件的改善,内心与现实的紧张感有所缓和,余华从如火如荼的残忍描写中跳脱出来,作家一直躲在纸后的创作态度显出庐山真面目。余华曾经的真实观,在我看来,不过是认为比真实更真实的乃是虚伪而已,他的每篇小说都是一个寓言或预言。他随时准备倾听人类崩溃的回响。到了《活着》的时候,小说的主人公已由兽而进化为人,其生存的环境也不再是缥缈的抽象世界,而变为具象的现实空间。这等于是从古龙的剑侠寓言转移到金庸的武侠世界里,具体的历史年代真实可考。人物跟真的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