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详
出处:不详
有一天,我和一位大学时代的师姐聊天,聊到我们的生活,我们的问题,我们的挣扎。
她的爱人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
说很多年前,有一队年轻的士兵被派到乡下劳动,帮助农民收麦子。连队规定一个星期工作结束,连长说提前干完提前归队,剩下的时间作为奖励一并归入假期,能想象到,这些一顿吃九个馒头的小伙子们是以一种什么样的热情投入到劳动中去的。他们仅仅用了两天,就结束了所有的工作,并将情况通报了上级……于是,漫长的等待开始了,他们象一群孩子一样聚集在村口,在每一天里等待着远方传来汽车马达的声音,五天里,希望象退潮的海水,愤怒象加上煤炭的火。
规定的时间到了,连队的卡车来了,小伙子们愤怒的围住汽车,质问为什么才来接他们。汽车兵说,并没有接到有关提前接回士兵的新指示,他只是照常执行连队一周前的命令而已。
他们愤怒了,也许是为了这漫长的五天,也许是因为被愚弄,他们打碎了宿舍里所有的物品,拆碎了所有的床板……结果是,原有的休假被全部取消,每个人被处分,并接受检查。
理论上,在这个故事里,是没有任何人有错误的。军事命令被规定为一个星期的周期,无论是连队还是汽车兵都没有错,严格的按照规定的时间准确的执行了。连长的话可以作为一种激励,甚至说,诱惑也可以,但它并没有被作为军事命令发布,它是不明确的,在理论上是没有责任的。那么,那些被处分的小伙子们错了吗?也没有,他们提前五天就完成了任务,他们应该受到表彰,并且,当他们受到愚弄的时候,他们是有权力表达自己的愤怒的
。
然而,客观上,确实发生了违纪事件,必须有人出来为此负责。
谁呢?
年轻的孩子们。因为是他们砸碎了那些床。
“这就是生活的残酷。”讲故事的人平淡的说,他说话的感觉使我有一种直觉,他就是那些小伙子当中的一个。
是的,生活就是这样的残酷,它有许多规矩,有自己的一套游戏规则,一条轨迹。这些东西常常是与我们年轻的心灵,我们的理想相抵触,甚至背道而驰,直到伤害我们。
我在一本描写西点军校的书中看到,低年级的新生回答学长的提问的时候只能有三种回答:
1. 长官,是,长官。
2. 长官,不是,长官。
3. 长官,我不知道,长官。
当一个新生在回答学长关于“你的皮鞋为什么是脏的”这类的问题的时候,是不能回答“对不起,长官,因为刚刚在走廊上B连的约翰踩了我的脚”,你不能,你只能用那三种方式回答,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在早期教育中,西点灌输给他的学生以这样一种观念,没有人关心事情的过程,而只是关心事情的结果。你必须做到任务的达成,其他的都不重要。
只有军队是这样吗?我想,生活就是这样,并非只有军队。
老板会过问你崩溃的电脑吗?他只是要报表。导演会过问你的失恋吗?他只是要你妩媚的笑眼。
生活永远也不会是我们想象,或者说希望的那样,它只是它自己的那个样子。
我自以为一直是个热爱反叛的人,大学的时候经常翘课,有的时候,为了表示我对老师的不屑,翘课的时候故意站起来,大摇大摆的走出教室。毕业的时候,因为不爱交际,不能忍受妥协,即便成绩好也丢了好多机会。后来工作了,从来不与不相投的人合作,不开心就拒绝。与女生交往的时候,绝对的话不投机半句多。看北京,永远是乱糟糟,永远是一副鸡飞狗跳倒霉到家到处是垃圾和小丑的样子……好多毛病到现在都是这样。
可是,会怎样呢?你会没有机会,如果你拒绝,你就永远不会有开始,如果你不开始,就永远不会知道事情的实况。生活,是不可能依靠想象完成的。
然后,你会害怕,因为失去了对现实的省查而缺乏心灵的力量,简单的拒绝蜕化成对现实的回避,然后失去信念,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光。久而久之,你会习惯,甚至喜欢上躲在黑暗中,躲在封闭狭隘的世界里。想象着生活对你的抛弃,然后自己爱自己。那样,你安全,可以蜷缩在膨胀的自怜当中,忍受绝望,享受绝望。
真的是拒绝吗?真的是反叛吗?不是,只是因为你害怕。除了那一点儿微薄的个人化的,也许还得说是简单的,浪漫主义。
智慧,从哪里来?
妥协。
这个妥协不是丧失原则,而是坦然的承认生活的一切好的和不好的。
只有你做到了能够去坦然的接受生活里所有的一切,包括它的丑陋,它的不义,它的不公正,而不仅仅是它灿烂的阳光,它的美丽……那个时候,你才真正的了解它,你才有权力去改善它。这就象恋爱,你想吻一个姑娘,你知道那嘴唇美极了,那么,你同时也必须去忍受她的坏脾气,否则只有换一个。
就象是生意经,没有白占的便宜,对姑娘,对生活都是这样。哪里只有好的才是你的道理?你胡来,姑娘会给你耳光,生活,给的则是挫折。
在妥协中,我们屏弃了那简单而又幼稚的一相情愿,激情过剩的浪漫主义,我们开始理智,冷静的认识生活,不再意气用事,开始学会尊重,学会分析,然后找到能够保持自己,完善自己的方法,改善自己的存在,并接近幸福。
妥协,那些机智的妥协,并非使得我们远离内心,而是会以更广阔的方式回报我们,使得我们在保持自己的时候,更有力量。因为,那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情感,而是,智慧。无限制的反叛最终不是导致无止境的迷惘,就是导致极端,因为,反叛的越久,你离开生活就越远,最后,反叛失去对象,无反可反。
我以前喜欢过科特.柯本,他拥有了生活里的一切,金钱,名利……最后还是无法忍受这样的体制,于是他选择了离开,有够反叛。以前,也有过传闻,说他是被妻子用猎枪打死的。当时,我非常的讨厌这个说法,它诋毁了我所喜爱的人的完美。可是,现在不了,我倒希望他是被打死的。
轻易的选择离开,太懦弱,也太草率。我有个朋友以前老对我说要学会“顺从”,我不懂。现在懂了,该学会妥协。人总是和社会矛盾的,不然不会有痛苦。我们需要去承认这一点,这是必由之路,是重新学会生活的开始。也是长大,并重新具备新的力量,新的信念的开始。
乔弘在《女人四十》里对萧芳芳说,生活是很过瘾的。我想是这样的,就因了这番不容易,才有意思吧。人的那种力量,那种尊严,因为了那不容易,才绽放出来。
我在生活里看到一些人,他们象我一样多情,敏感,脆弱,他们从来都是缺乏这个社会上许多人那种与生俱来的庸俗妥协的能力,他们要么很认真,要么很倔强。我从不担心他们不再会去反叛,拒绝,他们都是对自己的心灵非常在意的人,他们总是有着或多或少的需要坚持的东西。我唯一担心的是这些好人,他们不能去妥协,不能坦然的去接受生活那不义的一面,然后,他们再也没有力量和勇气获得智慧,去保持他们最为可贵的东西。
我希望那些珍视内心生活的人,能够和我一样,在生活的耳光中长大,能够学会顺从,学会妥协,然后,当他们无法摆脱的习惯性的面对生活举起他们多情的臂膀的时候,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使得他们柔软的肋部能够抵挡生活的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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