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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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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1-11 07: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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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昨日的故事
选择巴彦尔灯之前,他们先找到了某旗。当地开始表示很支持,酒宴上蒙古族的书记首先关心的是“治理好了就能让放牧了吧?”苗玉坤表示,几年之后就能治理好,但不能还象以前的那样放牧和破坏了,要改为圈养。 书记陡变,“不能放牧我们蒙古人宁愿不要治沙”。苗玉坤眼睛都气红了,不欢而散后只能另选地方了。一辆破车,走遍了小兴安岭南麓的草原和沙漠。严重不理解和排外中,挡风玻璃被砸,轮胎被扎……他们遇到过太多的磨难!
1999年春天,才和巴林右旗的巴彦尔灯苏木谈好十万亩沙地的承包治理协议,不要当地花一分钱,用三十五年时间帮助治沙绿化后再无偿返还给地方政府。一个当地花了不少钱,搞了多少年都不敢想象的公益项目。
等和地方政府谈好在一个地方建所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简易的房子还未完全盖起,就发生了开头一幕:烟尘滚滚,六七十匹马呼啸而来,志愿者们被蒙古族牧民紧紧给包围了。工具被抢走了,房顶也被掀了……。民族意识强烈的牧民们说他们是强占土地来了,甚至喊起了打倒美帝国主义的口号……他们只得迁移。
接着流落到柯德河附近,无知的当地人仍然不让他们盖房子,天天来威胁和捣乱,甚至会被牧民的妻儿老小们用石头追着打。如此环境,如何开展绿化。又被迫搬迁……,有房子,只能临时住进搭建起来的蒙古包中。
志愿者们在此安家落户的决心没有动摇,坚信新的事物只有坚持才能有机会被人所接受,压力下他们走访农牧民,宣传退耕治沙种树。可保守的人们甚至地方政府仍在认为他们是“疯子”是“痴人说梦”。
如今的院落,是苗玉坤拿出自己6万元积蓄一次性买下的一所废弃小学校。他们在被拆得破烂不堪的房子里过了第一个冬天。时常没有电,没有烧的,没有吃的。零下30度的气温下,冻得他们根本睡不成觉,但他们还是高兴了好一阵子,因为志愿者们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更多有识的志愿者参与了进来,大家修好门窗,焊好铁床。自己打桌凳,做桌子和推车,修猪圈……。重新搭起的院门,还挂上了爬藤植物,可惜气温太低难以成活。
苗所长还亲自设计一个挺有格调的会议室兼多功能厅了。里面的壁炉是志愿者们上山捡来的毛石垒成的,地面铺的大理石是大家从采石场拉来废料打磨成的,还拼有自己的绿色标志。墙壁是自己喷的漆,沙发是二手的……
承包沙漠,买断学校和200亩苗圃地,当时就花去了16万元。苗所长把全家一辈子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连辽河油田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加上多方捐助,至今他们已拿出30多万投到了在科尔沁的沙漠治理中去。
2000年,以苗玉坤这个经历和感情丰富的人为灵魂,正规化管理的志愿者们团体“赤峰沙漠绿色工程研究所”挂牌了。“沙漠一号”,当年一位山东志愿者在这里出生的男婴也曾被取过这样一个非凡的名字。当年志愿者们就在沙地上种下了20万株一米以上的小树。以前那片土地上是根本不见一棵树的。
全国知名的恩格贝沙漠治理最早由鄂尔多斯集团投资六百万元;治沙专家的远山正英又协力带日本人栽种了数百万棵树;如今开发旅游产业,企业化运作的恩格贝累计已投入资金九千万元。
可这里的志愿者们却很穷,甚至还是在存亡线上挣扎着。他们尝试着搞各种副业:养猪,养狐狸,养兔子,养蝎子,养种羊,引进十多种优良牧草种,试图完全自力更生,找到一条能以沙治沙,以所养所的理想化道路。可现实总是残酷的,天灾人祸,遭遇了许多的失败,但尝试依然还在继续。
至今沙漠所这几年最大难题依然是缺资金,每年十二三万的费用缺口近半。以至日常的维持就只能靠苗玉坤等几个志愿者继续捐出自己的钱,以及一些高校和慈善组织的少量资助。
对于10万亩育苗治沙的各项开支和最多达40多位志愿者日常生活的所需来说,杯水车薪是远远不够的。志愿者们的日子过得很可怜,他们没有一点收入,甚至还要家里支援。
苗所长和老伴每人一个月的退休工资都有一千多块,可现在两个人工资卡中的余额加起来还不足百元。
“一开始的条件太差了,没工具,没住处。没能力交电费、开电话,4个人拉一个犁当牛使……许多大中专生看不到希望,都走了。”
大家出去干活、修车,经常几顿不吃饭,实在饿得不行了,才买一个面包。全天大锅菜都是罗卜,白菜,土豆和咸菜,经常是半个月一点肉见不到,过节才会炒两个荤菜。有时还要到去附近乡里的粮店赊一点粮食。
去年连五一节大家还曾连续是“两菜一汤”标准-“炒白菜,腌白菜和白菜汤”。可今年连种下的萝卜,白菜却在地里烂了根……。一次有记者采访,某领导让人做了鸡肉,羊肉来招待。坐另一桌吃大锅菜的志愿者真个馋呀。
这也是一群我所见过最坚贞的志愿者,简直同可可西里曾经的野牦牛队员们一样伟大。
如果不选择这里,他们有文化有能力,完全可以在家里过上富裕或者“正常”的生活。金钱与地位,前程和事业都被这群“另类”的人们所抛开。甚至割舍不弃的亲情,爱情都不能阻止他们献身到这里。
一次苗所他们开车去赤峰。为了每公升汽油节省5分钱,想到赤峰再加油。结果卡车就在梁上没油了。截车车都不停,12月份塞北的寒风刺骨,冷得实在受不了,就到车外蹦跳。在梁上过夜是死路一条。最后还是把油管取直了,才够到点剩油……。每升的5分钱,志愿者们差点把命都丢掉了。
冬天曾经没钱交电费。暖器的循环泵被停了下来。零下二十多度,志愿者们冻得受不了,只能不睡了,大家围着被子说话。后来装了烧煤的土锅炉,据说只有苗所长这个“锅炉工”能烧好。
“一年的三十,曾有12人没回家,只买了一挂鞭炮,两斤辣椒和三斤鱼。吃完年夜饭后,大家一个个都回屋了。有的哭,有的一声不响。一双鞋袜都没条件买就过了个新年。初二就继续开始干活了。
还有一个故事“一位年轻的志愿者回家,母亲扣着不让走,给找了一个月薪1400的工作。走时几个志愿者被请到餐馆。几个月没有吃过肉了,8个菜被一抢而光,又是8个菜,又全光了……最后老板用一个大萝卜煮了一锅羊骨头,大家才吃饱。每个人都哭了,当时这位志愿者就决定不走了。他想在结婚前做些对社会有益的事。
他们曾雇了一些临时工。他们的热情甚至感染的几个临时工都要当不拿钱的志愿者。
来自江西九江来的章大平也曾是作地质工作的。在这儿作了4年志愿者。以前白天干活,晚上还要养猪,夜里给猪接生才累出了了胃病。终于抗不住了,被送去医院,也不敢看,就开了点药。去年曾吐过一盆血,大家都以为他快不行了……。现在他每天还在放羊,干农活。短短几天我就看到他胃痛无法吃饭的情景。在原单位病退的他来这儿就是喜欢这个家的气氛。来这儿种一棵树就对人类有一点好处,他说自己无所求了。
一起放羊的张师傅儿子上大学连学费都是借的,老伴在家一个月只拿200多元,可他也依旧在这呆了四年。
山东荣成的小伙子连涛在网上知道并从海边来到了这里,春节回家父母甚至拿出断绝关系来挽留他。可他至今还在庆幸当时没有离开。“我很想为环保做点事。我宁可后悔走过这条路,也不想将来后悔没有走这条路。”不是没有后顾之忧,可他还是在这条路上走过了四年。
这里曾有过在恩格贝草原治过沙的志愿者。因为觉得恩格贝过于商业,就来到这里。有过放弃了鱼米之乡每年数万元收入的志愿者。有过靠打工,挣足了路费,才走到这儿的志愿者。今天他们中有的人走了,有的人却把绿色的治沙希望带到更艰苦的四川阿坝州若尔盖去了。
许多志愿者是为了躲避尔虞我诈的纷乱俗世,寻找一个清净的乌托邦。也许他们找到了,现在太难在一个地方见到如此多愿为理想而奋斗的人。早出晚归,风餐露宿,最平淡劳作后的疲惫不堪,但他们精神的满足和乐观却是显而易见的。
中国真正的民间志愿者总是带有一些悲情的色彩。他们的精神和意志是强大的,自身的物资条件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要为生存的问题而焦虑,要为缺乏理解和支持而忧心。保护藏羚羊,保护长江源的索南达杰,扎巴多杰,杨欣他们是这样的。这群沙漠中的奉献者也是这样的。
有牧民公然把研究所苗圃的篱笆扒了,牵马到里面犁地。还有牧民把志愿者历尽辛苦种上的几千棵小树给拔掉了。刚治理好的林地也被别人给圈占了。如此被无视和被侵犯,买下的地和被毁坏的田,对此地方的苏木领导只会敷衍上几句,只会以各种借口继续找他们“借钱”。至今他们早已交清承包费用的土地使用证还没有拿到。
几年的风雨历程下来,苗玉坤用尽了自己的所能。牙掉了,头发也白了,他开始瘦得厉害。这种苦已经不再光是物资上的了。甚至连最早同来的3位辽河油田同事也走了,大学生在是否值得的怀疑中走了。下年春天最困难时,只剩下4位坚贞的志愿者。可以想象此时每个人刻骨铭心的痛楚,无论是选择离开或者是留下的。”
他们在坚持。一种前扑后继式的悲壮。这些坚强的人没有退却。有的人又来了,又有了二十多位专职的志愿者,从各地的退休干部,大中专毕业生到下岗职工,甚至地方的农牧民。他们只是想做自己能做到的有意义事情,叫不叫“志愿者”的名头本与他们没多大关系。
又一年多过去了,在我来到的时候,这里还剩有十位最坚贞的志愿者坚守着他们的信念,决不逃避。看着沙地上亲手种下的小树苗一点点长高,这绝对是苗所长他们复出后最大的快乐。
可毕竟每个人会都有自己的另一个家。
为了治沙,两个孩子高考时,苗所长和老伴都没在家,结果女儿中专没考上,儿子大学考得不理想…… 。“苗所长的儿子苗笛刚大专毕业,就跑来当了志愿者。他曾因没有太认真做所里的网页。过年前,苗所长要赶他走。在冬天,别人合家团圆的时候,穿这他那已经破成了两截的鞋子飘泊他乡”。可后来苗笛还是回来了,夏天还帮着防“非典”。不久前苗所长的朋友在家里帮他找了还不错的工作,城管。毕竟孩子还有许多自己的路要去走。
苗笛的姐姐很秀气,在泰山做过山地导游。可最后连找的对象竟还是这里一个帅气的志愿者。据说当时苗所长不同意,他不想让下一代陪自己付出。小俩口只能离开研究所回到东北,作点小生意。还是心疼治沙的父母,最后还是回来帮忙了,带上了一岁多的女儿。大人多苦都行,可孩子总要花销吧,狠心把长春家里住的房子都租给别人。
在干旱,大风,冷雨,冰冻和“十月雪,赛如铁”的日子里,在春天解冻后铁锹都拔不出的“二阴地”上。这群理想主义者硬是在开出的两百亩苗圃中培育出北京杨、赤峰杨、速生杨、新疆杨、欧美杨、大叶金丝垂柳、馒头柳和侧柏等十几种苗木;成功种活了俄罗斯饲料菜、美国苜蓿草,优质籽粒苋等适合当地的新品种;六七十亩农田也被开出来了,种上了玉米,豆子,地瓜和蔬菜。
每年春天,他们从各处找来甚至要买来树苗。为了节约,每棵小苗还要再断开,一直分到香烛那么长,再栽进沙里去。然后再挑水浇树苗,甚至24小时换班连续几个通宵浇灌。2000年大旱,树死去十之八九,苗所长等大哭,但又接着种下新的小生命。树苗接着被大风吹走,被沙丘埋没……
屡败屡战需要何等的勇气。至今在三千多亩沙地上已经被这群不是农人的志愿者种下了4万多株白柠条,2万多株沙棘,栽种和补种下了50万棵树苗。成活的树苗已有长到六七米高的了。
地方政府部门也许有些冷漠。在一次座谈会上,苗所直率地批评当地蒙古族领导“你们有喝酒的时间没有种树的时间,有喝酒的钱,没有种树的钱”。
他们也许过于弱小。但这个充斥着理想的家园也曾吸引过许多环保者的关注。
新千年苗所长获得内蒙古唯一的“保护母亲河先进个人提名”。南京理工大学,东北农大等高校把这里选作了共建的“大学生绿色营”基地,上海复旦大学等邀请苗所长等到校园进行关于荒漠化的巡回演讲。暑期会接待十多所大学的师生前来进行考察,劳动,作课题的社会实践,绿色环保的种子又被从这里带到了四方。
春季植树的时候,会从东北从北京等地赶来两三百位志愿者帮着种树。人多时甚至要打地铺和睡在车上,连吃饭都要分班去做了。一些地方媒体同期也会相应做些宣传,竟然还是女孩子来得多。
虽然他们需要的是荒漠化而不是自己被关注。但大家都热闹的来了,他们会感受到了一种存在价值或者精神的动力吧。志愿者或者暑期大学生们要走了,也会是最让大家难受的时刻,往往双方都要过一次感情关了。志愿者们多是一群有着丰富感情的人。
“今年非典,没有让学生和其它人来了。心里会感觉空荡荡的”。苗所长告诉我。我理解这种感觉。就象自己今天也已无法割舍掉这群志愿者一样。
热闹的时间总是短暂的。现实中这些志愿者的个体是平凡的。强大的是他们勇于为理想献身的精神。一种社会上稀缺的志愿者文化被他们所演绎。他们携手站了出来,去面对被许多人或是有意无意忽略的东西。我爱做和我要做,“同舟共济三人行,唇齿相依披肝丹“,一首志愿者写的七律中有这样两句。
香港乐施会愿意提供46万元资金,可这些困难的人们把却把钱让给了当地柯德河的50户蒙古族老百姓。“让他们种树,不让他们放牧。”志愿者教他们用高产草籽种植人工牧草,买回能圈养的奶羊让他们喂养,指导他们为今后的收益每家也去种5亩树和10亩沙障。要不能带动他们脱离贫困,沙化的矛盾更加无法解决了。
“对那些最基本的生存都难以维系的人们讲环保,我会有一种负罪感”。梁从诫先生这样说过。
四)与志愿者同行的日子
九月是这里最好的季节,大风还没有刮起,沙地的植被还泛着绿色。天空颜色甚至被高原的还要纯粹。繁忙的秋收尚未开始,院子前后也还挂着各色的花儿。这时候是志愿者们难得“清闲”的一刻。
大院子中几排红瓦房已看不出一点校园的痕迹。办公室,宿舍,食堂,图书室,多功能厅等等井然有序,可以看出他们曾经花去的功夫和心血。
苗所长老伴探家去了。天还没亮,他的女儿苗苗就会去到一侧的大厨房给大家做早饭了,厨房里还是需要压水的井。菜是大家在院子后面自己种下的,南瓜,西红柿,辣椒,西葫芦,黄瓜等等,几乎应有尽有。收获季节连菜地架上和地里遍布的果实都是风景的色彩。
饭好了,敲铁管的“钟声”就响了起来,六点多大家就从各自屋中爬起赶往食堂。人不多,一张圆桌被大家围好。可能是因为人少和季节,也许来了了我们这些“客人”,家常菜也很丰富。碗筷盆中涮两遍就行了,和可可西里一样没有太多水可以浪费的。
饭后,大家都自觉的各自干活去了,章大平和张师傅两位老师傅赶着一百多头小尾寒羊去“放牧”。羊是专门从山东引进的半舍饲型示范品种,(当地矮墩墩的羊儿只能在草地上放养)。没有自己的牧场,羊儿只能在苗圃地后面放了。秋收后地里的秸秆够它们吃一阵,冬春会喂它们草粉和所种的玉米。养种羊不赚钱,但没有它们也就没有农家肥了。
此时,苗圃地里它们爱吃的牧草基本已经吃光了,连一人高的野蒿现在都被它们“象狼一样”给消灭掉。往返的路上已经开始往庄稼地里跑,一个人都赶不过来,需要两个人一起去放了。放羊中午除了偶然带点吃的外,要专门派人给他们送饭。
两头一岁多的小狼狗被拴在了一起,它们只能在房子前沿着一条长长的铁丝来回跑。狗儿也被饿得很瘦,甚至你扔一块西瓜皮它们都会同时跳起表演空中技艺。好心疼它们。
阳光在这里尤其明媚,浴室的顶上还架有两台太阳能热水器。晚饭后偶然能洗个很奢侈的热水澡。一条走廊两边,就是大家的宿舍了,仿佛又回到了校园的筒子间。多功能厅和苗所长的房里都有电视,频道竟然还不少,给繁忙的生活带来一点的润色。
今天是八月十五,一个团聚的日子。下午,苗苗带队包好了饺子,这也该是大家今年第二次吃饺子,馅有点咸了可大家还是很开心。饭后兴致很高的苗所长甚至点起了篝火,大家搬出了椅子谈天赏月,没有太多的兴奋甚至喧闹,每个人此时的心境肯定都是不同的,他们也会想家吧。这里最年轻的小伙连涛,找的女朋友也是当地的,过节了,可他居然没钱给人家送点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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