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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mary029129 - 

[传递书] [原创]连载《温州样本——温州民营经济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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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0:56:0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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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上世纪80年代温州人中间一直有这么一说:春天怕一号文件风,秋天怕台风。

就拿这一年打击严重经济犯罪来说,国家发的都是一号文件。文件标题是“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和“清除精神污染”,看似针对文化宣传部门的,最终在温州的执行无一例外落到个体户的头上。

当然,无论是政治风,还是自然风,温州人哪有那么容易被吹倒。杀掉几个,抓捕一批,地下工厂、“投机倒把分子”同样前仆后继,“春风吹又生”。吃尽苦头,饱受争议,依然创造出“全国第一”的纪录——转包粮田第一人朱炳新创办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家庭农场,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突破坚冰。

盛夏,永嘉瓯北镇和二村东边村头,运砂石工程车在土地上进出作业,尘土飞扬,身材精干的朱炳新站在土地边上凝望着。

五年前,有经商和手工业制造传统的永嘉瓯北和二大队开办阀门厂。全村160户,近80户人家在队办企业当工人。加之做小买卖的和做其他手工业的,到1981年,村里10户人家中有7户不再种地。

上一年春天,一个亲戚找到朱炳新,表达想把家里的承包田给他,收成时只需交200斤谷子。改革大潮风起云涌,僵化滞后的体制遗留下来的思维惯性对人的影响在短期内还是难以消除。该年,中央一号文件正式将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全国推广,只是政策规定不许转包土地。突破限制,可能面临危险,也可能获得成功。败,则大败;成,则大成。这是打政策擦边球的成败法则。朱炳新答应了亲戚的请求。而那一年,亲戚交给他耕种的土地获得了不错的收成。

1982年,四邻八舍见朱炳新田种得好,不约而同地将承包的口粮田交于朱炳新。他一鼓作气转包口粮田282亩,为转包农田挂牌“瓯北炳新农场”,当年向国家交售粮食10989公斤,向转包户提供口粮5500公斤,商品率达到70%。截止到2005年,朱炳新转包的土地被征用建工厂,炳新农场最多时候转包农田400亩,向国家提供15万公斤商品粮,向农户提供商品粮5万公斤。

 

年底,永嘉政府奖励给朱炳新一台14英寸的彩色电视机。村里人天天到朱炳新家里看电视,因为人太多,有一次坐塌了床板。有人看到朱炳新风头之劲,紧张万分地提醒他:“你不怕将来成为地主?不怕批斗?”

 

“地主”、“批斗”,敏感的词被拿上了桌面。庆幸的是,没有人要霸道地给朱炳新盖棺论定为“地主”。因为,对于经济上的新兴事物,温州当权者袁芳烈们已经开始表达出包容与支持。于是,才有了12月的“两户会议”。

 

 

温州的冰火两重天,是政策与企业、企业家共同导演的一场大戏。

不同的是,政策的着眼点在宏观与基业长青,小心翼翼,趋于保守;企业、企业家的着眼点在微观与争取生存,一往无前,肆无忌惮。两股不同的时代思潮碰撞时,难免出现意见分歧,甚至背道而驰。不过,经过岁月的洗礼,他们殊途同归,终于融为一体,共同勾勒中国经济的壮阔蓝图。

应该说,“八大王”和“登山鞋厂”事件只是温州经济整肃运动的冰山一角。到年底,温州揭出并立案审查各类经济犯罪案件164万多件,判刑近三万人。对私营经济的高调讨伐,的确令温州民营企业再不敢公然与国企抢原料和扰乱市场秩序。也就在“大王”们逃的逃、抓的抓,支持登山鞋厂的主政领导职务被免的免、撤的撤的同时,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自称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高手”的袁芳烈进行了两次深入调研。

 

袁芳烈是带着在省委立下的“军令状”——一年内,解决温州所有制问题,和对个体经济的偏见——履任温州市委书记的。到温州后,他自我感觉像进入了一个不是由社会主义共产党领导的区域:没有熟悉的国有企业和人民公社,没有高度政治觉悟的人民群众,一切乌七八糟。官员们冷冷观望。看得出他们并不欢迎袁芳烈的到来,有的制造舆论,放言“袁芳烈三个月就会卷铺盖走人”。

最初几个月,袁芳烈着力扶持国有经济。尽管已经有三分之一的国营厂彻底破产,剩余的也仅仅只是苟延残喘,但他还是不遗余力地帮这些国营工厂跑贷款。袁芳烈努力的实际作用至为微薄,乃至最终无济于事。因为,他未能发现在新的改革时期,温州对从政官员的要求及评价标准已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

与此同时,几十万温州人在国营企业体制之外,辗转于全国,弹棉花、补鞋、在上海车站码头帮人站队、倒卖车船票和推销家庭作坊生产的小商品。他们背负流言与指责,遭受冷眼和唾弃,仍然激情四溢,仿佛时刻都充满着对未来的期望。

正是这些“黑工厂”、家庭工业和“不务正业”的人支撑着温州经济的大半个“江山”,并积聚成为一股无法抗拒且正在蓬勃向上的自发生命力。不过,当时袁芳烈的工作重心是割掉私有化的毒瘤,将这些“大逆不道”的人圈回温州。他雷厉风行开展的一系列打击私营经济的组合拳,让其发展势头偃旗息鼓的同时,整个温州经济形势也黯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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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0:56:36 | 只看该作者
 

将民间经济与中央宏观政策嫁接起来的桥梁,就是地方官员。他们不但上传下达,更明白融会贯通、活学活用。如果他们具备足够的魄力与智慧,经济史势必会被改写,当然可能并不都是一帆风顺。fficeffice" />

局势不容乐观,可也不是那么悲观。即使政府习惯于以行政手段和思路粗暴地解决经济问题,改革仍旧是整个国家的主流。民间的经济洪流滚滚,政策、行政的大坝可以抵挡到几时?到底是疏还是堵,这的确是个问题。1982年下半年两次调研后,袁芳烈的心态就在不动声色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瑞安调研路途中,袁芳烈惊讶地见到上百头牛,个个膘肥体壮。常年在基层工作,袁芳烈见过的牛,大多缺乏照料,瘦的瘦,死的死。于是,他向牛倌请教。牛倌告诉他:牛是一家一户养的,所有权归集体,收益归个人。瑞安人把水牛叫“三五牌干部”,一头水牛畜力年值500元,奶水由炼乳厂收购值500元,每年产犊一只500元,1500元正好相当于一个三十年工龄干部的年收入。

在瑞安塘下镇,袁芳烈钻进灯光昏暗的地下工场。半间房子,五台简单机器,主人兼工人是带着孙子的一位老太太。她早晨领料,晚上将成品松紧带交给小贩。5台机器投入500元,年净收入6000元。老太太的收入让副省级的袁芳烈自叹弗如。他算了一笔账:100个这样的老太太,年利润60万;1000个,600万。在当时的温州,袁芳烈竭力帮助而纯利超过60万的国营企业不过三家。

 

 

没有比摆脱贫穷的渴望,更让人敢于冲破体制的樊篱。“吃饭”问题压倒了僵化的意识形态,走访让袁芳烈转变了对温州个体私营经济的判断:由主动打击到被动接受再到自觉保护。这一心态的变化似乎暗合了经济学家张维迎的观点:从地方保护出发,民营化的进程不可避免。但是,如何消除温州人普遍存在的心怀余悸,尤其是“八大王”与“登山鞋厂”事件后大多数人想动不敢动、想富不敢富、富了怕冒富,而等待观望的疑虑,是摆在袁芳烈面前的一个难题。也正由此,一场“两户”(重点户、专业户)代表会开始悄悄酝酿。

1216日至19日,在袁芳烈提议下,市委、市政府决定召开“两户大会”,请两户代表现身说法。

会议通知各代表后,许多人捉摸不透其中缘由,不敢参加会议。“八大王”的遭遇让他们心生怀疑:是不是政府搞“鸿门宴”把我们一网打尽?据说,一个专业户,带着棉被和衣服去开会,交代老婆,这次去开会,可能回不来了。

为了会议顺利召开,袁芳烈亲自给各县县委书记打电话,要各级领导干部亲自上门做工作。市领导分赴乐清、瑞安、瓯海、永嘉,走进田间地头访问专业户和重点户,同他们亲切交谈,请他们放心参会。市区机关、工厂、商店、大街小巷挂出大幅欢迎标语热烈欢迎“两户”代表。最终,1200来位“两户”代表参会,34位在大会上做典型介绍,70多位披红戴花坐上主席台。全体代表群情振奋。他们别无要求,只提出希望市委将袁芳烈的讲话每人发一本,作为凭据。

并不温暖的冬日,会议犹如烈火,点燃了温州人发展私营经济的热情。瑞安一个挂靠学校的校办工厂总共100多员工,“两户”会议后突然有四五十人辞职独立办厂。会议也许更是一个暗示——更加开明的温州,开始拥有了更加开放的视野。在此之后,每当温州经济体制改革模式遭遇质问的时候,政府与民间经济力量总是站在了一起。双方在时而剧烈时而微妙的博弈中,取得了一种巧妙的平衡。

在政府庇护下,温州民营经济得到近乎狂放的发展。不过,改革带来的政治风险最后常为改革者所担承。袁芳烈,继任者董朝才以及后来者,一直笼罩在意识形态的诘问中,时不时会被拎出来“示众”质问。

袁芳烈主政四年,温州全市经济实际增长率估计在20%以上,政府财政收入同时翻了一番多。但他从来没有获得过上级一句公开的评价。平调回杭州很久之后,他才知道,上级对他的继任者特别嘱咐,“要搞活国有企业,冻结原来的干部”。此时,袁芳烈才明白,这是对他四年工作的否定。

 

 

现在还不敢肯定两户会议后,温州是否将雨过天晴。或者说,私营业主们心中存在的重重疑云能否就此烟消云散。可是如果总结那次大会,最风光的人物必然要数林业专业户周人正。

1979年起,周人正投资38万元,雇工50人,承包2000亩荒山。两户会议上,他作为典型发言。《温州日报》在头版发表一条400字的新闻,在二版发整版长篇通讯,配合宣传。消息见报,轰动温州,人们称之为“爆炸性”新闻。

当时,理论界对于“雇工人数能否超过8人”,争得面红耳赤。高层领导间产生了争论和分歧。有人引述马克思《资本论》中的论断:“雇工到8个就不是普通的个体经济,而是资本主义经济,是剥削。”按马克思的计算,19世纪中叶,雇工8人以下,自己也和工人一样直接参加生产过程的,是“介于资本家和工人之间的中间人物”,就是小业主;超过8人,则“占有工人的剩余价值”,是资本家。争论前后持续六年,连风云一时的“傻子”年广久也被牵扯其中,差点深陷牢狱。因为年广久名气实在太大,最终才逃过一劫。所以,袁芳烈与《温州日报》推出周人正这个典型,是冒着极大风险的。

雇佣8人以上不是罪,创造财富更不是罪。但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一个雇工人数达到50人的人物报道出来,“处理不好,就是犯严重的政治错误”。难题摆在了袁芳烈和报社面前。

有人建议慎重对待周人正,不一定打击压制,也不能树成典型。面对不同的声音,袁芳烈没有退缩。当天晚上,报社编辑部把版面大样送到市里审阅时,他明确表态,坚定地予以赞赏。而值班编委、农村组组长蔡育林,认真细致地推敲稿件内容后,把雇工问题隐蔽,决定见报。19821218日上午,周人正在被大会介绍之前,代表们一进会场,都拿到了一份有周人正突出报道的《温州日报》。

灿烂的太阳终于钻出云层。榜样的力量,掀起了一阵阵强烈的改革冲击波,温州私营经济冲破牢笼,出现繁荣局面。据了解,会议后发展起来的专业户、重点户,大都成为有温州特色的私营企业的老板。对他们的扶持、鼓励,为“温州模式”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临近年终,一首《在希望的田野上》,凭借轻快的曲调和积极的歌词,唱响全国。“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在歌声中回顾1982年,冰火两重天,真是奇妙无比。

政策走势变化万端,整风运动给温州经济人为地设定了一个“拐点”。其间起承转合,进退微妙,不光外人难以体会,即使对于经历这一过程的温州人,亦是一言难尽。“八大王”与“登山鞋厂”演绎出一个区域民营商人与企业沉浮的生态样本。不知道这样的悲剧是中国民营企业崛起的“原罪”,还是必然要经历的淬炼?

未来如迷宫。1983年,究竟是严冬落幕,还是回暖的春天在望?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只有一点勿庸置疑,敏锐的商业神经从来不会停止跳动,只要有机会,温州人还会掀起波澜,直至扬眉吐气。

 

小城大事(1982年)

温州晚报:11日,温州市首家股份合作企业苍南毛纺厂成立。苍南县钱库区李家车村农民在筹资创办李家车针织厂的基础上,扩大119股,每股出资600元,改名为苍南毛纺厂。

温州晚报:38日,温州市政府发出《关于加强市区个体商业管理的通告》,要求认清个体商业的性质、地位和作用,明确发展个体商业是党和国家的一项重要政策。

温州晚报:3月,永嘉县江北和二大队农民朱炳新从半工半副的承包户手中转包到25亩粮田,率全国土地适度规模经营之先,成为温州“第一种粮大户”。

浙南日报:524日,温州市政府批转《市劳动工作会议纪要》,提出“在国家统筹规划和指导下,实行劳动部门介绍就业、自愿组织起来就业和自谋职业相结合”的就业方针,为发展劳务市场创造条件。

温州晚报:1013日,“温州市科学技术咨询服务公司”成立,这是温州市第一个独立经营的技术交易公司。

温州晚报:1216日至19日,温州市委、市政府召开表彰农村专业户、重点户会议,提出允许雇用少数学徒;允许其他农副产品(除粮食、木材外),在完成国家统购、派购任务后产销直接见面;允许个体行商和流动购销专业户在国家计划指导和工商行政部门统一管理下长途运销等10项政策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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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0:56:59 | 只看该作者
 

1983:豪气冲天fficeffice" />

 

一些小岛似乎是大自然的实验室,一些来自大陆的物种进行着自然实验,并逐步进化。

——达尔文《物种起源》

 

 

年,市面上挂历的图片几乎都是美女。有妇联干部提出:“难道不能用女英雄代替美女吗?为什么不登卓越的工人、农民或在工作中作出特殊贡献的妇女的照片呢?”挂历大多出自温州人的作坊。

西北大学校门口,一名大学生到修鞋摊上补鞋。补鞋的是位温州姑娘。大学生怜香惜玉地说:“一个姑娘给人修鞋不怕人看不起吗?”

姑娘反唇相讥:“一个大学生穿着破鞋不怕人看不起吗?”

“你以后打算干什么?”

“当老板。”

“你没有钱怎么当老板?”

“我这不正在挣钱吗?”

这是本年度一段关于温州人追求财富的经典对白。温州人如犹太人,他们执著于分分秒秒赚钱,从小确立做有钱人的志向。即使他们绝大多数从事着“不成气候”的行业,干一些遭人歧视的营生,但是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轻易地阻碍他们找寻创富的节点,竭力尝试着在舞台的一角豪气冲天。

 

 

112日,肩负重任的邓小平,在同国家计委、国家经委和农业部门负责同志谈话时说:农村、城市都要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一部分地区先富裕起来,是大家都拥护的新办法,新办法比老办法好。

1983年是“马克思逝世一百周年”。马克思逝世后的一百年时间内,他的理论从西半球传播到东半球,并在中国发扬光大,逐步走出一条有中国特色的道路。先进理论“墙内开花墙外香”现象,在人类历史上屡见不鲜。而邓小平的“先富论”再一次赋予马克思理论新的命题,将其发展到了另外的高度。

与理论相呼应的是现实的实践,温州当仁不让地成为中国最先富起来的地区。如王招富一样,一批先富起来的温州人,在未来将构成中国的财富阶层。不过,在当时,他们还在贫贱中胆怯地摸索。

这一年,养蜜蜂的王招富觉得才能完全不能施展出来。于是,他和妻子义无反顾地到外地另谋出路,立志通过厚积薄发一鸣惊人。

 

辗转各地,王招富最终在郑州振兴商场租了柜台,经营服装生意。很长一段时间内,夫妻二人起早贪黑,可每天只能做几单生意,挣几十块钱。由于没有细致的成本预算和及时捕捉消费市场动态,服装店的衣服远不如想象的好卖。

第二年,他改变经营方式,筹办服装加工厂,自产自销。自己掌握着服装设计生产权,所以必然紧跟时尚趋势。加之服装店在郑州又独家经营舞蹈鞋,销售更灵活自主,生意自然一马平川。

之后,王招富偶然发现郑州敦睦路一带商业基础薄弱,但是来往的人流量却非常可观。看中了敦睦路的商业发展潜力,王招富租地建起面积总共约400平方米的店面,经营已经得心应手的服装生意。事实证明他的眼光的确独到。敦睦路的商场很快形成气候,发展为郑州最大的服装市场,影响力覆盖至河南周边几个省份。王招富的公司营业面积扩大到拥有商城大厦五楼和天然商厦四楼约2500平方米。

在温州,总有这样的经济现象让人震撼。温州经济的概念外延远远不拘泥于温州本地,温州人从不安分,四处寻找具备资源禀赋优势的经济地带。他们四散全国各地,却不是散兵游勇,总是以商会为纽带,聚集成一股强大的团体力量,在异地他乡为温州经济开枝散叶。

生意越做越大,王招富遭到过绑架勒索,地痞流氓也抢走过他的商铺。为维护自身与在郑州的温州商人利益,他筹备郑州市总商会温州商会。1999年,郑州市温州商会成立,王招富当选会长,会员五万余众,分布于各行各业。

 

 

春节,一位温州华侨从美国打回电话:“我打听到美国警察总署的消息,美国警察换装,34万人,每人两套,需要130多万副标章,你能不能做?”挂上电话,陈加枢直奔美国。美国方面认为中国人不可能做出一流标章。陈加枢拍着胸脯说:“你们派两位专员到中国看一看,费用我们全包。”

美国人赶来温州,工人现场表演从投料到成品只需35分钟的生产过程,价格只是美国军工厂的一半不到。几天后,美国人带着100副样品回国,68万元的买卖成交。如法炮制,陈加枢做成了联合国维和部队和中国人民解放军驻港部队标章的生意。

1991年,李瑞环视察温州时来到陈加枢的金乡徽章厂。跟随采访的记者记录了以下文字:这厂真小,没一点气派。主楼的水泥楼梯太窄了,要排队才能鱼贯进入车间,还要侧转身子才能让已参观过的人下来……1997年,江泽民在纽约与美国总统克林顿会面时,他们胸前佩挂的纪念章就来自金乡徽章厂。而今,金乡徽章厂到底生产了多少枚军徽已无从计算。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徽章厂产品陈列室俨然已成世界各国军徽博物馆。

若将时间往前推,1983年的陈加枢根本只是一文不名。在铁道兵某部师文工团当了四年文艺兵后,他希望凭专长在文化馆找份工作。但前后几次招干考试名落孙山,迫使他加入到推销员队伍中。

尽管满怀憧憬,陈加枢第一次上海之行却一无所获。他在上海待了整整一周,只出不进的窘况令其无所适从。情急之下,他想起参加演出时去过太原矿务局。于是,登上了开往太原的长途汽车。十几个小时的颠簸后,他在山西接到了7000元的校徽订单业务。这一笔他净赚3000元。

徽章行业的市场前景让陈加枢欣喜若狂。当时温州做徽章的家庭加工点、小作坊“漫山遍野”。为了起步领先,他决定办工厂以取得规模优势。与四个朋友集资两万元,购置了一些旧设备,到上海请来师傅,陈加枢办起当地第一个用机械设备生产徽章的厂家。几年时间,他陆续将一些徽章加工作坊收归旗下。

1986923日,带着300多个品种的产品,陈加枢在上海外滩如意酒家,摆“擂台”,公开向同行叫板:一比质量,二比价格,三比信誉,四比速度……而出发前,陈加枢请到擅长书法的温州副市长马云博为其题词:“敢同大厂比高低,再向品牌争寸分”。

产品质量过硬,加上市长题词助阵,耳目一新的“擂台挑战”一炮打响。上海电视台在新闻节目里连播五次“擂台”实况,徽章厂声名鹊起,订货客商接踵而至。就在这时,危机猝然爆发,股东间产生了严重分歧。有人主张保持现状,有人认为钱到手后就该散伙。管理层的意见分歧对生产造成不良影响,工厂管理松弛,生产急遽下滑。徽章市场又日趋萧条,势头正健的徽章厂混乱不堪,亏损20多万元。

徽章厂人心涣散,前途渺茫。局面如此,股东们决定以35万元卖掉徽章厂。甚至有人主张:“谁要,情愿拿出两万元倒贴给他。”

众多股东中,年纪最小的陈加枢此时另有想法。逆势中他对徽章市场的信心不改。他力排家族众议,买下负债累累的徽章厂,决意卷土重来。这一次,陈加枢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当他在阵地前线为恢复旧客户、寻找新客户而东奔西走时,后院着火,千辛万苦拉来的几单生意因质量问题退货。

人处绝境,似乎总能迸发出不可思议的激情。思考再三,陈加枢反而借来高利贷,引进先进设备,在硬件上创造条件。同时,他亲自前往上海广揽人才,高薪聘请高级技师,强化生产、财务、供销等管理制度。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小小的徽章厂将温州人兴办企业可能遭遇的危机折射得淋漓尽致。成长危机、高管危机、财务危机、质量危机、市场危机……每一场危机都可能成为压倒徽章厂的致命稻草,何况是合力。陈加枢对症下药,徽章厂走出亏损的阴霾。对志存高远的陈加枢来说,扭亏为盈远远不够。冥冥中他一直在等待着某个能令徽章厂扬名立万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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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0:57:18 | 只看该作者
 

改革开放第六年,个体经济已经有了很大发展,但高层的煞费苦心并未改变民间对私营业主的歧视。《长沙晚报》一则新闻暗示了这种氛围:长沙市西区(今岳麓区)从事手工修理业的11名个体户,在湘江桥头的马路边,摆开修理工具,半天时间为群众修好手表50多块、闹钟3个,还配了60多片钥匙……有顾客要付给修理费,他们不收,并回答,我们个体户也应该为人民服务。一位过路顾客感慨:“个体户也有活雷锋。”一个“也”字表现出了个体户在当时境遇的尴尬。fficeffice" />

如果说,新闻记者的偏激还只是心理层面上的表现。那么,一些地方上政府部门对待个体经营者不能与国营、集体企业一视同仁,则让他们欲哭无泪。

即使国家政府明文规定,任何部门不得向个体经营者收取国家有关规定外的费用,但秦皇岛市向个体户收费的项目就有:卫生费、街道副业管理站提成费、计量费、屠宰费、交通占路管理费、市容管理费、地皮费、盖章审批费、治安管理费、打扫清洁费、不按时开会罚款费等10多种,对推婴儿车和挑担子、挎篮子卖货的,还有不同的收费标准。承德地区,个体户每月交纳交通占路管理费45元、市容管理费45元、卫生管理费45元、地皮费每平方米每天8分。沧州市个体户要向街道交纯收入的40%,知青摊点也必须每月向街道交款1015元。

私营经营者段永芬的遭遇则更惨。河北丰南县法院将其逮捕,以投机倒把罪判刑一年,没收全部利润和一台12英寸黑白电视机、一块手表以及77件还未卖出的成衣,原因是她加工成衣销售,扣除税金和市场管理费,获纯利1855元。

河南省一社员持公社证明出售花卉,工商行政管理部门见挣钱多了,罚款1300元。《人民日报》也有报道《批发橘子须搭配100斤芋头:济南市个体户经营困难重重 要求按新宪法保护个体经济》:有些批发部门在国营和集体商店进货时不搞搭配,对个体经营者实行搭配。市场上芋头、菱角等销不出去,橘子、苹果供不应求。批发店对个体户实行100斤橘子捎带100斤芋头,不然拒绝批货……其次,个体户在经营上受到过多限制,他们拿着合法营业执照,却得不到正当保护。有些部门单纯从自己业务角度出发,干涉太多,动不动踢摊、收证、罚款。

当然,或许我们更应看到乐观的一面。比如,虽然舆论上仍然存在“适当发展个体经济会复辟资本主义”的争论,不过已有偏向支持发展个体经济的势头。《人民日报》说:应当抛弃“左”倾思潮下“弃农经商”的帽子。《经济日报》甚至做出结论:“在我国社会主义社会中,个体经济发展,是不会复辟资本主义的。”

再比如温州个体户叶永国当年荣获“全国先进个体劳动者”称号,赴京受到国家领导人接见。为此,《温州日报》一版发表《个体户里出“状元”》的文章。温州人民广播电台连续播了40天,每天中午、晚上播报。一时间,叶永国成为温州大街小巷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叶永国高中毕业,在市区小商品市场摆摊位,卖女装。刚开始,他怕难为情,看到熟人,就让妈妈在店里当营业员,自己躲在店面背后。自从赴京接受领导接见后,叶永国可谓是春风得意,扬眉吐气。年仅二十出头的他当选温州第一届个体劳动者协会副会长。他在温州个体户中的地位日益巩固。市里的活动,一般都会有叶会长的身影。

这一年,温州个体户占全国总数的1/10,已有八九万人。作为个体经济中的精英,叶永国不但登上了大雅之堂,还有了政治资本。毫不夸张,叶永国的事迹,标志着个体户作为一支正面的经济力量登上历史舞台,这对翘首以待的个体户来说显然是掀开了“民企的天,是晴朗的天”的一角。味觉敏锐的个体户,从叶永国的事迹中,品味出中央大气候的改变——个体户是有地位的,诚实劳动是光彩的。

如果说叶永国事迹象征意义还不够典型与理性,那么,该事件对个体户发展的影响却是实实在在的。作为经济力量中的弱势群体,个体户的生存法则之一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叶永国被正面肯定,这意味着对个体户开闸口的迹象,而这种正面肯定传递到个体户时,就成为他们放开手脚大干一场的催化剂,个体户当然也会豪气冲天。

 

 

将视野跳出温州,放得更辽阔一些,开放的中国与世界依然未能同步。

这一年,美国得州大学奥斯汀分校举办首届大学生创业计划大赛,接着包括麻省理工学院、斯坦福大学等美国一流大学在内的10多所高校纷纷效仿。创业大赛逐渐波及全球,在大学生中形成了一股世界潮流。

唯独在中国,创业热没能得到呼应。民间的群体性歧视控制着大部分人的心理,势必反映到个人层面。有些人对经商不屑一顾,有些人压根就没想到要走经商这一条路,尽管这并不妨碍若干年后他们一样加入了“创业”的大军。

在温州之外,陈东升大学毕业。有人提出让他到粮油总公司上班,他觉得对自己是一种侮辱、一种亵渎,陈东升断然拒绝:“我是要做研究的,怎么可能去经商呢?”与陈东升一样,在人生设计和价值观上,日后中国商业领军人物的王文京刚毕业时,同样没有为企业留下任何想象空间。

王文京毕业后被分配到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财政司。从小村庄到国家首都,空间的转移和人生的裂变使他恍然若梦:“这对我来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他对未来秉持着宏大的梦想,满怀热情地投入工作,得到了荣誉和嘉奖——评上单位最年轻的先进工作者和新长征突击手,在全局干部大会上作先进事迹报告,当上财政司的机关团委书记,晋升一级工资,虽然只有六块钱。

因此不难理解,即使身处温州这座充满创业氛围的城市,周星增大学毕业后,还是选择在贵州工学院工作。直到1992年,他才辞职下海,把企业从温州办到杭州、办到省外,最后当上一所民办大学的董事长。

1999年下半年,周星增与朋友投资三亿元,兴办上海建桥学院。当时,他并未获得政府批准,只是与政府签订意向书,便开始兴建教学大楼。

对于周星增这样的温州民营企业创业者,他们做的事情大多在常规之外。他们能够克服环境阻力,克服在缺乏新规则的情况下接受新事物的困难;他们善于打政策“擦边球”,一般不会过多考虑行业有多少政策限制。他们随心所欲,却敢于承担风险;他们不懂规矩——虽然规矩原本就混乱不清或者根本没有——因而敢于进入新的市场,只要看到市场机会就奋不顾身。

“若是不先搞办学必备条件,那就永远也批准不了!”周星增根本不管学校好办不好办,能不能办,而是先买地、基建、盖楼。他签订了投资25亿元办学协议书,却没有足够的资金。于是,回到温州筹措到几千万元,他一边把500万元打到上海市教委指定账户,一边把钱投入到征地基建。上海已有的民办大学占地面积最多56亩,他一次性征地200亩,第一期工程建筑面积五万平方米。

上海市委副书记龚学平偶然听说有个温州人在上海办大学,感到有些吃惊,他专门和市政府领导到现场考察:“你没等批准就动工,万一市里不批,这上亿的投资可不是闹着玩的。”

周星增回答:“市里不批,一定是哪些地方不合要求,我坚决改正还不行吗?相信上海的领导通情达理。”

“第一年准备招多少学生?”

1000人。”

“民办大学第一年招生,中国没有超过1000人的,上海没有超过300人的。”

“等我超过1000人,请您再来恭喜。”

龚学平对考察结果甚为满意。事实上,不到一年时间,教学大楼主体工程和学生公寓、综合服务楼等辅助配套工程就已经竣工,并成功地进行首届招生,堪称中国教育史上的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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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0:58:13 | 只看该作者
 

改革开放了很多行业。每开放一个行业,就是一次机遇:第一批个体户,第一批创业者,第一批买股票的股民,第一批倒买倒卖进口汽车的人,第一批买地的地产商,第一批收购国有企业的企业家,第一批互联网的营运商。机遇是历史性的,也是阶段性的,一旦过去,如覆水难收。fficeffice" />

创业是一件苦差事,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沙里淘金。80年代初,创业只是一个卑微的生存方式,且能不能存活还要靠造化。所以,面对创业的机遇,有人犹犹豫豫,有人则义无反顾。

按照都是大学教授的父母的规划,已经考上大学的儿子方德华应该子承父业,当一名有身份有地位的高校老师,过体面的生活。

事与愿违。生于富裕家庭的方德华,从小精于计算,对买卖东西最感兴趣。六岁时,一块形状古怪的石头,他定价一万。姐姐问为什么这么贵,他说:“别人都没有这么漂亮的东西,我想要多少钱,就要多少钱。”上学后,他把属于自己的所有东西都标上价格,从作业本、乒乓球到自行车,什么赚钱他倒腾什么,甚至将有毛病的收音机卖给老师,弄得老师大发雷霆。

1983年,成绩普通的方德华考入杭州师范学院大专。同年,经过三次高考,日后大名鼎鼎,开创全新电子商务模式的马云也进入到这所学校。于是,在同样的时间段和同样的地点,都将在各自领域取得不错成绩的方德华与马云,开始了不一样的经历。

所有成功的人,最初都是从信念开始,而马云的成功则来自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他第一次高考数学只得了1分,可谓惨败。他垂头丧气,邀上又高又帅的表弟陪着去宾馆应聘临时工。宾馆录用了表弟,回绝了马云。如今,表弟在宾馆做一名普通的洗衣工。通过父亲的关系,马云得到蹬三轮送书的差事。难以想象他那样的身板,如何蹬得动比自己还重的货物。

艰难的环境中,马云没有放弃第二次高考的决心。第二次,他数学19分,总分离录取线差140分。这样的成绩使原本对马云上大学怀有希望的父母都觉得他“不是学习的料”。高考失意,马云每天骑着自行车穿梭在杭州的大街小巷。夜色中,马云有些冷清,有点寂寞。不顾家人极力反对,他准备第三次高考复习。无法说服家人,马云白天上班,晚上念夜校,每周日再早起赶一个小时的路到浙大图书馆学习。在图书馆,由于抢座位,结识了在他指点电子商务江山中不离不弃的六个死党。

第三次高考前三天,失望于马云数学成绩的老师当着全班说了一句话:“马云,你的数学一塌糊涂,如果你能及格,我的‘余’倒着写。”马云气愤难平。考数学那天早上,他一直背10个基本数学公式,考试时就用公式一个一个套。考场出来,和同学对完答案,马云知道肯定能及格。结果,数学他考了79分。就这样,自称别人承受度是2000万,自己是两个亿的马云,考上了杭州师范学院。

正因高考一波三折,进入学校的马云非常本分。他努力学习,冀望以知识改变人生。与他相反,大学期间所有的课程,方德华只去上体育和数学,其余课程一律不上。整天忙于买卖,学业自然荒疏。他与一个家庭穷困的同学谈好条件,免费提供食宿,条件是这位同学必须做大量笔记,带回给方德华,以便应付考试。

大二,方德华在宿舍不小心碰倒热水瓶,摔碎瓶胆。热水瓶外壳扔了可惜,他拿着空壳去买瓶胆,可校里校外任何一家商店都只卖完整水瓶。他正要扔了热水瓶空壳时,灵机一动:为什么自己不能卖瓶胆?

方德华马上着手调查。调查男生宿舍,得知一个学期一个宿舍八个热水瓶只有两个是好的;女生宿舍的调查结果则让方德华更加高兴,八个热水瓶顶多只剩下一个。他行动了,在附近一家商店谈定50个瓶胆,在校园贴出海报,白天上完课后在食堂门口摆摊,晚上在宿舍里销售。两天之内,瓶胆销售一空。

余下的两年,方德华垄断了杭州市大中专院校的热水瓶胆生意。为节省时间,他在其他院校里招聘学生做代理。除了卖瓶胆,他还成立家教中心。大学毕业,21岁的方德华存款已超万元。最后一学期,所有同学都在忙于为生计担忧,而方德华则住在租来的一居室里,心平气和地运作着自己的买卖。

 

 

三年前,美国未来学家托夫勒振聋发聩的鸿篇巨制《第三次浪潮》风靡世界。在书中,托夫勒指出,人类进入信息革命时代。

《第三次浪潮》在时间和空间的穿越中,以未来学犀利独特的视角,给打开国门之初的中国人心灵造成强烈的冲击。郴州师专图书馆工作的张跃接触到原版的《第三次浪潮》,书中的思想或多或少连绵不绝地指引着他“创造未来”。四年后,张跃辞去公职开始创业,靠卖摩托车掘得第一桶金。多年以后,像张跃这样,当年阅读《第三次浪潮》的年轻人已成为中国非公经济的中流砥柱。

某种程度上,温州是个知识信息相对闭塞的地方——《第三次浪潮》传入温州是多年以后的事情,而直至今天看过这本书的人也寥寥无几。另一方面,温州的经济信息又是超乎寻常的开放。即使温州人没读过,或者干脆就不知道《第三次浪潮》,可丝毫不阻碍他们最早领悟到信息革命的震撼力量:几个金乡农民凭着一份份报纸,利用一本本电话号码簿,办了一个“经济信息所”,三分钱邮票揽来全国订单。

许方枢是“经济信息所”的发起人。当时他与人合股了一家生产塑片的小厂。市场信息封闭的年代,许方枢意识到情报的重要。

他订了100多种报刊,收罗全国大中城市的电话号码簿,新华社编印的工商目录出一册购一册。把各类信息分类整理成册,一旦收集到企业有产品需求信息,立即写信联系。中国建设第一座核电站消息见报后,许方枢判断电站工程庞杂,少不了塑片业务。他当机立断,联系对方,并随信寄去样品,一笔生意轻松敲定。

“经济信息所”经验很快传遍金乡。每天,位于文昌阁老街的金乡邮电支局还未开门,门口就排起上千人邮寄业务信函的队伍。人群中,有的挑着箩筐,有的推着板车。面对业务信函,邮电工作人员来不及加盖邮戳,只能让顾客拿着邮戳,一通狂盖。信函日均10万封,最多一天达到30万封。

飞雪般的信函招揽到来自全国的订单。挖掘信息价值,金乡人财源滚滚而来。本年度,金乡产值超过2000万元,信用社个人储蓄高达220万元,最多的一户整整四万元,为金乡之冠。对比1979年,全镇个人储蓄只有可怜的200元。据此,《浙南日报》刊登一篇反映金乡人富足的报道,题目直白而醒目:金乡人民富得流油。

 

 

历史面前,个人能力再强大,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不过,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在这年的中国和世界诞生,日后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经济社会的进程。尽管那时候还没有多少人能意识到事件其中的价值——就其深度而言,它们能大大改观中国,乃至温州民营经济草根式生长的进程。

日本生产出可以变形成为汽车、飞机等形态的机器人玩具。精妙的创意揭开了伟大的序幕。以这些创意为蓝本,善于模仿的温州人在此基础上开辟了新的天地。

因为开放,风靡全球的经典离中国人越来越近。BP机进入中国,也进入到温州,将人们带入了没有时空距离的年代,“有业务就拷我”成为温州人跑外单时的口头语。直到2007年年初,连地处西北内陆的甘肃省都再难看到寻呼机的身影,温州才最后与中国一道告别了“寻呼时代”。

 

中国第一家五星级宾馆,北京长城饭店正式营业。偌大的中国,竟然绝大多数人都不知五星级宾馆为何物,不少人误称其为“五角星宾馆”,专程从外地赶来北京看“稀奇”的也不在少数。而当时的温州算得上有档次的宾馆压根还没有,有的只是条件简陋的旅馆,但外地人住着都觉得满意。到了改革开放的第三十年,中国五星级宾馆已然比比皆是,有多少温州人参与其中,难以计量。

当然,一切变化都没有“第一家国企承包给私人经营”——抚顺市国营饭店试行个人承包,影响那么深远。短短两三个月内,全国国营企业普遍实行了承包制。浙江海盐衬衫厂厂长步鑫生就在这时,走进媒体的视野,成为改革明星。通往海盐武原镇的沙石路上,每天车水马龙,挤满了前去参观学习的人们。

温州的四名职工也承包下长期落后的温州水泥厂,在一个月内扭转了多年亏损的局面。

水泥厂原本有368名职工,性质属于集体所有制。国家为扶植它提供了数十万元的投资,经营不善的局面还是无可改变。

19832月,厂团支部书记刘瑞云和另外三名中层干部袁陵荪、金汝清、丁祖武,酝酿之后向上级递交经营承包申请书,提出若由他们负责全厂经营管理,余下的九个月不仅不再亏损,且可盈利78万元。

申请获准后,刘瑞云等四人,把行李搬进工厂,日夜紧张工作。他们改革行政机构,调整生产组织,贯彻按劳分配,采取新工艺,生产发生显著变化。70万元投资建成的回转车间,过去连续运转超不过七天,而4月份一直没有发生故障。一个月,水泥生产量超过前三个月总和,历史上第一次盈利一万余元。

12月初,《浙南日报》刊登一则商业部通告:121日起,全国临时免收布票、棉絮票,对棉布、棉絮敞开供应。1984年起不再发布票、棉絮票。通告宣告,计划经济时代,因商品匮乏,应运而生的大量票证渐次淡出人们的生活。物资的“解禁”直接冲击着温州人的创业思路。正因如此,周成建、邱光和、王振滔等以服装和皮鞋起步的企业家才得以放开手脚,不至于受到票证的束缚。

世界正在焕然一新。可不管如何变化,温州数十万“蝼蚁”般的个体户已经能够逐渐自发地顺应时势变迁,顽强地推动着这个地区的经济奔腾向前。这股震撼的力量,势必卷起浪潮,引领风骚。这绝不是夸张之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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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0:58:37 | 只看该作者
 

岁末,一首名为《一个青年个体户的歌》,传到温州:fficeffice" />

在微妙的冷眼中,

我昂然地走着。

这路似乎并不险峻,

却需要超乎寻常的胆略。

我没有自哀自怜,

反倒可怜那冷眼里的落寞。

因为那冷眼背后常是生活的虚妄,

而我却是实实在在地活着。

像许多自怨“生不逢时”的人一样,

我也曾经“待业”,

眼瞅天花板发出深长的叹息,

百无聊赖而后逍遥自乐。

在痛苦的沉思中,

 

我终于听到时代浪潮的惊喝:

生活,决不能等待,

生活,必须振作!

一架银光闪烁的洗衣机,

 

奏响了全新的人生交响乐。

束束“雪花”缭绕着清幽的芬芳,

将滴滴汗水溶进时代的脉搏。

我的付出是微薄的,

但我在畅饮创造的快乐。

春天,同样欢迎巨树和小草奉献的绿,

尽管巨树擎天,小草一叶。

悲怆而拨动人心的歌词遭到一小部分保守派的攻击,却引起了多数温州人的共鸣。

在这样一次亘古未有的浩大过程里,个人的命运或许不可能被历史多么鲜明清晰地铭记。因此,谁都无法预知下一年的境况会是怎样。但是,无论如何激动与变迁,摆脱内心的挣扎,温州人潇洒且坚强活下去的决心不会轻易动摇。他们踌躇满志,还将用他们特有的对未来热切的希望与对现实执著的坚忍,努力保持着生命昂扬向上的角度。

 

 

小城大事(1983年)

浙南日报:1月,市二轻系统59个集体所有制企业,实行经营承包责任制。

经济日报:226日,金华温州开办零担物资集装箱运输业务。

浙南日报:2月,全国最早的农村专业市场——永嘉县桥头钮扣市场正式开业。至年底,全市形成10大商品产销基地和专业市场,其他9个为:乐清县低压电器市场,虹桥综合农贸市场,苍南县宜山再生纺织品产销基地,金乡徽章标牌产销基地,钱库综合商品市场,平阳水头兔毛市场,萧江塑编市场,瑞安县仙降塑革产销基地,塘下莘滕塑料编织袋、松紧带市场等。

人民日报:524日,经营承包改造落后企业,温州水泥厂扭转多年亏损局面,承包后第一个月产量超过前三个月总和。

温州市志:67日,永嘉县橡胶塑料厂从法国西代尔公司引进我国首条薄壁塑料瓶自动生产线,年产能力为120万只塑料包装瓶。

浙南日报:1129日,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国务院副总理万里在全国农村工作会议上,评论苍南县宜山区再生纺织业,使单一的农村生产开始变为农工商综合经营,“展现出农村生产力充满生机的发展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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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0:59:00 | 只看该作者
 

1984:势不可挡的力量fficeffice" />

 

这片土地的每一缕空气都带给我难以摆脱的刺激感。

——陈冠柏《中国的第一座农民城》

 

革中的精彩坐标,很多源于时间与空间的碰撞。

如果说,前15年,注定某些年份是具有地域属性的,那么1984年当之无愧地属于北京中关村与浙江温州。在这两个弹丸之地,寂寥的勇士与无畏的先驱们壮志凌云。

中关村,激荡着浮华悲凉的历史。偶然与必然交织的故事,上演着壮阔的经济革命。柳传志、段永基、万润南、张旋龙……悉数登场,或明目张胆,或掩人耳目,进行着有声的呐喊、无声的前行。

温州,则有了些风云际会的味道,渗透着个人英雄主义的气息,充斥着无度的亢奋与少有的气势磅礴。创富主义盛行,无数的落寞者和英雄齐聚一地,一批势不可当的力量乘势而起,经受了市场的锤炼。他们创办的企业后来居上,如日中天。

 

 

2008112日,10位当今中国顶尖的经济学家在北大百年讲堂开讲,反思中国改革三十年成为讲坛上最热门的话题。现场,民间经济学家茅于轼感慨:“中国今天的财富增加跟三十年前相比,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如果一个人一觉睡了三十年,今天醒过来一看,不会认为还是在中国,好像到了外国。”茅于轼的话说得既有无穷意味,又滴水不漏。

梦的起始应该追溯到1984,发生的转变是拨开计划经济的迷雾,“从计划到市场”。

那几年,有这样一首流传甚广的歌曲《黄土高坡》:“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都是我的歌我的歌。”豪迈的词风、自由奔放的旋律恰恰代表了改革之风的强悍与势不可挡。合众社选出1984年十大国际新闻,中国宣布经济改革赫然列于第五:

一、英·甘地遇刺身亡

二、阿季诺被谋杀案牵涉菲律宾军方

三、中英达成香港问题协议

四、韩国总统到日本进行历史性访问

五、中国宣布经济改革

六、日本敲诈者在糖果里搀氰化物

七、中曾根在自民党选举中保持权力

八、文莱独立

九、印度阿姆利则金庙遭到猛攻

十、苏联在阿富汗发动攻势

 

 

 

在这一年,用日本《国际贸易》一篇文章的话说:“中国进入真正的商品经济时代。”中共十二届三中全会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

《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肯定了商品经济(市场经济代名词),已突破经济建设中的束缚,正式拉开了城市经济体制改革的序幕。其中提出的,改革的基本任务是建立起具有中国特色的、充满生机和活力的社会主义经济体制,促进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正是20年后中国积极努力推进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建设的雏形。对于决定,邓小平做出如此评价:“写出了一个政治经济学的初稿,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和中国社会主义实践相结合的政治经济学。”

《决定》里的很多话在今天看来属于不言而喻的道理,那时却石破天惊。关于为商品经济“翻案”,吴敬琏的女儿在《我和爸爸吴敬琏》一书中回忆到:

 

19847月,吴敬琏和夫人一起从美国回到北京。

……

他筋疲力尽地从美国回到北京,本打算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开始学术研究。不想他前脚刚进门,中国社科院院长马洪后脚就来访,动员吴敬琏跟他去出差。一开始吴夫人还出来挡驾,说才从国外回来需要休息,但马洪说此去就是到东北几座城市开开会,还可以边走边休息,另外一起修改一篇文章。

……

一行人到达东北沈阳,要改的文章拿出来了。吴敬琏一看,题目是《关于社会主义商品经济的再思考》,稿上的笔迹他熟悉,一部分是工业经济研究所副所长周叔莲的,另一部分是财贸所所长张卓元的。他觉得事情有点蹊跷,询问之下才知道,文章是当时国务院负责人建议写的,目的是为“商品经济”翻案。

 

由于进入了商品经济的时代,各个方面都出现了变化。无论是媒体的评论员还是官员都把话说得高屋建瓴。

思想意识的变化就很明显,“勤俭节约是美德”变成“提倡消费”。《人民日报》赞许地报道了某县政府建立“消费指导协会”,帮助年轻人“改变在花钱这个问题上的看法”;好几家党报发表文章批评衣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要穿上九年的传统观念。副总理田纪云也用经济观点批评说:“如果每个人都是一件衣服穿九年,我们还怎么发展我们的纺织工业呢?”宣传产生了影响,一位出租汽车司机对采访他的美国《波士顿邮报》记者说:“这是一个好政策。”

    新生事物席卷全国。香港发达的市场经济、更高的生活水准,使它在这场“商品经济”运动中,自觉不自觉地担当了内地新生活方式的启蒙教师。香港较之大陆的商品繁荣,可从郑渊洁的经历看出。

郑渊洁带着儿子坐火车。午餐时间,同车香港人拿出方便面,往碗里倒上开水,过一会居然吃了起来。香港人的举动让没见过泡面的郑渊洁父子大感神奇。儿子吵着要吃,郑渊洁跑过去问对方是什么东西。香港人白了他一眼说:“杯面。”

南风北吹。广东,“中山温泉高尔夫俱乐部”的对外开放,成为国内第一座高尔夫球场。北京,养鸡工商户孙桂英受到奖赏——政府允许她成为北京第一个有小轿车的工商户。《北京日报》头版刊登了她和轿车合影的照片。从西藏到广州,人们在讨论中共中央1984年一号文件时都把孙桂英作为典型。中国政府要借孙桂英的事迹,表达“从现在起,个人办企业有政策的鼓励,他们绝不会因走过去所谓的‘资本主义道路’而遭殃”。前景明亮,南存辉们借势腾空而出。

夏天,把自家房屋折价五万元,南存辉与几位朋友在一间破屋子里建起了一个作坊式的求精开关厂,开始了在电气事业里的艰难跋涉。

 

德鲁克把熊彼特建立的发展模型落实到管理实践层面,力主有创新精神的人应该“不断搜寻变化,回应变化,把变化当做潜在的机会”,并且断言,“未曾遇见的情况往往是启动革新的良机”。而对于南存辉,我们更愿意把他看作贫困的抗争者。他脚踏贫困线,面对政策的感召,为脱下贫困的帽子而勇于创业。

 

据传,在温州,碰到姓南的当地人,只要回溯三代以上,就会发现他们大都来自一个地方:乐清黄华镇一个叫做南宅的古村,为当地望族。碎石片垒墙、茅草盖顶的住房,半饥半饱的日子,遭人歧视的感受刻骨铭心,历尽艰辛与磨难:南存辉的童年和少年与望族无关。六岁时,他挑着米糠,提着鸡蛋沿街叫卖。13岁那年,初中刚毕业,父亲在劳动中脚被水泵砸伤,造成粉碎性骨折,一躺就是两年。作为长子,南存辉辍学养家。

寒冷的冬天,补鞋的锥子扎入手中,南存辉咬牙拔出锥子,用破纸包上伤口,坚持为客人补好鞋——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他不敢去人多的地方,怕同学看见后没面子。终于,他遇到了同学的母亲。她关切地问: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补鞋?难道你不上学了?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也一定要读好书。

几句关心话冲破了南存辉的心理承受极限。他当即收摊回家,对躺在床上的父亲大声喊道:这事没有前途,拿刀架在脖子上我也不干了。他父亲耐心地劝他:“靠自己双手养活一家很光荣。如果弟妹们将来成才,那就是你的成功。”就这样,生活的无奈让南存辉不得不重新背起工具箱,早出晚归,一晃就是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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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0:59:29 | 只看该作者
 

南存辉补鞋这三年,温州低压电器生产正酝酿着一场革命。fficeffice" />

1984年的某一天,南存辉低头补鞋,听到有人叫自己,抬起头一看,是胡成中。胡成中是他小学同班同学。上小学时,他俩一个是班长,一个是体育委员。后来,此二人事业不分伯仲,但形同水火。从性情上看,南存辉心高气盛、壮志雄心;胡成中则稳重老练、城府如海。在当时两人关系颇为亲密。

胡成中告诉南存辉,自己不再做裁缝,改行推销电器,一趟生意能赚一千元。胡成中的话让后者既羡慕又嫉妒:补多少双鞋才能赚一千?南存辉动心了。他有两种选择,建厂或当推销员。无论哪种选择,困难均难以估量:自己建厂,没有技术;当推销员,没有离开过温州,对外面的情况丝毫不熟悉。

左右权衡,南存辉觉得自己建厂难度稍小。求精开关厂横空出世,也即正泰和德力西电气的前身。第一个月,开关厂赚了35块钱。有人沮丧了,而南存辉兴奋异常:很高兴,赚到钱了,没有亏本。

那时的柳市,低压电器市场良莠不齐,许多人以次充好、偷工减料生产伪劣产品。南存辉没有被诱惑,踏踏实实地经营“求精厂”。合伙人试探地问他:“如果要发财,你不会比别人差。如果要创牌子,就要耐得住寂寞。”南存辉选择了“忍耐”。

80年代早期的温州交通十分闭塞,去一趟上海要坐24小时的船。南存辉前后三次到上海聘请人民电器厂退休工程师王中江。柳市电器声名狼藉,温州与上海生活环境相差太多,而且国家的政策远不如现在明朗,王中江两次拒绝了邀请。直到第三次,南存辉在王中江家中的地板上一连睡了几天,终于感动了工程师。

如果只是活跃、蛮力、勇气,温州的经济远不会发展到今天这般川流不息与繁荣。对于很多有远见的温州商人,创业的目的不仅仅是财富。他们高瞻远瞩,注重品牌的塑造,在产品质量上苦下工夫,这才是温州经济的主动脉。秉承如此信念,温州经济才得以在数次洗牌中屹立不倒。

事实的确证明了南存辉的远见。几年后,柳市低压电器生产因质量问题声誉跌入低谷,“求精厂”的产品却畅销全国,一年的产值达到100多万元。在有关部门进行的三次拉网式的清理整顿中,“求精厂”每次都因质量过硬而免于被清洗。尤其是,国务院六部委联合大规模打假后,“求精厂”成为政府重点扶持的企业。一位被清洗出低压电器行业的老板不无感慨:产品好坏都有人要,我只图眼前利益,没想到是条末路。南存辉看得清,他胜我衰,这是关键。

 

 

327日,被关押了186天的郑元忠无罪释放。

 

在华贻芳的眼中,“1984年大气候好,中气候好,小气候好。”大气候是国家政策支持,中气候是地方积极配合,小气候是个人有强烈的争口气的愿望。气候转暖、天气晴朗,“八大王”昭雪理当在即。

时年,中共中央下发了一号文件,提倡农村发展商品经济,提出要搞活流通。稍微有些政治嗅觉的人无不认为,温州经济的转机出现了。

不过,这一年的开端,温州仍然似乎在惶惶中裹挟着未知的希望,两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所带来的思想惊悸并未完全消除。也因此,依靠个体经济发展的温州尽管经过上一年的发展,但“八大王”不平反,极度压抑下的温州私营经济阴霾不散。

石锦宽,当年柳市企业发起人,手持中央一号文件为“八大王”们的平反四处奔走。他三上北京、八上省城、百上地委,洋洋洒洒百万字的申诉材料,将这些原属电器厂的企业人员保释了出来。显然,这离他的目标依旧比较遥远。毕竟,个人能力所及终究寥寥,“八大王”事件的平反需要强大的政府支持。早在“两户会议”,市委书记袁芳烈就已明确了自己的思想主张:“‘八大王’案不翻,温州经济搞活无望。”袁芳烈也一直在寻求合适的翻案机会,只是苦于没有上层的政策。

一号文件下发不久,洞头出了一桩“虾米案”,一些农民收购渔村的虾米运到外地贩卖,被当做“投机倒把”。事情立即被制止。也借由这个案例,温州市委开始对还关在狱中的“八大王”展开讨论。明确的中央文件与客观的事实摆在眼前,促使大家对这一问题达成一致:案子,非平反不可。

在袁芳烈授意下,市政法委会同公检法三家组成联合调查组,复查“八大王”全案。调查结果除了发现一些轻微的偷漏税之外,“八大王”所作所为符合中央精神。之后,市委召开乡镇干部以上参加的全市电话会议,宣布“八大王”全部无罪释放,收缴的财物将从国库拨出如数归还。

 

 

对于浩瀚大国来说,这例平反事件不过是历史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变奏。但是,就“八大王”们而言,这无疑是一场有惊无险的人生浩劫。重获新生的“大王”们,在这场大起大落的人生中,多了几分忧虑,少了几分胆魄。数年过去后,与那些在1984年后快速成长起来的新兴企业相比,“大王”们曾经的光环不再重现,悄然遁世:

“目录大王”叶建华与儿子一同出国,先后在法国、意大利、美国居住。1992年,创办长城汽修厂,1995年,汽修厂倒闭;后开设广告公司,不久又倒闭。

“线圈大王”郑祥青获释之后办过小厂,经营不尽如人意。现赋闲在家。

“胶木大王”陈银松释放后休整多年。1987年开设一家模具厂,后因其右腿受伤停业。

现在柳市经营杂货店。

“旧货大王”王迈仟出狱后重操旧业,后改直接经营电器。1995年,因肝癌去世。

“合同大王”李方平侨居加拿大。近几年,他回到国内做起了房地产生意。

“翻砂大王”吴师濂重操旧业,经营小厂,使其发展成为注册资金2000万元的浙江红光金具有限公司。2001年,退居二线,赋闲在家。

“矿灯大王”程步青1986年赴上海开店经营电器。1998年租下上海黄浦区北京东路面积最大的低压电器商场,经营电器批发。2003年接手德力西上海总经销业务。

“五金大王”胡金林平反后没多久,浙江省副省长吴明达看望他,希望他继续努力经营。胡金林回答:“我现在只希望‘比好的差得多,比差的好一点’。”他只与兄妹一起注资80万元创办乐清第一轧钢厂。时隔24年,胡金林面对记者采访时说:“1982年,对我的人生是很大的转折。没有这个打击,现在就不是正泰的天下了。”1989年,轧钢厂倒闭,当地政府动员他成立集团公司,被他拒绝。1990年起,赴外地经商。2001年,前往柬埔寨创办三林国际电器公司。2004年,参股柬埔寨的水电站。

“八大王”的人生遭遇是对他们所处不同时期商业状态的精确描绘。而在为他们的境遇叹惋时,“电器大王”郑元忠则呈上了一个值得欣慰的故事,故事的主题叫东山再起。

郑元忠,浓眉大眼,常戴一副金丝半框眼镜。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小时候,郑元忠一度对红色政权满怀热情,14岁时带领11个小伙伴去北京大串联。在天安门广场如海的人潮里,远远看着毛泽东的身影,年幼的他激动得热泪盈眶。读完初中,他开始自立,曾经到过湖北、江西的工地修路盖房,也到过大山险岭修水闸打隧道。底层生活的历练让他意志强韧。不甘就此一辈子靠力气过活的他回到村里,当供销员,把柳市低压电器产品推销到外地。辛辛苦苦两年,不多不少,挣了足足一万元。

世面和眼界变得开阔和活络。郑元忠拿出积攒,办起开关厂。一只开关国营厂卖10元,他用台湾走私来的白银做拉线开关,只卖3元,还有2元的利润。郑元忠据此积累资本,几年下来,资产翻了几倍,是柳市仅次于胡金林的“二富”。

农村有盖新房子的习惯,赚了钱的郑元忠盖起一幢占地一亩的三层小洋楼。他万万没想到,小洋楼被《人民日报》说成院子里可以停12辆小轿车和摩托车的豪华庭院,成了“投机倒把”的“罪证”。

一个茫茫黑夜,郑元忠远走他乡。1982年初夏到1983年中秋,他逃亡在外,对他的通缉令撒往全国。一年后,以为风声已过的郑元忠悄然潜返。1983915日凌晨130分,柳市派出所、工商局30多人,带着手枪、手铐冲进郑元忠家,把他从床上拉下来,关进了乐清看守所,和一批重刑嫌疑犯关押在一起。

郑元忠想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显然,仔细思量,任何人都会觉得这是一场荒谬的运动。“八大王”事件平反后,甚至连《人民日报》都称其为“历史上的大玩笑”、“法律上的大玩笑”,足见其不可思议之处。在当时,“左倾”思想之严重程度不容乐观,这也是所有人都无法回避和拒绝的现实背景。

狱中艰难度日的郑元忠,靠在墙上写了一封三万字的信,他说:“如果我是投机倒把,柳市七八万生意人应该全关起来。”他一连写了数十封信,寄给有关部门,结果石沉大海……未来变得晦涩。那期间,他彷徨、无助、意志消沉,直到被无罪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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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1:00:11 | 只看该作者
 

走出阴暗的牢房,和其他“大王”不同,郑元忠第一件事并不是赶着和家人团聚。他先去理发店理了发,刮了胡子,然后跑到柳市镇工商所,细细研读一号文件。fficeffice" />

从一号文件中,郑元忠读出端倪,全然没了入狱时的苦闷和怨愤。只不过,当他回家发现那个被称为“可以停12辆小轿车”的院子,已经被挖成了一片水汪汪的水田时,还是难过了好一阵子。

出狱后“大王”们第一次聚在一起,讨论发展问题。几乎所有人都达成共识:急流勇退,轻轻松松过小康。唯有郑元忠,这个仔细研读了中央一号文件,强烈感受到政府对个体民营经济松绑信号的“大王”,决定继续留在阵地打拼厮杀。填平了院子里的水田,他办起乐清第一家股份制合作企业——乐清精益开关厂。

一个人有意识地进入到历史洪流的主流时,每一个奋勇向前的动作自然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站在郑元忠之外的“大王”们的角度看,1984年最不平静而又最平静。做好最坏的打算,却九死一生的他们,怎能平静?所以,出狱后对政策变化的心有余悸,令他们开始追求极度平静,即使生活淡定有如一潭死水。

不过对于陈敏、吴邦东这些60年代出生的人而言,他们则显得轻松许多。“八大王”事件平反以后,温州城乡的活力被极大地激发起来。这一年,吴邦东坐上一辆灰蒙蒙的长途汽车,从柳市一路颠簸到金华,独自一人闯天下。陈敏此时有了一份很体面的工作——温州市工艺美术研究所研究员。他们虽与郑元忠在空间上错开,可不影响数年后三人的相聚,并成就一段传奇。

吴邦东骨子里有一股书卷气。据说,他年轻时在姑娘眼中是绝对的帅哥。

靠着学校减免学费,吴邦东勉强读完高中。他拿着三个哥哥凑的300元,带了本电器产品目录,出门谋生,懵懵懂懂地到了金华。

密密麻麻的人群,大大小小的行李,混混乱乱的场面令吴邦东心慌。买到一张站票,他挤上开往东北的火车。在旅客座位底下,脚跟旁边,疲惫不堪的他铺上报纸,侧身钻进去,伴随晃动的火车和车厢的浊气昏然睡去,一路向北。

初到东北的吴邦东,不知温度已是摄氏零下四十多度。下了火车,他张嘴吸了几口冷空气,喉咙突然呛起来,不停咳嗽。多年后,吴邦东几经磨练,成为郑元忠创办的精益集团总经理,意气风发。但喉咙的毛病一到秋天就受凉发作,连续咳嗽两个月,昼夜不安。人生奋斗过程中的代价,如此深重。

研究所工作的陈敏则逐渐不安于这份轻松但无所事事的工作。他总觉得现实与理想间存在一道深不可测的鸿沟,一边是一眼到头的单调,另一边是一望无际的未知。直到有一天他突发奇想,买来面料,请人加工了五件风衣,拿到市场去销售。七天后,五件风衣全部卖出,每件赚20元,共赚100元。

数着100元,陈敏认准服装业有前途。他与同学各出500元,从胶鞋厂购买了一捆帆布,自己动手染成蓝色做牛仔裤,将其销往市场,钱赚得不亦乐乎。

1986年市场突变,大批牛仔裤积压。陈敏另辟渠道,背着大包牛仔裤,跑到青岛、大连,一路贱卖。有过这样的经历,自称见识了市场风浪的他干脆辞掉工作,创办温州华联服装厂,生产男式西服。次年身家即过百万。

 

 

奇迹的诞生往往是里应外合的结果。

温州土地稀缺,地处天涯死角。浓厚的商业氛围与偏处一隅的组合,不单单激励着热血沸腾者义无反顾地在这里开天辟地,同时也不断刺激着温州人放宽视野,以万般豪情、千种激荡的姿态为梦想寻找落脚现实的契机。

11月,已到而立之年的饶道新花7块钱买了件仿制的军大衣,提着20斤海米北上烟台。

饶道新的爷爷是资本家。从小他天天打扫厕所,被戴高帽子、贴白纸当资本家后代批斗。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抄家时都被抄走。他只好偷偷捕捞些海产品,自己加工后,拿到城里,能卖几毛钱。怕被抓,都是晚上走,天没亮卖掉就回来。可还是被抓过好几回。每抓一次便是游街批斗。有了这些经历,他对海产品如数家珍,具备了对各级干鲜海产品品质的识别能力。

海米很快脱手,这给初次闯荡烟台的饶道新留下深刻印象。他发现烟台三面临海,但市场上鲜活海产品多,加工的少,且还是分散的手工加工,价格比南方高,从温州贩运有利可图。于是,他从温州发来400斤海米,在中心区商厦设立专卖柜台。因为资金少,周转困难,他只能自己蹬着三轮送货,万般劳累。

饶道新是个有想法的人。烟台人守着大海买外地干海产品的做法让他看到了商机,萌生了筹建加工厂的梦想。凭此时的经济实力要建一座海产品加工厂,现实与梦想还相距太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节省每一笔赚到的钱。1993年,饶道新兴建的烟台新海水产食品有限公司成立,终圆了创业之梦。

1984年走进烟台至今,饶道新度过了蓬勃的青春岁月。企业一步步走到今天,他当年手中贩卖海鲜的提包也换成了现代化的厂房。现在,他喜欢坐在地球仪前,徐徐转动,看世界就这样展现在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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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1:00:29 | 只看该作者
 

当今天温州企业界几乎所有重要角色还都藉藉无名时,因为温州市委的一次任命与《人民日报》的报道,叶文贵显赫一时。fficeffice" />

5月,《人民日报》头版刊登消息:浙江省温州苍南金乡家庭工业专业户叶文贵被政府破格提拔为金乡区副区长。私营业主成为正经八百的父母官,这又是温州人一次石破天惊的举措。

 

苍南金乡,相距柳市大约100多公里的一个温州小镇,明清以来就是远近闻名的讨饭村。叶家善于经商在当地却有口皆碑。叶文贵的祖父早年在上海开银楼,是著名乡绅。二伯父为上海自行车三厂的创始人,凤凰自行车诞生于三厂。叶文贵14岁便学会组装半导体收音机,而当时收音机才刚刚上市。

1969年,四千温州知青之一的叶文贵来到黑龙江,落户于一个只有50户人家的偏僻山村。他劳动一天挣到8角钱,一年只能吃三次猪肉。不久,山村通电。供电局装好变压器,村民们特意杀猪宰羊表示感谢。知青们闻着肉香酒香,馋得要死,却没他们的份。然而,电工一走,灯竟然熄了。村民骂声一片,堵住村长等干部家讨说法,乱作一团。

叶文贵学过电工,断定变压器运输途中接头脱焊。他找到村长,说能修好,但有条件:第一,杀一头猪款待众温州知青;第二,需要几天时间,队里不能减工分。心急如焚的村长完全答应了条件。叶文贵故意围着实际上几分钟就能修好的变压器转了几天——修变压器比参加劳动轻松。

叶文贵会电工的消息传到附近矿务局。矿上和矿工经常请他上门帮忙。时间一久,他发现矿务局挖矿用的铁锹需安木柄,但矿里购回的铁锹都不带柄。他知道,东北本身有大量林木,如果生产锹柄,价格有绝对优势。

找来八位知青,叶文贵说服他们每人出资2元。他自己请矿务局负责人吃了一餐饭,谈定锹柄合同,公司预付600元定金。利用600元,叶文贵开起锹柄厂。一开始用木工车床,运转太慢,一天只能生产100多条锹柄。他进行技术更新,联想到铅笔刀和生产木锹柄原理相近,设计出了一台机器,每分钟转速3000余次,一分钟生产锹柄14根。当地林区,伐木工人们伐取大圆木,一些小杂木通常被扔在林场任其腐烂。叶文贵和林场联系,付很少的一笔钱获得这类木材。原料供应轻松解决,生产规模随即不断扩大,几年后锹柄厂产品从关外销到关内。

1978年,金乡新任书记到任当天,金乡人贴出海报以示欢迎:今晚召开要饭吃、要工作大会,敬请书记莅临指导。同年,大批温州知青返城,99%的落魄而归,叶文贵则带着一笔可观的财富回到金乡。第二年,他召集亲戚集资,生产铝板。

金乡铭牌徽章生产史悠久。高考恢复后,各大高校正因难以区别本校学生和社会闲杂人员而犯愁,金乡人抓住机会,集中于学校推销校徽。其后几年八万人口的小镇涌现七百多家商标厂,从业人员一万多。金乡徽章销售直线上升,高峰时年销售额占全国校徽总产量一半以上。

生意兴旺,难题随之而来,生产必需的大量铝板都是外地采购,成本倍增。现在金乡有了轧铝机,众多徽章厂自然欢迎。仅四个月,叶文贵们的投资全部收回,到年底净赚20多万。投资不过400元,一年增长25倍,回报实在可观。但是叶文贵忧心忡忡:铝板机结构简单,容易仿造。只要金乡人仍然生产校徽铭牌,自己就绝无理由可以长久控制市场。要领跑市场只有提高行业门槛。其他股东理由充分,“现在有钱可赚”,断然拒绝提议。

工厂最红火的时候叶文贵选择退出股份。他先后投资高频热合机厂、压延薄膜厂等,每一间厂都利润滚滚。他创建金乡第一个企业集团,或者说是整个温州的第一个企业集团。叶文贵经营思路独到,行事风格也极具个人特色。他致力于培养后备人才,选送职工去同济大学、浙江大学培训深造;企业内部开办电大班、阅览室,组织职工知识更新和升级。中国人还在为百万富翁瞠目结舌时,叶文贵个人资产已悄然上千万,成为苍南首富,领军温州企业家群体。

叶文贵富甲一方。费孝通在他的厂里转了三圈说:了不起的新型企业家。加拿大著名机电学教授不远万里跑来看叶文贵:中国农村想不到有你这样的奇人。地方政府也注意上了他,领导几次登门,告诉他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这就是中国的传统,任何人在任何行业取得成功后,最终会走入仕途。

长期边缘化的地位和所有制甄别,使温州私营业主们心存惶恐和苦恼。他们渴望认同、渴望融入。叶文贵的伺机出现无疑提升士气,振奋人心。然而,区长一职,对于叶文贵来说,是有形的荣誉,更是无形的压力。他或许经营企业游刃有余,可绝不等同于在官场中也会如鱼得水。

短暂的亢奋消逝后,叶文贵不胜其烦,无所适从。他厌倦开会,繁琐冗长的会整天没完没了;他厌烦写报告,报告中夸张的数据在做企业出身的叶文贵眼前显得讽刺与可笑。终于,没有任何政治经验的他犯了一个毁灭性的错误:将苦恼透露给新华社常驻温州记者张和平。后者写了题为《叶文贵当副区长的烦恼》的内参。紧接着,在领导批示下,他的副区长职务悄无声息地被免去。

差不多过了两年,浙江召开全省首届家庭工业会议。叶文贵成为预备成立的省家庭工业协会会长的唯一候选人。他断然拒绝这份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职务。他有更雄心勃勃的抱负:造电动轿车。

在温州,不少人一直在尝试改写整车制造的历史,他们收获的多是失败的苦涩。造车,是温州人最深的痛,也是心底最真的梦。叶文贵要造混合动力电动车。站在今天的角度,这是何等的有远见——汽油逐渐紧缺,环保和新能源开发势在必行,而研发电动轿车无疑是缩短中国轿车业与世界差距的最好途径。他摒弃一切俗务,淡出人们的视线,专心营造“轿车梦”。与此同时,政府对叶文贵的热情消退,他身上的光环逐渐暗淡。

转型是企业成长过程的必经阶段,可惜很多企业像无头的苍蝇,转来转去,将自己转向绝路。为解决技术难题,叶文贵投入全部身家。几年后,叮叮当当的榔头和不算先进的机床竟掀开梦的一角——电动轿车充满电最高时速每小时80公里,充一夜电能跑上百十公里。值得一提的是,该车95%以上的配件来自温州本地。当时温州所有的汽配厂家都盯着叶文贵,等待他的成功。然而,他失败了。

这几乎是一开始就注定将以悲剧结尾的故事。孑然一身,光环是一个人的、赞誉是一个人的,可跌倒时的黯淡和叹息也是一个人的。一张无形的网中,叶文贵经历着一场一个人的战争。电动轿车从构思到商品,需要完善的技术、巨额的资金。耗尽了千万家财,背上沉重的债务时,他发现了自己的孤独,也意识到一己之力根本走不通这条路。作为普通的农民商人,他的力量微不足道。他点燃的中国农民的轿车梦,最终演变为“一个中国农民和一个中国农民的轿车梦”。“沉舟侧畔千帆过”,醒悟代价实在太大。新一代温州企业家层出不穷,叶文贵却从温州企业家的名单上黯然消失。

13年后,两位新华社记者通过朋友再三联络,找到不接受任何采访的叶文贵。偌大的厂区寂寥无声。厂区一角,荒草丛中躺着锈迹斑斑的钢铁躯壳。一辆玻璃钢车身的红色小轿车车身陈旧,但仍能开动,车头“Y”字形的车标,源于叶文贵的叶姓。

“现在可能时机到了……”采访中,叶文贵感慨叹息。事实上,在他偃旗息鼓的十来年,离温州不算远的台州,“汽车疯子”李书福制造出第一辆完全由民营资本投资的轿车。而另一位民营企业家王传福则搭上陕西省政府,投资20亿元组建生产线,生产叶文贵朝思暮想的电动汽车。当然最意味深长的一个细节是,后来叶的儿子在大学读的专业正是汽车制造。

经济的高速发展仍然掩盖不住中国商业传统底蕴的苍白。市场经济无形之手和政府有形之手,市场竞争的经济规律和执政党的政治规律,一并构成了中国企业界特殊的游戏规则。民营企业家如果想要在游戏中取胜,就必须处理好与政治的关系。采访结束,两位记者在分析叶文贵失败的原因时就如此写道:发展目标的锁定上过于罗曼蒂克,在具体运作上脱离实际……除此之外,有一点不能不提及,他一脚踏进了堂·吉诃德般独斗风车的黑胡同,近似于闭门造车,没有充分动员与整合社会资源。政府与政治,是动员、整合社会资源的最强大的力量。依靠这一强大力量,叶文贵不是没有可能。然而他放弃了。机会,从手指缝间无声滑落……

所谓枭雄,是那些在前进路途上过早倒下的英雄;所谓英雄,是那些达到目的后抹去了身后痕迹的枭雄。叶文贵想单枪匹马创造一个市场,但他根本难以克服既有的重重障碍。个人英雄主义过度膨胀,寄希望于一个人的战争,最终孤立无援。

改革开放三十年后,因为理想过早倒下的叶文贵,他的故事已然成为1984年温州民营经济发展的一段注脚。而这段事实也许能告诉我们,温州的民营企业遇到难题时,通常孤军奋战、举目无亲。这是一个局部问题,也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经济和政治难题,至今仍然未能得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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