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误会

易舟

   最近上海一家敬老院相当走红，一共300床位，费用极高，可不仅早早满了，还有700多人在等候。
    它火爆的原因只是一个，安装了全球眼。这套体系可以通过互联网，让在世界各地的子女看见父母的音容笑貌，也可稍慰父母相思之苦。
    在我看来，那是个歉疚减轻系统。
    因为好男儿志在四方，都振翅高飞了，留下苍老的父母在养老院抱团取暖。在互联网上给他们一个微笑，一声问安，也算是现代意义尽孝方式。这竟然成了那些老人最大的寄托。
    中国的父母与子女之间自古存在一种误会。
    子女不想上进，说我平庸我快乐，父母哪里容得，必扬起鞭子，喊：你不成功便成仁。
    在逆着孩子天性一通狂学一通猛考之后，儿女翅膀硬了，也就离开了父母的羽翼。
    曾经去北大一教授楼拜访某远亲。老教授97岁，妻子86岁。两人膝下无子。我极其同情，问寒问暖，老先生说，这个院子几乎就是空巢老人之家。有同事生了四个五个孩子，费尽心机拉扯大，全出国了，他们才惨呢。我们没什么不平衡，挺习惯的。
    家中能出留学生确实是一种无上的骄傲，可父母的成就感只在那短短的一刻之间。
    我去探视另一位亲戚。推开门，房间昏暗阴森，她72岁了胯骨骨折，平躺在一个推车上，几个月不能翻身，必须在床上解决大小便。
    她惟一的孩子在美国，当年是她把孩子千辛万苦地送出去，千辛万苦地供一个永远拿不到奖学金学生从本科到研究生的巨额费用。直到现在，孩子工作多年了，还在划她在海外的银行卡。
    她和丈夫在最脆弱的时候简直望眼欲穿，只要孩子在身边，看着孩子撒娇，就足够了。
    越洋长途里，孩子的声音很甜，是那种小时候惯用的撒娇的声音：“亲爱的妈妈，我爱你。可真不好意思，等我拿到了绿卡就一定来看您。”
    而这种等待已经持续了十年了。
    这难道就是中国知识分子的命运？成功地将孩子培养成高学历的海不归，换来的就是晚景凄凉？
    当然，有人会好一点，可以去探亲的。
    中华书局一编辑日前催某历史学家的书稿，却发现这位60多岁的社科院女研究员人间蒸发了。
    结果接到电话，“我到美国了，儿子生了孙女，请不起保姆，我们夫妻俩得过来帮忙带孩子，书的事不着急，再说吧。”
    很多人会因此赞美父母的无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嘛。
    可我却看到了那些父母们的失落和惆怅。就是那种“悔教儿女觅封侯”的感觉。
    人说千江有水千江月，万家灯火照出的都是团圆的影子。而这些父母们呢？
    我曾经写过《海归六大土》的文章，其实纯属调侃，他们的素质与风度俺也是很佩服的。不过，在中国人的传统中的尽孝之意中，很多海归确不能令人满意。所以，我并没有把这归为“土”，那是一种一言难尽之苦。不知道应该怪谁的难受。
    也许不为人父母就无法体会这种感受，可海归们作为一个特殊的群体，有特殊的文化，有特殊的骄傲，也承载着特殊的失落。
    一个离休的老太太说，人老了能用多少钱？反正国家都包了。儿子的孝心都体现在钱上了，他总是给我最不需要的东西。
    因为当年父母望子成龙，让孩子们为自己并不特别想要的东西奋斗，所以今天，儿女也会回馈父母，给他们最不需要的东西。
    一对80岁的老夫妻要搬家，我问他们的孩子回不回来，他淡然说，给他钱，找搬家公司就行了。
    殊不知，一个用40多年时间搭建起来的家，有多少细软多少零碎需要整理清理，搬家公司的农村小伙子能做的了吗？
    但老母亲很深情很知足地点头。我的孩子就是孝顺，他是个重感情的孩子。
    在我看来，和老人相处很难，你就是朝夕陪伴，也未必能解决得了他的心理问题，抚慰得了他的孤独伤感。而现在，让父母们在敬老院里围坐在电脑前MSN一番，和远方的儿女互道安好，对不知足的老人来说是隔靴搔痒，对知足的父母来讲，也算能聊以自慰吧。
    不过我认识的人里也净是很洋的，比如会认为把老人放到敬老院很正常，和世界都接轨了。更有甚者，有人认为古代欧洲把60岁以上的老人从悬崖上推下去很符合经济规律。这样，社会就只剩下向前发展的动力了，所有的负累和阻力都及时给消灭了。我想，这个专家也许和父母有着更深刻的误会。这对父母多余付出一通制造小人的艰巨，不如研究个学说，回应儿子，堕胎能使人类种群更加优化，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