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危机,何谈救市?” 搜狐证券:美联储宣布减息,明确表态要救市。比照欧美,我国政府该不该救市?在什么情况下政府才应该出手救市? 许小年:救市?救什么市?出现危机了吗?我们的金融体系出了大问题吗?经济要进入萧条了吗?美联储近期的一些政策是针对实体经济的,另一些是救市,我并不认同这些的救市的行动,实际上次贷的根子就是美联储滥发货币,但毕竟次贷问题已危及到美国甚至世界金融体系的稳定,美国经济已处于衰退的边缘,不得不采取措施。国内股市从不正常的高位回落,没有影响金融体系的稳定,也看不出经济萧条的迹象,救什么市呢?就像感冒的病人开始退烧,难道不是好事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给他打强心针呢?这会儿来托市,过几天又狂涨,再打压,接着暴跌,不又陷进了政策市的循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样的轮回呢? 搜狐证券:美国的救市与我们所希望的救市有何不同? 许小年:别人是有危机才救,我们是没危机也救,别人在非常时刻救市,万不得已时才行动,我们把救市当成家常便饭,不仅常规化,而且几乎制度化了,股民的预期也固化了,市场一跌,就千万双眼睛看着政府,政府也就义不容辞,打出一套政策组合拳,救民于水火。 搜狐证券:现在业界普遍希望政府调整印花税收政策?您如何看? 许小年:现在大家又讨论印花税,把这当成救命稻草,印花税哪一次救过命?2001年暂停国有股流通,没能阻止市场的下滑,现在大非小非解禁也不是关键所在,如果怕对市场有冲击,可以先划拨到全国社保基金,以后分阶段逐步释放,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是信心的基础,而不是信心的本身。前面已经讲过,只要人们继续把信心寄托在政策上,股市就必然大起大落。政策利好可能只救得一时,但救不了一世,很多场合下,甚至连一时都救不了。要把信心的基础从政策转移到公司的基本面上去,转移到行业和经济的基本面上去,股市才能健康和持续地发展。 政策救不了市,市场的建设要靠制度改革,像我们过去三十年的改革开放一样,从计划经济转变为市场经济,这是实质性的和体制性的变化。资本市场的改革就是要改变市场博弈的性质,改变游戏的规则,从政策市转变为以基本面为主的定价体系,对投资者而言,要从政策、消息和题材转向以基本面分析为主的营利模式。 “合理市盈率20倍以下” 搜狐证券:A股已从高位跌下2000多点,动态市盈率已降至20倍左右。您如何评价A股的估值水平? 许小年:讨论点位毫无意义,千点也罢,万点也罢,判断一个市场是否有泡沫,要看盈利与股价是否匹配。如果盈利增长好,100倍市盈率也不一定有泡沫,如果盈利没增长,5倍市盈率也可能是泡沫。 当然了,我们这里讲的盈利增长是可持续的长期增长,主营业务利润的增长,而不是像去年那样的超常增长。我看到券商的估算,去年上市公司的盈利中,30%以上是投资收益,炒股票炒出来的,虽说也是钱,但这样的盈利增长不可持续,不能作为估值的基础,今年上市公司的投资收益极有可能是负增长。所以我更看重主营业务利润,比较靠得住,具有可持续性。 看看全球的市场,没有一个股市能够长期支撑50倍以上的市盈率。50倍市盈率什么概念?大致要求公司未来几年的盈利每年以50%的速度增长,这么高的增长率,没有几家公司做得到,而去年上证A股的市盈率最高时70多倍,你说不是泡沫,还能是什么? 假设中国经济的长期可持续增长率是10%,这已是很乐观的估计了,再假定上市公司是中国经济的精华,盈利增长可以高于GDP的增长,比如说每年15%到20%,股市的合理市盈率就应该在20倍以下,合理的意思是可持续。当然这是算总账,只是一个很粗的概念,不能代替对具体公司的具体分析,而且合理市盈率还与资金成本有关,不存在合理市盈率的绝对标准。 根据盈利定价,市场波动就小,因为公司盈利比政策稳定,也比较容易预测,。只有价格跟着盈利走,资金跟着价格走,效益好的企业才能拿到钱,股民才能赚到钱,市场才能发挥有效配置资源的作用。 “救市不如‘松绑’” 搜狐证券:如何进一步推动市场化改革? 许小年:放松和解除管制。 许小年:股票发行包括增发、基金、公司债和信托发行、并购重组等,都是公司和投资者之间的自愿交易,民间的事儿,互惠互利,“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没听说开打之前还要报吴王孙权批准。如果审批是为了对黄盖负责,那就要问怎么个负责法?是打坏了孙权包赔吗?如果是这个意思,那股票跌破发行价,审批部门也负责赔偿吗?如果不赔,审批还有什么意义呢?替投资人控制风险吗?也就是让周瑜手下留情了?问题是黄盖本来就想让周瑜把自己打得血肉横飞,如果假打,被曹操看出破绽,那不坏了大事?孙权在这出戏里纯属多余,所以他连面都没露,这就对了。 市场发行都是民间的钱,不涉及国家财政资金,不需要审批。发多少,什么价格发,既是公司的经营自主权,也是投资者的自由选择权,双方谈判协商决定发行数量和价格。我们应该学学香港的聆讯制,以信息披露为中心,保证发行符合法律和监管的要求,合规性监管,而不是审批,也不是以核准、报备为名的审批。 一搞审批制,监管就成了调节指数的工具,我们的发行节奏不是由企业的需要决定,而是随着指数波动,指数涨就多放行几个,跌的时候就少批或者干脆不批。最近的再融资争议也和指数有关,还被扣上了“恶意圈钱”的大帽子。什么叫“恶意圈钱”?世界上有“善意圈钱”吗?农民卖萝卜都希望多卖几个,卖得价钱高一点,你能说他是恶意圈钱吗?你能要求他综合考虑市场形势,合理确定萝卜数量和萝卜价格吗?而且还要选择恰到好处的上市时间!你不愿意就别买啊,谁也没强迫你买。自己想赚钱,却要人家具有超高的道德水准,这就是投资者的非理性了。黄盖不能自己想立功,又抱怨周瑜“恶意伤人”,天下没有这样的逻辑。你可以说他信息披露不充分,但不能指责人家“恶意圈钱”,公司管理层对你的“善意”就是对股东的“恶意”,他拿股东的钱,当然要为股东谋利益,只要合法,他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所有的道义指责。 搜狐证券:除了放松审批制,推进市场化还需哪些措施? 许小年:除了发行,还有机构的设置、新产品的开发、高管的任命、甚至内部操作和风险控制方面都有行政管制,我们的监管机构越来越像计划体制下的主管部门,管的结果就是市场成长不起来,比如企业债市场,到现在仍然不成气候,私募股权市场甚至连雏形也看不到,审批猛于虎,山羊、猴子都不敢出来。管的结果就是政策市,机构和散户行为趋同,市场上产品和服务趋同,搞金融创新,我们喊了好多年,哪里有创新的空间和自由?都给管死了。趋同化是资本市场最忌讳的,趋同必然是大起大落,趋同就没有交易,没有交易市场就没法繁荣。观点不同才有交易,有人看空,有人看多,才有愿卖的和愿买的,才有愿打的和愿挨的,市场需要分散化、多样化,需要创新的精神和空气,行政管制却无时不在窒息创新。行政管制也没降低风险,相信每一个投资者都能体会到我们市场的高风险。 搜狐证券:没有做空机制,是否也是一大缺憾? 许小年:做空机制作为一项创新,可以放出来,没有什么时机成熟不成熟的问题,定好交易规则,输赢自己负责,政府不用管。但我不主张散户去炒,没有一定的专业水平和经验,最好不要碰,风险太高。 搜狐证券:松绑之后政府做什么? 许小年:松绑之后,政府集中精力搞监管。监管这个词翻得不好,给人的印象是“监督”和“管理”,它的英文词根是Regular,即“规则”或者“规范”,比较好的翻译是“规治”,也就是规范化治理,有一点监督的意思,但没有丝毫管理的内涵,我们沿着计划经济的思路,顺手就解释和理解成管理了。 除了规治,政府还要做服务,为经济、企业和投资者服务,以企业和投资者为中心的服务,而不是以行政部门为中心的管制。政府能否按照十七大的要求转变为服务型政府,在很大的程度上,决定我们市场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