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国栋:儿子上学之忧
儿子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情景恍如昨日,今天就摇身一变为小学生了。望着儿子背着沉重的书包,迈着坚毅的步伐,头也不回地走进校门,我不禁怅然若失,欢寡愁殷,忽然想起台湾女作家张晓风的话:“社会啊(学校亦然——孙注),我把好端端的一个孩子交给你了,你将还给我一个怎样的他?”
我怕他从此失去快乐。谁都说童年是金色的、无忧无虑的,可我们偏偏是“幼儿教育成人化,成人教育幼儿化”。在孩子最需要嬉戏、淘气甚至恶作剧的时候,我们却硬给他灌输枯燥的数字、死板的概念,过早地将他纳入成人的条条框框。而到了成人,才开始学“八荣八耻”,不随地吐痰、不闯红灯、要善待自然等等幼稚园知识。我怕名目繁多且花样翻新的“兴趣班”剥夺了他真正的兴趣,儿子是那么酷爱昆虫,甚至能一眼分辨出蜻蜓的雌雄,我怕他再也没有时间和兴趣去亲近泥土,观察那些幼小的生灵。儿子又是那么喜欢“宇宙”,我怕沉重的书包和堆积如山的证书压弯他正在发育的脊梁,从而失去仰望星空的愿望和能力。
我怕他从此失去想像力。不是有这样一个例子吗?语文课上老师问:“雪融化了是什么?”一个孩子答道:“是春天!”错!因为标准答案是“水”,一个诗人就这样被扼杀了。儿子小小的头脑时常冒出稀奇古怪的念头,我怕他那无休止的与考试无关的“为什么”会惹烦老师,从而泯灭了他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我还怕他失去创造力,沦为题海和分数的奴隶。我们不是每次参加国际奥数大赛都斩金夺银,而与诺贝尔奖却渐行渐远吗?儿子喜欢积木和拼插,常常出其不意地拼出妙不可言的图案和建筑,我怕他上学后,脑筋会变得和那根“指挥棒”一样直,眼睛也只盯着一架独木桥而对无数条风光绮丽的道路视而不见。
我怕他被虚假的知识蒙蔽,从而失去独立思考和判断是非的能力。这是一个强制遗忘和强制记忆的年代,我们从小就被告知,八路军是抗战的中流砥柱,国军是投降主义加逃跑主义,蒋委员长躲在峨眉山上,一俟抗战胜利便下山“摘桃子”。“大跃进”后,我们饿殍遍野,报纸上却说全世界三分之二的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等着我们去解放。我怕儿子问我这些常识性问题,我怕他问我“毛主席是怎么回事”,我说假话吧,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孩子;说真话吧,又怕孩子与“主流思想”格格不入,成为“另类”和“异端”,造成孩子幼小心灵的紧张冲突。我怕长此以往,生活在谎言中的他丧失说真话的能力,或者干脆变成个伪君子。
我的担忧还有很多,可我多么希望这些都是杞人之忧!
2007年9月17日于学院路过客居
时冷雨过后,气温骤降
(本文为《律师文摘》2007年第5辑“主编札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