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体战理论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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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大战略之战：整体战》 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

孟宪生　吴方泽

两千多年前，孙子提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全胜战略，然而战争却不以孙子的意志为转移，在以后的两千年时间里，战争规模越打越大，战争伤亡也越打越多，20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伤亡达几亿人。正是战争的残酷和惨烈，使得越来越多的思想家、政治家、军事家把目光投向了非暴力战争。于是，历史画了一个圆圈，以非暴力战争为主的整体战的提出，仿佛又回到了孙子提出的“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全胜战略。但这不是简单地回到原点，而是螺旋式上升，在新的高度上继承了孙子的思想。

经济全球化推动了整体战的发展。其一，经济全球化将整个世界联结为一个有机的整体，每一个国家的经济都成为世界经济链条上的一个环节；任何一个环节的断裂，都会使这个链条上的所有国家成为受害者。其二，经济全球化造就了巨大的世界市场，绝大多数国家都不同程度地依赖世界市场。任何一个国家或地区发生的战争危机，都会使商品在全世界范围内的自由流动和零件在全世界范围内的自由采购受到冲击。其三，经济全球化使跨国公司和中小企业的投资者，越来越善于用脚来制约政府行为。三十六计走为上，一动荡就跑成了投资者们对付动荡的不二法门。其四，经济全球化促使经济发展成为国家发展的第一要务，并使这一点成为全球的共识。任何国家的政府也都希望通过经济发展使人民享受幸福的生活，而使用武力将不可避免地危及许多国家的经济发展目标。所以各国在维护国家利益时都更多地在政治、经济、外交、文化等领域寻求解决问题的手段，因此全球化时代的国家与国家的角逐出现了各领域之间的整体互动，从而促进了整体战的发展。人类军事斗争的历史证明，科学技术的发展不仅促进了战争形态的演变，作战样式的变革，而且影响着军事斗争的方式。尽管人们研制高性能武器的初衷是为了更有效地达成政治目标，而不是对人类造成巨大的伤亡破坏，但战争都是以摧毁大量生命财产为后果。这种后果肯定不是人类所希望的，但又是人类必须面对的。这就是战争逻辑的曲折发展历程，但与人类的要求和愿望相背离。然而，毕竟战争是由人进行的，武器装备也是由人制造的。人类在逐渐醒悟中，理性地思索着战争给人类造成的损害。这就产生了一种既可以避免战争，又尽可能实现自己政治目的的斗争手段的客观要求，非军事手段斗争方式，就这样被历史性地提出来了。

整体战的逻辑起点

整体战的逻辑起点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在确定逻辑起点时，我们必须把“不战而屈人之兵”放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考察，紧紧把握住当前时代的特点，即：以信息化为基础的全球化，已经把世界各国联成一个整体，和平与发展已经成为世界各国人民的强烈愿望，毁灭性的战争不仅会严重损害对方的利益，也同样会严重损害自己的利益，而且还会严重损害世界各国的利益。所以，“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一基本判断，就是对上述时代特点的集中概括，因而它理当成为思维再现现代信息化战争历史起点的逻辑起点。可以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战争追求的最完美最高的战略艺术殿堂，也是21世纪的新战争——整体战的灵魂。

孙子“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论断，之所以是整体战的灵魂和逻辑起点，之所以是对整体战的思想内涵的完美表述，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着眼于非军事手段解决争端，变军事斗争的“战”为“不战”或少战；再变军事斗争的“不战”为非军事斗争的“战”。这是从整体战的最基本的抽象规定出发，以着眼于非军事手段解决争端为中介，联结整体战的客观因素和主观因素，由整体战“是什么”的问题，进入到“怎样打”的问题，从而把整体战是以和平手段维护和实现国家利益为最高目标而不是以暴力手段消灭敌人为最高目标的思维具体完整地复制出来。“不战而屈人之兵”作为整体战理论的逻辑起点和归宿点，这既体现了战略指导的上上之策，也是人类的共同愿望，更体现了进步的人道主义思想。

 
整体战的概念

我们认为整体战是：国家之间为了达到争取和平，寻求实现不战而胜、和平制胜的政治目的，发展和依靠国家的综合实力及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运用政治、经济、文化、外交、军事以及其它可以想到的手段，对威胁或侵害本国利益的一方进行各种程度、各种样式的攻防对抗。这是一种有限控制的整体战行动，也是科学的对策性思维活动及高超指导艺术的竞争。

我们之所以要将整体战的政治目的定义为：“争取和平，寻求实现不战而胜、和平制胜”，这是因为国家最根本的利益是生存和发展，而生存和发展最基本的条件是“争取和平”，就是要争取较长时间的和平。没有较长时间的和平，什么生存和发展，就都吹了。这里讲的 “寻求实现不战而胜”，是指尽可能不用军事上的暴力手段取得胜利，但不是绝对不战，而是包括政治上的、经济上的、文化上的、外交上的“战”，也在一定的条件下包括军事上的“战”，这个一定条件就是指运用非军事手段和非暴力的军事手段最大限度地制止暴力战争的发生和发展，同时也是指即使发生暴力战争也要尽可能地控制战争的规模和强度，遏制战争的升级，使其及早地回到和平框架之内。“和平制胜”就是运用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外交的、军事的非暴力的和平手段取得胜利。

整体战的目的和手段

在整体战中，正确处理政治目的与军事目标的关系是决定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这里最重要的是首先要有一个正确的政治目的，同时要求军事家摆脱狭隘军事观点，要具有整体战略的眼光。从历史发展趋势来看，确定恰当的战略目标的重要性越来越突出，而确定恰当的整体战略目标的难度也越来越大。所以说，确立目标，是实施整体战实现国家大战略的核心。在整体战中国家与国家之间为了达成政治目的更多是采用政治手段、经济手段、外交手段、文化手段等等，主要是通过非军事手段解决争端、危机等问题，这期间军事手段为辅助手段，主要是以和平的方式进行的对抗和角逐，这是整体战的主要斗争形式。在整体战中，在其他手段都不能解决问题的情况下，暴力手段上升为最强有力的斗争形式，而引发战争，这时军事手段上升为主要手段，而政治、经济、外交等为辅助手段，配合军事手段，取得战争的胜利。在战争期间，政治、经济、外交等虽然为辅助手段，但最大限度发挥其作用，控制和遏制战争任其发展，使战争回到和平的框架之内。这才是完整意义上的整体战。在整体战的概念中，我们之所以要把整体战定义为竞争，而没有定义为战争，是因为整体战是涉及国家所有方面的综合的竞争，不是单纯的军事行动。而非暴力的竞争往往是和平时期的产物，争取较长时期的和平恰恰是整体战概念的核心内容。

整体战的主体和对手

我们之所以要把整体战限定为国家之间的整体战，而不是国家内部对立政党和对立派别的整体战，是因为整体战需要调动全国的资源，涉及政治、经济、文化、外交和军事等领域，国家内部任何一个不执政的政党和派别，都无法调动这些资源。所以，我们认为整体战的主体是国家或国家联盟。任何战争都是因敌人和对手而存在的，如果没有敌人和对手，也就不会有战争。我们认为整体战的敌人或对手是威胁或侵害本国利益的国家，这是因为对本国国家利益的任何威胁或侵害都会影响本国的生存和发展。但是，我们不能把作为敌人或对手的国家的所有人都当成敌人或对手，真正的敌人或对手是这个国家主张强权、霸权的政治势力。如某些国家的鹰派和右翼势力。不过，这些国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也有热爱和平的政治势力，即使主张强权、霸权的政治势力也会随时因周围环境和利益的变化而变化。于是，就产生了对手的不确定性。在朋友和敌人之间，我们提出了一个中间环节，就是对手。对手与敌人是有区别的，与敌人的整体战是你死我活的战争，与对手的整体战则是斗而不破的非暴力角逐；与敌人的整体战需要真刀真枪地打，与对手的整体战则是台上握手台下踹脚。不过，人是可以变化的，今天对你充满敌意的人，明天也可能对你非常友好。所以我们对具体的人不能一概而论。尤其在冷战以后，经济全球化和信息全球化程度极高，世界的潮流不再是民族解放运动，而是和平与发展，两极战线不再像以前那样稳定，从敌人、对手到朋友或从朋友到对手、敌人变化很快，所以造成了对手和敌人的不确定性。此外，一些国家内部几派势力和利益集团间的互相制衡，也会影响其国家领导人的决策，从而造成对手或敌人的不确定性。实际上，对手就是潜在的敌人，和平时期的整体战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防止潜在的敌人变成真实的敌人，要使对手变成朋友。因此，要对对手实施预防性整体战，要调动一切非暴力手段，反击或化解对手对本国国家利益的威胁或侵犯。另外，和平时期的整体战，一般都具有隐蔽性，往往是在秘密状态下进行，任何国家将来都不会主动公开宣布要对另一个国家实施整体战；同时和平时期的整体战一般都具有有限控制性，杀伤力与暴力战争相比也不是很强，尤其是人员也很少会有伤亡，这就使和平时期的整体战作为“战”的表现不是十分明显，为此人们必须提高警惕，加强对整体战识别能力的培养，自觉运用整体战的理论衡量对手，并采取相应的防范措施，以避免自己吃了亏还不知道怎么吃的。

整体战的本质

在当代，随着信息化战争这一新的战争形态登上战争舞台，其政治属性不可避免地成为人们思考和研究的一个重要问题。在原有的战争本质概括中，“武装斗争”、“暴力手段”、“最高斗争形式”是其中的核心词汇，然而在整体战的定义中这三个词汇却不再是核心词汇了，这就是时代变化使然。这里有四点值得大家探讨：

第一，战争的暴力本性在整体战中不起主导作用。因为，整体战的外延从空间上来说扩大了，它已经把战争“战”的含义泛化到所有领域，一些国家已经或正在开始尝试将政治、经济、文化等非军事手段用于国家与国家、联盟与联盟之间的对抗，并用“战”来概括所有领域存在的国与国或联盟与联盟之间的对抗活动。另外，从时间长度上来说，当今整体战所包含的政治、经济、文化等非军事手段以及军事领域中的非暴力手段，往往占用的时间很长，而军事领域中的暴力手段往往占用时间很短。因此，从时间角度来讲，非军事手段和军事领域中的非暴力手段在整体战中实际上起主导作用，军事领域中的暴力手段实际上只起辅助作用。

第二，整体战是对政治战、经济战、文化战、军事战等各领域战争的综合，是国家的大战略之战，而多少世纪延续下来对战争本质的概括只是对整体战所包含的军事战本质的概括，因而无法用整体战所包含的军事战的本质涵盖整体战所包含的其他领域的战争。

第三，无论是古代军事家还是现当代军事家，无论是马克思主义创始人还是后来的革命军事领袖，他们对战争本质的概括都是由他们所处的时代背景和战争环境决定的，并与当时的战争状态相适应。因而不能把先辈对战争本质的概括绝对化，也不能把先辈对战争本质的概括原封不动地拿来照搬当代一切战争。

第四，整体战的对抗具有软杀伤性，主要是指斗争的烈度不太大，但具有最高斗争手段的意义。这种非暴力的斗争方式可以避免军事战争的暴力所带来的巨大破坏性。虽然战争的暴力本质在整体战中不起主导作用，但整体战仍然包含着战争的暴力本质，只不过整体战所包含的军事战的暴力程度与以往的战争相比有逐渐减弱的趋势。无论什么战争，战争的本质往往都是由进攻者为主导来表现的，整体战也不例外。虽然在整体战中，进攻一方总是会花费大量时间实施政治战、经济战和文化战，但在这些非暴力手段的背后往往是有暴力威胁作为后盾的。在这个时期，战争的暴力本质在整体战中体现得很不明显，并且常常容易使人产生国与国之间在和平竞赛的错觉。但是，当所有的非暴力手段都用尽了，仍然不能解决问题时，军事领域里的战争就会

整体战的性质

全球化、信息化时代，战争性质的区分也在发生变化，这也使得带有战争形态的整体战的性质笼罩了许多“迷雾”。

第一，整体战更多的是通过政治、经济、外交、文化以及军事领域里的非暴力手段，处理领土争端、宗教冲突、民族矛盾、资源获取等问题，这使得对整体战性质的判断变得错综复杂，区分整体战正义性还是非正义性的难度增大。

第二，对政治战，经济战、文化战、外交战性质的判断不像暴力战争性质的判断那样有明确的国际法依据。

第三，在当代，实施整体战无论是使用暴力手段还是使用非暴力手段，对抗双方往往都会以维护自己的各种利益为名让自己的行为具有正义的合法性，而对其合法性的认识则是以价值观为基础的，由此就造成了因价值观的不同而使正义性或非正义性的区分截然不同，从而使人们在整体战争的初期会因对战争性质的不同认定而分成不同的派别，许多人因此容易对整体战背后的政治图谋丧失警惕性。

上述三点，虽然为我们判定整体战的正义性与非正义性带来了一定的困难，但谎言终究不能持久，整体战性质随着时间的推移会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在整体战性质问题上所笼罩的许多迷雾也会逐渐被拨开。

首先，暴力战争性质的认定还是比非暴力“软战争”性质的认定要容易。 从战争的政治目的上来看，霸权与反霸权，推行强权政治与维护主权与领土完整，是判别正义战争与非正义战争的一个基本标准。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对外推行侵略扩张所导致的战争与武装冲突都是非正义的。而反对霸权主义与强权政治，抵抗侵略扩张，捍卫国家主权与领土完整的行为则是正义的。从战争的历史作用来看，反对民族分裂，维护国家统一是正义战争的重要表现。冷战后，一些国家的社会剧烈动荡，人民生活水平急剧下降，并招致霸权主义国家的染指与干涉，从而带来灾难性后果。从这个意义上说，为了制止分裂，维护国家统一而进行的战争是正义的。另外，打击恐怖主义势力也是正义战争的表现。恐怖主义是人类社会的毒瘤，它与整个人类为敌，挑战人类的整体利益。因此，打击恐怖主义是符合世界人民整体利益的正义行为。但是，借反恐怖主义之名，推行霸权主义，为侵略或干涉主权国家的内政而发动战争，则是非正义的。

其次，非暴力战争的性质虽然最初比较难认定，但最终还是能够认定的。在当代，国与国之间在经济领域角逐，经常通过经济手段来获取利益，某些国家在经济战中常使用知识产权过度保护、反倾销、技术标准垄断、技术封锁、非关税壁垒、贸易保护、货币升值贬值、石油禁运、发展模式诱惑等手段，这些手段如果只是孤立地去使用，或者只是孤立地去看，那的确是一种利益争端，不能用正义与非正义来判定其性质。但是，如果将一个国家的经济手段与其政治、文化、外交及军事领域里的非暴力手段放在一起作为整体来审视，我们就能够判定其是否实施的是整体战，而这些孤立的手段一旦作为整体上升为“战”高度，那么其性质也就不难判定了。因为，将这些孤立的手段联系为一个整体后，其背后的政治目的就会清晰起来，抓住了其背后的政治目的，是不是整体战就好确定了，整体战的性质也就相对容易判定了。至此，我们认为：一切通过实施整体战行动严重侵害其它国家利益的国家行为，都属于非正义的；一切通过实施整体战防范和抗击对手实施整体战进攻、捍卫本国国家利益的国家行为都属于正义的。

总之，只要将政治、经济、文化、外交、军事的非暴力手段，都纳入整体战范畴并上升为国家行为，就能够区分出正义与非正义性。无庸讳言，整体战一般都是在秘密状态下实施的，将来恐怕很少有哪个国家会承认自己对另一个国家实施整体战，至今披露出来的当年美国对苏联的整体战，其计划也只有美国政府的极少数人知道，而且其文件至今没有完全解密。不过，在秘密状态下实施的整体战，纵使在当时不能准确判定其性质，在事后历史学家也会准确判定其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