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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文东:金钱强迫症患者和保守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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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9-30 11:52:0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敬文东:金钱强迫症患者和保守疗法2007年08月30日10:09 [我来说两句] [字号:大 中 小] 来源: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南方都市报   加拿大哲学家查尔斯·泰勒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现代社会的特征之一,就是用美元估算人命。的确,在今天,除了长生不老丹、后悔药等少数几种不幸被证明为不存在的物件外,几乎没有花钱买不到的东西:花容月貌、肾脏、来自无能者隐蔽部位的快乐、爱情、机遇、官衔、荣誉直至性命,都明码实价,在货币定义过的市场上随处兜售。



西班牙作家洛普?德?维加在提到黄金时代的马德里时就说过:“在那里,一切都变做了店铺。”这种情形从前如此,于斯为盛;马德里如此,我们的北京似乎也不例外。

  据一个流布久远的谣传说,痛苦哲学的收藏者、妇女的敌人叔本华,有一阵子在餐馆进午餐时,老是拿出一枚金币随手把玩。久而久之,该叔本华的举动终于惹恼了餐厅的侍者。此人愤怒地责问哲学家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想显示自己有钱还是咋的?面对侍者的愤怒,叔本华轻描淡写地说,如果这个餐厅里有人在进餐时不谈金钱,我就把这个金币送给他。叔本华要是活到今天,或许会更加绝望:金钱在现代社会更拥有君临一切的凛凛威风。电子货币的出现,非但没有让金钱的威风更加隐蔽和含蓄,相反,倒是让它更加昭彰和嚣张了。通常情况下,一个人如果没钱,基本上就被解除了生活的权利,也基本上被认为是死定了。为谋生而追逐钱财,不为谋生只为追逐钱财而追逐钱财,不过是金钱爱好的程度不同罢了,都无一例外地展示了金钱的力道。这种情形,几乎成了眼下中国最为亮丽的风景线。看看大街上涌动的无数张贪婪的面孔,或随便在某一个厕所边偷听如厕人的交谈,就没什么不明白的了。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利润,意味着我们有必要把撒尿的工夫也控制在最低水准上。金钱重新归整、修理、打磨和定义了生理。很显然,这算不上奇迹,而是金钱的题中应有之义。

  有一个越来越明显的事实是:如今这个社会上几乎人人都是金钱的强迫症患者;诸多治疗方法也因此应运而生,其中,心理学成了当今时代最具潜力的学问。不少有商业远见的家长,已经为自己的孩子瞄上了这一行当。尽管心理学已经成了一门产业,但遗憾的是,它对金钱强迫症的疗效不能算好。另一方面,出于久病成医的原因,几乎每一位患者摇身一变都无师自通地变做了优秀的心理专家。于是,我们才有机会欣赏这样的西洋景:有些人白天追逐金钱,到了晚上则趁机成了隐士。军火商傍上了诗歌,房地产老板变成了京剧票友,毒贩子加入了佛教爱好者组成的阵营,车行老总爱上了水仙花,亦官亦商的人在家中趁着夜色摆弄哲学,皮条客―――这是赚大钱的人―――则成了古典音乐的“发烧友”……他们把这叫做双重生活。作为一种保守疗法,据说双重生活在医治金钱强迫症方面效果显著,因为它给患者们提供了一个叫做精神家园的尤物,可以很好地安置患者们的灵魂。顺便说一句,不保守的疗法其实一直存在,那就是舍弃金钱,但这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不能选用,何况今天。

  我有一位正在努力患病,并把患这种病当作成功标志的朋友。我当然是一个真资格的无产阶级,即使是在一个假货横行的时代,我也敢向任何人担保这一点。但承那位朋友不弃,我曾经接受过他的教导:没钱的不是人。我顿时茅塞大开,也开始匆匆忙忙努力患病。不过,据我所知,我这位朋友目前还处在疑似病例的水准上,虽然比我高级一点,但还是没兴趣去过双重生活,更没有资格体验那些夜晚的隐士们的共同心声:钱太多了的也不是人。毫无疑问,这是一种更加豪迈的境界,隐隐还有几丝傲慢,但同时也说出几分真理:钱太多了会把人变成“钱人”,那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植物人。于是,我们现在看见了:白天的植物人到了晚上成了灵魂的人;灵魂的人到了白天又一次成了植物人。这种随昼夜不断轮回的把戏,确实挽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爱默生说,新的经验始终在等待新的诗人。从逻辑上讲,这话其实更应该反过来说:新的治疗方法始终在迎候新的病种。因为几乎所有像模像样的病种,几乎所有具有几分姿色的病种,都是人工制造出来的。因此,我丝毫不反对双重生活,相反,我对这种极其有效的保守疗法持热烈欢迎的态度。因为无论从任何角度说,谋生都不能算错;金钱也不是操行不佳的阿赌物。准确地说,是我们这些叫做现代人的特殊动物,在一个叫做现代的社会里,陷入了一个十分隐蔽的怪圈:金钱为我们提供了好处;但我们又错误地理解了金钱的德行。双重生活既能暂时缓解我们对金钱的误解,又能像上帝一样,迎候那些疑似病例如区区在下者。这样说,颇有点爱因斯坦式的调侃意味:当科学气喘吁吁爬上山顶时,才发现宗教早已在那里等候它了。因此,双重生活在今天大规模出现,既是时代的幸运,也是现代社会的显明标志。

  最后我要说,双重生活作为一种保守疗法,并不是现代社会特有的发明。在一个历史如此悠久的国度,它也是古已有之的事情,只不过现代社会重新定义了双重生活。作为一个例证,明代的卫泳就提出了另一种保守疗法的方案。这个科举制和官本位的强迫症患者,也是一个出色的心理学家。他的方案是隐于色:右手把盏,左怀美人,所谓“真英雄豪杰,能把臂入林,借一个红粉佳人知己,将白日消磨”。隐于色看起来比隐于朝、隐于市、隐于野有趣多了。只是该人在大白天也在这么干,好像不受昼夜更替的轮回之苦,或者说,他强行将白天和夜晚的格局打破了。较之于今天的双重生活,这显然是一种更彻底的保守疗法,几近于极端。但问题是,今天的双重生活作为一种有效的保守疗法,还能从卫泳的方案中找到借鉴吗?毕竟今天的保守疗法的有效性,建立在对昼夜轮回的绝对尊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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