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群众是一群保守顽固又常常被狂热的潮流所左右的乌合之众,那么上位者就往往是一个自命不凡却又常常充满不切实际幻想的独夫。 每一位上位者都想要建立更好的业绩,这是毋庸置疑的;每一位上位者相比普通人都可能具有某些特殊的优点,这就更加毋庸置疑。但是,这往往并不能消除他们所背负着的某种宿命色彩——他们几乎不可避免的同样自命不凡,同样不可一世,在现实面前又表现的同样脆弱。 所以我们常常充满悲哀地发现历史往往循环上演着同样的滑稽剧。 这是因为,从他坐上宝座的那一刻起,他就和群众孤立开了。普通人是在群众中迷失了自我,而他是在群众外膨胀了自我。自命不凡的他面对信息不均衡的必然局面,往往表现的好猜疑和缺乏信任。--以及与此如影随形的种种仿佛是宿命性的毛病。
魔镜 他会藐视一切人:学者被他看作是只会纸上谈兵;群众被他看作是无知的群氓;下位者被他看作缺乏经验;青年人被他视为浮躁;老年人被他视为顽固……惟有“权力”方能使他拜服。他总是坐在自己高高的宝座上,从而总是看到人们的短处和自己的长处。 在他自己看来,他自然是比学者更有实学,比群众看得更远,比下位者更具经验,比青年人更沉稳,比老年人更与时俱进。但实际上他的眼中全没有这些人,他的眼中只有他的宝座,只要他的宝座还在,他的伟大就是理所当然的。而一旦他失去了这个宝座,一切就轰然崩塌。 同时他也似乎具有一个魔镜——谄媚,有了这面魔镜,他就不承认别的镜子了。一旦被“下面的人”夸耀,他就沾沾自喜,在魔镜中看到了自己的幻影。然后他心中自己的形象就愈加崇高,除非他的魔镜随着自己的宝座一同消失。
猎犬 他不会相信任何人,妄想要将一切控制在手中,他会以权力和赤裸裸的利益为诱饵,而不相信世间任何美好的情感。——这就是为什么政治总是黑暗的而上位者总是信奉性恶论的。 如果他的力量实际上无法让他完全控制一切,他就会以权力和利益为基础建立起一个庞大的为他服务的官僚机构。他自以为只要不断施以诱惑,官僚机构就永远是他手中最驯服的鹰犬。而且他手中的官僚机构还往往会愈加趋向膨胀。 然后他会扼杀一切风吹草动,将最细微的变化也看作是威胁的信号。官僚机构在他的驱使下如同猎犬般运用嗅觉,却忘了自己还有视觉和听觉,以及比维护宝座更重要的使命。——所以政治永远是压倒一切的,只要还有“大人物”存在。
赏赐 他将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看作是自上而下的赏赐,有如上天赐予的甘霖。他可能竭尽一生的努力来博取这个宝座,但当他开始居于上位他就会沉醉于一种崇高的情感——居于上位是一种牺牲,是牺牲了自己大量的时间和休闲机会的。而且他也无法从行政中得到自己的任何好处,于是不以权谋私这本身就是一种赏赐。 他以为所有的人都要仰仗他的赏赐而生存,凭借赏罚任何人都应该遵从他的意志——如果有人胆敢表现出不屑,那就是不堪教化需要斩除的顽劣之徒。 他有时也会走进人民大众,但他会将这看作是慷慨的赐予,并以此沾沾自喜。他接近人民大众不是为了发现自己的不足,而是为了在施恩于人中享受权力带来的快感,并在一片欢呼声中陶醉。
蓝图 他的自命不凡让他开始着手安排一切的一切,他不容许和自己的喜好不一致的东西。也许他会开始摧毁或者扼杀一些东西,无论是政治上的还是经济上的,只是为了让世界更加美好。当然,他是伟大的,所以他厌恶的东西无一例外都是邪恶的。 他有时会心血来潮想证明自己和其他上位者的不同,于是开始建立一些耸人听闻的东西——也许是一座万里长城,也许是一条大运河,也许是一座大宫殿。时过境迁,风云变幻,这些东西也只不过从长城变成了航空母舰,从大运河变成了某些超级工程罢了。当然,这些东西不一定没有用,有的甚至可能会很有用。 或者,他会进行一些变革,以证明他的聪明才智——不是群众发自内心的呐喊,甚至他可能会懒得和“群氓”解释,毕竟群众都是短视的,他们看不到“一时的牺牲”将会换来的美好未来。于是哪天早晨这些蓝图会突然出现在大街小巷的告示上。 他还会幻想这些变革只要一纸条文下去就会自然而然地发生,于是继续躺下呼呼大睡。直到哪天醒来推开窗户,惊异地发现原来一切都没有变。这时他会责骂他的鹰犬,或者对“群氓”愈加失去信心。
白日梦 有时候他会疲倦,于是他会陷入白日梦的幻想中——一切都被安排的井井有条,他的事业没有任何理由地蒸蒸日上,官僚机构按他的意志理所当然地运作完好。 如果有人发出警告,将他从白日梦中惊醒。他会同一切被惊醒的人一样勃然大怒。只是因为这一切和他的想象有所不同。那么这个人要么是夸大其辞,要么是别有用心。只有粉饰太平的“魔镜”才被他所接受,成为他最“忠实”的左右。 他不能容许不同的意见,因为这些妨碍了他的白日梦,也因为他自己的意志在白日梦中早以一一成功实践。只有当他没有把握具体怎么做或者懒得想的时候,身边的人才有用处,这就是为什么即便最高级的军师也仅仅是“参”谋而已。当他有把握的时候,身边的人就休想让他有一丝动摇。 直到现实被打破——有时是兵临城下,有时是政治或者经济的崩溃。他这时会狼狈地不知所措,在现实面前表现出极端的脆弱。长久以来的迷醉已经让他无法接受现实了。
断头台 有的时候,他会不惜用鲜血来捍卫他的意志,文明些的,就用其他的惩罚。他会用反对或赞成来当作忠诚的评判标准,只是因为——他是不可能错的。 他的意志如同断头台一样的简单和锋利——遵从,要么死亡。他将反对者逐一送上断头台——要注意断头台被发明出来时还被看作是文明进步的一个象征。 不仅仅是人,就连言论、书籍等等也可以送上断头台,过去它们的宿命是熊熊烈火中化为缕缕青烟,现在是一个按键下去瞬即化为乌有。评判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自己的意志。
时过境迁,但有些东西却循环不息,成为永恒。居上位者肯定并非全都是如此,但即便是最伟大的“大人物”,也不可避免地具备上面某些特质。魔镜、猎犬、赏赐、蓝图、白日梦、断头台,这些东西也许随时代换了形式,但会永远是上位者借重的六大法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