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上海人的樱桃园 程乃珊 偶理书橱,找出一本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直排本的契柯夫的《樱桃园》。讲的是为了挽救一座即将拍卖的樱桃园,女主人从巴黎赶回俄国,有商人向她建议把樱桃园改建为别墅出售牟大利,她拒绝了。樱桃园便易主了,然这位新主人偏偏就是提出建议的那个商人。女主人伤心欲绝地走了,落幕时,台上传来阵阵伐木声……一声紧似一声! 据说此剧在上世纪除战乱外,整个世纪都在世界各地连演不衰,一点也不输给百老汇的歌舞剧。 联想到日前参加证大论坛的“入世后上海的战略地位”的报告会。一位学者呼吁:里弄文化正在消失,解体和空巢化,取而代之的是西方白领文化……如果一个城市消失她的本域文化,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城市! 十分赞成他的高见。 一个城市的心灵节奏,是历史与感觉的互动,而那一度遍布上海沿街的曲曲直直,左穿右拐的里弄,恰巧就是上海俗文化,又称市井文化的温床。这些看似老土和残旧的里弄,是我们成长的印记,我们这一代曾填写着前三代的从没去过的籍贯的上海人的真正籍贯。我们的故园,就在这弯弯曲曲的弄堂里。这是我们的樱桃园。 弄堂,现时改称为小区,其实就是住宅,它们所承担的,不仅代表一种城市符号,还承担着蕴藏城市本土文化的土壤。 自搬离福熙路老宅,我就一直住在南京西路的花园公寓,差不多有50年了!这建于1927年的英式公寓原为外侨集居,故而由设施到布局,都沿袭了他们的文化,是他们在远东异乡为自己营造的一座樱桃园。抗战胜利欧美侨民纷纷回国,三位上海银行家合资买下了这条弄堂。无疑是最有代表的当年一条白领弄堂。诗人王辛笛,剧作家曹禺,上海芭蕾舞先驱胡蓉蓉,一代留洋海上名医吴旭丹、黄中……还有“天鹅阁”咖啡馆创办人等,都聚居这里。 对这条走了快五十年的弄堂,原已不为所动,一切的存在已视为理所当然,只是现在见识了太多的现代豪宅白领小区,才体会到这条弄堂的不平凡! 弄口对着车水马龙的南京西路,门面朴素简单,没有克隆的古罗马式的廊柱门墙,很坦白地看到内里近弄口一只公用电话亭,一只皮匠摊,邻里出入都喜欢在这里小聚闲聊一阵。弄内没有豪华会所,绿化区内却有只简易茶室,一批圣约翰老校友定时在此相聚……一切看在今日新白领眼中会觉得太老土,然对我们老住户,觉得居家生活本应随意轻松,犹如坐在家里哪需大礼服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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