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天夺权奇谋（转）

流云

66天奪權奇謀   


　　－近10年最驚濤駭浪的商場「政變」
　　6月6日斷腸時。今年6月6日，李大程感受最深。才當了66天的台固董事長，印信交接餘溫還沒散去，卻硬生生被富邦集團的蔡明忠、蔡明興兄弟給搶走。台灣電信集團經營權爭霸戰，重寫孫道存、李大程、蔡明忠、蔡明興4 位第2代企業家的商場角色。蔡家勝出，孫、李敗走……

　　文●林亞偉攝影●商周攝影組

　　四月四日，是台灣固網例行的股東會，並進行三年一度的董監事改選。沒有外力的介入，原本該是一場很平靜的改選。由於多數大股東持股數都不足，於是在股東會召開、董監事改選前夕，台固的幾大股東們按慣例都會向小股東們收購委託書，確保自身的董事席位。只是沒料到一場內部政變在暗潮中策動。一位熟悉李、蔡、孫家的律師指出，「委託書所託非人」，造成董事席次大變天。

　　當天的董監事改選結果，以孫道存、李大程為首的孫李派，在九席董事會裡，取得六席董事。這個結果，對台固第二大股東富邦集團來說，實在太突然。也就是說，因為李大程藉著收購到的委託書「布新局」，破壞了原本富邦蔡家兄弟「台固董事會人馬不變」的認知。這是台灣電信集團第一次政變。

　　李大程是台固的實際經營者，過去一直掛名副董事長，他的動作，威脅富邦蔡家兩件事：第一，富邦在台固的董事席位已不足以和孫道存、李大程平起平坐。第二，台固擁有的台灣大哥大股權達三三％，也就是說，李大程掌控台固，等於掌控台灣大的經營權。如此一來，富邦集團原本是台灣大哥大、台灣固網的最大股東（除去台灣固網與台灣大哥大的交叉持股後），卻要眼睜睜看著經營大權旁落。

　　將富邦兩兄弟的勢力踢出台灣固網後，一向被視為小老弟的李大程順勢成為台灣固網董事長，掌控台灣電信集團上千億元資產。事情演變至此，大局似乎底定。誰也沒料到，富邦蔡家竟然在六月六日以法律途徑大翻盤，而且「一招封喉」。

　　一招封喉

　　法律手段：聲請停權假處分

　　財務施壓：孫道存無心戀戰

　　今年四十二歲的李大程，面對的是商場經驗更豐富的蔡家兄弟。富邦「大董」蔡明忠，擁有台大法律系學士、喬治城大學法學碩士學歷，更有龐大的律師團襄助。蔡家兄弟背後，還有五十年商場歷練的老爸、富邦集團總裁蔡萬才。為了奪回台灣電信集團經營權，蔡家兄弟「忍」了兩個月才出招。

　　富邦策動的第二次政變，一方面祭出法律手段；二方面向孫、李同盟的最大弱點，背負太電集團財務壓力的太電董事長孫道存施壓。富邦向法院聲請停權假處分，讓孫李派的孫道存、李大程、張孫堆，在台固、台灣大的董事職權無法行使。一計套一計，連環相扣。

　　六月六日，法院的停權假處分一到，孫、李在台灣大的兩席董事遭到停權（台灣大八席董事，原本孫李、富邦派各半）。於是，富邦派一躍成為董事會的多數黨（富邦派四、孫李二）。在台固董事會部分，孫、李、張三人的董事資格遭停權後，九席的台固董事會，孫李派從原本的六席減成三席。富邦布局完成，決定立刻於六月九日召開台灣大臨時董事會，雙方對決一觸即發。

　　聽聞富邦發動政變的李大程，六月六日急忙從美國趕回台灣，在六月八日連夜召開反制會議。但遭受龐大財務壓力的孫道存，已無心戀戰。孫、李同盟破局，李大程只好含恨棄守。

　　六月九日的台灣大臨時董事會，蔡家主導全局，不僅推舉蔡明忠擔任代理董事長，也更換台灣大派駐台固董事會的法人代表，改為宏碁集團黃少華。於是，六月十日召開的台固臨時董事會，孫李派董事又少了一席，形成蔡家三席，孫李兩席的情況，另一席董事長榮集團則中立。在台固臨時董事會，黃少華成為台固代理董事長。富邦集團藉「停權處分」逆轉乾坤，台灣電信集團再次兵變。

　　李大程落敗

　　妙算：贏在孫、李、蔡三家信任

　　失算：輸在輕忽蔡家財力與實力

　　熟讀《孫子兵法》的李大程，何以大意失荊州？《孫子兵法》的第一章，講「妙算」。李大程曾經分析：「妙算的意思，就是把該做的事情全部列出來，列了四至五百項，每一項都標好優先順序，然後找出每一項適合的人選。如果這些事情已經完成八○％，表示你已經贏了，去打仗前就知道自己贏了。」

　　四月四日那一仗，李大程「算」的很精，贏了，但他只贏六十六天。六月六日開始，由富邦發球，連續三球完全是「界內球」，是在法律上玩手段，連法律界都讚嘆富邦的反擊是「經典之作」，讓對手還喘息不過來，就在短短四天讓對手繳械。

　　李大程的「妙算」，贏在孫、李、蔡三家交情下的信任，委託書才會交在他手上進行操盤。然而，他也輕忽，商場上比的是實力，而不是蠻力。這個道理，李大程一定懂，否則他不會先從台固董監事改選上著力，兼著控制台灣大的股權。但是，當蔡家大手筆拿出一億四千萬元向法院尋求假處分時，面臨財務危機的孫道存就知道這場戰役再玩下去的子彈，他是供不起的。再加上太電集團龐大的財務壓力，實在禁不起任何一家銀行率先抽銀根，因而提前繳械投降。讓原本想繼續搏鬥的李大程斥責，戰友背叛。

　　論情論理，孫道存、李大程、蔡明興、蔡明忠四位第二代企業家挽起袖子，並肩作戰多年。從台灣大到台固，孫道存門戶大開，廣納眾家兄弟一起打天下，才會有今天台灣電信集團年營收達千億元，旗下的台灣大哥大、泛亞電信擁有近一千萬的手機用戶；台灣固網九百二十二億元的資本額，更有近七百億元是隨時可套現的流動資產的局面。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原本好夥伴的四個商場男人，何以落得今日兵戎相見？李大程又為何成為這次事件的主角？

　　李大程，民國五十年次，四十二歲。他與孫道存，同是太平洋電線電纜創始家族的第二代子弟，說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哥兒們，一點兒也不為過。過去，他樂於在台灣電信集團當「影武者」，永遠是老大哥孫道存下的第二號人物。

　　孫李派起落

　　躍起：兩筆慘賠的投資造就成功

　　失守：甜美果實被富邦整碗端走

　　太電集團裡，最有名的還是電信大哥大孫道存。創辦太電集團的河北幫，就達二十個家族以上。股權大，較為人熟知的則是太電五大家族；李大程就是李玉田家族的二兒子。在美國南加大念完電機碩士後，李大程返國為太平洋電線電纜效力，擔任業務副總經理。從此跟著孫道存負責太電集團的電信事業。從一九九二年算起，李大程浸淫電信產業達十一年。

　　而李大程、李太程的名字，交互出現在台灣大哥大的年報、媒體上，常讓人搞不清那個名字才對。原來，李太程是後來改的名字。因為李大程的鼻子過去一直過敏，因此高人指點他，在「大」字上多加一點。李大程也開始勤游泳調養身體，才不再有惱人的流鼻水問題。

　　從剛回國的稚氣未脫到霸氣初顯，讓蔡家兄弟跳腳的李大程，也度過一段青澀期。一九九三年，太電決定投資摩托羅拉的「全球衛星通訊系統」計畫（代號「銥計畫」）；太電投資達八千萬美元，孫道存更因此被國外媒體譏為「亞洲的瘋子」。除了銥計畫失敗，太電還在二哥大（市內無線電話）戰役慘賠，投資達二十五億元。不過，這兩筆合計超過新台幣五十億元的投資，雖以虧損收場，卻是台灣大未來成功的學費。

　　這筆龐大的學費，也讓太電的孫李派，對台灣電信集團有著難以割捨的情感。從無到有的全心參與，如今被富邦集團整碗端走，是李大程最放不下的地方。只是，形勢比人強。富邦在台灣大哥大掌握的股份，比孫道存、李大程加起來還要多（孫李個人持股合計約一‧七％），就算過去繳再多學費得來的甜美果實，若是無法守成，結局就是如此殘酷。

　　超級影武者

　　老二哲學：李大程樂當踩油門的副手

　　充分授權：成為實際運作第一號人物

　　在銥計畫、二哥大計畫時期，實際負責太電電信事業的李大程，也飽受壓力。不過，壓力再大，總有孫道存頂，讓他能在孫道存手下安心做事。富邦集團與太電電信事業的淵源，是投資近二億元在二哥大事業太電電訊上。富邦這二億元，就像打水漂一樣，無從回收。太電集團，也在一九九二年投資參與富邦人壽、富邦投信的設立；一九九四年投資富邦證金的成立。到了一九九六年台灣大哥大成立，富邦集團成了太電以外，最大的台灣大股東，持股達一五％。太電與富邦，在九○年代開啟了互相投資的關係。

　　這時候的李大程，還是孫道存身旁操盤的小弟。太電家族老臣回憶，剛回國的李大程，還看不出獨當一面的氣勢，是在旁替長輩倒茶水的「小角」。不過，李大程很甘於當老二，他的老二哲學在孫道存的充分授權下，發揮得淋漓盡致。孫道存當台灣大哥大董事長，他當副董事長；籌設台灣固網，孫道存出面號召資金，李大程還是當副董事長。曾有人問他：「你這副董事長是什麼頭銜啊？」李大程說，「他們都在我腳下，我掛什麼頭銜不重要。因為油門在我腳下。」

　　真正踩台灣大哥大油門的，不是孫道存，是李大程。在孫道存授與的龐大權柄下，李大程成了台灣大哥大、台灣固網實際運作的第一號人物。

　　孫道存魅力

　　暴利：股東獲利十六‧五倍

　　甜頭：台灣大股東轉進台固

　　而台灣大哥大在二○○○年成功掛牌上櫃，讓當初跟著孫道存投資的眾家兄弟，全部發財。在未上市的前一年，台灣大的未上市盤價曾衝高到每股一百六十五元，對原始持股成本僅十元的大股東言，是獲利十六‧五倍的暴利。

　　一九九九、二○○○年的台灣股市，正是多頭市場的行情。當時，包括直接、間接持股台灣大二六％的太電、持股四％的宏碁電腦、持股三．一五％的明電，持股三．六％的大陸工程，都有台灣大哥大的轉投資題材。施振榮、李焜耀、殷琪、蔡明忠、陳泰銘、張榮發等人，都跟著孫道存發財。也因此，三年前台灣固網成立，當年投資台灣大哥大的原班人馬，從富邦、國巨、大陸工程、宏碁到長榮集團，全部熱烈參與，這就是孫道存號召的魅力。

　　當媒體大封孫道存電信教父時，李大程當二號人物，仍舊甘之如飴。他操作電信事業的火候，也隨著練兵而與時俱進。過去，當敵手遠傳電信大打行銷戰，瞄準台灣大哥大寶座時，他按兵不動。他說：「我在制高點，如果炮火擊不到我，我可以永遠不必回應，不需要上駟對下駟。因為，不景氣的時候，我用十元找一個客戶，投資報酬率太差了。」兩年半前，當大哥大戰火呈現僵持之勢時，李大程曾經這樣比喻過。

　　台灣電信集團，是個十分注重禮儀與紀律的集團。「孫先生」、「李先生」、「張先生」、「范先生」……，是面對集團高階主管必稱的敬語。李大程在公司內，以嚴厲著稱。曾有員工在電梯內高聲談論公事，不認得李大程就在旁邊……，沒多久，這位員工就遭開除。從此，台灣大哥大的紀律威名遠播。但也顯示出李大程大權在握，卻低調到連自己公司的員工，都不知道能夠主宰生殺大權的副董事長「李先生」長什麼樣。

　　一年半前，李大程漸漸顯露他是台灣電信集團主事者的氣勢。當時，行動電話業者正討論行動電話協會的成立，打算共推當時的中華電信董事長毛治國擔任會長，代表業者與政府溝通，包括基地台共構、特許費專款專用的議題。當時，在遠東飯店醉月樓，包括毛治國、李大程、遠傳電信董事長徐旭東、副董事長楊明德、東信電訊總經理安仲明等電信大老均出席這場宴席。不過，李大程力主孫道存出任會長，反對由中華電信董事長擔任。因此行動電話業者合組協會的構想，至今未有結果。那場邀宴，雖然沒有具體共識，但眾業者開始體會李大程在台灣電信集團當家的氣勢，他當著眾大老闆面前買單後離席而去。

　　理念大不同

　　角力：富邦加碼持股，李空間遭壓縮

　　投資：富邦大買中華電，李不以為然

　　不過，李大程在台灣電信集團內如魚得水的空間，在富邦集團加碼持股、有心參與經營的情況下遭到壓縮。他開始防備富邦集團的滲透。兩派人馬在台灣電信集團的角力，從去年開始上演。

　　去年，太電在財務壓力下，於台灣大的持股幾乎已全數出脫。持股逾二○％的富邦順勢成為台灣大哥大第二大股東（僅次於台灣固網）。也因此，去年五月六日，蔡明興出任台灣電信集團總管理處副主委。一時間，富邦勢力在台灣電信集團達到顛峰。

　　在富邦的主導下，台灣固網旗下的台固投資、弘遠投資，合計購買富邦金控八千九百萬股，市值約二十五億元，持股比率逾一％。

　　富邦除了主導台固買自家股票外，更決定讓台灣電信集團出錢，和富邦合作投資中華電信。去年十二月十七日，交通部釋出的十三億股中華電信股票，由國泰與富邦兩大集團聯合標下，金額達六百五十四億元。值得注意的是，雖然是由國泰、富邦出面合作，但富邦集團負責的一半中華電信股份，絕大部分是由台灣電信集團買單。從台灣大哥大、台灣固網到泛亞電信，總共合買了五億三千三百萬股中華電信，投資近二百七十億元。

　　中華電信的標售案，也是李大程與富邦蔡家理念相左的代表。以李大程的立場，為什麼要投資競爭對手的股票？於是，在李大程決定與富邦分道揚鑣後，台固旗下的台固投資，今年開始在市場拋售中華電信股票。李、蔡失和，在經營方針的不同理念，其來有自。

　　去年，在泛亞電信的一場經營會議上，蔡明興就當著李大程、張孫堆的面前說：「沒有錯，我們的客戶數是高，但人家取得一個客戶成本是五元，為什麼我們要十五元？」對台灣電信集團以手機補貼吸引客戶的做法，富邦一直不表認同。但李大程認為這是其電信專業的領域，不容富邦插手，也埋下日後兄弟失和的徵兆。

　　起落太戲劇

　　匆忙：布局十一年，坐六十六天董座

　　錯愕：似有意留任，卻旋即提出辭呈

　　李大程坐在台固董事長的位子上，比露水蒸發的時間長了許多，但和他布局十一年的等待又短得讓人難堪。多少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風吹雨打去。權力鬥爭的結果，必然物是人非。李大程現身舞台，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四十二歲的他，累積了失敗經驗，還會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嗎？

　　李大程透過身邊的密友接受媒體訪問時，提出「三願」：台灣大、台固專業經理人不要意氣用事；六個月不要辭職；希望富邦好好經營，他要先休息一段時間，語意中似乎有「我將再起」的味道。就在台灣大股東會（六月二十五日）召開的前夕，李大程卻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在六月十六日發出了一封辭職聲明書，表明在大股東、小股東對他經營理念、經營能力的質疑下，「我無法接受亦無須戀棧」，就此辭去台固董事長、董事及所有相關職務。

　　爭奪、上任、辭職三部曲，對許多人來說，可能是一輩子的等候；對於李大程來說，也是如此。只不過，他的起，他的落，戲劇的味道太濃，濃到讓人無法分辨……。到底是他開了自己一個玩笑，還是商場的宿命，謝幕時注定要留下一個驚嘆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