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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生豪是我国最早将莎士比亚戏剧全面介绍给中国读者的翻译家。他在抗日战争的艰苦岁月里,在贫病交加中,呕心沥血、矢志不渝地用散文翻译了三十一部半莎翁剧作。他的莎译,自1947年世界书局初版以来,经历了半个多世纪,仍然是最获好评的译本。解放后人民文学出版社和译林出版社出版的《莎士比亚全集》都是以朱译为基础的。
朱生豪的夫人宋清如是他大学的低年级同学,同为诗社的成员。朱生豪国学根底深厚,擅长作古诗词;而宋清如则以新诗见长,读大学期间曾在施蛰存主编的《现代》杂志上发表过许多清新隽永的新诗。是诗歌将这两个年轻人的心系在一起。他们经过十年苦恋,才结成连理。接着就是携手相伴,共同经历了战时生活的苦苦煎熬。朱生豪英年早逝后,宋清如为向国人介绍朱生豪的译作,写了许多文章,做了许多工作;在解放后,又曾离职亲自续译丈夫未及完成的六部半莎翁剧作,虽最终未被出版社采用,但其志可嘉,其情可悯。
自1995年宋清如整理的《寄在信封里的灵魂———朱生豪书信集》(东方出版社)问世以来,很多读者为朱、宋的真情和才气所打动,都想进一步了解他们的感情生活。华东师大出版社推出的《诗侣莎魂》就是他们的儿子朱尚刚专为他们写的一部合传。
传记文学近年来已成为大众阅读的热点之一。但审视已出版的许多名人传记,佳作并不多:向壁虚构、东拼西凑者有之;猎奇探秘、以求耸动者有之;添油加酱、无中生有者有之;吹捧虚美、大肆炒作者有之……工科学生和工程师出身的朱尚刚本非文艺中人,虽曾受过家庭的文化熏陶,只是出于一种为父母写传的责任感,才拿起笔来,“尽可能跟踪了父母亲的成长过程,反映他们的爱情生活,探寻他们的情感世界,将他们作为真实的‘人’展现给读者。”学理工的人是比较崇实的,朱尚刚写这本传记依托的是长辈对父亲的描述、与母亲共同生活的回忆、父母留下的书信和手稿等文字材料以及到各地访问母亲亲友和图书馆的各种第一手材料。经过谋篇布局,只凭材料说话,力求真实地再现他父母的精神面貌。书中还附有大量珍贵的照片、手迹和书影等。
从这本书中,我们第一次知道,1941年间,朱生豪在《中美日报》工作期间曾写过1000篇左右以宣传抗日为主要内容的时政短论“小言”,人民文学出版社后来将这些短论汇编成集出版。也是从这本书中,我们了解到,没有诗名的宋清如实际上是一位出色的新诗人,她写的新诗放在那些“五四”以来的新诗名篇中毫不逊色。如1935年,她为答谢朱生豪要将译作献给她所写的《迪娜的记念》:
“落在梧桐树上的,是轻轻的秋梦吧?落在迪娜心上的,是迢远的怀念吧?四月是初恋的天,九月是相思的天,继着蔷薇凋零的,已是凄艳的海棠了!东方刚出的朝阳,射出万丈的光芒,迪娜的忆念,在朝阳的前面呢,在朝阳的后面呢?”
朱生豪亲自为这首诗谱了曲,其五线谱及词的手迹见于本书。
对于传记文学,《汉书》的作者班固认为,应该写成“实录”:“其文直,直事核,不虚美,不隐恶”,要做到后面两点尤其难。大凡子女为父母的某些不光彩处或隐私,则讳莫如深,能遮掩则遮掩。如果别人写了,还要百般辩解,甚至威胁要以侵犯先人的名誉权来诉诸法律。而朱尚刚则实事求是,秉笔直书,全不“为尊者讳,为长者讳”。在朱生豪去世七年后的1951年,宋清如在杭州高级中学(后改名杭一中)工作期间,与大学同学、推荐人骆允治生过一个私生女。宋清如因为对朱生豪的感情太深,又怕儿子受委屈,两人还是分手了。在解放初男女关系还不太解放的年头,宋清如将这个没有父亲的女儿生下来,并抚养成人,是够勇气的。一个40岁就守寡的女人与人有些感情纠葛,还是可以理解的。朱尚刚为此专辟了一节《我有了妹妹》来谈这件事,这是常人做不到的,确实难能可贵。遗憾的是,他没有多费些笔墨,来深入探讨寡母的内心世界,只一般性地交代了整个过程,使我们对这位才女这段心路历程缺少进一步的了解。
本书列入《往事与沉思》传记丛书。丛书的主编陈启能在《总序》中说:“总起来说,本丛书努力要形成的特色是:融纪实的形式、深邃的思想、生动的文笔,真实的内容、丰富的资料和鲜明的形象于一炉。”我想,朱尚刚的这本书是基本上做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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