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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读过一个童话,猴子们看见水中有个月亮,就一个拉一个从树上吊下去捞月亮,手一抓,原来是影子。
一位平时快快活活的朋友从加州给我打电话,说今天心情很烂,昨晚做了一个恶梦,得癌症,医生说已经扩散到了心脏。我听了后哈哈一笑:没有听说心脏长癌的。然后我一本正经地说,你可能是日子舒服得太乏味,没有什么可操心的,想一些东西来折磨自己。
她说,是的。来美国读书时忧虑考试,刚工作时没有安全感,还操心绿卡,现在都转美国公民了,工作这些年也建立了职业信心,积累了一定的金钱。前两年对自己的工作还有热情(passion),现在没有了,一想到今后十年还要做这个工作,就不寒而栗。
这位朋友是药厂的质量工程师,薪水不薄,房子也买下了。我说,你这个情绪有普遍性。新移民的职业选择更经常是追求较好的收入,然而如同许多人认识到:职业并不能保证和代表你个人的事业激动,耀眼的职务,能看见蓝天白云的大办公室,也不能还给你一个明亮的心情。
去年有许多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和那些心还年轻的人问美国一位大投资家的人生忠告,他说:做你深爱的事情,你才会幸福。他没有劝人跟他一样做投资人,虽然赚大钱,并不是人人都喜欢这个工作,也不是人人都有投资的天才。
这个道理简单得难以让人实行。有人喜欢数学,有人喜欢物理,爱好归爱好,看见别人半年下来拿个“数据管理”的证书,工作一年下来薪水就达到了自己在希腊字母中十几年的奋斗,你搞数学的脑袋不傻,为什么就不能再提高自己的市场价值?我有个数学朋友把“终身教授”都拿到了,还是转行写软件去了,谁愿意守住清贫?
这次经济高涨中,一些美国人放弃了自己喜欢的专业,什么工作好找,好赚钱,就学什么。许多中国留美学人也放弃原来的专业,改学电脑。成功地转向后,一些人不再满足物资上的成功,开始丧失对工作的热情(狗日的工作!)。于是,你更愿意按自己爱好做事,做自己高兴的事,并愿意为此付出金钱代价。最近就有报道,加州富商狄龙花了10年来联系,至少付两亿美金,计划4月30日搭乘俄国SOYUZ火箭去国际太空站,太空遨游是狄龙年轻时开始的梦想。
我有个朋友是俄国人,刚来美国时很缺钱,记得他那时老是想多挣钱。每次谈到人事和工作时,他爱问“多少钱?”他后来在芝大师从劳动经济学的James Heckman(2000年诺贝尔奖得主),再后来把Heckman退掉去学挣大钱的证券领域,博士论文都不做就出去打工了。我最近写电邮给他,说听朋友讲他在挣大钱。他回邮说,钱没有意思,目前工作只是为了保持在美的合法身分,有了绿卡后就想去科罗拉多州的滑雪场做一个ski bum(流浪滑雪人)。我听了后简直不敢当真。
我问同事南希,你喜欢现在这个工作吗?南希说,做久了就没激情。我想过两年儿子进了大学,我去学医,做医生是我儿时的一个梦。南希已经50岁了。我告诉南希,我还没定,50岁后想做一个旅行家,同时为报刊写稿;又想回学校读历史,今后写历史普及读物;又梦想像ABC电视的Peter Jennings一样,斯斯文文地主持一个电视栏目。
曾经有一个英国年轻人,替我做数据编程,他是合同工,有活在西雅图干,没活时他就跑到洛杉矶或英国,白天写程序,晚上在酒吧演奏音乐。他说,靠音乐他没法挣足够的钱,所以需要一个挣钱的工作;没有金钱,他没法活下来,没有音乐,他活着就没有乐趣。他最大的野心就是出自己的音乐激光唱片。
从经济学讲,人都在最大化自己的满意程度,金钱、爱好、亲情、健康、信仰,两情相悦和儿女成功都可以满足个人愉快。如果工作只是为了挣钱,那就该有个节制。很多东西是金钱可以买到的,有些东西不行,如胃口、睡眠、跟亲人在一起需要的时间,而且金钱的边际效用会递减,譬如富人花100元就不如穷人有100元花得那么高兴。所以,人要最大化自己的满意程度,就需要在分配时间上考虑:多少时间给挣钱,多少时间给休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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