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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認不是一個觀念保守僵化的人﹐對於那些「武大郎開店」﹑妒賢嫉能的上司﹐一向是非常反感的。與之相對應的﹐就是本能地支持那些重新選擇工作的朋友。但這樣講並不意味著無原則地讚賞「跳槽」。事實上﹐當我第一次聽到「跳槽」的說法﹐著實吃了一驚。儘管不過是一個形象的說法而已﹐但什麼東西才在槽櫪之間跳來跳去呢﹖好端端的一個「人才」﹐怎麼把自己形容為畜牲呢﹖
市場經濟初瀾乍起的時候﹐有一種頗為時髦的說法﹐叫做「一生至少要跳五次槽」﹐否則就不配稱人才。受這種觀念的影響﹐不少人捲入大跳其槽的行列當中。慢說一生﹐便是不到一年﹐已跳了好幾回。其中跳成人才的固然不乏其人﹐而跳來跳去終於將自己跳成一個跳樑小醜的﹐似乎也不在少數。
人才的成長有賴於一定的環境條件﹐這是不言而喻的﹐也是不少人頻繁跳槽的原因之一。
俗話說﹐人挪活﹐樹挪死﹔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問題在於﹐並非什麼人都能挪活﹐也不是哪位爺都有人留。
人才的成長與跳槽次數的多少不能說毫無關係﹐但實在沒有多少必然聯繫。一輩子固守在一個崗位﹐成績卓著﹐令人敬佩的﹐大有人在。
而始終處在變動不居之中﹐幹嘛嘛行﹑吃嘛嘛香的﹐也不是鳳毛麟角。一跳就活的﹐容易被人渲染﹐四處流傳﹔一跳就死的﹐自己都懶得再提。一則調查顯示﹐有近三分之二的跳槽者對新工作更不滿意。而礙於「好馬不吃回頭草」的觀念局限﹐或者限於原機構的憤然拒絕﹐他們沒有機會改正自己的錯誤選擇﹐只能繼續跳下去。跳來跳去﹐少女跳成了少婦﹐少婦跳成了老婦﹐終於一事無成﹐黯然而退。
說心裡話﹐我對跳來跳去的朋友是心懷同情的。中國人的傳統觀念是崇尚穩定的。誰不想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有一個穩定發展的事業呢﹖但凡到了「非跳不可」的地步﹐一定是有「非跳不可」的原因。那原因﹐不是外在環境的不能容忍﹐便是內在心理的不能超越﹐誰無緣無故跳著玩呢﹖
每個人的經歷不同﹐期望目標不同﹐心理承受能力自然也不同。一葉篇舟很難承受大海的波濤﹐萬噸巨輪也不便在池塘裡起航。搞清楚「我是誰﹐我要幹什麼﹐我能幹什麼﹐我怎樣去幹」﹐從而選準屬於自己的生活坐標﹑工作崗位﹐那是成功的基本條件。遺憾的是﹐很多人終其一生﹐也沒有找到屬於自己的港灣。而在很多情況下﹐他們是在「志存高遠」的名義下﹐把目標定在了他們力所不及的位置上﹐這就不免有些悲劇的意味。
我無意於為某些不合理的環境作辯護。事實上我本人也曾跳槽﹐後來又成了「吃回頭草」的「劣馬」。如今想來﹐我的跳槽自然不是沒有任何客觀原因﹐但平心而論﹐導致跳槽的主要原因還是在於自己。當初那些認為「非跳不可」的客觀原因﹐今天看來實在不值一提。如果一定要說誰錯了﹐我寧願承認是自己的錯﹐是自己定力太差﹑承受力太差的錯。
在很多情況下﹐客觀環境的改變是緩慢的。一個明智而入世的人﹐不會天真到指望環境來適應自己(儘管從更積極的意義上講﹐環境也應該適應個人﹑為個人創造條件)。生活中的確有那麼一種人﹐他們自恃甚高﹐從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上司自然是「壓抑人才」的渾蛋﹐同事也是妒賢嫉能的草包﹐只有他閣下是卓爾不群的鳳凰。可憐在於﹐他的自我評價與同事們的客觀評價總是天壤之別。這就注定了他們所到之處都難免鬱鬱寡歡的命運。
這種朋友興趣廣泛﹑熱情很高。他們對什麼都喜歡﹐但喜歡什麼都是「五分鐘熱血」。沒幹的工作總是魅力無窮﹐一幹之後必然索然無味。當記者舞文弄墨﹐他們覺得挺好﹐但一幹之下﹐方知焚膏繼晷﹑嘔心瀝血﹐實在不是人幹的活兒﹔做買賣似乎也不錯﹐大把掙錢﹐大把花錢﹐何等瀟灑﹐但商場如戰場﹐爾虞我詐﹑你死我活﹐比爬格子還險惡﹐不幹也罷﹔歌星神氣﹐但「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苦」﹐太苦﹔球星牛氣﹐跑跑顛顛﹐一邊玩兒一邊就發財﹐但太累﹔那麼當官兒﹖
那可以一本萬利的營生﹐但一入侯門深似海﹐今天你算計我﹐明天我算計你﹐不是搞掂別人﹐就是被人搞掂﹐還沒混出模樣﹐已因「健康原因」退出政治舞台……跳來跳去﹐實在找不到適合自己的那一行。沒幹的時候﹐他們什麼都嚮往﹐而且專盯著成功人士的勛章和光環﹐就是不看人家背後的心血和汗水。
他們羡慕別人的錢包﹐但不羡慕那些人掙錢所付出的辛苦﹔他們眼饞別人的成功﹐但不準備為自己的成功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不管多好的工作﹑多體面的事業﹐一幹之下﹐他們就心生幾分怨恨﹑憤恨﹑憎恨。因為在競爭當中﹐他們從來體會不到勝利的歡愉﹐更談不上成功的喜悅。其結果﹐只能是幹一行恨一行。到頭來﹐行行讓他受挫﹐行行與他無緣。
於是他開始仇恨自己所在的這個人群﹐這個社會﹐這個世界。直到含恨離開這個小小寰球﹐也始終沒搞清楚為什麼所有人都和他「過不去」。
他那麼聰明的一個人﹐好像就是忘了一個最樸素的道理﹕幹什麼都有代價﹐吃什麼都有條件﹐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如果覺得事事不如意﹐那麼在抱怨環境的同時﹐是不是也需要反省一下自己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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