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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草的马——张五常解析中国通货膨胀

（超市内）

张五常：

通胀率要比政府公布的还要高，高很多。

价钱高一点很合理的。

你要是听我说，将人民币和一篮子物品挂勾，（通胀）一定下去，一定

的。

旁白：

本周一，8月13日，中国国家统计局公布了7月份全国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同比上涨了5.6％，这个数字创下十年新高。一个月前的时候，我们还在关注着当时是徘徊在4％左右的CPI指数。仅仅一个月时间后，这个数值就涨了近两个百分点。再回顾往前看，2003年以前，中国政府当时甚至还在为通缩而头疼不已。难怪大家都说计划经济行不通，因为市场瞬息万变，计划总是跟不上变化。

98年开始到2003年，中国的GDP增长率始终高于8，但却一直维持着“高增长低通胀”的状态，“通货紧缩”如影随形。然而这种状态却在07年戛然而止。

07年5月份，猪肉的价格上涨10.5％，相比去年同期上涨了78％。北京的肉价更是在一个月内连涨14次，比去年同斯的翻了一倍。同时，鸡蛋的价格上涨33.4％，肉禽类制品价格上涨26.5％。国家统计局在5月份公布的CPI已经达到3.4％

07年6月，中国多家方便面企业进行调价。方便面的价格平均上涨的幅度为两成。6月份统计局公布的CPI指数为4.4％

7月份中国最新的CPI指数高达5.6％，这已经是连续第五个月中国大陆的通胀水平超过国家3％的预期目标。在这一次5.6％的CPI指数涨幅中，摩根大通的研究报告指出，其中有5.11％的涨幅影响都来自于“一篮子商品”中大约占了三分之一的“食品价格”的上升。食品价格单项就上涨了15.4％

刘芳：

他们说那个预期目标应该是3％，现在变成5.6％。好多人都觉得很意外，你觉得呢？

张五常：

我觉得有两方面，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你想我从哪一方面说起？

刘芳：

我想我先听好的。

张五常

好的一方面就是：农产品大约占统计的三分之一，价格升了15.4％。而农产品的价格上升那么急，是大好事。我们等了数十年，如果农产品价格不升，怎样农民呢？农民不会有希望。中国人多地少。这几年，农民生活上升得快。但如果农产品价格不升，不可能靠一亩半亩地达到小康之家。所以农产品对工业产品的相对价格一定要上升。

旁白：

在张五常看来，食品的价格上涨15.4％是好事。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样一来，农民的收入就增加了。事实上，自从今年CPI指数蹿高以来，我们大多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城市居民在抱怨着。猪肉涨价，鸡蛋涨价，还有各种各样的食品的价格都在上涨。但是，如果按照“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来推论，我们会发现，“猪、鸡蛋，为什么都少了？”这样一些根本性的问题往往会被人忽略。养猪挣不到钱，很多农民就转到城市，成为了打工仔和农民工。张五常也认为“农转工”的现象与农产品价格息息相关。

（超市内）

刘芳：

这是肉，猪肉。肉、禽，这次涨得最多，45％。（向肉档员工）先生，你们这个猪肉，最近一个月，你能感觉到价钱在涨吗？（肉档员工：感觉到。）大概是每天或者是每个礼拜，你们会有个调整吗？（肉档员工：有。）大概调整你觉得有多少呢？（肉档员工：反正净猪在涨，我们这个肉也必须得涨。）

旁白：

以猪肉涨价为例。首先，饲料成本提高，包括玉米大豆等等，也就是粮食涨价。而粮食涨价又是因为粮食的种植成本提高了。如果粮食价格不涨，那么种粮食的人就会减少，这样又会导致粮食因为短缺而价格上涨得更快。由此，恶性循环。所以要改善农民的生活的话，那农产品的价格必须上涨。

刘芳：

那以后食品的价格永远是这么高了吗？

张五常：

总有一个均衡点，但是我看还没有到。农产品（价格）还要上去。很多人（农民）转去工业做，所以（价格）还要上去。我也希望它上去。你不上去，农民生活改进不过来。我们永远不需要担心农产品是垄断价格，不可能的。它们（农产品价格）上去是好的。但问题是农产品上去，其它价格应当下来，这个通胀才能平衡。

旁白：

中国推行市场化改革后，有大批廉价农村劳动力涌入城市，且“农转工”的比例一直呈上升的态势。但是农业和农民的贡献却长期与他们得到的回报不成正比。

在通货膨胀的状态下，几乎没有人关心农民收入比城市居民收入低太多的事实

刘芳：

为什么农产品的价格突然间在这几个月急升呢？

张五常：

不是这几个月。农产品物价上升，三年前就开始了，只是这几个月上升得急。有好些原因。但我认为主要的原因是很多农民转到工业去，少人耕种了。现在用雇佣劳工耕田。

刘芳：

农产品价格上升对农民有好处吗？

张五常：

非常之好。

刘芳：

但是食品物价上升会影响低收入的人。

张五常：

是会影响低收入的人。但许多低收入的人也是农民出外打工的。农民的生活一天不改进，中国的经济改革怎么说得天花乱坠，也没有用。数千年了，现在是第一次看到，开始看到他们走出漫长的黑洞。怎么会走出呢？唯一的证据就是农产品价格上升。

刘芳：

但是如果价格上去对农民有这么多好处，那为什么我们这么多官员，我们见到发改委啊那些官员，都说希望可以尽量限制物价进一步上升？

张五常：

又要马儿好，又要马儿不吃草。这些人，常常说要帮助农民，现在看到农民有点钱吃饭了，为什么又要压制他们？这是不可以的。你想马儿好，总要喂它吃点东西。

旁白：

在中国13亿的人口中，靠双手种地生产农产品的农业人口，仍然要多于不生产食品的非农人口。换句话说，生产农产品的人要比购买农产品的人多，所以食品价格的上涨虽然是给很多的城市人带来了生活的压力，但是中国受惠于此轮物价上涨的人比抱怨的人可能还要多。尽管食品生产有着很多环节，但是大体上来看，生产食品的农民，应该是此轮物价上涨的受益群体。不过又回到最初张五常的回答，除了提高农民收入这个好的方面之外，还有一个就是通货膨胀，也会带来消极影响。

张五常：

这里有一个通胀预期的问题。通胀预期形成了是很麻烦的事。

刘芳：

那么现在形成了吗？

张五常：

不知道，但可能，有机会，机会很大。那所谓Rational Expectation的理论，那所谓理性预期的理论的困难，一般都是事后孔明。事情发生了，回头看，说有通胀预期。但事前你知道有预期吗？很难说。

旁白：

就目前中国的CPI走势来看，的确有持续向上和范围扩大的迹象。于是很多经济学家、政府官员，就担忧的指出说，通胀的心理预期一旦形成的话，就很难再控制。而张五常也表示，虽然他无法预测这种预期心理是否已经形成，或者是正在处于萌芽状态，但是现在的种种迹象，的确已经令人担忧。而要避免通胀恐慌，在张五常看来有一个看似简单、却有些出人意料的方法。

（未完待续）

针对食品价格上涨，中国政府出台了相应的调控政策，甚至某些地区推出了“粮食零售最高限价”的干预措施。市场对央行加息的预期也日趋强烈。但在众多调控政策中，张五常认为，中国“通胀”的核心问题就是人民币币值的问题。

来来去去都是人民币的问题。把人民币勾着外间的货币，勾着一篮子货币，总有这个问题。所以，我曾经建议，要解决你刚才所说的，一次过解决，就是将人民币与一篮子物品挂勾。不是与外币挂勾，要与一篮子货币转为一篮子物品。

中国现行的人民币汇率制度是在2005年7月21日启动的。这个制度放弃了原先人民币盯美元的状态，转而与“一篮子货币”挂勾。改革后，人民币也曾经出现过小幅升值。然而，这个刚刚运行了两年多的汇率制度，在张五常看来，已经不再适合中国的经济现状。

这样做永远不会有通胀问题。换言之，如果勾着一篮子物品，农产品价格上升15.4％，非农产品价格一定下降7.7％，才能守住一篮子物品之价，再没有问题了。如果人民币有上升的压力，那就把人民币放出去。但现在他们不是这样做，他们是约束人民币的需求，这约束需求与目前的通胀有大关系，与5.6％通胀率有关系。为什么呢？现在港币进入国内不能自由兑换人民币，人民币又不放出去……

当然啦。为什么还不开放？怎可以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所人民币放出去国家有钱赚。现在上海浦东，建了那么多写字楼（办公楼）。写字楼空置，但他们都在等。金融开放，他们就发达了。

有什么危机啊？你不要相信那些从哈佛回来的，那些相信泡沫啊，什么博弈理论啊。

他们解释了什么？拿一篇文章出来看看，他们解释了些什么？他们推断过什么是准确的？胡说八道！一篇解释的文章都没有。数百人架起来，一篇文章也拿不出来，没有一篇文章在我眼中算是略为可看的。搞些什么回归分析，古灵精怪，纠结不清。发明那么多的术语，不知是些什么鬼。他们解释了什么？告诉我，我就服了。这些人一样东西都解释不了。

如果他们真的听我说，货币下一个锚，Anchor，勾住，勾得稳，没有事，一定没有事。

但是，如果这一篮子物品都是或大部分是价格上升的，政府如何担保？

政府不让这篮子物品之价上升，已经说清楚了。他们担保一百块钱人民币可以买到这篮子物品。

是的，让所有汇率自由浮动，对所有其他外币自由浮动，但对该篮子物品是绑住的。

不会的，随他吧，起码我们不会被逼人民币升值。中国怎么做，与外国无关，因为外币有贬值的自由，谁调整谁吃亏。我不是不让你贬值，我让你贬个够，你贬等于我升。但是人民币是勾住一篮子物品，你要怎么办是你的事，不会再来逼人民币升值，你权自己贬值，你贬等于我升，我无所谓，我们就是没有通胀。

政府的人民币供应就是为了绑住那篮子物品，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不需要。2002年我在南开大学，说得很清楚，人民币是世界最强的货币。那时候的黑市还是低于官价。我对他们说，中国有那么多的工人，那么吃得苦。那么多的中国青年人，只赚得一千数百元一个月，做得半死。我说有这些人支持的一个国家，支持人民币去从事生产，只要政府不发神经，不是贪官污吏，人民币一定会是强的。

张五常认为，资本开放或者人民币相对美元等货币的升值并非是问题关键，甚至不一定是处理问题的正确方法。张五常曾经在2004年的时候，在香港的《信报》上发表过一篇有关中国人民币应该与一篮子物品而不是货币挂勾的问题的文章，随即就引起轰动。让货币币值与一篮子的物品挂勾，政府可以国家资源和政府的信用来担保，一定数量的货币可以购买到确定数量的物品。这样的机制，张五常在80年代的时候，在与美国其他经济学家讨论的时候萌发了这样的想法，并且在2003年向中国政府提出了有关的建议。

物品的比重要选得很小心，选30种、50种或100种物品。这一篮子物品是固定的，一百块钱人民币可以买到这篮子。这指数可以调整。明年可以说102元可以买到，或者98元可以买到。政府说得清楚，他们担保可以买到这篮子。篮子内的物品的相对价格可以自由变动。因为有了一个人民币值，把这篮子物品锁住，其中一种商品价格上升，那么总有其他物品的价格要下降。

事实上各个国家采用的货币制度一向都是根据本国的实际情况调整的。以美元为例，70年代以前美元一直与黄金、白银挂勾，被称为“金本位货币”。但是到了70年代初，美国经济出现了惊人的贸易逆差，导致美元价值相比与其挂勾的黄金急速下滑。于是1971年美元与黄金脱勾，并且在1975年相对黄金、白银完全自由浮动，形成了张五常提及的现在的流通券形式Fiat Money。

现在很多人担心的是，农产品的价格上升了那么多，以后会扩大到所有方面，接着就会带来全面的通胀。

我知道，我知道。这就是因为货币政策做错了。如果你要走美国的Fiat Money制度，无锚的制度，混乱会出现。你现在将人民币勾住一篮子货币，就会有这个问题。那些国家有什么波动，就会影响你，或要逼人民币升值。如果勾住一篮子物品，我们可以完全不理会。

但是一般人可能认为，现在改变人民币，像你所说的那样改，物价会继续上升。

如果不这样做，那就麻烦了。现在的问题是，金融市场一开放，我不知道物价向哪个方向走。我只能担保，大手把人民币放出去，人民币的上升压力一定下降，这一点我可以担保。但是通胀方面我不敢担保，你不要把我杀了，通胀疯狂了也说不定。可以这样说，如果把人民币放出去，放到完全没有升值的压力，或者人民币的币值甚至下降，在国际上下降，中国的通胀一定上升，所以一定要勾住一篮子物品。

张五常提出让人民币与一篮子物品挂勾来解决通胀问题的方案当然值得更加深入的思考和研究。但不管怎样，生活在城市的低收入人群无疑是此轮通货膨胀最明显的受害者，尤其是那些进城打工的农民，他们放弃了依赖农业赚钱生存的选择，来到城市，依靠微薄的、低于城市标准的工资维持着通货膨胀造成的高成本城市生活。看到如今农业收益的增加，城市生活成本的上涨，他们此刻的心情，会是怎样？同时食品价格上涨后所带来的所有利润，又有多少能够真正回馈给供应链最初端的农民？到目前为止，我们没有确切的统计数字。或许这种统计数字的偏向性就显示出了如今舆论对所关注人群的偏向性。而至于说要决定食品价格上涨在中国究竟是受惠的人多、还是受害的人多？我们显然还需要更多的数字，才能做出更加有信心和确切的判断。

我忽然想起发改委官员说的一句话：猪肉涨价收益最大者是农民。可是实际所见，很多农民都吃不起猪肉了，有些屠宰户杀得少多了，甚至歇业了。

个人的一点粗浅分析：农产品价格上涨，不见得是为了提高农民的收益。农产品从农民手里出来再到超市里，中间会经过许多环节。农产品的价格上涨，摊到农民手上的收益，可能是微乎其微的，这也是为什么到现在农民依然贫困的原因。

人民币与物品挂钩——就相当于人民币有了含金量...我这样理解对吗？

“物品的比重要选得很小心，选30种、50种或100种物品。这一篮子物品是固定的，一百块钱人民币可以买到这篮子。这指数可以调整。明年可以说102元可以买到，或者98元可以买到。政府说得清楚，他们担保可以买到这篮子。篮子内的物品的相对价格可以自由变动。因为有了一个人民币值，把这篮子物品锁住，其中一种商品价格上升，那么总有其他物品的价格要下降。”...对这的“指数可调”、“担保”、“相对价格自由变动”等等，不能理解。有人能解释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