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紫箫绫儿

三月，未庄。

桃红柳绿。

远山，蓝天，白云。构成一幅静中有动的流淌着的画面，和谐而让人心旷神怡。一个素衣女子，慵懒地坐在草丛中，闲淡地挥着笔墨，将这幅画，定格在有些发黄的纸上，朦胧中，透着恬淡。一只黑猫，蹲在画里，很悠然的样子，蜷着身子，似在打盹。只是，那空洞的眼窝，透着几许诡异。

素衣女子是未庄的谜。谁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什么时候来到未庄的，她好像就是在未庄生活了几辈子的人，很自然，却找不到因由。人们叫她素云，一个普通而飘泊的名字。这名字也不知道是谁叫开的，也没有人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叫素云。反正，大家就这样叫着，她也这样应着。

素云从不主动接近任何人，但总是会有人主动去找她。因为她是神医，比神医还神的神医。住在未庄的大山深处，与世隔绝。但若你有关天人命之事，只要赤脚从家走到她的栅栏前，她就会帮你，起死回生。

素云被全庄的人敬仰，只是赵安家，从来都是嗤之以鼻。赵安是未庄一霸，他深信，拳头就是硬道理。从六年前，他在山里打死巨蟒，将其扒皮抽筋，煮肉炖汤，并一把火烧了山林时起，他就没怕过任何东西。要知道，蛇，是未庄人的忌物，伤了蛇，据传是会遭水浸雷劈的。可是，赵安没事，他家那最爱搬弄是非的老婆也没事，一家大小十几口，都没事。六年来，平平安安，依旧可以横行街市，鱼肉乡里。赵安老婆甚至公开怀疑，素云是妖精变的。虽然她只说了一次，就被大家骂了回来，但她心底里，还是深信不疑的。

夜，静巷。

弯月斜挂。

一切都很沉静，静得，可以听得清虫儿在草丛中穿行的声音。一道黑影闪过，一声惊呼之后，再无声响。夜幕如墨，泼洒在天穹，星闪点点，宛若千百只眼睛，眨着，眨着。寒白的星光外，隐隐裹着一层红雾，说不出的诡异。

赵安的老婆疯了。眼睛空洞而无神。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被她摔了个稀烂。家里所有的鸡、鸭、鱼，都被她活生生地咬死，喝了血，吃了肉，一堆堆腥臭的白骨摊在地上，赵安老婆坐在白骨对面，桀桀地笑着，笑声像刀锋划过玻璃，刺耳而恐怖。

家里已经基本没有活物了，除了人。赵安老婆开始不安分起来。先是她最小的儿子，才七个月大。她一把就把他拎了起来，有点像拎小鸡，两手各握一只小脚，一扯，孩子还没来得及哭，就俨然已经是两半血肉了。赵安老婆无事似地大嚼起来，看得在一旁的赵安面青唇白，筛糠一样地抖，脚下的那地面，已经湿了一片。家丁仆婢们一夜之前已经逃了个精光，而他所有的孩子和老父母，却无人能迈得出大门一步。只要他们一动，赵安老婆必然会目露凶光，刀弋相向。

没人敢接近赵家。俨是鬼屋，凶宅。

拂晓，天蒙蒙亮。

赵安隐约做了个梦，似是高人指点他，去向素云求救。醒来，不敢怠慢。脱光了鞋袜，向山中奔去。赵安老婆望着赵安惶恐的背影，嘴角轻提，似笑非笑地干嘿了两声，轻到几乎没人听见。

一路石刺荆棘，赵安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他按照梦中的境象，向素云家狂奔。在山前一个种满芍药的庭院前，他停了下来，似乎，这就是梦中素云的家。举手，门响，一个似远若近的女声飘出：“全是报业，请回吧。”赵安扑嗵一下子跪了下来：“素云姑娘，素云姑奶奶，素云活菩萨，求求你，救救我这一家人命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请回吧！”“活菩萨，我知罪，我有罪，我从今往后吃斋念佛感谢您的大恩大德。我……”素云从屋里走了出来，面无表情“你家杀业太重，将这幅画贴在你家夫人卧房南墙，自然可以保你家平安。”素云将卷轴交给赵安，头也不回，转身进屋，再不答话。赵安如获至宝，飞奔回家，身后血迹蜿蜒，他也不自知。

按素云的吩咐，把画贴好。说也怪，那婆娘登时昏了过去，不再出声。

一晚无事。

第二天醒来，赵家一如往常，井井有条，只是，如果你不仔细看，你不会发现，赵家所有的人眼神都很空洞，仿似没有感情。

赵家的菜园里，所有的菜都在一夜间失去了踪迹，满园的芍药散着淡淡悠香。赵安老婆房里南墙上，贴着一幅风景画。画中，远山，蓝天，白云和谐而恬淡。角落里，蜷着一只黑猫，有着血红血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