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信息产业部电信研究院总工程师、电信经济专家委员会理事长杨培芳给《商务周刊》的解释是,“四合二的传言,是大环境和小环境造成的。国际上也有竞争过度的问题,竞争过度,成本增加了,互联互通出现问题。国内也有这样的问题,六大营运商的利润增长都有下降的趋势,而且还是国有资产。”他认为,这种回潮是事出有因,也反映了电信改革的波动性。(ch 杨培芳甚至把这种波动性追溯到了新自由主义。“芝加哥大学新自由主义的代表弗里德曼提出,由于政府的错误干预,使得市场失灵。里根和撒切尔夫人把弗里德曼给捧起来了,都是率先把公共部门私有化,然后实行完全自由的市场经济。”他说,“而我们80年代派出国的留学人员,正好学70年代的这个东西,就是全部交给市场来管。” 在他看来,这批信奉自由经济的海归回国后进入政府或学界,都将他们所领会的新自由主义思想或多或少地学以致用了,当然,也包括电信改革。杨培芳原来是原电子部科技司搞光纤的技术专家,1982年转攻经济。这位“半路出家”的电信专家自称为了学习经济,找到一个理论工具,头发都熬白了。他坚持电信业有其自身的特点。(c “不能说打破垄断提高竞争就不需要管制了。”杨培芳的理由是,1970年代后期,西方经济学界认为市场有能力促使电信行业平衡竞争发展,取消管制成为主流﹔1990年代发现分得太散也有问题,就从取消管制到了放松管制﹔但随后发现放松管制也不对,在2000年代左右,西方大部分国家又变成了重建管制。( 其中重建管制的重要理由就是互联互通。杨培芳举例说,“中国联通1994年成立后,在天津搞了市内固定电话,当时电信部门就不给它连。为了不死掉,它就靠国家,请《焦点访谈》,最后国家就命令电信必须得给它连通。市场经济在这个领域就变成了命令经济。”国外的例子就是巴西──巴西电信分了十几家公司以后,相互之间开始打架,最后也只好由巴西总统下命令解决问题。( 杨培芳认为第二个需要管制的理由是这个行业本身有天然垄断性,如果政府不管的话,在基础电信领域,就会变成一家,“如果没有政府支持联通,那么移动一降价,联通早就被移动给并购了”。( ch所以,杨培芳的观点是,一定要引入竞争,但引入的不能是完全竞争,而是适度竞争、有效竞争,而为了维持适当的竞争,也需要政府的管制。他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3年前人民邮电出版社出版的《电信竞争》,“吴基传部长为这本书写的序中,也认为电信要引入完全的市场竞争。但在吴基传去职前一两年,他也承认,我们最大的问题是没有研究电信产业的经济规律问题。”(chi “垄断的时候,我提出要引入市场竞争,现在大家说要竞争的时候,我说要管制。”杨培芳说自己被人称为和事佬、是折衷主义,但他坚持自己找的是第三个极端,“这个手既不是看不见的手,也不是看得见的手,它是挽在一起的手。”他把这叫做第三只手。(chinesenewsnet.com)
经济学家讽刺他“弄出个第三只手来,可以去申请诺贝尔经济学奖了”,但杨培芳不为所动,他认为,“适度竞争、有效监管”,已经逐渐成为了电信市场的一个主流认识,“前两年这个不是主流,那时的主流是自由市场,就是全部放开不管。当然有的经济学家还是这样主张,就是电信完全竞争,就要放开市场准入。” 现在,吴基传和杨培芳发起成立了电信经济专家委员会。“过去我们都是搞技术的,但在1998年电信大讨论中,经济专家把我们技术专家都打败了,这让我们觉得经济比技术更重要。”电信经济专家委员会因此应运而生。“我们就想先把经济规律研究透,然后再用来指导我们的电信行业发展,使得我们的政策能够更加理智一点。”杨培芳说。 杨培芳所谓的“被打败”,指的就是1998年电信大讨论之后,电信业内──包括信产部的领导,基本都认同了以北大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周其仁为代表的充分竞争理论。杨培芳认为败因在于,“北大接近芝加哥学派,而周其仁的讲话煽动性很强,虽然他的说法站不住脚,但是很有号召力。”(chinesenewsnet.com)
7月28日,本刊记者在上海采访了正在此地讲学的周其仁。这位中国“三农”问题泰斗杜润生的学生和杨培芳类似,也是阴差阳错当上了电信专家。按他的说法,1998年他写了一篇关于美国AT&T分拆的文章,“正赶上中国电信改革,一下子就成了电信专家了,不想当都不行”。(chi 研究农业问题出身的周其仁,1989-1991年先后在英国牛津大学、美国科罗拉多大学和芝加哥大学做访问学者,1991年进入美国加州大学,后获硕士和博士学位。对于电信业“四合二”的传闻,他轻轻一哂:“要让一个产业对国民经济做贡献,有两把刀,一把刀是市场,一把刀是股东,现在电信行业也好,其它行业也好,是政府一个人拿两把刀,既是游戏者又是规则制定者。当它杀不动的时候,它就说可不可以把门关小一点。” 中国社会科学院亚太所副所长张宇燕是目前中国研究国家经济安全的前沿人物之一。这位在今年2月23日为中央政治局领导讲解世界格局和中国安全环境的学者,一直是一派“大隐隐于市”的低调姿态。经济学家出身的他,对外称自己是研究历史的,但就是他,在中国最早注意到了利益集团与中国改革走向的复杂关系。 在习惯远距离观察中国改革进程的张宇燕眼中,无论是杨培芳重建管制所要求的看得见的手──政府,还是周其仁强调竞争所信奉的看不见的手──市场,更无论当前喧嚣在“新左派”、“新自由主义”这些“大帽子”后面的学术“阴谋论”,都掩盖了改革之所以改革到今天这个样子,其背后利益这只手起着的巨大作用。 T 事实上,10年的市场经济、25年的改革开放所繁衍出的利益集团,其形态和利益关系已经远远复杂于催生联通的那个时代。对此,全国工商联副主席、东方集团总裁张宏伟应该是最有体会的。(c 2004年6月1日,几经周折出台的《外商投资商业领域管理办法》正式实施,此时距中国加入WTO承诺中流通业对外资全面开放只有半年时间。7月27日,同时任东方家园连锁建材超市董事长的张宏伟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相当平淡地只对流通行业开放问题说了一句话:“说的已经够多,不想再多说什么,再多说也没有意义。”( 平淡之言背后的含义难以猜测,这位市场影响力和政治影响力颇为了得的民企巨头,从2001年入世前开始游说保护国内流通业生存空间,三年多时间终于换来的这纸公文,只为他赢来了形同虚设的半年保护时间。2001年11月,中国正式加入WTO,初涉流通业的张宏伟表示,当时自己才知道“对流通业的保护期是如此之短”,而与他对垒的世界500强百安居和欧倍德正在利用各种正规或非正规渠道全力向中国铺展势力。 摆在张宏伟面前是三支强势力量,主管部门、地方政府和跨国资本。关于主管部门,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一位WTO研究专家私下告诉《商务周刊》,“实际上,在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谈判中,流通虽然与电信、金融并称为三大热点,但从对国家战略意义、安全等多个角度衡量,却始终被某些部门认为是处于从属地位的。因此,1999年为了在电信和金融等其它领域的利益,同时向世贸组织表现中国加入世贸的诚意,我们就主动提前放松了对外资进入零售业的部分限制。”( 在他看来,这种认识和做法是否得当现在还难以判断,但也否认不了一个事实,最近十几年来,某些官员或多或少存在着过度追求部门利益的现象──“为了扩大出口和对外贸易规模,增加外国直接投资的数额,片面追求出口并开放国内市场的政策,甚至向外资企业提供种种‘超国民待遇’的特殊优惠,直接损害了国内许多行业和企业的利益。”(chinesenewsne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