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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家族企业是一张蜘蛛网
辞退卫兴芬，震动了全公司，更震动了所有财务人员。公司很多人暗地里称郑欣阳为“郑铁面”或“铁面包工”。原来存在于财务系统的拖拉、懒散、互不配合的风气，转瞬之间消失得无踪无影。
从来没有进过郑欣阳办公室，一直冷眼旁观的资金调度凌红君主动来到了郑欣阳办公室。
“郑总监，干得好！”凌红君竖起大拇指，“以前来的几个总监，都是软蛋，只有你敢做事情！佩服！希望我们能够长久地共事！”
在郑欣阳三下五除二辞退卫兴芬的第二天，行政部的经理周辅东悄悄地给了他一张“地图”。
“郑总，你看我的名字，周辅东，周恩来辅佐毛泽东的意思，在公司，我就辅佐你了，你要多多关照我啊！”
当时，周辅东已经得知消息，郑欣阳将要兼任公司人力资源总监，郑欣阳将是他的顶头上司。这个消息是真实的，但郑欣阳却还不知道。
那张地图，并不是普通的“地图”，而是一张众望木业关系图。在公司里，存在两大派别。一个派别是以老板孙志望为首的，孙老板下面是平行的三个人，一个是分管营销副总经理卫珠，一个是分管生产的副总经理孙志勇，还有一个是没有职位的人，叫孙志昆。这三个人之下，还有若干人，分别担任着不同部门的经理或副经理。另一个派别以老板的夫人即总经理蓝晓玉为首的，蓝晓玉下面，也是平行的三个人，一个是资金调度凌红君，一个是分管产品设计的副总经理胡南朝，还有一个是市场总监高晨晨。这两个人下面，又有若干个人，分别在不同部门担任经理或副经理。这是一张清晰的“蜘蛛网”，这网上的蜘蛛，哪些要咬人，哪些不咬人，哪些有毒，哪些无毒，郑欣阳还不知道。
“我知道，郑总是不屑于搞派系斗争的，但我个人觉得，了解一下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总比不了解的好。”周辅东说。
郑欣阳仔细看了看那张“地图”，里面没有周辅东的名字。他站起来，用力握了握周辅东的手。
在周辅东要离开时，郑欣阳想起一件事：“公司怎么没有电脑？”
“电脑是有的，但只有五台，一台在我们行政部，另外四台在设计副总胡南朝那里。”
公司财务全部是用手工做账，各部门的文字材料还习惯于用手写。这样的效率怎么工作啊，郑欣阳来这几天时间，没有电脑，浑身都不自在。
“为什么不添置一批电脑？这么大个公司，也需要一套办公软件，起码财务是需要软的。”
周辅东听了，大倒苦水：“这件事，我们行政部已经做一两年了，难度太大啦。首先是公司上上下下没几个会电脑的，他们怕自己不会用电脑而被淘汰，极力反对采购电脑；其次，老板听信一些皇亲国戚的话，认为电脑和软件都是见不到什么效益的投入，他不肯花钱；再次，公司采购是烫手的事情，不管谁去做，都会被认为在中间吃回扣，我们部门去年买一台复印机，监察部调查了三个月时间，最后没调出个所以然来，还是放出风说我们买贵了，中间有猫腻，搞得大家现在都怕做沾钱的事！”
“监察部经理是谁？”
“孙难下，‘地图’上有的。”
郑欣阳看看了地图，还真有这么逗的一个名字，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孙难下，不是他自己‘难下’，而是常常让别人‘难下’，他是老板的堂弟，字都写不了几个，却是公司实权最大的一个人，谁都怕他。”周辅东说。
郑欣阳知道，公司比较棘手的新项目，往往新来的管理者做起来更容易。第一，新人不了解公司复杂的关系，顾虑不多；第二，老板对新的管理者，通常会比较支持。于是，他决定亲自来抓这件事情，让周辅东配合就是了。
当天下午，孙老板把郑欣阳叫过去，说要他兼任为人力资源总监，人力资源部和行政部都划给他管辖。人力资源部和行政部分别都只有两个人，而且人力资源部还缺经理，只两名文员。郑欣阳趁机向孙老板介绍实施办公自动化的构想。
孙老板文化不高，郑欣阳尽可能捡通俗易懂并且与效益有关的东西说，他说实施办公自动化后，可以提高效率，可以节省办公耗材，可以节省人力等。说了半天，孙老板却还是没有兴奋，但当郑欣阳说到“实现办公自动化，所有人员每天做了什么事情，做得怎么样，都可以传到您办公室的电脑上，你一点鼠标就一目了然”时，他突然来了兴奋。
“你是说，有了这个系统，所有非一线人员都在上面工作？”
“是。”
“他们每一个人的工作都可以留下痕迹，我随时可以检查？”
“对。”
孙老板当即拍板：同意试一下！
但拍了板他又问：“要花多少钱？以前也有人报方案，至少得好几十万啦！我们不是怕花钱，值得花的钱一定要花，但现在还真不知道这个能产生多大的效益。”
郑欣阳已经从周辅东那里了解到，这之前有几家公司报过价，报价从六十万元到三百万元不等。
“董事长，你给我多少预算？”
“既然是试一下，控制在二十万元以内吧！”
这个数字让郑欣阳很为难，但他还是表示接受。在这一瞬间，他想起申思说过的一句话：向老板要预算，如果一次性要很大额度比较困难的话，你就分批要，先让项目动起来，让老板看到效果，老板自然就乐意给你第二批预算了。
郑欣阳回头把老板的预算给周辅东说起时，周辅东当即说：“不可能，建个小网吧都不止花这点钱！”
周辅东在心里想，新来的这个领导不善于向老板要钱，自身可能也是一个节约的人，以后跟着他混，可能连涨工资的机会都没有。这样想着时，他不禁心中很失望。据他所知，其他老总们，在向老板要钱要资源时，总能够把项目吹得天花乱坠，老板只给一万元预算，他们却能当场要到十万元，最后花下来，可能是一百万元。
郑欣阳自己也知道，二十万元的预算太少，但既然答应老板了，就不能突破。这点预算，让周辅东去做，的确为难他，郑欣阳打算自己亲去做这件事情。他倒是一心想把事情做成，却忽视了一个重要问题，一个高管亲自去做下面的事情，别人会怎样猜测他的意图呢？
在构想中，郑欣阳要做的是以财务为中心的覆盖全公司供产销的ERP系统，但预算所限，金蝶、用友都只能放弃，国外的软件更不能考虑。他找来十几家软件代理公司，经过三四轮的讨论，最后选定了最便宜的ERP软件蓝海E2。这是一个低端软件，而且当时的版本还不太成熟。但郑欣通过测算，近三年内公司的数据量变化不大，蓝海E2应该够用，最关键的是，经过讨价还价，这个软件只要八万，而且还附送一套办公自动化软件。剩下二十万元，得用于购买服务器、交换机和电脑，第一批至少得三十台电脑，仅财务部就需要三十台，但不能全部给财务部，他计划财务部十台，其他部门分散二十台，钱根本不够用，买一台配置较低的服务器就至少得三万元。因为软件价格已经压得很低了，软件代理商提出附加条件，硬件也由他们采购，他们想在硬件在弥补一点利润。但郑欣阳提出的硬件清单和不到十二万元的预算，他们根本做不出来，一家都不愿意接招。
其实，要从顺利开展工作的角度，郑欣阳完全可以少买一些电脑，因为计划三十台电脑，完全是他个人的考虑，其他人其他部门都不知道，老板也不知道。或者，可以降低电脑的配置，或者用低端品牌的电脑。但为了公司的利益，他坚持要三十台，而且指定要联想电脑，指定配置，他认为既然这件事情是大家都不敢做也做不了的，他郑欣阳就应该做得漂漂亮亮。
他想出了最后一个办法：他来到电脑城，找到联想电脑的总代理商，假称自己是一家大公司，要采购近百台电脑，问他们能够给多少钱。联想的总代理一看单子不算小，当即给了他一个报价。他一看，每台比软件代理商报的价低出六百元，三十台就可以节省一万八千。
回到公司后，他给软件代理商打电话，要求每台至少降价六百元。代理商说，如果采购量能够达到一百台，可以降，三十台的话，最多降三百元。看来，代理商并没有黑心要价。郑欣阳得另外想办法。
思来想去，他决定画个饼。他对代理商说，如果能够按照他的要求，二十万元搞定软件、硬件以及培训、安装、调试的话，他愿意再签一个意向协议，把公司十二个办事处的网络和软件生意也给他们。意向毕竟是意向，以后做不做，到时再说。
巧的是，这家软件代理商的乔都分公司负责人是刚刚上任的，他一直打不开局面，一单生意都还没做成，渴望零的突破。加上他们的软件还从未打入木制品行业，总公司也希望在这个行业实现零的突破。当听到郑欣阳还有办事处的考虑时，他们唉声叹气地答应了郑欣阳的一切要求。
软硬件采购紧锣密锣地进行。首付款自然要通过资金调度凌红君那“一支笔”。凌红君说：“郑总，你做事，我坚决支持，但我们还是要考虑风险。”
郑欣阳不太明白她说的风险是什么，也没有问，他知道老同志不懂电脑，说也说不明白。
郑欣阳在匆匆忙做这件事，周辅东作为下属，当然不能闲着。但他觉得奇怪的是，全公司上上下下，竟然没有一点反对的声音。这种安静，让他心中无法安静，他想起“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几个字来，他相信，等天一放亮，各色鸟儿一定会跳出来叽叽喳喳的，那时郑欣阳不被吵死也要被吵哭。
周辅东的担心是正确的，孙难下等人，正在筹划着让郑欣阳难堪啦。郑欣阳作为高管，亲自去谈判采购已经是很大的错误了，更错的是，预算没有经过监察部审核，直接找的老板，谈判没有邀请监察部参与，也没有邀请任何人参与，是独自一个人关在办公室和供应商谈判的。
在众望木业公司，没有任何文件规定，预算要经过监察部，采购谈判和实施要经过监察部，但所有部门负责人，都知道把预算给监察部审，采购让监察部参与，因为他们知道，你孙难下都过目了都参与了，以后你也就不便说我有问题了。
这一点，初来乍到的郑欣阳不知道。
根据软件代理公司的认识，像众望木业公司这样规模的企业，ERP半年能够上线就是奇迹了，但郑欣阳却要求最长不超过三个月。第一批电脑运抵公司后，他就亲自培训电脑使用。公司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分不清显示器和主机，不知道电脑的开关在哪里，不知道鼠标怎么握，仅仅是“双击鼠标右键”这个基础性动作，他就教了一个多小时，直累得满头大汗。
好在参加ERP建设的，都是各部门的年轻员工，他们对电脑很好奇，对未来使用软件工作充满期待和憧憬，因此，他们的激情相当高，加班加点都毫无怨言。受到这种氛围的影响，软件代理公司也情绪高涨，决心在时间上创个最短纪律，陪着一起加班。那些初春的日子，让人想起新中国历史上人民公社的激情场面。
软件送到公司后，当天就试装上线。郑欣阳开了一个项目动员会，数十号人在一个简陋的办公室里集中办公。软件运用的第一项工作是整理基础数据，将公司上万种材料逐一编码，将公司上千个产品和半成品逐一编码，编码完成之后，再逐一录入软件系统。第二项工作是清理初始数据，这中间需要对公司资产进行全面盘点，众望木业发展史上第一次总部大盘点在三天内即告完成，孙老板也因此第一次知道了自己公司总部究竟有多少资产。由于时间和地域限制，各办事处未作盘点，也暂时列入系统上线计划。
就在大功即将告成时，遇到问题了，生产系统没有一个人会使用电脑，更没有一个人愿意使用电脑，他们集体抵制电脑的使用。
“我们是农民出身，我们使惯了锄头和柴刀，不会电脑那玩艺，如果硬要我们用的话，得学半年，这半年生产就只有停下来了。”分管生产的副总经理孙志勇说。
“采购电脑，采购软件，本身就是错误的决策，我们公司又不是什么高科技公司，需要花那笔钱吗？”监察部经理孙难下说。
“放着金碟、用友这些知名软件不采购，去采购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狗屁蓝海软件，是成心把公司搞垮！”分管副营销的副总经理卫珠说。
监察部经理孙难下还说，据有关人员举报，软件和电脑采购过程中价格有问题，项目必须立即停下来，调查清楚了再决定是否继续实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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