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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沪宁夜行
夜航班机抵沪,急匆匆想坐大巴回宁,一看,最后一班长途汽车已开走了。没奈何,赶到上海火车站,排了半天队,只有次日凌晨的班次。看妻子一脸疲惫,我
说,出去再找找看,说不定有顺路的汽车,坐上就走。
站前广场灰蒙蒙的灯光下,黑压压人头攒动,墙角街边横七竖八睡着人,汗味儿腥臊气氤氲流动,令人作呕。在这种环境下等到明天,确实叫人难以忍受,咬咬
牙,打的回去吧。一问,至少800元,少一个子儿不干。我说,800元,够我一个月的伙食费了!妻说,这节骨眼上,你还抠门……
正争着,一个小伙子把我拖到一边,神秘兮兮地说,他有一部返宁的空车,公家的,来沪办事,马上回去,司机只要赚点过桥过路费,就可以捎上我们。我大喜
过望,好比刚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我压住狂喜,经过一番讨价还价,300元成交。妻就纳闷,怎么会这么便宜?我说,他又不是出租车,顺带赚个外快,还想
要多少!
须臾,一辆黑色本田悄然驶到我们身边。妻子心细,说怎么挂的私牌,不是公车?我说那小子一定是给私营老板开车的,管它是私是公,反正我只付300。妻
又担心,那小子上了路再宰你怎么办?我说,就看他那块头、身板,不怕我宰他就算好的了,哪来那么多担心!
说话间,“那小子”已经走下车来,精精干干的一个男人,个头儿不高,挺有点派头。车门一摔,不和我们说话,径直去和小伙子讨价还价,那意思嫌钱少,还
要再带上几位客人。“这点钱还不够我过桥过路费哩!”他不屑地说。
我忍不住了,上前插话:“我也有车,上海跑过几趟,过桥过路费不就100来块嘛!”
“那还有油钱呢?”他开始注意我,毕竟我是他“顾客”。“300呢,剩下还不够你加油的呀!”我说。“我只拿一半,他们介绍费要提一半呢!”他很有风
度,不急不躁地向我解释。
我心算了一下,要提一半的话,确实不够。正嘀咕着,那小伙又拉了一个去苏州的客人,他便出发了。
车子真好,真皮沙发,高级音响,空调打得足足的。他便开口说了,怎么样,花小钱,大享受啊。我说你也不赖啊,算小账,赚外快,“要给你老板晓得了,炒
你鱿鱼!”“什么老板?”他一愣,旋即笑了,“我就是老板,这是我自己的私车。今天白天到上海办事,晚上赶回去,顺便捎你们,省点油钱。”怕我不信,又将
驾驶证给我看。
我吃了一惊,将信将疑接过驾证,的确是他的私人座驾。“我还有两辆车,”他淡淡地说,“一辆老婆开,一辆放公司里用。”
我更吃惊了,扒住椅背问:“你是干什么的?”他看我紧张,笑了。原来,他是一个珠宝商,上海浦东开了两家店面,南京一家。“上海我经营,南京由我老婆
打理。”他报出南京那家珠宝店的名字,一家很有名气的字号。“哎哟,你是千万富翁了呀!”我惊讶地叫道。妻捣我一肘,低低说:“不要听他瞎吹,哪有千万富
翁还挣这两个小钱的!”
他好像听到了妻的话,淡淡地说:“再大的富翁,钱也是一个子儿一个子儿省出来的。何况这两年珠宝生意并不好做,资金全陷到价格战里去了,我这次回南京
就是调钱去的。能节省就节省点吧——不好意思!”
我横了妻一眼:福布斯排行榜上赫赫有名的亿万富豪刘永好,来南京开会时,能在路边小店里10块钱剃个头,珠宝店老板回家顺带赚个油钱,有什么不可以
呢?于是,我问他一些南京珠宝行业竞争的问题,他对答如流;又问他国际金价波动对中国珠宝行业的影响,他更是侃侃而谈。滑稽的是,每每讲话结束,他总要加
个“不好意思”。幸好,200多公里高速弹指一挥间,须臾到了。他驾车一直送我到家门口,下车付他300元,我真有点拿不出手。他爽快收下,招招手,一加
油门走了。望着渐去渐远的车影,我捏着他的名片发怔。妻也搞不懂,说:“怎么这么一个有钱的大老板,会在乎这区区300元钱哩!”我说:“这300元,是
给我们上了一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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