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教授怒斥国际投行向中国兜售“金融鸦片”
2009年05月25日06:46 中央电视台 高杨 康敬锋
对一些中国企业来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带来的最直接的冲击还不是需求萎缩,而是在金融衍生品交易上出现了巨额损失。前几天我们就报道了国航、东航等企业参与燃油套期保值交易导致08年亏损惨重的消息,在这之前还有中信泰富因为与国际投行对赌澳元汇率,巨亏近150亿元。为什么金融衍生品会成为中国企业的滑铁卢?在衍生品交易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今天我们就请有关专家来揭开谜底。
美国禁售的高风险金融衍生品为何在中国找到了巨大的市场?
美国康奈尔大学金融学教授黄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有点像,不是我发明的词,有人发明的叫‘金融鸦片’。”
黄明,美国康奈尔大学金融学终身教授,同时兼任上海财经大学金融学院院长,长江管理学院教授、学术副院长,也是最早提醒中国政府与企业要警惕金融衍生品过度膨胀的学者之一。黄明告诉我们,被称为“金融鸦片”的这些复杂的金融衍生品,绝大多数都是华尔街的国际投行设计出来。然而,这些最终销售给中国企业的金融衍生品,目前在美国本土市场上却难觅踪影。
黄明:“国际投行内部有明确的规定不许在美国销售,原因为什么?美国监管太严了。”
1994年,曾经是美国十大金融机构之一的信孚银行被推上了被告席。起诉信孚银行的,是著名的宝洁公司。宝洁指控信孚银行通过欺诈手段对其销售极其复杂的金融衍生产品,导致宝洁公司亏损1.02亿美元。信孚银行最终被法庭判定有欺诈嫌疑,在信誉崩溃之后被德意志银行收购。黄明认为,正是这种法律威慑,让华尔街的投行不敢在美国国内销售复杂衍生品,但却转而向新兴市场发起了进攻。
黄明:“这种产品有巨大的向下风险,往上给投资者的回报是很小很有限制的,但是往下的风险可以几十几百倍,因此你要是让投资者签这种合约,导致巨额亏损,所以投行在美国会承担极大的法律责任,因此投行分析来分析去决定不敢在美国销售这种产品。”
独立经济学家谢国忠,曾经在摩根士丹利担任了9年的亚太区经济学家,他告诉记者,类似几大航空公司这类风险特别高的对赌金融衍生品一般不会在美国销售。
独立经济学家谢国忠:“在美国的话几乎没人做,主要就是针对华人来做的,华人的话,主要就是,一个香港人台湾人做得很多,还有大陆人做得很多。”
香港保障投资者协会会长吕志华告诉我们,在香港销售金融衍生产品的银行有10家左右,大部分是美资银行,根据他了解的情况,这些投行银行严禁把这些复杂的金融衍生产品产品出售给美国的投资者。
香港保障投资者协会会长吕志华:“那原来这种衍生工具产品是不可以售卖给美国的投资者的,那在条文里面很,有清楚的列明,那他们的理由就是说,美国的投资者可能是涉及到税务方面的问题,所以这种衍生工具是不可以售卖给他们。”
吕志华认为这种理由非常勉强,在香港有很多美国投资者买卖股票、房地产等,并不涉及到税务方面的问题。
吕志华:“但是我觉得那里最重大的原因就是这种衍生工具的产品风险太高了,那所以在美国是不可以售卖的,最主要原因如果是出了事的时候,一般来说依照美国的监管条例,那投资银行是要赔款给那些投资者的,那过去来说也是曾经出现过这种情况。”
刚才专家告诉了我们一个重要的信息,原来这类带有对赌性质的高风险金融衍生品在金融业最发达的美国是禁售品。事实上,经历过多次危机的美国金融界对衍生品交易一直不敢掉以轻心,股神巴菲特就曾经把衍生品称作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奥巴马政府5月13日还刚刚推出了一个加强监管的新框架,一些场外交易的衍生品将被强制要求在交易所上市交易。可是这些金融鸦片又是怎么传到了中国企业手上呢?我们再来了解一下其中的内幕。
在美国不能销售的产品,却在中国找到了巨大的市场。2004年,黄明以衍生品专家顾问的身份应邀回国参与中航油重组,在亲自查了中航油购买金融衍生品的相关合约之后,黄明意识到,中国企业正在遭遇华尔街“金融鸦片”的侵蚀。
黄明:“在这个过程中,我简直就吓了一跳,这个国际投行为了自己榨取巨额利润,给中航油新加坡设计了一个极其复杂,极其就有点像是剧毒产品,我的反应总结就是两个字:气愤,这个气愤就是气愤我们的国企会如此的愚蠢,做这种对自己对这个企业完全没必要的合同,然后导致巨额的亏损。”
黄明告诉记者,金融衍生品的功能原本非常简单,就是为了帮助企业消除未来可能存在的风险,那些复杂金融衍生品所起到的作用却恰恰相反。
黄明:“简单和复杂,按对一个衍生产品的定价、风险、计算它的数学复杂程度来区分,那么简单的有初中数学水平就能搞定的,比方说期货、互换那是绝对简单的,还有用诺贝尔奖理论才能定价,就期权,最简单的期权,比诺贝尔奖理论能定价的简单期权之上的,我都称为复杂的,那都得靠几百几千行的计算机程序,一个非常懂的往往是物理博士,数学博士出身的人,来给他定价分析,才能把它给算清楚的,这一类都算是复杂的。”
记者:“您刚才说比诺贝尔奖还复杂的金融衍生产品,我们国内有很多企业在做?”
黄明:“那当然,我们这一轮的央企的亏损,绝大部分,90%以上,全部是,这是极端复杂的衍生产品,连诺贝尔奖的公式都无法定价的这些产品。”
那么黄明所说的“复杂衍生品”究竟有多复杂?中国农业大学期货与金融衍生品研究中心主任常清给我们讲述了这样一个事实。
中国农业大学期货与金融衍生品研究中心主任常清:“有一个大学老师被航空界请去做咨询,那是我的学生,他告诉我,他说他看完了之后,他感觉非常吃惊,觉得这个合同有如此内容之多,就是150多页,就他来看,就他是个专家性质的,他得看它几天,而且好多看不明白,就它在提示风险的时候就很小的字,把好的时候都说得很大的字。”
作为中国期货市场的创始人之一,常清也一直关注着国际投行在中国的一举一动。前不久国内几大航空公司因套保巨亏的消息披露后,他就对几家公司的公开资料进行了分析。而从这些报告中,常清也发现了国际投行真正的意图。
常清:“举例讲说高盛手里拿着大量的石油的多贷,一直往上涨他也赚钱,但是他也怕价格下跌,怎么办,他就从中拿出一部分钱来买保险,怎么买保险,就说价格一直往上涨的时候,我每月给你多少钱,这不是保险费,但是一旦价格跌到某个位置,你就变成了买者,它等于把手里的多贷、原油全卖给你了,它没有风险了。”
黄明:“我们的社会,对我们国际大的投行,有迷信有盲目的崇拜,把当成精英,把他们当成独立的专家,而事实上国际投行是一个追求利润最大化的一个商业体系,你不能把商人当成一个独立的专家,我们的企业经常犯这种错误。”
然而,犯错的并不只是中航油一家。2008年10月底,中信泰富惊爆147亿港元亏损。常清告诉我们,中信泰富巨亏的罪魁祸首,依然是他们与国际投行签订的那些复杂金融衍生品合约。
黄明:“中信泰富做套期保值,用了剧毒巨复杂的衍生产品,完全没有必要,因为他要真想套期保值,澳元套期保值很简单就去做期货互换,这些市场非常简单定价上不会被人宰也特容易懂,但他恰恰选择了极其衍生产品,从这个角度来说也是一个恶性的投机。”
中国企业接二连三在金融衍生品交易中发生巨亏,促使黄明多次在多家媒体上发出呼吁,提醒国内投资者高度关注复杂金融衍生品的危害。一位曾经负责某著名国际投行在亚洲区兜售复杂衍生品的朋友,在看到黄明的向他坦陈了自己内心的不安。
黄明:“他说那一阵经常有负罪感,他到企业去销售衍生产品,他觉得就像是给人扔了一个炸弹扭头够就跑了这个感觉,第二个,他评论到了,他们投行的投资银行部,就帮企业上市帮企业融资的是给企业创造价值的,但是这个衍生产品部,给企业兜售复杂衍生产品的,是给企业摧毁价值的。”
这位国际投行的经理讲述的另一个故事,可以让我们更进一步看清复杂金融衍生品的真面目。
黄明:“他的一个投行卖衍生产品的哥们,到亚洲某企业家卖衍生产品,没卖成功,但是把这企业家的女儿给娶了,因此就加入这个家族了,结婚之后,有一阵之后,另外一个投行给这个家族打电话,兜售类似的衍生产品,他抄起电话来,就警告那个投行,说你敢往这卖,我去告你,以前自己卖,可以,一旦加入家族了,再也不允许别人卖了,因为他知道,他要是卖给自己的家,他绝对不敢卖这种产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