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20峰会——危机中的世界民主化进程 ——答新华社记者问 张宏良 (这是回答新华社记者关于G20峰会的几个问题,仅供对国外报道时参考。) 记者:自去年二十国集团华盛顿峰会以来,巴西、印度和中国等新兴经济体提出发展中国家应在国际金融改革过程中赢得更大发言权和决策权,以赋予国际金融机构以更大代表性和合法性。您认为本次伦敦峰会会推出有利于发展中国家的举措吗?另外,一些发展中国家可能成为金融危机的重灾区,国际社会和发展中国家自身应当采取何种措施方有助于减轻负面影响? 张宏良:指望本届G20峰会能够提出对发展中国家的有利举措是根本不可能的,峰会只要能提出几条减轻金融危机打击的有效举措就已经属于奢望了。就当前而言,能够有效减轻目前金融危机的打击,就是对发展中国家特别是对新兴经济体国家最大的帮助。虽然本届G20峰会还不会对发展中国家产生什么积极作用,但是,这次金融危机和G20峰会成为主角,都说明了世界民主化进程不仅适合于国内,也同样适合于世界,如果说这次金融危机是少数发达国家滥用世界垄断权利的结果,那么G20峰会取代8国首脑会议成为主角,则是世界民主化进程发展的初步结果。以美国为首的少数发达国家滥用世界金融垄断权利,造成了世界金融危机,他们又无法控制和摆脱危机,便形成了全世界所有主要国家——无论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共同对付危机的状况,由此便让G20峰会扮演起了主要角色。 如此背景下成为主角的G20峰会,在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眼里自然具有不同作用:在发达国家看来,G20峰会不过是解决金融危机的工具;在发展中国家肯来,G20峰会是一个表达自己利益诉求的国际平台。这是G20峰会与8国首脑会议具有不同性质的地方,它一开始就是一个斗争和谈判的场所。虽然就长期来看,G20峰会作为世界民主化发展的产物,必然会朝着有利于发展中国家的世界民主化方向发展,但是就目前来讲,G20峰会还很难摆脱受发达国家控制和主导的状况,短期内不要指望它能给发展中国家带来什么明显利益。 关于一些发展中国家可能成为金融危机重灾区的问题,应该说不是可能,而是必然。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一条规律,就是灾难永远打在穷人头上;就国际社会而言,灾难则是打在穷国,也就是发展中国家头上。这次金融危机的灾难主要是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美元资产贬值的灾难,二是虚拟经济破产的灾难。这两个灾难发生在美国,灾难的结果却是打在发展中国家头上。 首先,就美元资产贬值的灾难来讲,美元对于美国自身和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讲,意义完全不同。美国手里的美元是美国印刷厂印制的;而发展中国家手里的美元是用资源和劳动收入换取的。美元贬值,对于美国来讲只不过意味着印刷厂多增加些产量而已;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讲则意味着十几年几十年积累起来的财富在付诸东流。中国近2万亿外汇储备最为典型,中国近2万亿外汇储备的绝大部分是美元资产,相当于半个中国的经济总产值,是中国60年经济建设30年改革开放积累的成果。按照众所周知的5%的外贸利润分配比例,中国积累近2万亿外汇储备的同时,为世界主要是为发达国家(出口发达国家的商品超过80%),贡献了40万亿美元的利润财富,即便利润构成商品价格的一半,中国积累近2万亿外汇储备出口的商品量也有80万亿美元,相当于近20个中国的总产值。用如此天文数字的资源和商品换取的外汇储备,一旦发生损失哪怕是损失掉一半,对中国的灾难性影响都远远超过历史上任何一场战争损失。2007到2008年一年美元就从7.8元贬值到6.8元人民币,贬值幅度近13%,如果按照2万亿外汇的70%美元资产计算,损失近1800亿美元,超过1.2万亿人民币,再加上超过美元贬值损失的投资美国股票债券的损失,财富损失相当惊人。 其次,就虚拟经济破产的灾难来讲,表面上看是美国金融公司破产,实际上损失的是别国财产,特别是发展中国家的财产。虚拟经济取代实体经济占据经济生活的主导地位,本来是社会历史的伟大革命,它解决了现代化大生产的集中管理和财富共同占有之间的矛盾,消除了各个社会集团之间的利益边界,奠定了大同世界的经济基础,使人类终于看到了消除彼此争斗杀伐的希望。可是在现有资本主义制度下,建立在虚拟经济基础上的各种金融创新,完全变成了少数精英和资本集团进行金融欺诈的手段。反映在国际经济格局上,就是发达国家主要是美国控制虚拟经济,将越来越多的实体经济转移到发展中国家。由于实体经济主要创造商品的使用价值,而虚拟经济完全是吸纳商品价值,从而形成了发展中国家生产财富,而发达国家占有和消费财富的殖民经济循环圈。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的关系,如同国内中小散户与控制上市公司的大股东之间的关系一样,中小散户把钱投入到上市公司,大股东从公司中把钱拿走(即所谓占有上市公司资金),当大股东拿走的钱远远超过中小散户的投资,公司经营难以为继时,就会陷入破产。表面看上去,是大股东的控股公司破产了,是大股东的损失,而实际遭受损失的却是广大中小散户。今天美国大量金融公司的破产,给发展中国家和美国自身造成的不同影响也是如此。 比较目前金融危机给中国和美国等西方国家造成的不同结果,就会明显看出真正遭受财产损失的是中国等发展中国家。目前中国拥有1.95万亿美元的外汇资产,与此同时,外资在中国拥有相当于1.9万亿美元的人民币资产(中国社科院统计)。中国拥有的1.95万亿外汇资产,主要是美国国债、公司债券和股票等虚拟资产;而外资拥有的中国1.9万亿美元的人民币资产,主要是工厂、超市、房地产、银行、保险等实际资产。现在金融危机一来,中国拥有的美国虚拟资产的泡沫在不断破灭,资产大幅缩水,据美国外交协会提供的数据,中国外汇储备的15%都是股票垃圾债券等虚拟资产,大约2900亿美元,相当于2万亿人民币,投资时间恰恰是2007年9月美国股指14100多点的最高峰,目前最低已下跌到6400多点,跌幅近55%,由于中国投资的大都是大型金融类股票,而跌幅最大的恰恰是此类股票,跌幅几乎都在80%以上,像花旗银行、美国银行等跌幅超过90%,花旗银行跌幅超过96%,美国银行跌幅超过93%。跌幅90%以上还算是幸运的,至少还剩下一个零头,像操控世界金融市场数十年的美国五大投资银行,在此期间已尽数灰飞烟灭。目前中国那相当于2万亿人民币的股票类投资,究竟还剩下多少甚或还有没有剩下,恐怕只有上天知晓。而与此同时,外资在中国1.9万亿美元的人民币资产,却在大幅增殖,因为外资投入的大都是拥有暴利的垄断性行业,再加上地方政府的土地、税收、法律和行政的大力支持,获利能力远远超过民营企业和国有企业。结果就是,美国金融公司破产,遭受损失的却是中国人;中国实体公司盈利,赚钱的却是美国人。 至于说如何减轻金融危机的损失,由于各个国家面临的困难和遭受的损失不同,应采取的措施也不同,没有适合各个国家的统一应对方法,比如东欧面临的问题是资金短缺和出口堵塞的困难,中国面临的是内需乏力和外汇损失的困难,各个发展中国家只能根据本国情况选择减轻危机损失的措施。如果就摆脱金融危机的共同任务而言,包括本次G20峰会在内的各个国家和国际组织,应关注和解决以下2个根本性问题。 一是要逐步改变二战后由发达国家控制世界所形成的不合理的贸易、金融体制,建立与世界一体化相适应的有利于世界绝大多数国家发展和繁荣的新的世界经济体系,目前首先需要解决的是世界结算货币问题。世界货币必须由世界统一发行和统一监督,不能由某一个国家或某一些国家来决定。美元要继续成为世界货币,就必须脱离美国控制,不能由美国单独印刷;美国要继续单独印刷美元,美元就不能继续成为世界货币。世界民主化进程必须从这里开始,世界是世界各国人民的世界,世界货币必须是世界各国共同管理的货币,现在这种一家随便印钞票,大家生产商品换钞票的荒谬制度,完全违背了现代社会公平正义的基本理念,金融危机就是这种荒谬制度发展的必然结果,这种荒谬制度是金融危机产生的主要根源。不过,在新的世界货币替代美元之前,中国首先要实现美元外汇资产的安全着陆,把现在的美元资产变换成其他资产,最好是资源资产和商品资产。 二是要建立起能够有效约束精英集团的大众政治制度。农业社会人们遭受政治精英组成的权利集团的控制,工业社会人们遭受经济精英组成的资本集团的控制,现在进入了知识经济时代,人们开始遭受知识精英的组成的管理集团的控制。但是,与能够有效约束权利集团和资本集团的法律制度相比较,人们还没有来得及建立起一套能够有效约束知识精英的法律制度,目前这场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就是掌控全球金融衍生品市场的知识精英造成的。突然而来的知识经济浪潮将极少数知识精英推上了金融金字塔的塔尖,金融衍生品的高度私密性和复杂性,又在客观上废掉了传统金融监管制度的制约,不受任何制约的知识精英只拥有权利和享有利益,而不承担任何风险。不仅如此,他们为了安排好将来退路,专门制定了“金降落伞计划”,所谓“金降落伞计划”,就是规定公司高管将来离开公司时,有权获得一笔巨额补偿金的计划。如此一来,这些知识精英便打着金融创新的旗号开始了各种闻所未闻的金融欺诈活动,把金融衍生品市场迅速推向了金融危机的深渊。当金融危机爆发后,这些知识精英乘着“金降落伞”飘然而去,不仅没有承担任何责任,最后离去时还发了一大笔财。把美国最大的两家房贷公司搞到破产境地、成为金融危机罪魁祸首的“两房”高管,就是在没有承担任何责任遭受任何损失的情况下,携带着上千万美元的补偿金离开了公司。这个月,美国30个洲爆发的大规模民众抗议活动,席卷法国全国的大规模示威活动,就是由精英集团的不负责任引发的,与民众收入下降和劳资纠纷等传统的抗议因素完全无关。由知识精英组成的现代管理集团,越来越类似于中世纪的僧侣阶层,只拥有巨大权利享有巨大利益,而不承担任何责任和风险,不接受社会任何监督(还没有找到有效监督方法),公众的不满就是由此而来。可以说,能否建立起有效约束知识精英的监督体制,是21世纪新经济时代能否顺利发展的历史关键。 目前中国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以平安保险老总马鸣哲(年薪6800万,还不包括数倍于此的股权收入)为代表的管理精英超乎寻常的巨额年薪,之所以不能被社会公众接受,就在于他们并没有承担相应的责任和风险。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这里的“不均”不再是指财富分配不均,而是指权利和责任之间,收益和风险之间不均等。对于现代社会而言,只要权利和责任之间,收益和风险之间相均等,即便是贫富差距再大,社会也能够接受。中国民众对马鸣哲6800万年薪不满意,但是对于科学家袁隆平的亿万资产却只有钦佩没有不满;美国也一样,AIG公司发放1.65亿奖金引发全国抗议,而巴菲特和比尔·盖茨拥有数百亿资产,却没有引发任何社会不满。所以,古往今来,古今中外,引发社会不满和动荡的,从来都不是富人占有社会财富的多寡,而是占有社会财富的不良方式,是违背社会基本道义的巧取豪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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