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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岁的台湾人魏德圣倾家荡产,债台高筑拍摄《海角七号》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这部他花了4000万血本的片子将会获得10倍于投资的利润,更不会想到,这部讲述了两代人爱情的电影,会成为两岸政治博弈的一个筹码,甚至台湾总统马英九昨天都要向大陆民众喊话,隆重推介他的这部影片。 自从《海角七号》上映以来,听到最多的一个问题大概就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一部在艺术上表现平平的电影收获如此巨大的成功,它到底触动了台湾人的哪根神筋?在台湾著名的BBS“批批踢”上,我们可以发现有趣的蛛丝马迹。8、9月间,影片刚刚上映,人们热烈讨论着影片里的爱情,小人物的奋斗与心酸。对于经历了太多蓝绿混战,又在经历经济持续萎靡的台湾民众来说,他们很快被戏里失意后的成功彩虹感动了。随着票房的一路飙升,《海角七号》长了翅膀穿越海峡,飞向整个华语区。 接下来,台湾的网民们开始为这部电影赋予精神范畴的附加意义,《海角七号》与文化认同,台湾精神联系了起来。台湾电影人发现他们似乎找到了一种向外界表达自己的方式,一种有别于娱乐的周杰伦,好莱坞的李安,和只能在国际影展上获奖的蔡明亮等人的方式。台湾人对《海角七号》的推崇犹如行为艺术一般,只凭一己之力把影片送上青云,顶海角七号,其实也是顶逆境中的人们,顶渴望获得认同和理解的台湾。 而这股台风在政治舞台上的粉墨登场则从海协会会长陈云林的台湾之行开始。戏内,上一代的人们欲求沟通而不得,信永远都寄到一个早已不存在的地址,两颗相爱的心咫尺天涯,60年来无法化解。而在戏外,陈云林看后欲语还休,只说“想买几瓶马拉桑”来插科打诨。 人们像期待“团团圆圆”能够早日“登台”一样期待《海角七号》早日“登陆”。据悉这是继17年前的《妈妈再爱我一次》之后,第一部在中国大陆上映的纯台湾电影。虽然之前也有李安的《色戒》,周杰伦的《不能说的秘密》,但这些电影背后又都有中方合作或者香港资本,这些影片本身又几乎完全不涉及台湾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如果不是中国的盗版市场,大陆观众将有17年看不到来自台湾的,反应台湾现实生活的电影。 现在,我们终于有了一次到电影院看正版的机会,却又遭遇横桓在面前的意识形态。关于该片具有日本皇民化隐喻的批判在网络上激荡。如果两段中日间的爱情故事就能被扯成民族主义大旗,那么《辛德勒的名单》是不是美国人对德国军火商的示好?《兵临城下》里苏军枪神瓦西里与德军狙击手康尼的惺惺相惜是不是对纳粹的美化?而150年前雨果在《九三年》里表达出的“绝对的革命之上还有绝对的人道主义”态度,在今天看来是否一种意识形态错误?我们过分脆弱的神经和一厢情愿的解读,拉扯着这部大众爱情片向着政治的路上愈行愈远。 而昨天马英九对此问题的“喊话”颇值得玩味。他没有迫不及待与“媚日”指责划清界线,也没有试图辩护,而是反复提到了理解,包容。之前他盛赞该片体现“坚毅,勇敢的台湾精神”,这又触痛了一些人的脆弱神经。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如果你在google里搜索“香港加油”,呈现的结果可能与任何事情挂钩,地震、非典、CEPA;而一旦关键词变成“台湾加油”,便总是牵扯出是否台独倾向的讨论。台湾的民众缺乏像香港人那般握紧拳头名正言顺向世界高呼“香港加油”的机会,也缺乏在全球化的时空里表达自己的方式。而《海角七号》无疑是一个契机。 从这个意义来说,台湾从政府到民众对《海角七号》的推崇,有其十分鲜明的文化野心:希望大陆观众能够通过影像,触摸到台湾民众的真实脉搏;而大陆官方的引进许可,又好像推衍成对所谓台湾精神的默许。其实远不用如此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旁观同胞的历史,倾听同族的声音,分享朋友的生活故事,难道真的这么难吗? 《海角七号》在大陆网上流传了几个月,很多人反应看不懂。为什么不懂?不是因为情节复杂,语言隔阂,而是因为回答不了开头的那个问题:是什么触动了台湾人的神经?于是一些细心的人会试着追问:台湾人怎么了,他们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他们经历过什么,他们对我们有什么诉求?这些问题未必有清晰的答案,但这种“试着了解”却是个十分可喜的现象。其实也要自省,我们怎么了?我们很开心地看讲着四川话的《疯狂的石头》,看讲着粤语的《无间道》,却对《海角七号》里的台语台腔虎视眈眈。是他们太强调自己的台湾身份,还是我们对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海纳百川不够自信呢? 《海角七号》是一部现代谅解备忘录。影片在《野玫瑰》的歌声中结束。歌德的诗,舒伯特的曲,一个唱着华语的失意台湾歌手,一个唱着日语的日本歌手,茂伯的月琴,大大的keyboard,水蛙的鼓,劳马的口琴,各种不和谐的因素在最后时刻融为一体。而那段60年前得不到释放的爱情,在新一代的身上得到彻底谅解。民意代表、日本殖民、城乡差异、文化交杂,这就是台湾的现实。无论我们看不看得懂,五亿票房是一个响亮的号角,召唤我们倾听来自海峡对岸的声音。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12-9 12:41:47编辑过] |